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沈玖坐在船头,看着林嬗舞这反应,心里还有那么点儿小嘚瑟。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让海州城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的,不巧,正是她沈某人。
沈玖六岁下海捞金,九岁开了种植园,十来岁又在京城开了沈氏南洋,之后更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产业链连着贸易链,贸易链套着产业链,养成了一只商业巨兽。
海州城的老百姓们没见过沈玖本人,可是全都见过沈玖那些模样古怪的平底货船。
无论是打海上来的货,还是从南边的地里产出来的东西,都得沿着纳西河运送进海州城里,在海州城进行加工和装载,再从运河一直送往京城,放进那个叫作“沈氏南洋”的大商铺子里。
随着沈氏南洋越做越大,连开了几家店铺,货物的需求量也就变得越来越大,于是就给这小小的海州运河码头和海州城带来了巨大的商机,提供了无数的劳动机会!
如今海州至少三分之一的百姓,得仰仗着沈家的生意而活,此外还有不少人,从事着各种与沈家生意相关的劳动。
因为沈玖和沈氏南洋的缘故,这片贫瘠的土壤上,竟然超前萌发了商业和手工业的幼苗,同时也推动着周边的几座城一道活络起来,一同构成了沈氏商业帝国的地基。
于是乎,放眼整个南疆,百姓无人不知“沈”字,无人不夸沈玖,都把沈玖当作了下凡来普度众生的财神。
怎能不让沈玖鼻子朝天,牛气哄哄?
“江南算什么?若是按我计划发展下去,迟早有一天,海州会成为大武除了京城外最富裕的城市。到那时,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口袋里都有些小钱,不愁吃穿……”沈玖的牛皮还没吹完,就听河道上传来了一阵嘈杂,打断了她的幻想。
“我先来的,这米是我的!”
“老板行行好,再买不到米,家里就断粮了啊!”
“别抢!别抢,这老子的!”
沈玖和林嬗舞等人一起好奇地朝着声音来源之处望去,只见对岸那街口上围着层层人群,将两家店铺大门堵得水泄不通,就好像“沈氏南洋”刚开业时的景象。
再仔细瞧瞧,那两家店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稀奇,而且也不是什么新店开业,古老陈旧的牌匾上,都写着大大的“米”字。
“这些百姓是怎么了?”林嬗舞疑惑地歪着脑袋,看向沈玖,“他们是在抢米吗?”
“呃……”沈玖顿时语塞,刚刚吹大了的牛皮好像破了一个洞,“滋滋”漏光了气儿。
“难道米市缺粮食吗?可没听说今年南疆闹饥荒啊……”林嬗舞托着腮帮子,狐疑地望着沈玖。
那眼神儿似乎在问她:说好的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口袋里都有些小钱,不愁吃穿呢?
“呃,待会儿我去青王府时,顺道打听打听!”沈玖的嘚瑟劲偃旗息鼓,心里也有几分摸不着头脑。
下面传回京城的消息中,可没提过这一茬啊……
不久后,客船缓缓地驶入了港口,停靠在了海州城的运河码头。
沈玖将林嬗舞等人安顿好,便只身一人,沿着河边小道,一路闲逛,想要一探究竟。
那巷子的确是海州城的米市街口,百姓们各个拿着米袋子,面色焦急,人群之中时而引发争执,场面混乱不堪,与沈玖脑海中的海州盛景格格不入。
可奇怪的是,整条米市上似乎只有两家店铺开着门,其他店铺却把大门紧紧关闭着,对外面火爆的场面视若无睹。
真是怪异!
沈玖一路打听,听来的消息,也让她心惊!
南疆百姓虽然富裕了,但南疆土地贫瘠,粮食却依然年年欠收。此时又正是青黄不接之时,米市突然收紧,屯米不足,顿时引来百姓的恐慌。
可南疆粮食年年欠收,为何只有今年突然出现了状况?
沈玖一边冥思苦想,一边放缓了步伐,最后停在了一片空旷之处。
抬眼望去,前方孤零零地矗立着一栋宅院,红漆大门,金狮门环,门头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面笔画银钩,写着几个苍遒有力的大字:青王府!
这座青王府可比京城的更有气势,让她有些退却。
站在青王府门口,她仰头看着那门头牌匾,深深吸了一口气。
来海州拜会青王,顺带看望一下许久未见的小钏儿,是沈玖早就写在行程表里的计划。
只是不知小钏儿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还会记得她这个老朋友吗?
不会已经嫁人了吧!?
