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奶奶还在G市,尤晏恐怕像冯师延一样连根拔除,远走高飞。
尤立人低头看着眼前挺那么回事的艇仔粥,尝了一勺,刹那惊喜的面容藏不住,嘴上却勉强道:“马马虎虎。”
巧奶奶嗤声,“明明是非常棒棒!”
尤立人:“……”
尤晏一直在低头和冯师延发消息,不自觉笑一下,手机搁到餐桌上上,屏幕还留在聊天页面,先吃着东西,等手机一震动,便立刻凑过去瞄——边吃饭边聊天,典型的异地恋生活习惯,不知不觉带回到家中。
尤立人不经意瞄到聊天背景,似乎是个女人,气泡挡住眼睛,他的视角看到倒过来的图,不知道是谁。
“交女朋友了?”
尤立人的声音冷不丁扎进耳朵,尤晏豁然抬眼,爽快承认:“对。”
尤立人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问:“同学?”
尤立人兀自挣扎的模样挺可笑,尤晏也真笑出一声,“一直是那一个,你认识的。”
“……”
尤晏说:“她到荷兰W大读博,离我那挺近,周末开车两个半钟左右。怎么了,还想偷护照吗?”
尤立人心情复杂。
荷兰的W大他知道,公司有个博士就是从那儿的食品专业毕业,可以说是顶部人才,尤立人见到也带着几分敬意。冯师延如果只是一个跟尤晏毫不相干的女人,他看她也会是欣赏吧。
另一方面,他又戒备冯师延的“黑历史”,怕沦为下一个冯宏。
再者,连儿子也戏谑他,尤立人更加怒火中烧。
巧奶奶忽然比出两个手指,朝尤立人弯了弯,说:“偷一个不管用,得偷两个哦。”
尤立人:“……”
巧奶奶接着说:“不过,我看你应该先捂紧钱包,凭延延那个聪明劲,你小心也被‘空手套白狼’,哈哈哈。”
尤立人哼一声,端起瓷碗罕见地一言不发。
巧奶奶慢条斯理说:“有心事要及早说出来,憋在心里容易心脏疼。”
可能尤晏太久没跟他“抬杠”,尤立人如温水青蛙,丧失部分战斗力。尤立人只当两国相隔,尤晏早已和冯师延一刀两断,哪知冯师延还能跑国外——还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大学。
尤立人原本以为冯师延能“空手套白狼”主要是冯宏脑筋昏聩,被花言巧语所惑,冯师延能力极限也就是搞一下小小的农机合作社。
哪知冯师延学历、财力、魄力样样出众,未来潜力不可小觑。
敌人力量超乎他想象。
既然是敌人,她的潜力便是他的压力,两者呈正比增长。
尤立人需要花点时间好好消化,理清利害,当下便觉得巧奶奶和尤晏的口舌之利不痛不痒。
尤晏回程特地选在一个工作日,省得冯师延大老远跑来接机。
他在家好好犒劳值守的馅儿,隔天才开车去找冯师延。
艇仔粥的材料和做法稍显复杂,尤晏趁她上班,把材料基本采购齐备——油条买不着,炸猪皮时还顺便炸了几根。
冯师延下班回家,洗完手,两大碗滑嫩生滚的艇仔粥刚好端上来。
冯师延刮着碗沿尝了一小口,各种配料吊出味道,鲜甜异常。
她由衷说:“真好吃!我该早一点出来!”
尤晏松口气,说:“以后让你吃到腻。”
冯师延跟吃牛肉面一样,先把配料一样样挑出来吃完,生鱼片,鲜虾,鸡蛋丝,油条丝等等,然后才吃粥底。
一碗不够,尤晏又现场烫出两碗。
临睡前,冯师延忽然想起什么,说:“我也有新东西给你看。”
睡前时间敏感,但冯师延前两天刚来月经,尤晏料她不会过火,笑着接茬:“什么新东西?”
“逛街买了几件新衣服,我试穿给你看看。”
冯师延往阳台上消失一阵,进厕所换好出来。
……这哪是什么“衣服”,就几片布料而已。
冯师延衣服变成黑色系列,样式稍有变化,蕾丝依然繁复,视觉刺激比当初白色那套就差一根“魔女棒”而已。
她问:“好看吗?”
魔女依然魔女,只要他还爱她一天,冯师延的魔女魅力不会有半分衰减。
尤晏说:“好看,姐姐穿什么不穿什么都好看。但我今晚会死得很难看。”
冯师延满意地咯咯笑。
隔了二十天,尤晏早已血液奔涌,委屈笑着:“姐姐饶命,特殊时期不要互相折磨。”
冯师延大方转一个身,轻盈跳到他面前,黑色的确给她添上魔女的邪恶气质。
她说:“你比我好一点,你还可以自己来,我现在就不行。”
他扯扯嘴角,“我自己才不来……”
尤晏还是忍不住亲近她,坐在床沿抱着站在眼前的她,想让上半部分布料掉地上。
冯师延稍微低头,挑起他下巴,让他从雪堆里抬起脸。
冯师延说:“你叫我什么?”
