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女人悠然自得地笑着,娇滴滴地说:“毕竟他追我追得太热情了嘛。”
说着又亮出手指,鸽子蛋大的钻戒闪闪发亮,外加她和对方的英文名首字母。
众人又是欢笑又是赞叹,没有人不应景地提起那个人,但没有人心里不想起那个人。
毕竟,那场风波闹得人尽皆知。
前男友要结婚了,而且是和有亚洲血统的对象。孙梦加不由得想,张清月知不知道?
她自拟不是什么坏人,只不过见惯了张清月被众星捧月,外加自己原本就厌恶这个追名逐利、自视清高的圈子,因此稍微有点迁怒。
事情赶巧不赶早,第二天那场沙龙,受邀名单里刚刚好有张清月的名字。
孙梦加端着香槟观察良久,直到张清月入场、结束最基本的寒暄,她才上前打招呼。
“嗨,学姐。好久不见。我是张老师的学生孙梦加,之前也见过几次的。”她递上名片,不寄希望于张清月能想起自己是谁。不出所料,张清月也的确记不清她。
张清月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心里盘算着如何摆脱推销商:“你好。”
她们聊了几句。
孙梦加自然地提及自己的交际圈,然后谈论起好莱坞。
“之前那位环球出系列的电影要在国内上映了呢,也不知道CFGC什么时候能分点油水给大家吃……”眼看着张清月已经若有若无开始抚摸自己的尾戒,孙梦加趁热打铁,坏心眼地说下去,“听说那个主演好像要结婚了。”
血色在一瞬间从皎洁的脸上退去。
张清月微笑着,但这笑难免有些苍白无力。
她犹豫着说:“什么?是吗……”
“是呀,”孙梦加遏制不住得逞的窃喜蔓延,为了不被抓住破绽,她只得加快收尾,强硬地换上意识到失误的表情,“哎呀。不好意思。”
她转身,穿着深色礼服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往服务生走去。
当孙梦加在托盘里放下香槟杯,无需回过头,她已经听到人们的骚动。
“Ms.Chang”
“你不要紧吗?”
“欸——”
一片哗然中,张清月当场晕倒。
孙梦加像是害睡美人触摸纺锤的女巫,阴谋得逞后就悄然离场。
那之后的社交活动,张清月一律缺席。
孙梦加观察了几日,又在自己的情报网里打听了一通,这才去联系沈稚。
“有什么事吗?”
沈稚不冷不热地做开场白。
“没什么事不能联系你吗?”孙梦加有意邀功,音调也高昂几分,“我们不是朋友吗?”
沈稚不紧不慢,心不在焉地回答:“大家都是我的朋友。”
光这一句话,已足够孙梦加满意。
她说:“你还不知道吧?张清月最近住院了。”
这样大的消息,沈稚和她同公司,丁尧彩那样的人脉,却竟然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然而,如此境况反倒应证了真实性。
沈稚说:“发生什么了吗?”
“那个让她自毁前程的好莱坞前男友结婚了,”孙梦加扬扬得意,“听说以后,她立刻就复发了——”
“……”
沈稚思来想去,斟酌了半晌,才从记忆中搜刮出结果。与此同时,孙梦加已经替她做出了回答:“抑郁症呀!”
挂断电话,沈稚坐在原地沉默了许久。
张清月有抑郁症的事,很早就被媒体大肆报道过,她自己也承认了。过去固然有过痛苦,但回国以来,她也称得上是一路顺风顺水。签了厚待她的公司,也拿到了适合的电影本子——
她的崩溃竟然还是来自于最初的伤口。
而且只用一瞬间就轰然倒塌。
沈稚没有怜悯,也不为此感到难过,仅仅是有点唏嘘。
她心中隐约有种预感。
一直到傍晚,沈河才背着壁球拍回来,身后跟着助理,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进门。沈稚在楼梯间偷看,趁着沈河去冰箱找吃的才下来。
球拍包袋上绑着票,沈稚原本想抽出来看看,然而却被龙日截胡。他嘻嘻哈哈地将手机递过来,毫不见外地说:“沈姐,你快看。今天哥打球赌输了,结果录的惩罚视频,笑死我了。”
沈稚佯装不关心,靠近观看。
录像上方有拍摄时间和地点,的的确确是壁球馆没错。
有那么一瞬间,她为自己刚才准备做的事感到尴尬,但一点没有羞愧。
她等沈河走出来,不慌不忙于他对上目光。“沈河,”沈稚直勾勾地盯着他,“我有件事想问你。”
沈河说:“请。”
他表现得不事城府。
沈稚没有虚晃一枪的打算,不做任何假动作,堂而皇之地提问:“你知不知道张清月抑郁症复发?”
