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寒酸，那是因为出殡的队伍只有十来个人，打头的是一个身着丧服的小童，正边抹眼泪边洒纸钱，后面跟着两个吹着唢呐的乐师，再后面就是几个壮汉抬着一口并不厚重的棺材，什么亲朋家属一概没有。
但随着队伍走出来，街上的人开始自发的跟在后面。
队伍慢慢变长，浩浩荡荡，队伍走的极慢，但没一个人不满，凌青寒和江时舒跟在后面，一直到了傍晚，一行人才来到金梁城外的一片荒地。
打头的小童擦了擦眼泪让众人不要再等着，到了晚上城郊那水中的妖怪就会上岸，即便不是年轻女子，夜间行走也会很危险。
但众人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那几个壮汉挖好了坟穴，把那口薄棺小心翼翼的放进去，又埋上土。
小童拿出几个馒头当做祭品摆在坟前，这幅寒酸的模样惹得队伍里有人不断的抹泪，有人还掏出自己的随身的物品摆上了上去，小童连忙阻止，但是架不住人多，不一会坟前就摆满了各色的祭品。
“各位乡亲，让你们破费了。”小童深深鞠了一个躬，眼泪又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吴大师生前不计报酬，没少帮助大家，现在他又是为了整座城的安危身故，我们略表心意也是应该的。”
眼前天色是真的不早了，大家也就散去了，那两个乐师还有抬棺的壮汉也都没要钱，任凭小童如何硬塞，他们都是说吴大师为民除害，不能要钱。
小童叹口气，用袖子摸了摸眼泪，只能把手中的铜钱又收了回去。给坟头加了加土，又磕了几个头，小童起身回头，被身后站着的两人吓了一跳。
他居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自己身后还站着人，小童暗暗打量两人，两人不管是身着还是样貌都是极好，气度也不像是他们金梁城的普通居民，更不像是行商贩走的小商人。
“你们还不快点离开，一会天黑水妖就要出来了，这位姐姐长得这么漂亮，万一被水妖看上抓走，小哥哥就该伤心了。”
小童一边收拾着，一边嘱咐两人，只是他猜错了两人的关系。凌青寒倒没什么反应，只有江时舒眼中光彩闪现，还偷偷看了看凌青寒。
“这位小公子误会了，我们是师徒关系，来这里找人……难道小公子晚上回去路上不怕吗？”
凌青寒没有直接询问，而是想和小童套套近乎。
小童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我不怕，水妖不敢靠近我。”
“是吗，小公子可真厉害，我想和小公子打听一个人。”
凌青寒和蔼可亲，她长得本就漂亮，一笑起来还有两颗小虎牙，小童不过十来岁，一下就心生好感，只是他谨记吴大师的教诲，对待陌生人不能表露自己的心迹，突然一阵风吹来，坟地上的新土被扬起，吹了小童一身，而几步之外的凌青寒和江时舒则分毫没沾。
小童身上的白色丧服已经变成了灰色，人也被尘土呛的治咳嗽，小童连忙脱下自己的丧服，这一抖居然在地上抖出了一个小土堆。
凌青寒和江时舒面面相觑，小童里面只穿着一间短褂，而因为他抖衣服的动作，一个吊坠从他脖颈处露出了出来。
凌青寒眼神一凛，立刻冲了上去，激动问道，“你这个吊坠哪儿来的？是不是吴大师给的？”
小童也顾不上抖衣服，松手连忙捂住自己的胸口，紧张道，“不是不是，这不是吴大师给我的……”
“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是不是吴大师叮嘱你不要告诉外人？我和你说我不是外人，我是渡虚派的弟子，论起辈分来，还是吴大师的师侄。”
小童眨了眨眼，但是手依然紧紧的握住自己的吊坠，凌青寒又继续说道，“那吊坠是我们渡虚派的信物，每人都有，在背面还刻着每个人的名字，如果我没猜错，上面刻着的是个‘芳’字。”
小童半信半疑的转过身子，生怕凌青寒他们偷看，果然在吊坠的后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芳”字。
“那也不对，吴大师不叫芳。”
“那他叫什么？”凌青寒笑眯眯的问道。
“他叫……”小童一时也回答不上来，他从未说过自己的名字，只说自己姓吴，剩下的一概不知。
“你以为刚才那阵风是凭空而来吗，那是吴大师感应我的到来，特意让我发觉吊坠的。我们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借吴大师的书看一看，还有拿回一个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
最后两个字凌青寒说的含糊其辞，眼睛也心虚的瞟了一眼江时舒。不过好在小童忙着藏自己的吊坠，江时舒因为位置原因，也都没有发现凌青寒的神情。