尤晏眼神乖巧温驯,“姐姐,好姐姐,性感可爱的好姐姐。”
只听她故意放低、更显性感的声音道:“那姐姐今晚在你面前当一个禁片女主角,给你想象一次,好不好?”
第62章
尤晏松开她, 两手后撑,稍微离开眼前这部3D禁片。
头扭一边,他冷哼一声, 说:“我自己才不来……”
“真不来吗?”
她的气质与话语早已唤醒魔鬼,印满字母的棉布蒙不住凶猛面目, 更别说她使上手部动作——
她邀请他独舞, 带着点点主观恶意, 她给他欣赏,也想欣赏这希腊美少年般丰美的身姿。
她亲他,如蜜蜂取蜜, 坠弯玫瑰的花茎, 让它低下骄傲的头颅。
他渐渐妥协,也是放纵。玫瑰簌簌发颤,向她交奉自己全部的蜜, 填满她精神的蜂巢。
她身上的蕾丝假花被浇活了,溢出水白色的玫瑰花蜜。
尤晏冲了凉, 把冯师延换下的蕾丝花群也洗了晾好。
他回到卧室, 整个人换了一副精神,像刚吞服下解药。
侧躺枕着手肘, 尤晏朝她比枪,佯装警告:“下次我要当你的男主角。”
冯师延把他的枪拆了, 整只手摊开,让他托住自己脸颊。
“你当不了。”
尤晏嗤笑, “怎么当不了, 我魅力大无边。”
冯师延笑:“你坚持不到半路,就会加入我。”
“……这倒也是。”尤晏将她脑袋搂过来亲了亲,“还是姐姐魅力比较大。”
又说了一会话, 他们相拥而眠,就像未来三年的每一个假日的夜晚一般。
冯师延不久见到晏茹,果然是巧奶奶欣赏的忘年交,她身上有很多冯师延也钦羡的品质。
两个人一见如故。
晏茹从去年复活节一直单身至今,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爱情给我灵感,可是也占据一部分精力。准备多挣点钱,潇洒退休。”
晏茹从事珠宝设计工作,真正退休可能是脑袋转不动那天,“退休”只是调皮话。
尤晏等晏茹走开一些,悄悄对冯师延说:“奶奶说,她从工作开始就想着退休,可是干起活来比谁都卖命。”
冯师延被邀请去看过她的作品展,晏茹送她一副耳钉,感谢她让她更深入了解农作物的可爱之处,从而收获灵感。
晏茹先把她当做一个普通女性,她意气相投的朋友,然后才是“尤晏女朋友”这个从属性的身份。
冯师延通过她也认识了好些有趣的德国朋友。
冯师延完全适应博士工作后,重新掌控时间与心情的自主性,工作日匀出时间学德语,周末找尤晏搭对练习。
尤晏问:“入门后最想干什么?”
冯师延说:“骂人。”
尤晏:“……我又不淘气。”
冯师延笑着说:“或者听懂骂人的话。”
尤晏更委屈,“我又不会骂你。”
冯师延说:“说不定外面有人会骂,我总要辨别出来。不然人家骂得起劲,我却在笑嘻嘻,多傻呀。我不但要听懂,还要骂回去。现在是未雨绸缪。”
尤晏深表认同,也开始学荷兰语。两人半斤八两,共同进步。
令人难过的是,无论哪种语言,骂人词汇多与女性相关,冯师延学出PTSD。尤晏跟她约定,只防不攻,这部分分开自学,不许当对方的面说,现在不行,以后也绝不。
冯师延同意。
进入读博角色后,尤晏也忙起来。两人周末跑步、骑车或爬山,释放压力,保持健康;长假将馅儿托养给晏茹,在可以安全旅行的大陆板块都留下足迹。晏茹自由职业者,时间安排灵活,热门假期一般宅在家,淡季才出游。
冯师延来荷兰时26岁,离开时30岁零五个月。在一起的每一个生日,尤晏送的生日礼物都是冯师延要求的鞋子,他也希望姐姐跑得更远,跳得更高。
圣诞节前告别相伴四年半的导师与同事,跟尤晏过完节,回到西北和王素华一家过年,年后到首都一家国家综合性农业科研机构报到。
农机合作社和农场已经成为一个节点性的成果,在荷兰四年,她喜欢上研究机构的氛围,更想在科研领域有所建树。也许以后她还会带着成果回来,但现在她还无法独自建立自己的实验室,仍需要积累经验。
她把农场的股权折价转给潘代云,农机合作社同样全权交出去。
雪枪已经7岁,老龄猫不适合长途搬迁,它已经习惯农场自由自在的生活,王素华也离不开它。