觉察走向不对,助理堪比荒野求生,飞快逃走。
她牢牢锁定他的脸。
沈河望向她,不回避,不躲闪,一字一顿地回答:“我知道。”
预料中的事情发生,但沈稚并不慌张。
她继续问下去:“你有担心她吗?”
而他也继续回复她,耐心,有条理,不隐瞒任何细节:“不担心。师母和老张都打电话给了我,师母让我去看她,老张紧接着打过来叫我别理会。我本来就不打算去。”
“……”沈稚萌生一点迟疑,她不太确定,但还是忍不住开口,“你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看得出他有动摇。
“……还是没到那地步。”他说。
到此为止,沈稚不怎么能判断沈河回答的真假。
他人生经历称得上坎坷,高中屡次在辍学边缘徘徊,半工半读靠好心人救济过活。同种条件下的其他人估计上大学都够呛,他却硬是考上一流艺术院校,又借钱读完了大学。最后成功还清债务不说,得到如今的生活,全都靠自己。
让这样的人对各方面出身都比自己高出一筹的对象产生同理心,未免有点强人所难。他是这样,她又何尝不是呢?
沈河颇有些冠冕堂皇地总结:“她这个状态本来就该休息。”
她望着他,逐渐接受他可能是真的这么想。毕竟她也有深有同感。
沈稚若有所思,然而还是提议:“我们还是去看看张老师吧。”
沈河看着她,脸色并不好。
“以后什么时候都能去。”他说。
“张老师帮了我们许多,我们过去,也仅仅只是关心老师而已。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就不能一直这么尴尬,让老师难做。”沈稚说着,不由自主就牵起他的手,悄无声息覆上自己脸颊。她侧过头,轻轻吻了吻他手心,“你说对不对?”
沈稚示弱的姿态并不常见。
沈河只觉得脑内嗡鸣了一阵。
什么东西断裂开来。他掠夺性地伸手。转眼间,沈稚感觉自己被托起悬空,背用力地抵住墙,全身力气只维系在与沈河肢体衔接的部位。
摇摇欲坠的危机感袭来,她呵斥了一句“你神经病吗”,却只感觉到温热的吐息在胸口荡漾。
沈河极其用力地掐住她的腰。
“再骂大声点。”恶劣的神经病带着笑意如此说道。
第52章
沈稚几乎失去所有依托, 只能紧紧抓住沈河的肩膀,交出自己的主动权。
“这里有监控——”最后的最后,她已经放弃挣扎, 却还来得及提醒这一点。
他支撑着她往里走。
但到底没到床上去。
就这么在走廊开始, 仿佛一架马车,横冲直撞抵达洗衣房。
也不知道是谁碰到脱水的按键,洗衣机不断震动着, 直把上边的沈稚晃得发麻。她报复心强, 趁着身上人不注意, 在对方俯下身来时猛地挠过他背后——沈河仿佛失去痛觉似的, 只不过静静地、冰冷地盯着她。
其实她已经快顶不住,意志溃散, 但还是挑衅:“有本事就弄死我。”
他一点不受激将,反倒笑起来,去咬她的肩头:“那我怎么舍得。”
他们有几次险些又碰倒东西,但都多少注意了一些。
伤亡比以前少。
沈稚倒在床上酣然入睡时, 还能听得到沈河有关衬衫纽扣被她扯得到处都是的抱怨。
醒来时床上没有别的人。
洗漱过后走出去,她看见他戴眼镜、穿一件高领的极简黑色T恤,一边看书一边单手操作吸尘器。
她打呵欠,踮着脚尖朝前走, 踉踉跄跄直接靠过去,手从后边穿过他的腰。
“你答应去看老师了。”沈稚说。
沈河回答:“去他家吧。”
反正张清月在住院。
助理接到电话后赶来。
看着躺在床上满脸餍足、稍显疲惫的沈稚,又瞧见到时候肯定要经纪人发火的那一身印迹, 在职这么多年,她的美貌仍然冲击力不减,小秋只能当即别开目光,默念九九八十一遍色即是空。
负责接送的是沈河的司机。
他们乘车到张江南目前的住宅。
车一直开进院子, 到了门前,沈河和沈稚才下车。
沈河先去与老师拥抱,沈稚将慰问品交给保姆。两边淡淡地微笑着打了招呼,沈河问张江南:“怎么样?”沈稚说:“还好吧?”
