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晟勾唇笑了下, 放下帘子, 闭目养神。
入宫之路无人阻拦, 十分顺利地见到圣上。
圣上端坐在台阶上, 清凌凌地黑色衣摆落在地面上,金丝爪龙衬得他越发尊贵, 让人不敢直视。
厉晟笑着走进御书房,行礼后,圣上打量了他两眼:
“可解气了?”
厉晟挑眉,他早就知道自己做的事瞒不过这位, 他也没打算瞒,直言不讳:
“自然没有。”
圣上手指敲着桌面,眸色深沉地看向他:
“你对禹国的诚意不满意?”
“一个公主,加一个可有可无的皇子, 圣上就满意了?”厉晟没说自己的态度,反问道。
御书房很大,大到台阶下跪着百八十个大臣也不嫌挤, 厉晟一人站在大殿内,抬头直视上方的圣上,他站得似乎散漫,脊背却挺得笔直。
圣上看得眸色一暗。
他未登基时,就知道谁得简毅侯相助,谁得大半江山。
若非他早就知晓厉晟毫无谋反之心,他也不会放心简毅侯手中掌着那么大权力。
可他和父皇不同。
他明知从简毅侯手中夺走兵权,只能让大明朝内乱不止。
这也是历代皇室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与父皇不同的一点,就是他敢放手。
他敲在桌面的手指微顿,低沉开口:“你如何做,朕不理会,但是朕只有一个要求。”
厉晟早知会如此,他站直了身子,恭敬拱手:
“请圣上明示。”
“师出有名。”
厉晟勾唇:“臣领旨。”
这句话落下后,他忽地挑眉看向圣上,轻轻勾唇:
“圣上可知,福安公主来京是为何?”
他到底是占着圣上表哥的名头,偶尔打趣一番,也不为过。
当初太皇太后在世时,先帝的几位皇子都尚不如他受宠。
谁让他是太皇太后唯一的外孙呢。
圣上皱眉看他,厉晟轻咳两声,道:
“既以和亲为目的,谁比圣上更合适?”
圣上脸色陡然沉了下来,厉晟余光朝一旁的屏风后扫了眼,一本正经地:
“微臣瞧着,那禹国来使可是目的明确,若是圣上无意,还是早做打算为好,毕竟皇后刚诞下太子不久,也省得她为此烦心。”
屏风后似有了些动静,圣上脸色微黑,斥道:
“若无正事,就退下!”
厉晟轻啧了声,小声嘀咕:“微臣也是为圣上着想。”
他看似说的声小,却足够让大殿内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待圣上再赶,他就自己识趣地行礼告退。
他刚离开,屏风后面就走出一人。
女子未施粉黛,却足以让万花黯然失色,她轻巧地看向端坐着的圣上,似笑非笑:
“看来臣妾要恭喜皇上喜得美人了。”
圣上无奈:“少得乱说。”
皇后轻哼一声,她生产后还是第一次来御书房,却不想听到这事,心底不忿,倒不是信了简毅侯的话,而是他说的没错。
和亲人选,自然是圣上最好。
她眸色微深,心底冷笑,注意打到她头上了!
厉晟看了眼身后的御书房,勾着笑离开。
庄延有些好奇:“侯爷怎这般高兴?”
厉晟睨了他一眼:“有人出手,省了本侯的事,本侯岂能不高兴?”
庄延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
“圣上会接手?他不像是这么好心的人啊……”
到底是顾忌着这还在皇宫,最后几个字只是小声嘀咕。
厉晟拧眉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甩着玉佩上的穗子离开,心底越发想念阿悦,哪像这个榆木脑袋。
除夕宴当日,厉晟也终于看见太子。
小小的一团,被奶嬷嬷抱在怀里,站在皇后娘娘身边。
厉晟端着酒杯,慢慢饮着,看着上方佳人在侧的圣上,心底越发不是滋味。
也不知阿悦如今身子好些了吗?
他离开时,容悦总算能吃下东西了,这才让他稍微安心。
的确没有让他出手,那所谓的福安公主刚露面,才坦白来意为何,就被赐给镇国将军府的嫡幼子。
听到这个结果,厉晟轻微挑眉。
想起来陆辰对容悦的心思,只觉得这赐婚赐得好!
正好断了那人的念头!
不过厉晟也知晓,这婚不会随意就赐下去的。
自打风铃下药害了德亲王府一府后,这陆辰的婚事就耽搁了下来。
结果出来后,谁不说风铃心狠?