潘代云的大妹妹在L市结婚生女,想让王素华进城带娃,王素华不愿意,她喜欢每天给工友做饭,逗猫,拍视频的乡下生活,不想憋屈进别人的生活里。
冯师延便把雪枪留在农场。
潘代云送她到机场,拥抱她,说了一声:“谢谢你。”
认识多年,罕见的感谢激出她的眼泪,冯师延恍然想起有个名字模糊的女人也跟她说过谢谢,两人形象竟然奇迹重叠。
那年她帮助她同父异母弟弟的妈妈“潜逃”,那个女人也跟她说了谢谢。冯师延如约把款项打给她后,便断了联系,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
长期失权的女性形象大同小异,即使只获得零星半点社会权利与资源,那份规训进骨子里的谦卑无法根除,缺乏野心,害怕自己德不配位。
就连冯师延,当年面对尤立人的嘲讽也产生过自我怀疑,潘代云已经比大多人清醒,她不忍苛责她。
冯师延印印自己眼角,说:“谢什么,这几年我一直当甩手掌柜,就出了几个钱,一直都是你在一线操劳,这是你应得的。”
潘代云也作了相同动作,掏出纸巾分她一张,“你把我带出来的。”
冯师延说:“话说太重了,我们互相帮助而已。跟你共事很开心。”
她又想起巧奶奶来西北那年,戴墨镜享受四月的阳光,吸一口清甜玉米汁,感叹:“无论多大年纪,还是跟女孩子们在一起最舒服啦!”
-
半年后,尤晏收到一家世界五百强信息与通信公司的offer,和冯师延的研究所同一个区,直线距离10公里。冯师延搬出研究所的单身宿舍,租了一套地理位置合适、小区物业较好的房子,两间次卧一人一间当书房,保持相对独立空间。
晏茹提出可以把馅儿留给她,尤晏没同意,大费周折把它也带回国,他和冯师延在哪,哪就是它的家。
去公司报到前,尤晏先回一趟家。
这一次,也是第一次,他心平气和跟尤立人对话。
尤立人时隔四年看着这个儿子,尤晏出国时他不到50岁,之后每年收到生日“惊喜”。他50岁时,尤晏告诉他结扎了;次年尤晏让他当心公司股市崩盘;尤晏说毕业可以回家,前提条件是爸爸提前退休;后来又说,爸爸提前退休也没用,他一定不会回去,让他趁早死心……再后来,尤晏可能又谈恋爱了,再没主动理他。
而今尤立人56岁,纵使保养再好,也是一个准备退休的中年人。
儿子的眼神和气质沉稳干练不少,他也实打实苍老和虚弱了许多。
如今,尤晏平静地给他讲述留德生活,剖析选择利弊。
他喜欢自己的专业,热爱支撑他念完博士。目前的公司可以给他提供更广阔的平台,他能发挥专业技能,创造更多价值。
他在管理学上只是一个本科生,毫无管理实践经验,远不如集团里目前的人才。再者多年没有继续深造,知识早已全部清零。他莽然接手,只会拖慢发展步伐,更何况他意不在此。不如另觅贤者,各施所长。
虽然不开心他的选择,尤立人没法反驳他的逻辑。
公司目前稳定运作,的确没那么迫切需要他这一号外行人士,但等自己退休、甚至过世之后呢?两代人创下的基业,铁打的江山,流水的皇帝,尤家从此更名改姓吗?
尤立人依旧一筹莫展。
尤晏只是前来叙述观点,不恳求他的同意或理解。尤立人也没法把他变成溥仪,一生绑在龙椅上。
尤立人不愿妥协的妥协下,给尤晏下一道警告:只要他在世一天,他绝对不会承认冯师延这个儿媳妇。
尤晏不怒反笑,轻快道:“人家还不想当媳妇呢,瞎操心。”
巧奶奶旁听全程,叹服尤晏的巧思敏才,忘记发言,这下终于逮到机会发表看法:“你专心钓你的鱼去吧,每次提回来不够塞牙缝,没点长进。”
尤晏离家多年,尤立人无法耳提面命,闲余时间多,他渐渐发展出钓鱼爱好。周末下乡呆一天,提回一两条可怜小鱼,有时甚至空桶而归。但鱼饵的确用完,钓鱼椅坐烂几张,鱼竿也折了好几把。
尤晏去首都后,尤立人有一天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