冯师延说:“第一,为了彼此健康着想,你我需要先进行体检。”
尤晏脑袋枕上靠背,目视天花板,懒懒唔一声。
“第二,任何时候涉及黏膜接触,都需要做好保护措施。”
尤晏发出一个气音,像应答也像嘲讽。
明明一件挺感性诱惑的事,被冯师延端上台面研讨,似乎变得专业而枯燥,甚至点点了无生趣。
不过,冯师延的严谨令他刮目相看,人体的黏膜可不局限那一处。想到所有黏膜的组合,思维发散,“感性诱惑”又意外回归到那件事上。
尤晏打心底佩服冯师延。
他犹如设定程序的机器人,缓缓比出OK。
“都听您的。”
本来还想用“老婆大人”结尾戏谑她,但稚嫩的肩膀不屑挑起这四个字的意义,转口变成——
“冯女士说的都对。”
“多谢配合。”
“……”
冯师延上楼卸妆,尤晏不久也上来,刚进门口,梳妆台边人忽然从镜子中盯着他。
尤晏警觉,“又有什么事?”冯师延只会在有话要说时注视他。
冯师延说:“你会摘隐形眼镜吗?我第一次戴,不太敢摘。”
冯女士日常谦谨严肃,行事风格冰冷生硬,乍然袒露出弱点,顷刻多了那么一丝人的味道。
尤晏走至近旁,台上手机定格在一个教学短视频上:如何取下隐形眼镜。
“抬头,睁眼。”
冯师延照做,初次佩戴隐形眼镜多有不适,眼神略带迷惘。
这一丝迷惘让她显得脆弱,令尤晏想起雌鸟归巢时引颈嗷嗷待哺的雏鸟。
他不由笑出声。
冯师延问:“笑什么?”
尤晏再度重复刚才指令,弯下腰凑近她。
人太高,有点费脖子。
“还是你站起来吧。”
冯师延果然只到他锁骨,矮整整一个头。
指尖刚要触及隐形眼镜,冯师延羽睫微颤,反射性抵抗异物侵入。
尤晏:“……你别眨眼。”
冯师延:“我如果能控制住,就不用你帮忙了。”
尤晏:“……配合点,就一秒钟。”
修长的两指镊子似的,上下捺开冯师延眼睑,另一手飞速水面拈花瓣,隐形眼镜出现在他指尖上。
“这不出来了吗?”
冯师延端祥着还回来的镜片,自言自语:“原来这么简单……”
尤晏:“另一边。”
冯师延收起隐形眼镜,梳妆台也拾掇好。
“今晚我睡客房,我不太习惯跟人在同一间屋里睡。”
尤晏没料到先被拐弯抹角嫌弃,起了逗弄之心,轻扣住她手腕。
“这么美好的一个夜晚,分开睡不太合适吧?”
冯师延一双眼无波无欲,“一来体检没做,不清楚彼此身体状况;二来我看过相关研究,男性酒后性|能力打折,甚至——”
尤晏松开她,一本正经的话语如同舀进在清粥里的一勺辣子,胃炎病人无法消受。
冯师延抚弄手腕,残留的热度如一只镯子套在那里,“其实因为我在冯家和学校都住上下铺,一直没有私人空间,对同住有些抗拒。”
尤晏怔忪一瞬,“冯家房子挺大,你怎么还得和江笑雯挤一起?”
“是和保姆。”
此话一出,尤晏刚才的疑惑便有何不食肉糜之意。
漂亮的桃花眼诧然睁大,像冯师延准备给他摘隐形眼镜。
尤晏讪讪道:“哈利·波特还能有一个壁橱……”
“可能因为我不需要打倒伏地魔?”冯师延笑了下,“晚安。”
尤晏洗漱好上床,仰躺许久,睡意迟迟未降。他回想冯师延和那幢别墅相关片段,中学时代仅有几次见面里,她好像从后门入内,江笑雯的生日轰趴,也未曾见过她的身影。
冯师延就像住在冯家别墅的透明幽灵。
这般想着,“幽灵”发来一条信息:「你睡了吗?」
尤晏本来问“有何贵干”,心一软,出口变成:“怎么了?”
