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此事,容祜的脸色也微变,容研被送了回来,罗府那边却没有给他一个说话。
只不过这么失了脸面的事,容祜自然不在妻妾面前提起,他只是一副不耐烦的神色:“你管这么多作甚!”
白姨娘伺候他一二十年,哪里不知他的脾性,当下有些委屈:“老爷说得哪里话?还不是因为阿研是我们的心肝女儿吗?她受了委屈,你这做爹爹的,难不成不管她?”
容祜皱眉,依旧没有说话,白姨娘攀上他的肩膀:
“妾身知道老爷为难,但是老爷,简毅侯是什么人?这种贵人可不是想遇就能遇到的,你不为了阿研着想,还不为了自己和桦哥儿想想吗?”
见容祜神色有松动,她继续说:“若能讨了简毅侯欢心,老爷哪里还用受罗府的气?”
容祜皱了皱眉:“行了,我知道了,待我想想。”
点到为止,白姨娘也不再多说,只温柔地伺候他。
她一个妇道人家,手伸不了那么长,但是老爷可不一样,见到简毅侯的机会可不是就多了些?
更何况,这件事也未必没有转机,总归府上还有一位姑娘嫁进了罗府呢,难不成容府去探亲,罗府还拦着不成?
这边白姨娘刚进了言,容祜就动了心思,隔日的时候,就与罗闫安谈了一番话。
容悦正午的时候,就又看见了容研。
她眯着眸子,看向一旁的丫鬟:“不是说,她被送回府了吗?”
这话,她是当着容研的面问的,让容研气得脸色铁青,心底有些难堪。
丫鬟心底也惊讶,昨日老爷的确说是将这容二姑娘送回府的,不过她依旧笑着:“容二姑娘与少夫人姐妹情深——”
她还欲再说什么,容悦眼皮子一耷拉,根本不想再听。
丫鬟干笑了两声,也就闭上嘴。
容研面色不好看,冷哼了一声,带着自己的人回了之前的院子。
得意什么?等她讨了简毅侯的欢心,有的是机会收拾她。
对于容研的性子,容悦一言难尽,也不想搭理她,人家想要作死,难不成她还拉着不成。
她只是抬了抬眼皮,瞥了那为首的丫鬟一眼:“我乏了,你们退下吧。”
玖思站在床前,等人退下后,才说话:“少夫人,我们怎么办?”
昨日的时候,容悦就对她隐隐透露了罗闫安的心思,把她恶心得不行。
容悦神色也不好看,闻言,抿了抿唇:“再等两日。”
不过,没用两日,夜里的时候,前院传来消息,罗玉畟的病情又重了些。
不止如此,从前院回去的周方琦,身上也开始起了红疹,跟着恶化了。
这一则消息,炸响在了整个罗府中。
传消息过来的人神色慌忙,容悦看得心底一凸,连忙带着玖思朝前院去。
还没有走进院子,就听见周氏悲痛欲绝的哭声,容悦神色微变,与身边的玖思对视一眼,匆忙进去屋里,陡然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罗玉畟,就像是她那日在平舆街看见的难民一样,身上是脓疮,若非他躺在床榻上,容悦几乎要认不出这人是风度翩翩的罗玉畟。
他疼得青筋暴起,双目通红,嘶吼着:“滚!滚……”
容悦惊得退后了一步。
屋里的人也满面惧色,周氏此时根本顾不得疫病会传染,整个人扑在罗玉畟旁边,想要按住他,不让他乱挠,却又无处下手,只能心痛地哭着:“畟哥儿!畟哥……”
容悦有些手足无措,她眸子泛红,连忙上前去周氏,朝一旁的奴才吩咐: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夫人扶起来!”
她一脸焦急,眼泪急急地掉下来:“娘,你要小心身子,夫君还需要你啊!”
周氏一把推开容悦:“滚!都是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娶了你,我儿怎么会染上这病!”
她被罗玉畟的模样刺激到,一看到容悦,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容悦愣愣地站在原处,不敢置信地喃着:“娘?”
周氏原本不过为了出气而说的话,却不想说出来之后,她反而深信不疑,狠毒地看着容悦:
“你个扫把星,克死了你娘,现在又来克我儿,给我滚出去!”
容悦的指尖似要掐入肉里,只觉得那句“克死了你娘”十分刺耳,手心传来的疼都让她忽视过去。
她直直看向周氏,眸子里冷色让周氏一怔,她压着情绪,一字一句道:
“娘亲慎言!”