想到这里,顿觉头上冒绿光的沈玖急忙上前去,给王府守卫递上了拜帖:“在下沈玖,特来拜会青王殿下,劳烦小兄弟通报。”
这封沈玖亲笔所写,还盖着沈玖私印的拜帖被人送进了王府大门,绕过曲折的长廊,最终递进了书房,送到了案头。
“沈九?”一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抬起头来,搁下了手中的笔,拿起拜帖仔细一看,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他还真敢来?”
“傅公子,要不要告诉他殿下此时……”管事话音未落,只见傅君恒挥了挥手,站起身来:“不必了,让他在前庭候着,我去会会他,看看这位被称为南疆财神的沈九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
“是……”
没多会儿,沈玖便被青王府的护卫恭恭敬敬地迎进了府,送进了前庭的会客厅。
沈玖一路进府,一路不忘整理着自己,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即将进入面试环节的新人,小心而谨慎。
她不得不慎重啊!
在青王隔壁住了那么些年,她本抱着去抱人青王大腿的心思,结果不想勾搭了人家的小妹妹不说,还迷了心思,忘了初衷,把人青王家当作了自己家糟蹋……
她想,青王必定是知道自己平日那些所作所为的,却从未管过她的事,似乎还和下人打过招呼,让她和小钏儿能够自由往来,不受约束。
讲道理,她应该好好感谢一番青王殿下,更何况,她还得在青王面前怒刷沈家好感呢!
幸运的是,这真龙天子没有按剧情发展去苍茫大漠上喝西北风,反而来到了她早已开辟好的南疆战场,登上了她的舞台,让她拥有了主场作战的优势。
数万南疆百姓的拥护,足以让她有了在青王面前说话的底气。
于是,沈玖压住了心头的紧张感,装出一副绝世无双翩翩公子的模样,举手投足之间都端着一副将军家嫡子的气势,好似真正的贵族公子,人中龙凤。
若萧陆川在此,定能看得出来她在装模作样虚张声势。
入了座没多久,一名身材颀长,长得眉清目秀、俊逸爽朗的男子推门而入,朝着沈玖微微一拱手,面色正然地道:“见过沈九公子。”
沈玖抬头看去,只见那人穿着一身白衣锦袍,袖口绣着金丝纹,腰间系着墨玉盘扣,别着一把古木折扇,一头长发倾泻而下,并未多做束缚,只是用一根锦带系着。
这般风采,这般气质,一看来头就不小!大概就是青王本王了吧?
沈玖心中有了猜测,急忙起身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躬身一拜:“草民沈瀛雨,见过青王殿下!”
傅君恒:???
作者有话要说: 小钏儿:我以为身为男主的我要登场了,裤子都脱了,结果……
傅君恒:我终于登场了!我才是男主啊!
小九儿&小钏儿:不,你不是……
第46章 入府遭刁难
傅君恒微微一愣, 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错愕,只可惜沈玖低垂着头,看不见对方脸上的表情, 只觉得上方似乎传来了一声轻笑。
笑声中还带着一丝戏谑,一丝玩味……
“殿下?”沈玖抬起头来, 疑惑地望着“青王”。
傅君恒没有否认,把脸色一摆,压低了他本就低沉的嗓音,忽然抚掌而叹:“沈九公子, 你可给青王府丢下了一个烂摊子啊!”
一口大锅忽从天降,把沈玖打蒙了数秒。
她抬起了略尖的下巴,睁大狭长漂亮的眸子, 露出了满脸的无辜:“殿下, 不知此话怎讲?”
傅君恒眼中倒映着沈玖的身姿,面上倒是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沈玖今日穿了一件淡蓝丝绸长褂,罩着白色水墨纹长衫,腰间系着一抹青色腰带,坠着一块上好的玉珏, 看起来既有书生文雅之气,又兼与生俱来的高贵之气。
乌黑飘逸的长发被高高束起, 插着一支羊脂玉簪,露出了她白皙修长的脖子。
微微扬起的眼角眉梢透露着天然的风韵,那双略显红润的唇瓣似乎漾着一抹淡淡的倨傲。
模样看起来,竟然还有几分娇俏。
将门嫡子, 京城纨绔,南疆财神,竟然是这般模样?
这可着实出乎了傅君恒的意料!
他没有想到, 那个害他在山门里多关了几年的罪魁祸首,那个被百姓捧为财神转世的沈九公子,身形竟然这般单薄,个头也不算高。
傅君恒收回了目光,情不自禁地轻咳了两声:“你此番前来,可曾见到街边米市的状况?”
“回殿下,在下斗胆请教,南疆近来莫非出现了饥荒?为何百姓都在哄抢大米?”沈玖困惑不已。
百姓哄抢大米,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可还没来得及介入海州城的米市呢!
