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容悦再得到两人的消息时,是正午的时候。
玖思告诉她,两人要回京城了。
容悦有些惊讶,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毕竟那位洛公子并未入土为安,两人不可能在梧州久留。
玖思在帮她拆着头上的步摇,说:“听说,侯爷将身边的厉家军派了一半护送二人。”
容悦点了点头,并未在意。
这是在所难免的,在此次回京后,那二人的身份应是会变上一番。
不管今日两人是否狼狈,再见时,她们终究会是高高在上的。
容悦想着厉晟昨日同她说的话,不紧不慢地擦去眉上的粉黛,洗净的脸蛋肤如凝脂。
夜间再见厉晟的时候,容悦站在门前,眉眼弯弯,她心底清楚,所以一切皆要尘埃落定了。
果不其然,厉晟上前,握住她的手,将她朝屋里带,低声轻笑了下:
“阿悦,明日我们也该启程了。”
容悦一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略微收紧,眸子一颤一颤,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笑道:“好。”
她昨日就听他说过了,一大早就吩咐了下人收拾东西。
厉晟视线扫过屋里,最后落在梳妆台上的红玉步摇上。
他垂眸,忽然说:“这些年委屈你了。”
容悦诧然,不知他这话从何说起,毫不掩饰眸子的不解。
自从认识他之后,她从未受过委屈。
厉晟拧眉,有些不满,这分不满是对着自己,他只是平静地说:
“若是在京城,你有的绝不止这些。”
整整三年,他送她的东西,没有一样价值比得过那支步摇。
而那支步摇是从京城送来的。
梧州就算依旧恢复了两年多,可那年的旱灾,依旧让梧州元气大伤,比不得京城繁荣。
容悦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侯爷不要多想,我日日在后宅,哪需要多少东西?”
厉晟轻哼一声,若是之前,他可能还会被她这话糊弄过去。
可是今日看见靖王妃后,就不会这样想了。
日日在后宅?靖王妃除了宫宴,也是日日在后宅。
可她绣鞋上都镶着最上等的珍珠。
厉晟忽地有些不舒服,替容悦觉得委屈,没道理,他捧在手心的人比不上旁人。
他闷闷地说:“是本侯考虑不周,日后不会了。”
容悦不解地看着他,不知他又在想些什么,不过她并未去多想,只是随意应下。
随后去嘱咐玖思,让她盯着些,不要忘带了什么。
毕竟这一走,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厉晟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将她玲珑的身段看在眼底,眸色暗了暗,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眉梢一挑,勾了勾嘴角。
容悦没看见他这番神色变化。
夜色浓郁,容悦靠在厉晟怀里,两人什么都没做。
容悦睁着眸子,望向床幔顶,有些发怔。
明明夜色已深,她却一丝困意也无。
两人相遇的情景一幕幕在脑海中翻过,她才惊觉,原来两人已认识这么久了。
而现在,她是真的要和他离开了。
她恍然想起,他第一次和她说起此事的时候。
他因怒意而冷然的神色,那几乎是他对她第一次冷着神色。
容悦仰头去看男人,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早已入睡。
她咬了咬唇,翻了个身子,如何也睡不着。
忽地被人抱紧,男人无奈的声音响在耳边:
“别闹,明日要坐一日的马车,快些睡吧。”
容悦脸颊一红,眼眸前被人用手遮住,陷入一片黑暗,迷迷糊糊间竟真的睡了去。
隔日醒来时,身边早已没了男人的身影。
玖思有些兴奋地候在床榻旁,见她醒来,眼睛一亮,连忙掀开床幔:“夫人醒了?”
“那快些起来吧,马车早已停在外面了。”
容悦一愣,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问:“何时了?”
“辰时。”回答她的是正掀开珠帘走进来的厉晟,他挑了下眉梢:“你昨日睡得太晚,本侯特意吩咐不要叫你。”
容悦脸颊染上红霞,不敢去看屋里丫鬟的神色,羞得瞪了一眼厉晟。
明明昨日没有发生什么,偏生到他嘴里说得便旖旎不已。
光是听丫鬟的偷笑声,她就羞得无地自容。
厉晟正大光明地欺负了他之后,扫了一眼四周的丫鬟,见丫鬟收敛了笑,才走近,亲自将玉簪插入她发髻,说:
“用完膳,就启程了。”
用过膳,她被玖思扶着走出印雅苑,踏出房间时,厉晟突然开口,指了指屋子中间的翡翠香炉,眯着眼道:
“将它带上。”
有丫鬟去取香炉,容悦微有不解,这香炉早在两年前那次事件后就不用了,放在房里只是摆设罢了。
他为何要带一个没有用的香炉?