福安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男方绝不可能身世低微。
镇国将军府手握兵权,又是一品之府,也的确配得上福安。
再加上,陆辰只是白身,娶了福安之后,又无其他忌讳,能让皇室放心。
若是厉晟和他国公主结亲,怕是皇室的人睡觉都不安稳。
厉晟余光扫向陆辰所在,不着痕迹地挑眉。
几月不见,陆辰似乎沉淀下来,旁人也不再轻易能看透他的情绪。
听了圣上所言后,他只是平静地起身接旨,没有一丝异议。
倒是福安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这个结局。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娇羞地服下身子,跪谢圣旨。
陆辰起身后,就坐在镇国将军府的位置上,不管旁人扫过来的视线,只默默地饮着酒水。
他身子似比之前单薄了些,饮的酒水也不再是之前的果酒,烈酒下喉,他却习以为常。
顾屿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
陆辰太过平静了,他反而觉得不对劲。
时过三日,宫中忽然发生一场变故,有人行刺太子。
幸亏太子身边护卫众多,未能让歹人得逞,审问过后,线索在禹国使臣身上断了去,圣上震怒。
禹国使臣脸色惨白,说绝不是禹国所为。
可圣上怒而不听,两国之战,一触即发。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皇后抹去眼角的泪,圣上也骂了一句:
“胆大包天!”
这句话不是在骂禹国人,而是在骂厉晟。
师出有名,行刺太子,欲使大明朝无后,可算师出有名?
皇后闻言,倒是没多气,只轻轻撇了撇嘴:
“他事先也漏过风声,皇儿也无事。”
圣上一噎,道:“若非如此,今日之事怎会如此简单了结?”
就算是简毅侯,也不可将手伸到太子身上!
厉晟正是知道圣上宠爱太子,才提前漏了风声。
毕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理由了。
驿站已经被围得严严实实,三皇子瘫坐在椅子上,又怕又怒道:
“是谁!是谁干的!快给本殿下站出来!”
福安也在驿站中,闻言,蹙起细眉,有些不耐:
“蠢货!”
三皇子脸色一僵,还未开口,福安又继续道:
“明显是栽赃嫁祸,你居然还没看出来!”
福安脸色微冷,她想过许多种结果,却没有料到大明朝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
她生母虽还在世,却一心疼爱皇兄,父皇虽疼爱她,却也在需要的时候,把她贡献出来。
她早就清楚皇室无情,也在为自己谋划。
虽说镇国将军府幼子是白身,可身靠镇国将军府,就已经是苍天大树,再加上陆辰瞧着便是性子温和之人,是以福安对陆辰尚算满意。
可她没想到,圣旨刚下,就出了这事,打断了她的计划,让她也困在了这里。
福安无奈叹气,有些颓废,大明朝气势汹汹,她再多算计也皆数成空。
福安的想法没人在意。
在圣旨亲下后,厉晟就带着自己的人回占城了。
大半月未见容悦,他心底想得紧,这也是他没有浪费时间,迅速动手的原因。
他怕再拖下去,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占城。
他人未到占城,消息就传到了。
容悦被玖思扶着在屋里走动,听到消息后,和玖思对视一眼,哼道:
“怕什么来什么!”
好在这些时日,她已经想通了,不然真等消息来了,她怕是更为担忧。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没了心思,小心翼翼地坐下。
玖思将糕点端上来,她亲自做的,里面抱着酸梅,甚是开胃,容悦吃着也觉得喜欢。
她头一次没和厉晟一起过年,心底怨念颇深。
厉晟回来后,也没得她一个好脸。
幸而厉晟早料到如此,将下人打发下去后,没脸没皮地抱着佳人:
“为了赶回来,我几夜没合眼,阿悦可心疼我?”
容悦微顿,还未及心疼,偏过头去轻哼一声:
“侯爷自找的,我心疼什么?”
厉晟吻了吻她眼角:“还不是因为想念阿悦,不然我急着赶回来作甚?”
容悦虽被他哄得高兴,却还是娇气地嘟囔:
“谁能知道侯爷的心思,说甚想我,我看不见得!”
“此话怎讲?”
容悦斜了他一眼:“侯爷要出兵禹国的消息已经传得天下皆知。”
“侯爷赶着回来,是想我?还是急着出兵禹国呢?”