小童已经信的八分，毕竟这个吊坠吴大师谁也没有告诉过，而自己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
“可惜你来晚了，吴大师那日收服水妖的时候，把书还有一个锦盒都带在了身上。”
“难不成都当做陪葬品了？”那可麻烦了，这刚下葬，又是自己的师叔，挖坟也不合适啊。
谁知小童摇摇头，刚刚干燥的眼眶又蓄满了泪水，“没有，棺材里根本就没有吴大师的尸首，吴大师被水妖……吃了……”
说罢就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虽然是没见过黄逐芳，但小童这么一哭，凌青寒心里也不好受，走到小童身边，轻轻顺着他的后背。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江时舒此时开口道，“师尊，若是吴大师真的是师叔祖，怎么会被水妖杀死？”
一句惊醒梦中人，黄逐芳她没见过，但是能在大战中全身而退，修为不会太低，又怎么会被水妖吃掉尸骨不剩？
“小公子，你确定吴大师死了吗？”凌青寒也疑窦丛生。
小童抬起头，抽抽搭搭反驳道，“你们说的我听不懂，但是吴大师虽然不如山中修仙的仙人，但是他是凭着真才实学帮助大家的，什么阴阳八卦，奇门风水，吴大师都擅长，只是那水妖太过厉害，吴大师才着了他的道。”
第12章 教导8
小童说，吴大师从来不愿意提起什么仙道术法，甚至在小童流露出对于长生术法的向往时，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吴大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厉声斥责他，小童不明白，但也知道从此修仙不能再提。
吴大师也从不谈及自己的过往，只是偶尔会看着一本书还有一个盒子发呆，小童好奇，吴大师又立刻藏了起来，似乎不愿提及，只是在无人的时候，又会拿出来看。
小童是在两年前在吴大师家里伺候，其实他有父有母，家境也不错，但是小时候就一直莫名的生病，怎么看也不好，直到无意中认识了吴大师，才知道小童是被鬼怪附了身。
吴大师治好了小童的病，而小童的父母为了感恩，知道吴大师独自居住，就把小童送到了吴大师的家中，让他需要时能差遣差遣。
也许是孤单了太久，吴大师对待小童极好，并没有以主仆相称，更多的时候像是亲人一般。
在小童和其他人的印象中，吴大师的容貌也从未变化过，只是他从来不在意，每天都是一身洗的发白的蓝色麻布衣服。
不用术法，不提及过往，隐姓埋名，黄逐芳身上又太多的谜题，原著中对于黄逐芳的交代少之又少，只是一带而过，根本没有详细交代过。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凌青寒跪在坟前，江时舒也想学着跪下，但是刚一撩下摆，就被凌青寒托住了手肘。
江时舒不解，凌青寒也没过多解释，只是让他鞠了三次躬，而自己则是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带着小童回到城中，黄逐芳的家里很简陋，这么多年他根本没有置办多少家具，听小童说，虽然黄逐芳这些年靠着术数也赚过钱，但大多又被他接济给了其他穷人。
凌青寒在房子里仔细的找过，一点多余的线索都没发现，看来黄逐芳和渡虚派决裂的很彻底。
术法和术数虽然对于凡人来说都是缥缈不可触及的东西，但是术法是通过自身修行达到天人合一，过程艰辛，可结果诱人。术数是利用某种外在的规律，借助这个规律来处理事情。
相比来说，术法最难术数简单，但黄逐芳却放弃了几百年的修为，转用这种费力又效率低下的术法，凌青寒着实想不通。
八成是当初发生了什么，让黄逐芳心死，然后自愿离开渡虚派，连术法都不愿意用，只想隐在人世之中，当做一个普通人。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心法和那个“东西”。
原主虽然修为是金丹中阶，对于相同年龄和相同修行时间的同门来说，她这个水平已经算是拔尖的了。但他们所涉及的心法只是渡虚派的基础，若是真想稳固江时舒的心性，压制他体内的邪灵，那么还需要渡虚派的心法秘籍。
这本清魄心法一般只有辈分高的人才有资格修习，若是若是取得了那本心法，对于江时舒来说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作用是普通心法所不能比拟的。
当初黄逐芳离开渡虚派，他自己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带，只带走了和江逐尘有关的两样东西，这本心法就是其中之一。
凌青寒决定要杀掉水妖，拿回心法和那个东西。
只是凌青寒不敢轻举妄动，虽然黄逐芳不使用术法，但是术数上面他可是有几百年的积累，那些人间难得一见的秘籍古籍渡虚派都有。即便是他修为不明，比不上江逐尘的分神高阶，但也差不了哪去，他虽然不用术法，可体质还是一般人不能比的，饶是这样还命丧水妖之口，只有金丹中阶的凌青寒是万万不敢扎刺。