厉晟看见她眼底的疑惑,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在牵着她踏出房间后,才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总归是我们之间的功臣,自然该带着。”
他声音刻意哑着,磨在她耳畔,起了些酥麻。
容悦几乎是瞬间红了脸,那抹嫣红顺着脸颊似蔓延到脖颈,春色盎然。
不单单是因为他的声音,而是他的话让她想起了,两人第一次的时候。
周方琦的一次算计,却没想到成全了两人。
他话虽说得歧义,可容悦却反驳不了。
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见他打定主意要带着香炉回京,她拿他无可奈何,只能羞愤地朝外面走去。
厉晟在她身后挑眉,跨步跟上她的步子,还不忘嘱咐下人要小心地收好,万不可有磨损。
见前面的佳人越走越急,他控制不住地轻笑出声。
容悦在跨出院子时,终究没有忍住停了下来。
回头去看男人,心中再羞愤,也依旧等着他走近。
她余光瞥过院子上的牌匾,眸子中微有些恍惚。
四年前,她披着红霞,被人扶进这座院子。
如今,她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写到两人回京了!
第66章
厉晟既然要回京, 自是所有厉家军都要跟着一起回去,足足千人的队伍,引人注目。
梧州的官员是知道厉晟今日要回京的, 早已候在城门口为他送行, 只不过在看见队伍中间的马车时, 都或多或少有些惊讶。
几人面面相觑,猜到那马车里是何人后, 心底隐隐有些后悔没有让自家女儿攀上这层关系, 但是不管他们心中怎么想, 在那简毅侯面前却是丝毫不敢表现出来, 毕恭毕敬地人送出城。
马车行出城门的那一刻, 玖思掀开帘子朝外看去,眼底的兴奋渐渐消散, 她扭过头,微笑着看向容悦:“夫人,我们走出梧州了。”
容悦垂着眉眼,让人有些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只是低应了声,并未去看外面的情景。
玖思也放下了帘子,终于静下心来。
容悦从未出过梧州城,刚开始时, 还经常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景色,不过一日,她就没了兴趣。
因为人数多, 他们走的全是官道。
沿途并未有什么好看的风景。
他们这一行人走得十分慢,若是快马加鞭,到京城不过三日的行程。
即使加上容悦,若是一心想要赶路,五日也可到京城。
可不知为何,厉晟一路上走走停停,每到一座城池必要停一日。
即使赶路的时候,也绝称不上快。
厉晟不想赶紧回京的意图太明显,第二日时,容悦就隐隐察觉到,不过她并未多问,直到入了豫州城,一行人被安排在别院休息时。
豫州靠近京城,比之梧州要繁荣些。
但是这番热闹,容悦并不感兴趣。
屋子里是早已被收拾好的,容悦刚带玖思安顿下来,厉晟就踏着夜色而来。
带着一身夜间的寒意,八月的天已经有些冷,他仗着身子骨好,依旧穿着单薄的玄衣,眉挑轻笑,只是隐隐透着些许漫不经心。
容悦看得微蹙眉,轻瞪了他一眼,又疑惑:“侯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们到豫州时,有官员接待,她以为他会晚些才能回来。
厉晟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
他只是路过此处而已,自然懒得同那些官员接触。
容悦见次,也没有多问,不过,她将埋在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侯爷不想回京?”
若是想回京,又怎么会这么折腾?
厉晟顿了顿,他轻啧了声,眸色有些暗,容悦难辨其中神色,只见他意义不明地摇了摇头:
“这次倒真不是本侯不想回。”
容悦惊讶,伸出葱白的手,拿起茶壶给他添了杯茶水推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厉晟接过了茶杯,却是没有喝,用一种不紧不慢的口吻说:
“如今京中被温王把持,靖王正带兵回京。”
“京中太乱,本侯不想掺和这摊浑水。”
容悦理解他的想法,不过,她抬头看向他,扯了扯嘴角:
“我记得,前些日子侯爷刚救了靖王妃,并且靖王现在身边也有侯爷的人。”
刚去救靖王妃时,就让人传信去救了靖王。
他说过,救靖王妃,是还靖王的人情。
派人救靖王,则是与靖王妃的交易。
早就掺和进去了,此时还说什么袖手旁观的话?