厉晟轻咳了两声,顶着佳人的一记眼神,厚着脸皮道:
“总之本侯是因想念阿悦,至于出兵禹国,那是圣旨强为,阿悦可不能混为一谈!”
容悦被他闹得没了脾气,撅着嘴,嗔骂道:
“去去去,懒得管你。”
厉晟动作一顿,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眉梢温柔低沉:
“阿悦不阻我?”
容悦声音也低了下来:“我拦得住吗?”
厉晟眼底露出一丝歉然,容悦倏然伸手遮住他的眸子,软声言:
“我担心侯爷,却不想成为侯爷的束缚。”
“侯爷说过会一直陪着我。”
“我信侯爷。”
作者有话要说: 陆辰:我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
第104章
冬去春来, 占城外梧桐树冒着绿芽,容悦的小腹也已经隆起。
一直以来,她身子就单薄, 即使厉晟仔细养着, 也从不曾多见一丝肉。
如今有孕后, 她面上倒是多了些肉,脸颊红润, 越发称得上是芙蓉面, 不施粉黛, 也煞是好看。
可是, 她身子依旧单薄, 不过五月的肚子,就已经鼓了起来, 她每走一步,都让人心惊胆战。
就是这个时候,朝廷下旨,厉晟出兵。
容悦被玖思和厉韵扶着, 亲自送厉晟出城,她伸手帮他理了理衣裳,为人母,越发温柔, 她柔声笑道:
“你若是有危险,我就亲自去寻你。”
她一手轻抚着小腹,毫不遮掩地拿自己威胁他。
厉晟哭笑不得, 刮了下她鼻尖:
“放心,你没这个机会。”
说罢,他弯腰摸了摸她的腹部,低头点着她的额头,温声道:
“等我回来。”
容悦眸子里溢了泪,她咽下哽咽,笑着说:“好。”
厉晟一行人远去,容悦吸了吸鼻子,看着他们的背影。
厉韵安慰她:“不会有事的。”
直到厉晟等人没了身影,两人才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她肚子大,光是走动就嫌累得慌,今日若不是厉晟出兵,她绝不会动弹。
她几乎隔三日,就能收到厉晟的来信,这也让她稍微安了心。
五月渐临,占城这里已经入了夏,烈日炎炎挂在天上,呼个气都带着热意。
容悦不耐热,也受不了冷。
偏生她这时怀着身子,用不得冰。
五月的占城,比七月份的京城还要热,屋子里隔着一扇屏风放着一冰盆,隔得远了,自然也就感觉不到凉意,即使开了窗,刮进来的,也都是含着沙子的热风。
容悦蹙着细眉躺在软榻上,趴在厉韵怀里无声地落着泪。
厉韵心疼地抱着她,焦急地吩咐那些医女:“她怎么还这般难受?”
自进了五月后,容悦每日夜里都睡得不安稳,不知怎的,她腿开始抽筋,疼得她说不出来话来,莫名委屈地想哭。
那日夜里,她疼得醒过来,下意识地喊了声“侯爷”,可屋里一片安静,她心头莫名涌上委屈,眼泪一颗一颗地掉。
不知怎的,她倔着性子,也不想再喊人,忍着疼,自己按着抽筋的腿,泪珠子一直掉,她就骂一声自己矫情。
屋里点着一盏灯,暖暖暗暗的,她用手背擦着眼泪,一心只顾着捏腿,看不见眸子的委屈几乎要盛不住溢出来。
还是玖思听到动静,连忙跑进来,才看见她的惨样。
一下子,就惊动了全府。
毕竟,她如今可是府上最娇贵的人。
院子里没有主事的人,消息就传到了厉韵和厉垣耳里,厉韵只披着外衫,就跑了过来。
连厉垣也起了身,顾着礼节,只在外面守着。
这一疼,半个月过去了还未好,原先只是睡着时候会抽筋,这几日白日里,也偶尔会抽一下。
厉韵就差搬进这个院子里住了。
甚至为此,厉韵特意吩咐人将旁边的院子收拾出来,自己搬了进去,就为了方便照顾容悦。
若是厉晟在这儿,容悦定是娇气得不行。
可在厉韵面前,她却不能如此,忍着疼意,她还勉强勾唇安慰厉韵,说着自己不疼。
厉韵看得满心难受,打那以后,白日里,厉韵几乎都待在这里。
这日也是如此,厉韵陪着容悦用过午膳后,刚让容悦小憩一会儿,她就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