冯女士:「你能陪我上洗手间吗,我不敢起夜。」
冯师延那冷硬形象又塌下一块,“就小女孩嘛,”尤晏心里笑着,双脚捞到人字拖穿好走出主卧,“‘幽灵’还怕黑……”
刚才他关的灯,偌大的房子乌漆墨黑,尤晏打亮走廊灯敲开客房门。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冯师延穿一套薄红睡衣,跟他身上同一款式,也不知道谁挑好送衣橱里的。
“我妈妈半夜在洗手间猝死,那之后我一直不敢一个人起夜。”
尤晏明明酒醒大半,这夜脑袋总是给冯师延只言片语敲得懵懵然。
这种情况下正常人应该说一句抱歉,就像上次听闻她母亲忌日一样,上回冯师延说“你又没做对不起我妈的事”,回复很莫名,竟也能巧妙化解尴尬。
尤晏吸取经验,改口道:“实在不行怎么办,难道像三岁小孩尿床?”
冯师延说:“中学时候姣姣陪我一起去,不过,我晚上一般不喝水。”
尤晏说:“您的肾还好吗?”
洗手间没几步便在眼前,冯师延进门前说:“挺好的,体检一直合格。”
“好人做到底,我在这等你。”
冯师延嘴角弧度佐证尤晏前不久的猜想:果然没聊几句她脸上便会浮起淡笑。
冯师延进去一会,没听见外头动静,哎了一声。
熟悉的嗓音道:“没走。”
和闺蜜结伴上洗手间属于早年校园回忆一部分,如今同伴换成一个成年异性,感觉有点特别。但一道门阻隔,倒也没什么怪异感。
尤晏把她送回客卧门口,冯师延说晚安,尤晏跟以前送她回去一样,潦草抬抬手,不说一字。
冯师延嘴角牵动,再看一眼才进房间。
-
隔开一天后,冯师延和尤晏才去机构体检,两人分开行动,结束时交换报告查询码,然后尤晏乘车直赴机场。
这日五一假期最后一天,他飞回H市上学。
异地分隔,冯师延和尤晏几乎没联系,千山万水变成坚固壁垒,横亘彼此之间,阻挡非亲密关系朝夕共处可能产生的尴尬与别扭。
体检报告出来,两人均无大碍,也免去交流的必要。
六月冯师延本科毕业,问尤晏是否有空陪她参加毕业典礼,他把满满当当的课表发来,她回一句“好的”。
冯师延订婚一事只有庞姣姣知道,大学同学也与高中的没有交集,她单身四年“光荣”毕业,留下一个老实古板的印象。
聚餐上被打趣有无后悔没恋爱,冯师延如实笑着回有点。同学让她研究生抓紧机会,冯师延也点头答应。接连的默认又加深前头的刻板风评。
暑假刚起头,冯师延在尤晏的房子收拾东西。
冯宏给她一套体面的“嫁妆”,包括一套房子、一辆车和一些股权。房子和车立即转手太张扬,冯师延只能先捂一段时间。股权分三年划给她,数量逐年增长,时间在每年尤晏生日之后,直到两人领证。相当于对联姻的年度奖励,时间越长,越能稳固两家关系。
外头汽车引擎声逼近,冯师延从窗户眺望,尤晏刚好下车。
两个月不见,尤晏头发比订婚那会长了一点,夏天黑了一个色号——不过他本身在男生堆里偏白,倒也没黑得不像话。
久别加剧陌生感,冯师延和尤晏讳莫如深寒暄几句,跟电梯里碰见眼熟又不知姓名的邻居一样。
尤晏只放下行李,便说要出去剪头发,晚上和巧奶奶吃饭才重新碰头。也没直接交流,巧奶奶两边各问一句,才将两个人连起来。
这晚,尤晏从主卧浴室洗好澡出来,毛巾擦着头,便发现床上多出一个人。
冯师延盘腿而坐,床单上摊开好些方形塑封片,五颜六色,远看还以为在算迷你塔罗牌。
“你想用哪一种,大中小号,普通、紧绷、波纹、颗粒、夜光、芳香型……”
她就像一个拿彩虹糖的姐姐,问他要什么口味,说到后面不确定,还停顿片刻拿起看一眼。
尤晏把毛巾搭脖子上,跟条狗似的趴到她跟前,鼻尖几乎凑上她的,毛巾在两人中间晃悠。
尤晏冷冷盯着她,刘海加深眼帘阴影,双眼愈发神秘莫测。
他捡起中小号那两个,在她眼前晃一晃,“你瞧不起人呢。”
话音刚落,尤晏飞手将两只未开封的套准确甩进垃圾桶。
冯师延摸摸发痒的鼻子,洗牌一样整理剩下的,“大礼包,成套卖,老板不给拆。”
尤晏:“……”
这押韵的调调像夜摊叫卖。
他拉开床头柜抽屉,掏出一盒像撕烟盒一样除开塑封膜,语带嫌弃挑衅道:
“不要你的,我自己买有。”
第5章
尤晏吹干头发,冯师延将头发编成一道短短的辫子。
两人躺上床,像刚上锅的长条馒头,谁也没挨着谁。
冯师延玩一会手机便放下,欠身关掉床头灯。尤晏眼角余光瞥一眼,要跟她博弈一般,心不在焉对着手机屏幕。
好一阵后,他才把搁回边桌上,问:“要关灯吗?”
