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厉韵的情况不同,她父母在生下她没多久就去世了,她几乎都记不得她父母的模样。
她由着兄长和长嫂带大, 心底也就将他们当作父母。
后来长嫂去世, 她也就一心护着厉晟。
虽然她还不如厉晟大。
再加上,厉家历代从军,姑娘家也不会和平常的大家闺秀一样。
至少,对于厉韵来说, 厉府的大门,她是想出就出的。
她自幼就学了一手好鞭子,最不喜的就是看书。
可偏生她即将及笄,厉垣是下了死命令,让她必须待在府里看书。
和旁人不同,别的女子是及笄后,出去露面,为了好找人家。
而她,早早就定了婚约。
就是刚刚站在外面的男子,韩长昀。
只听名字,不像是武将,反倒像是个文弱书生。
听说韩父最喜欢文化人,当初一心想让韩长昀考文状元。
可惜的是,文状元没考到,武状元倒是真真切切的。
她与他,应算得上青梅竹马。
曾年少时,她挥着鞭子,将那些媒婆赶出家门,许多人都觉得她泼辣、性子不容人。
只有那一人会在所有人离开后,拿着帕子细细擦净她的手,轻声叮嘱她,小心些。
她喜欢上他,好似是天经地义般。
就那么顺其自然地喜欢上了,幸好地是,他也一样。
两家早早就定下了婚事。
韩长昀不是长子,可也比厉韵大了五六岁,恰好的是,他及冠之年,就是厉韵及笄之时。
本来韩长昀没那么容易到简毅侯府来,因为府上有个厉晟。
在厉晟看来,他小姑姑自是千好万好,这么简单便宜了韩长昀,自然是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而现在厉晟被圣旨招入京城,这才让韩长昀得了空子。
厉韵撇了撇嘴,被丫鬟看在眼里,捂嘴笑道:
“韩公子信上写了什么,竟然能惹小姐不高兴?”
府上两位男主子都不是细心温柔的人,反倒是韩长昀细细护着厉韵,磕着碰着都心疼。
他竟然会惹小姐不高兴?
屋里的丫鬟有些不信,又有些好奇。
厉韵竖起眉,做出不悦的模样,手底下却是将纸团揉起来,如何也不愿给旁人看见。
待看了半日书后,她还是没有忍住偷偷溜出府去。
却不想,在偏门处,一辆青色的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厉韵眸子一亮。
她认得这马车,是韩府的。
她偷偷吐了下舌头,看来长昀早就猜到她会溜出来。
她闷闷地走过去,轻轻点了点车侧的帘子,闷声说话:
“你不是让我好好看书吗?还等在这里作甚?”
里面的人掀开帘子,露出面来,眉眼处矜贵清隽,俨然一副君子如玉模样。
若是不说,谁人能想到此人居然喜武厌文?
也不该这么说。
在这占城,谁不知晓,韩家二郎,文武双全?
男子面上徐徐笑开:“我只是预防万一,谁知真的让我拦住了人?”
厉韵轻哼着皱起鼻子。
韩长昀轻刮了下她脸颊:“好姑娘,快些上来吧,还要赶在落日前将你送回来。”
厉韵弯着眸子上了马车后,才反应过来:
“你见过兄长了?”
因为他那句的“赶在日落前将你送回来”,厉韵一听,就知道这人见过她兄长了。
韩长昀正替她倒着茶,闻言,道:
“想带走别人家的娇儿,可不是要先声招呼?”
厉韵羞得有些不自然,可她还是气鼓鼓地瞪大眸子:
“那你还平白让我看了那么长时间的书?”