“此事说起来,还真和沈九公子脱不开干系……”傅君恒微微颔首,缓缓道来。
事情还得追溯到他们第一年来南疆三州赴任。
在前来海州城的路上,傅君恒就给萧陆川做好了心理铺垫,告诉他南疆贫瘠,条件恶劣,前方等待着他的,将会是一场残酷的恶战,想让萧陆川放宽心思,莫要丧失了斗志。
可他们都没料到,海州城会是如今这繁华喧闹的模样。
设想中的美好未来,似乎已经在他们眼前成了现实!
到底是谁说南疆贫瘠,每年粮食欠收的!?
这简直是欺君啊!
萧陆川一拍桌案,立即派人去调查,然而调查出来的结果却令他大吃一惊,急忙捂住了卷册,不敢叫外人瞧见。
南疆虽然变得富庶繁华,可南疆的粮食却在逐年减产,导致南疆各州县都靠买粮来充粮税,意图粉饰太平。
萧陆川也不好斥责这些买粮掩盖真相的官员们,因为,这些官员其实也是受害者。
一来是朝廷给南疆施加了太大压力,二来……
这导致粮食减产的罪魁祸首不是他人,正是他的老相识(hao)沈九少!
沈玖的一番作为,刺激了经济,又为何会让粮食减产了呢?
因为,百姓都是趋利避害的,发现跟着沈九公子能赚到钱,他们哪里还肯回头辛辛苦苦地去种地呢?
南疆农耕以水稻为主,因为各种地理因素和天灾人祸,本就产出不多,这么一来,农田上的人少了,每年所产的粮食便更加稀少,而能上交给朝廷的粮税自然也就减量了。
可偏偏,朝廷给每个节度使布下的粮税任务,不以金钱财产来衡量,而是靠着实打实的粮食说话!
无奈之下,萧陆川只好暂时学着前任州官的法子,以金钱银两,去别处购买粮食来充粮税,以解燃眉之急——总不好自己刚上任,就少了几成粮税吧?
但是,粮食产量高、能有富余盈积的无非是中原湖滨之地和江南鱼米之乡,而这两片肥沃的土地,可都把持在誉王和平王的手里。
是问这两位,又怎会平白无故给青王增添政绩筹码呢?
所以,自从青王接手了南疆三州之后,誉王和平王就不再和南疆好好做买卖了。
他们要么使出各种伎俩把粮食的价格抬得高高的,几乎呈五倍十倍价往上走;要么就在兑换给他的粮食里做些文章,比如用发了霉的陈米充新米,以次充好,还打算事后死不认账,让萧陆川吃哑巴亏。
幸好,萧陆川也不是个吃素的,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个同样爱吃肉的傅君恒。
那些发霉的次米还没进入南疆领域,便被傅君恒派人在边境给拦截住了。
傅君恒的手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和大意,挨个儿开袋检查,把不良不合格的米统统拒收,害得誉王和平王不但没讨到好,还赔上了一点儿路费。
吃了亏的平王和誉王怀恨在心,便唆使人在当年秋季暗中分批次收购南疆,特别是海州等三州的新米。
起初,青王府并未察觉,直到今年春夏之交,百姓最需要米粮时,南疆屯米立即变得紧缺。
几家米行存量不足,便把米价哄抬到原本的十倍,顿时就引起了百姓的不满。
得到消息后,青王府第一时间派人去各大米行督察,并勒令他们降低米价。
可是只有两家老实本分的米行愿意听从青王府的要求,而那些狡诈的奸商却干脆一摊手,说这两年南疆减产,米粮原本就囤积不足,若是不许抬升米价,那他们就只好暂时关门歇业了。
几家米行联合歇业,有恃无恐,而这消息一传出去,立即引起民众恐慌。
百姓以为要发生饥荒,于是就有了哄抢米粮之事。
青王府也只能亡羊补牢,一方面限制了每日每户购米的限额,以稳定米市;另一方面,派人去各地收购米粮,以解决市场需求。
可是平王和誉王却擅自抬高了其封地内,以及路经封地售往南疆的米粮交易的商税,等于变相加价,让青王府一时间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若是不许私抬米价,屯米不足,民心不稳,容易引发暴乱;
但若是松口允许高价售米,这便是捅开了一个无底洞,将百姓置于水深火热中煎熬,怕是更难收场!
“沈九公子,你可真是为我等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啊!”傅君恒解释完,又故作为难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显得愁容满面。
“这……”沈玖一怔,她也是头一次听说,自己经商还能给南疆惹出了麻烦。
罪魁祸首难道不是那两个暗中使坏的王爷?怎能……
她正欲为自己辩解反驳几句,但是脑中又细细一想,发现对方也绝非信口开河,随意栽赃她。
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南疆粮食减产,给人钻了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