水妖喜欢漂亮女子，那就从这个入手。
在黄逐芳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凌青寒和小童问过水妖一般活动的范围，就打算先去踩踩点点，凌青寒的意思，就是用自己为饵，被水妖抓回府邸，到时候再寻找心法和那个东西，顺便找个机会除掉水妖。
“不可！”
“不可！”
两声叠音，这个办法被江时舒和小童同时否决了。
凌青寒正捋着下巴思索，歪着脑袋半眯着眼看着他们二人，“你们有什么意见尽管提，咱们畅所欲言。”
凌青寒大手一挥，她也不是那么专横霸道。
江时舒瞥了一眼小童，丝毫没有妇女儿童优先的觉悟，“师尊独闯水妖府邸太过危险，时舒虽然没有什么修为，但多个人总是多个办法，要是遇到什么问题还能帮着师尊排忧解难，请师尊同意让时舒和师尊一同前去。”
江时舒说完，小童立刻接道，“凌仙尊虽然长得漂亮，但是衣着妆容不符合水妖的审美，被水妖掳走的女子除了相貌出众之外，哪个不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也正是这一点，间接导致了现在金梁城里的首饰、胭脂、衣服统统都滞销了。
凌青寒认真的听取了他们二人的意见，当下就做出了评断。
江时舒男扮女装？虽然凌青寒很想看，但过了眼瘾，以后就痛苦了，要知道江逐尘可是一个心思刻板，不苟言笑，甚至连衣服都不穿带颜色的，不是白的就是灰的。
这要是让他回想起曾经男扮女装，估摸着自己结局也不比原主的差。
“不可。”凌青寒快速的否定江时舒的建议，转而对着小童，他的意见角度不错，只是有一点她不敢苟同，“我的衣服不行吗？”
小童撇着嘴，摇摇头，“仙尊常年修仙，这不懂俗事也是正常，这一身红衣一看就没有品位，还有妆容也不行，素面朝天，不好。”
小童仰着脸，哪里有隔壁的小花姐姐好看，每天都涂了口脂还有胭脂，脸蛋红彤彤的才好看。
凌青寒忍着想要暴打小童的欲望，跟着他来到了成衣店。
这家成衣店他们一到金梁城就来过。
当时江时舒还穿着那一身又破又旧的衣服，凌青寒花了很长时间给他了挑了这件蓝色的劲装，江时舒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时间犹如静止一般，只见一个俊俏的公子，三分冷酷七分沉静，合体的劲装勾勒出少年的宽肩窄臀，上好的绸缎让包裹着他流畅的线条，隐隐散发着淡淡诱惑。
凌青寒不禁感慨，那身破旧的衣服真是白瞎了江时舒这张俊脸，暴殄天物。
“师尊？”
江时舒的呼唤打断了凌青寒的回忆，她猛然回过神，“啊，怎么了？”
江时舒眉头一皱，有些担心道，“师尊不是说要挑选衣物？”
“啊？啊！”
江时舒的表情又和他第一次换好衣服之后的表情重叠，也是这样微微蹙着眉，似是不习惯，又像是有点羞涩。
不能再想了，凌青寒甩掉脑海中那莫名钻出来的画面，成衣店里的款式很多，男男女女都有，也算是金梁城最大的成衣店。
要说给江时舒挑衣服凌青寒还有点主意，但是给自己挑衣服就眼花了。
在现代的时候因为没钱，凌青寒从不逛街，衣服也都是超市打折买的，只求能穿还要什么款式，所以导致凌青寒挑衣服根本没有水平而言。
而原主本身就漂亮，加上渡虚派的仙袍款式也不是那么刻板，一身红衣也是简洁大方。
凌青寒挑的眼花缭乱，随便拿了几件颜色突显的衣服进了试衣间。
等她穿着第一身出来的时候，小童眼前一亮，指着凌青寒兴奋的大叫，“茄子！”
小孩童言无忌，却惹得店里其他人纷纷侧目，凌青寒脸色搁不住，立刻转身又进了试衣间。
确定凌青寒看不到，江时舒在小童脑袋上弹了一个暴栗，又若无其事的环手抱胸。
小童疼的哇哇大叫，生气的指着江时舒想说几句狠话，却被江时舒那闲散却又充满危险性的目光吓的不敢开口。
试衣间的门又被打开，一个土黄土黄的身影走了出来，小童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阿黄！”
店里的顾客也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时舒冷冷的看了一看小童，小童连忙捂着脑袋，怯懦道，“我不是故意的。”
凌青寒窘迫的走回了试衣间，江时舒伸手又在同一个位置狠狠的弹了一下，这下小童疼的眼泪都出来了，但是根本不敢又过多的反应，只是自己委屈的捂着脑袋。
店里的顾客也都不挑衣服了，都交头接耳的等着试衣间重新打开。
江时舒转身向他们看去，少年幽深又冰冷的目光让人胆寒，众人也不敢再继续看热闹，连忙离开了店铺。
没了打扰，江时舒扫了一圈，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套衣服说道，“帮我拿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