韩长昀无奈:“你多看会儿书,自然无坏处。”
“我本想着,你若能耐下性子来,我就算白等了这一日,也算不得亏。”
说罢,他摇摇头:“可是,你还是跑出来了。”
厉韵歪着身子,倒在车内,哼哼唧唧,只当作没有听见他的话。
韩长昀失笑,任由她如此。
他与她虽已定下婚约,可他最多就是握过她的手。
情止于礼。
在大婚前,该给的尊重,他都会给她。
日头还未落,厉韵就被送了回来。
刚进府门,就远远地看见脸色不好的厉垣,她朝那边弯了下眸子,迅速跑开。
厉垣把她当闺女养,她及笄之后就要嫁人,他自然少不得一番念叨。
虽然厉垣对她比对厉晟要温柔得多,可她也怕听他念叨。
落在门口的韩长昀自然不会如此,老老实实地走上前行礼。
厉垣对他是满意的,自然不会为难他。
不然也不会让他轻而易举地就将厉韵带出了府。
厉韵原本以为日子会如常地进行着。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两个月后,厉韵还差半个月及笄。
突然她被厉垣叫去。
这时,厉韵才知道,原来兄长接到了圣上的密旨。
如今靖王正在边关打仗,却陷入了难点,双方僵持不下。
圣上有意让简毅侯府帮助靖王。
年少时,厉垣征战沙场,府上无人,所以厉晟与厉韵基本都是住着军帐长大的。
她眼界不低,很快就意识到圣上的意思。
她拧起眉头:“阿晟就在京城,圣上传密旨来占城是何意?”
“圣上不可能放阿晟回来的。”
厉韵冷笑:
“既不愿放人,又想让府上出力,怎么?这是将阿晟当质子了吗?”
“慎言!”厉垣眉头一皱,打断她的话。
厉韵偏过头,不满道:
“如今阿晟已经继承了侯位,厉家军也全由阿晟掌管,他既想我们出兵,本就该让阿晟回来。”
厉垣无奈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落在案桌上的信,微拧起眉头。
厉韵虽不喜皇室,可也知府上不能和圣上对着来。
她道:“既然已经如此,那就派兵吧。”
厉垣摇头:“圣上传了密旨,我们如何出兵?”
“什么意思?”
“师出无名。”
厉韵脸色微黑。
既想要简毅侯府出力,又不想让简毅侯府得名,算盘敲得真响!
厉韵想说,那还出什么兵?
可这不是任性的时候。
她闷闷不乐地看着兄长:“哥,你就直说吧,叫我来,究竟有何打算?”
厉垣眸色微深,他说:
“你和靖王也算相识,你跑一趟吧。”
他不能再有动作,不然那位就更放不下心了。
厉韵撇了撇嘴,没有拒绝。
厉垣见此,说道:“我让长昀陪着你一起去。”
厉韵眸色一亮,点头应好。
隔日,厉韵和韩长昀带着数万厉家军离开。
简毅侯府没有说他们去哪儿,也无人敢多问。
厉韵不用在府中看书,还有些兴奋。
若是她知晓后面会发生的事,那她宁愿违了圣旨,也不愿出来这一趟。
一路上甚是顺利。
厉韵看见了靖王,还是和年少时一样,冷冰冰的,不爱说话。
“五万厉家军借王爷一用,望王爷凯旋。”
几人会面,是在一个峡谷中。
圣上不许他们正大光明,他们就连人都不能见。
厉韵有些腻歪,觉得不值得。
他们厉家军为了大明朝征战沙场多年,却只因为一句“功高震主”,如今上战场为他们皇室卖命还要遮遮掩掩。
她不愿再多待,秉着幼时的情谊对靖王道了一声祝福。
她刚要和韩长昀离开,忽地一道破风声呼啸而来。
“小心——”
是韩长昀的声音。
她被人从背后扑到在地。
“有埋伏!戒备——”
“保护小姐——”
厉家军反应速度,几乎立刻做出应对。
他们被数个厉家军护在中间,护着退到安全的地步。
外界的声音嘈嘈杂杂,厉韵听得有些不真切。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韩长昀,以及他胸口中贯穿的利箭,血迹似乎溅到了她面上,带着一丝温热。
蓦然,厉韵眼角掉了一滴泪。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她伸手扶住韩长昀,声音有些不稳:
“……长、长昀……”
韩长昀好似没有反应,他只是突然咳了两声,带着一丝涌上的血腥味。
厉韵扶着他的手有些颤抖,她几乎是哭着喊出来:
“军医!军医!”