冯师延说:“看你。”
卧室沉入一片漆黑。
屋外滚起闷雷,窗帘边缘亮光闪动,大概是闪电。
“要下雨了。”冯师延起头说了一句,平白无故躺到一起的两个陌生人忽然有了奔头,刚才那点乱糟糟的旖旎心思一扫而空,竟然继续默默地等待雨声。
夏雨来得骤然,沙沙声充满天地。
尤晏说:“下雨了。”
雨声越来越大,打得停户外的汽车警报器凌乱鸣响。
冯师延盖住他搁在身旁的手,五指楔进他的指缝,轻柔滑动。尤晏没有抗拒。
她用双唇代替双手,一点一点,仿佛印上一张很薄很透的面膜。犹豫地错过他的唇,落到下巴上。
尤晏咽了咽,那颗山楂果滚动,给她回应与鼓舞,冯师延往下将两颗红豆一并揽收。
明明少年气未褪的一个人,衣料之下成熟而坚实,带着富有活力的弹性。她像贴地听音,感受音律错杂暗示的生命力与激动。
尤晏不甘为鱼肉,奋起取而代之当刀俎。
冯师延本来没穿bra,现在好像穿上一件,保温性好,自带塑形效果。她以前从没试过这种款型的亲肤“衣物”,感觉新奇还有些欢欣,心跳开始告警。
尤晏终于夺回主动权,揶揄她:“你、不应该慌啊。”
毕竟主动提议的人是她。
冯师延沉默不语,在黑暗中盯着他。猜测里面应该是三角的,可能不会纯色,花纹或字母比较符合他的不羁。
他仿佛一棒玉米,玉米衣除掉,残留下杂须的触感——
她没找到答案,那边交白卷,什么也没有。
这下,尤晏变成了那个“不应该”。
他的心跳声像她手执鼓槌敲出来的。
他以牙还牙,趁黑袭营。没着急往里,他点动锁眼最靠外那颗小门牙——但定位不太精准,冯师延意外他能照顾到这里,轻扣他手腕,稍稍矫正。
“这里……”
“……”
“你以前有过经验吗?”
“多得很。”
伪装败露,他下意识堵住那张有点“恼人”的嘴。
这一下,上下开关都搭上,电路连通,他们过电般不由自主战栗。心跳对擂,双手互相取暖。
两根长条馒头雪白细腻,发酵后粘连一起,彼此不分,缝隙间糊着一股水汽。
尤晏半途去够东西,坐到床边,台灯亮度调暗。
冯师延第一次瞧见不加掩饰的轮廓,尤晏脊背微弓,浑身有种雕塑般的冷感美。她忍不住从背后搂住他,脸颊垫肩头。
温柔的拥抱叫尤晏一怔,稍侧头望她一眼,心想,这倒是个对自己Yu望坦坦荡荡的人。
台灯重新熄灭,两团黑影叠到一起。
尤晏举着钥匙摸黑找锁眼,但从前没开过这扇门,定位再次漂移。
冯师延再帮一次,两只手在狭窄的空间里打架似的。
可能锁眼有点锈涩,也可能钥匙型号过大,一时无法契合。
钥匙一开到底,拧动好几下,短暂的一刻,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钥匙像蜡做的,遇热受压融化成一滩蜡油。
雨夜雾气蔓延进屋里。
冯师延有些怅惘,抱他更紧。尤晏栽倒在她臂弯,热气萦绕她肩窝久久不离开。
这个雨夜,两人像小朋友第一次看见摇摇车,起先争要坐,后面渐渐达成默契,轮流而上。
盒子里的东西用完,冯师延开始只当做一件温暖的工具,第一次使用功能还未完全开发,运作起来有些迟滞。后来互相适应,潜能被激发,半夜不休不止。她不再提回客卧的事,“P@0友”关系开始显露不祥端倪。
哪怕喜欢只有一点点,情@i都能将之催化成巨大的幻觉灾难,在分享体温的盛宴里,幻想与对方陷入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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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和家人约好早茶,冯家那边也有人来,冯师延和尤晏早早起床,打着哈欠赶场。
巧奶奶问尤晏,昨晚是不是没睡好,精神不济的样子,黑眼圈也跑出来。
尤晏揉揉眼睛说是,下雨太吵。
巧奶奶嘀咕,“可是我觉得下雨最适合睡觉,尤其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