厉晟陡然被揭穿,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恼怒地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轻哼了一声:
“交易归交易,本侯若是这时候赶去京城,你说,本侯该不该继续出手帮忙?”
此时京城内乱可还没有结束,若是在战场上,他这一两千人也许算不了什么,可是若到了京城,却有决定性的作用。
他若帮温王,那之前的交易就是白费功夫。
而帮靖王?虽然之前的事没有白费,可是既然他已经做完交易了,又何必多费功夫。
更何况,他的兵都是好不容易训练出来的,凭什么浪费自己的兵去管那些破事。
最怕到时候,好处没多拿,反而落得一身忌惮。
这从龙之功,旁人借想要,可他们厉家素来是能避就避。
容悦想不了那么多,可只听他透露的这些,就觉得很复杂,蹙了蹙眉,瞬间噤声,良久后,才说:
“我不懂这么多,侯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厉晟抿了口茶水,闻言轻笑,他抬头看了一眼女子姣好的脸蛋,问:
“阿悦就没有想过,会被本侯连累?”
“要知道,本侯也没有一定的把握,靖王一定会胜,若是最后温王才是赢家,那你跟着本侯可就要吃苦了。”
没有把握的事,他自然不会去做。
曾经不会,身边有了她之后,更不会。
朝中大半文臣皆支持温王又如何?他手中没有兵。
就算最后是温王胜了,也拿他没有办法。
厉家不交兵权,是因为兵权就是他们的底气。
容悦没有想到厉晟会突然这么问,她一时有些怔愣,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因为她之前的确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半晌后,她才抬头看向厉晟。
厉晟说完话后,就一直看着她,容悦一抬头,就望进他眼底,那里是浅淡的笑意和一丝好奇,除了他想让人看见的神色外,旁人再看不透他心底真实的情绪。
容悦神色没有变化,她依旧是蹙着细眉,眸子透彻,与他对视,一字一句皆是经过深思熟虑,她轻声慢慢道:
“我没有想过,可我相信侯爷。”
再难不过是一死,她如今的命本就是他救的,若是当真有那一天,不过将命还给他罢了。
厉晟将人搂在怀里,埋在她脖颈间,闷声笑了出来。
他看出来她的认真,才忍不住地想笑。
他心悦的人,也心悦他,甚至一心信任他,他凭什么不高兴。
忽然汹涌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他只有紧紧抱住她,才能压抑那些情绪。
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容悦脖颈间,闹得她甚痒,不知他为何突然笑出来,只能抬手去推他,有些埋怨地、似撒娇般:
“好痒,侯爷快起来。”
接连几日的赶路,她脸色不如在梧州时红润,厉晟看在眼底,这也是他慢腾腾赶路的理由之一,不过这些他并未说出来。
容悦喝了口水,她虽觉得赶路有些疲累,却还在承受范围内,自然不会让自己耽搁了行程。
如今距离圣上驾崩传来的消息,已近十日,若非如此,京中也不会乱成这般。
不过是何理由,两人都没有做其他事的心思,随意说了番话,就相拥睡去。
他们在豫州城待了一日,便继续赶路。
在过了豫州之后,很快就接近京城了。
越靠近京城,那种压抑的气氛就越来越严重。
厉晟在途中接到一封信后,就吩咐队伍恢复以往赶路的速度。
陡然快起来的行程,让容悦脸色有些难看。
厉晟看在眼里,心底微疼,可是没有办法。
如今京城中的事快要尘埃落定,最后的赢家也如他所想,是靖王。
那么迫在眉睫的,就是国丧。
他身为臣子,必须在场。
离京城不过一日路程的时候,厉晟一直在马车内,没有出来。
容悦往日里甚少出门,第一次知晓,自己竟然晕马车。
此时她蹙着细眉靠在厉晟怀里,脸色微白,厉晟看着她,神色微沉。
他知晓靖王妃三日前已经入京了,此时京城较他之前回来那次,更加肃条。
厉晟想要低调入京,可是身后的厉家军却低调不起来。
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全部进城,最后还是祁星带着人留在城外,他带了两百人进京。
即使这般,动静依然不小,惹得百姓打开窗户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