周氏反应过来大怒,还欲再说,玖思看不下去,直接挡在容悦面前:
“夫人说得什么话!我们少夫人进府之后,面面俱到,前些日子还照顾少爷损了身子,少爷不知从哪儿染了病,这也能怪到少夫人身上?”
“施粥,安慰难民,什么脏活累活都是我们少夫人做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夫人说话未免太让人寒心了!”
周氏在府中掌权多年,何时被人如此顶撞过,当下气得要喘不过气来,颤着手指向玖思:
“给我拖下去!”
玖思瞳孔一缩,却是梗着头站在容悦面前,丝毫不动,索性想着破罐子破摔,还待再骂几句。
容悦看出她的想法,及时拦住她,冷眼看着一旁蠢蠢欲动的下人。
她身边跟着的不止是玖思一人,还有昨日被罗闫安派来伺候的人。
容悦不着痕迹地瞥了身后一眼,冷着脸直接道:“娘既然容不下我,不如也将我一起拖下去吧。”
罗闫安此时还要用到她,自然不会放任周氏乱来。
周氏怒极反笑:“你当我不敢?”
她看向一旁的下人:“我的话都不听了吗!将她们都给我拖下去!”
下人面面相觑,刚想上前,一直默默站在容悦身后的丫鬟柳茜就站了出来,她抬头看向怒气冲冲的周氏:“夫人,奴婢奉老爷的吩咐伺候少夫人。”
她只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就让周氏脸色铁青。
第45章
最终周氏也没有再说什么, 即使她在府中作威作福,也不敢干预罗闫安的决定。
她看向容悦,被人当众下了面子, 她心底恨极, 近乎咬牙切齿:“既然你的病好了, 那接下来少爷就交给你了!”
容悦没说话,如今罗玉畟撑不了多少时日, 即使周氏不说, 她也会寻机会将此事接过来。
但是一边的柳茜却是皱了皱眉头, 周氏冷眼看向她:“怎么, 我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主了?”
柳茜微顿, 才恢复一脸平静:“夫人言重了,奴婢不敢。”
周氏冷哼一声, 狠狠地刮了容悦一眼:“若是我儿再有闪失,我定饶不了你!”
容悦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
她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能接受旁人牵扯到她娘亲关氏。
待周氏离开后,屋里安静下来, 玖思去扶容悦,才发现她握着帕子的手有些轻颤,玖思着急地看向容悦,却发现她失神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容悦此时脑海里全是“扫把星”“灾星”, 她身子僵硬,好似又回到当初关氏刚去世的那段时间。
玖思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神。
“少夫人你怎么了?”
“我没事。”容悦避而不答, 拧眉看向她:“你方才太冲动了。”
她知道玖思是护主心切,但是若周氏气昏了头,也未必会顾忌罗闫安。
玖思张口就要反驳,可余光瞥见柳茜,她才不情不愿地:“少夫人,奴婢知道错了。”
这时,容悦才看向一旁的柳茜,扯了扯嘴角:“方才谢过柳茜姑娘了。”
柳茜低头:“少夫人客气了,这是奴婢该做的。”
她的主子是罗闫安,既得了吩咐伺候容悦,自然不会让周氏动了她。
容悦也没心情和她多说,视线落在了喝药昏睡过去的罗玉畟身上,她眸色闪了闪,让人去将大夫寻来,挥退下人。
柳茜要将此事禀告给罗闫安,也就顺势出了去。
此时大夫走进来,容悦问他:“少爷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你如实同我说!”
她见过平舆街的难民,自然知道罗玉畟已经病入膏肓,绝不会像是周氏以为的那样,可以撑过去。
大夫见屋里只有她一人,顿时满面苦色:
“少夫人,非是老夫没有尽全力,而是老夫无能为力啊!”
容悦似愣了下,有些头疼地靠在玖思身上,她艰难地问:“你只说,少爷还有多少时日?”
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才说:“最多撑不过两日。”
他话音落地,容悦似泄了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回神,闭眼道:“你退下吧。”
屋里没了人,容悦让玖思扶着她站起来,她站在二重帘外,掀开帘子,看向里面的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罗玉畟。
她眸色有些复杂。
从罗府提亲,到她写信求助关府却毫无音讯,再到红霞披头被送进罗府,隔日他与周方琦相视一笑的情景一幅幅在脑海里闪过。
从最初的好奇,到想和他相敬如宾,最后反目成仇。
短短一年,仿若已经过去了半世。
容悦轻呼一口气,眼底神色渐渐恢复平静。
她说:“这两日,我留下来照顾他,你回去。”
玖思想拒绝:“少夫人——”
容悦打断她:“现在回去!”