韩长昀突然拉住她的手,说:“不用了。”
他什么情况,自己最清楚。
利箭直中心脏。
他凄凄笑了下:“……等、了那么久……只剩下、半个月了……真是不甘心……”
他尝到了口中的血腥味。
他怕吓到身边的人,咽了下去。
他忽然将人抱紧了些。
“……没有想、到……你我最亲、近时……竟是这时……”
这是他第一次拥她入怀。
厉韵哭着摇头。
不会的,不会的!
韩长昀没有忍住咳了出来,唇色终是染了红,他紧紧抱着她的手无力放开,整个人瘫软倒在地上。
厉韵不敢置信地摇头,泣不成声:
“长昀,你别吓我……我快要及笄了……我们马上就要成亲了,你别吓我啊!”
军医来过,又沉默离开。
韩长昀觉得自己要没有力气了。
他看着哭得满脸泪痕的女子,心头涌起阵阵不舍。
怎么可能舍得?
护了那么久的小姑娘,终于快要彻底拥有她,终究是他福薄。
他费力扯起唇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她最是喜欢他这么笑。
“好……好、照顾……自己……”
他最终还是没说,让她忘记那婚事。
他舍不得。
舍不得她忘记他。
厉韵愣愣地听着他的话,见他阖了眼睛,再无动静。
她像是发疯了一样抱紧他。
“不可能!不可能!韩长昀!你说过会娶我的!”
声声凄惨响彻峡谷,可再没有那个温柔的人时时刻刻回答她。
她身上染了太多他的血渍。
哭声不知响了多久,直到渐渐变得嘶哑,最后彻底晕过去,才没了声音。
厉韵醒来后,厉垣坐在她身边。
她呆呆地睁开眸子,望着床幔,一言不发。
厉垣脸上闪过痛苦:“是、为兄对不起你。”
她终于有了反应:
“不怪兄长。”
这话说完,她又停下,不知过了多久,她问:“是何人?”
厉垣知道她在问什么。
“是西凉国。”
厉韵没有再问,她知道兄长不会骗她。
她只是哑着声音说:
“将剩下的厉家军都派去边关吧。”
厉垣拒绝不了,沉默着点头。
厉韵眼角又流出来泪水,她吸了吸鼻子,似乎恢复了正常,她哽咽着嗓子,却是扯开一抹笑问:
“哥,亲事定了哪天?”
厉垣僵住,没有回答。
厉韵只是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
“我只嫁他。”
“他不在了,那我也就不嫁了。”
厉垣对上她的视线,忽然恍惚。
她现在这种坚定的神色,他只见过三次。
一次是她对厉晟说,她一定会护着他。
一次是她对自己说,她要嫁给韩长昀。
而现在是第三次。
厉垣知道,他依旧阻止不了她。
他叹了口气,忽地伸手抚上她的青丝。
“罢,你想如何便如何。”
终究抵不过她开心重要,即使他知道这伤口会一直埋在她心底。
厉韵仰着脸,哭着笑了:
“兄长待我真好。”
只是,还有一个对她十分、万分好的人,从此不在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小姑姑的
第111章 番外五
陆辰番外
陆辰想过自己的未来, 可绝没有想到, 当真有一人, 只见一眼,就能让人魂牵梦绕, 让他余生都念念不忘。
那个人,本该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他身边。
他也不该认识她的。
那日,他被好友顾屿邀请去他家做客, 其实他母亲和他提点过,大致是要撮合他和顾家妹妹。
他原是无所谓的。
他到了该成亲的年龄。
他所有的事, 都听从家里的安排。
既然母亲觉得可以,那就这样也挺好。
毕竟,两家世交, 不过是再添一门亲事罢了。
可是, 谁都想不到后来的事。
白雪皑皑, 梅花灼艳,却都不敌她嘴角的一抹笑容。
他也终于知道, 何为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自此,他就再也看不见旁人。
他没有明说,可顾屿太了解他,几乎猜透了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