张江南摇摇头,回答道:“就那样吧。”
他们进门。
佣人送了奶茶上来。给沈稚的那杯按她的口味多放茶包,给沈河那杯多加了几勺蜂蜜。
他们是师徒,更是演员。寒暄也和演戏有关——张江南说:“《赘疣》拿了五个提名,你年底有的忙了吧?”
“托老师的福。”沈河客气。
张江南说体己话:“这回拿奖的话,你就也是正儿八经的双料了吧?就算拿不到,也别泄气。对你来说,迟早的事。”
两个人刚落座,不远处帘子抖动一下,他们看到师母杵在那,身材高大,又刚好穿一身黑衣,有点像恐怖电影《招魂2》里那个修女模样的恶灵。
然而等她从那扇门走出来,又变成那个体贴入微的师母。
“真抱歉,沈河。上次我慌了神……”她先道歉。
沈稚出言,起身扶师母坐下:“没关系的。”
她的抚慰反而更有作用。
然而,师母在场显然让沈河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张江南合上眼,很是无能为力道:“清月早上回来了。”
对抑郁症患者来说,逐渐恢复活动能力的时间段反倒更加危险。因为自杀自残的几率也会更大。张清月执意要出院,医院保密压力也大,所以没有拒绝。
真是不凑巧。
沈河握着茶杯,一下一下敲击着瓷器上锈红色的花纹。他的表情没有改变,但熟悉的人就会知道,这属于他不耐烦和抵抗的信号。
沈稚伸手从桌下压住他。沈河的身体很结实,不过于夸张却很结实的肌肉手感不错,她不见外地摩挲着,抬头对他说:“可以的话……也去看看师姐吧。”
沈河有点为难。
说实话,他已经被张清月弄得有点阴影。沈河性格不算好,喜欢不分男女老少地挖苦人,却很少在谁手上栽跟头。然而,张清月的确害他吃了亏。
可是沈稚要去,他总不能袖手旁观。
两个人上了楼。
张清月躺在她云朵似的床上,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
听说她今天状态好些了才回家,果不其然,沈稚进门时,她还是勉为其难地抬起一截手腕。
“……沈稚?”她有气无力地说。
看到张清月的一刹那,沈稚有些讶异。她在极短地时间内飞快瘦了下去,像百合花的花骨朵,非常的孱弱,美丽也大打折扣,可还是越发引人萌生保护欲。
张清月的判断力也下降许多,这时候不分对象,也不看时间和地点,握住沈稚的手就哭。
她哭着说:“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丢下我?他还特意娶了亚裔,在我之前他从来没和亚裔谈过恋爱……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
一阵阵哭声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沈稚难以抽回手,又不好回握她,只能僵滞着。
师母低声啜泣着。张江南叹了一口气,回头时对上沈河的目光。他仿佛在询问什么,张江南也颔首默许,最终,沈河上前,握住沈稚的另一只手,将她拽了回来。而沈稚也并没有多少排斥,仅仅只是寡淡道:“还是要吃药啊。”
准备走的时候,趁沈河不注意,张江南拉着沈稚说:“我去算了命,明年出生的孩子很旺。我亲闺女是指望不上了,你跟沈河那臭小子抓紧时间吧。”
“什么啊——”沈稚感到好笑。
可走下台阶时,她又不由得翻来覆去想。最终坐到车上,还是发了一条微信给张老师:“哪个算命的?靠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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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河和沈稚是低调出行。和媒体打过招呼,又通通联系了VIP通道,总之打定主意尽可能不公开。
做这个决定时,沈稚在收拾行李中忙里偷闲,盯着床头的雪花水晶球看。
拿起翻转一下,水晶球里就像落下鹅毛大雪一般,非常漂亮。
沈河忽然推门进来,吓得她猛然躺倒,恼羞成怒:“你不知道敲门?”
“我敲了。”他说。
她疲于继续绕圈子,索性退一步:“怎么了吗?”
“《不如意门》要准备播出,《黑狗》随时可能复工,我们时间都不太充足,”沈河说,“所以过完生日就回,没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