她脸上神色不容置喙,玖思咬唇不再说话,容悦才缓下神色,看向她,轻声说:
“若是遇见他的人,便……将这些时日的事如实说了吧。”
玖思自然知道这个“他”指的谁,当下点点头,看了她一眼,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天色近晚,玖思出了前院,深深地看了一眼被关上的大门,她没有回印雅苑,而是直接绕了小道,朝澹溯院而去。
此时的厉晟刚从城主府回来,昨日圣旨到了梧州。
里面写了对罗氏的处罚——满门抄斩。
他昨日并未回罗府,并不知罗府发生的事情,所以在院子前看到玖思时,他眸色一沉。
玖思这般跑来寻他,还只有容悦被禁足那一次。
厉晟将人带进了院子,拧眉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玖思将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一言一语全部说清,包括罗闫安的想法,以及今日周氏骂容悦的话。
厉晟眼底神色越来越冷。
倒是他身后的祁星看了他一眼,那日他说美人计用错了人,他便在想,若是当真用对了人,那才是捣了马蜂窝,果不其然。
厉晟站在台阶上,身边气压越来越低,院子里的人都低着头,不敢发出声音。
半晌,才听他冷声问了一句:“她说要亲自照顾那人?”
之前的话玖思说得没有一丝犹豫,此时却多了些迟疑。
可厉晟却也不需她回答了,他心沉了沉,说不清什么感觉。
有些酸,有些涩,好似还有嫉妒那人。
他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同玖思说了一句:“你留下。”
这句话后,他转身朝外走去,玖思愣愣地待在原处,还是庄延提醒了一句:“侯爷让你在这里别出去。”
她有些发愣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庄延看她一脸茫然,挑了下眉梢,随意说:“自然是因为这府中马上就要乱了。”
侯爷将那人看得那般紧,就连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都觉得惊讶,怎么可能会让那人与旁男子共处一室待那么久?
更何况,圣旨已到,本欲明日再处理罗府,他猜想着,侯爷原先是想今日同那人说,而如今,不过是提前了一夜罢了。
等玖思离开后,容悦吩咐了下人打盆清水来,她拿过搭在水盆边的帕子,拧干,仔细地擦着罗玉畟身上的伤口。
下人有些迟疑:“少夫人,奴才来吧?”
容悦头也未抬:“不用,你们退下吧。”
柳茜将消息传给了罗闫安,罗闫安亲自过来,站在窗户外,视线落在罗玉畟身上,他看了许久,眼底神色变了几番,最终沉淀下来,无声地转身离开。
清水换了三盆,才将罗玉畟身上的伤口擦干净,屋里寂静一片,并无旁人。
罗玉畟睁开眼睛的时候,就感觉到帕子擦过伤口,带来细微的疼痛,不过他能感觉到那人已经尽量温柔。
许是屋里过于安静,连日暴躁的罗玉畟竟觉得有些平静。
他艰难地偏过头,就看见佳人垂眸,温柔洗着帕子的模样,烛光下,似照着佳人格外让人动人。
他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是容悦察觉到不对劲,抬头看他,才发现他已经醒了。
容悦一怔,随后轻轻抿唇,露出一丝浅笑:“夫君醒了?”
好似他并未得病,只是安静地睡了一觉般。
似被感染,罗玉畟也只是轻应了声。
容悦垂下眸子,轻声说:“夫君可有听见今日娘说的话?”
罗玉畟一顿,白日里周氏尖锐的话在耳边响起,他脸色变了变,才艰难说:“此事不怪夫人,夫人莫要自责。”
容悦倏然抬眸看他,神色清淡,没有一丝往日的柔情小意:
“夫君当真觉得不怪妾身?”
她神色变化得太过明显,罗玉畟心底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双手握拳,就见眼前的女子慢慢地说:
“夫君就没有怀疑过此事同妾身有关吗?”
“还是夫君觉得,妾身就是这般卑贱,任由你同表少爷如何,也丝毫没有怨言?”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十分平静,仿佛在说旁人的事一般。
可听清她话中意思的罗玉畟,脸色突变,双目通红,胸口骤疼,有些喘不过来气:“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