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和白银一听急忙要冲进去。
慕容野夺过扑救宫人手里的一桶水,兜头朝身上一浇!
然后在一群人尖叫中冲进火场∶“殿下——!!”
“您回来!”
赤金喊得破音,抄起水桶如法炮制,紧随其后入了火场。
慕容野闯进去,很快冲上二楼,火舌舔舐着房梁屋顶,眼前全是浓烟。
“咳咳……咳咳……”
微弱的咳嗽仿佛指引,他在一片火光中找到了齐雪。
“你这是在干什么!”
齐雪脸上覆着面纱,回头∶“你不是……不管娘了吗?”
慕容野将她背起来,着火的横梁忽然砸落,就在刚才她坐的地方!
“砰!”一声,火星四溅。
慕容野在火海里寻找着方向,齐雪伏在儿子肩上∶“野儿,娘不会害你,娘永远不会害你。”
“那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忘了?她薄情!”
齐雪一边咳嗽,一边用微弱的声音不停地说∶“她能给你生孩子,以后也能给别的男人生,她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慕容野充耳不闻,可那声音仿佛魔咒,回荡在他耳边。
“娘只有你了呀……”
“轩辕氏抢走了娘的一切,还抢走了你。”
“野儿,娘只有你了,你不理娘……娘还不如死了算了!”
齐雪捶胸顿足,在慕容野背上不停挣扎。
“你让我死了吧!死了吧!”
火场原本就又热,又绝望,她的哭叫加剧了这一切,慕容野额角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
“你想死?”
齐雪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不理娘了,娘还不如死了算了……”
昨晚慕容野头一次对她放了狠话,说她再插手太子宫的事,便不再见她!
齐雪慌了,思来想去这一切都是从那个叫李时月的女人出现以后,就全变了。
“你想死?”慕容野又问了一遍。
慕容野将她放下来,二人就在着火的楼梯口,一个坐着,一个在她面前单膝跪地。
头顶的横梁被烧得不停掉火星子,烫在两人身上,燎出了痛苦的水泡。
齐雪忽然感觉不好,抓住慕容野的袖子,失声尖叫∶“你要把我放在这里?!”
这一刻,齐雪慌了。
慕容野如果真丢下她,她真的会死在这儿的!
火星不停地掉,空气愈来愈稀薄,齐雪开始不停地咳嗽∶“咳咳……咳!”
“你不是想死吗?那我们就不走了!”
“就像你点燃了星华宫,要带着孤一起死的那一夜!”
慕容野双目如炬,涌动着痛苦和疯狂。
轩辕氏嫁来卫国那一日,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贫穷的卫国百姓用好奇又艳羡的眼神看着轩辕家的嫁妆队伍。
她带来的东西,她穿的衣裳,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精致华美。
小慕容野也不例外,他被齐雪牵着,站在阴暗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齐雪问他∶“喜欢吗?”
护送轩辕氏嫁妆的马又健壮又漂亮,小慕容野老实点头∶“喜欢。”
齐雪的脸忽然变得扭曲,狠狠给了儿子一巴掌∶“你喜欢她什么?你不许喜欢她!”
“她就是贱人!抢走了你爹的贱人!”
“以后她会生很多小贱种,来抢走你的地位,抢你的衣裳,抢你的木剑!”齐雪疯狂地扒拉着儿子,将他身上整整齐齐的衣服扒拉得乱七八糟。
“你要恨她,你要恨她!记住了没有?”
小孩儿抽噎着∶“记……记住了……”
“记住什么了?”齐雪问。
“要恨她……”
“大点声!”
“要恨她!!”
……
慕容野看着齐雪,忽然笑出声∶“你说,孤这些年是不是做得很好?”
“轩辕氏十几年无所出,孤一步一步,坐稳了身下这把椅子。”
“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忽然扭曲了表情∶“可是你依然贪心不足!你还想插手孤的一切,包括孤的女人和孩子!”
齐雪听懂了∶“你为了那个女人,忤逆娘?”
“现在还要跟娘一起去死?”
“野儿,娘这么多年受的苦,可都是为了你啊!”
慕容野往后一坐,笑了几声∶“无妨了,为谁都无妨了。”
“一起死吧。”
齐雪看到他这模样真的怕了,直起身子不停拍打着慕容野∶“你说什么死!”
“你还没有登基,娘还没有做太后,还没杀了轩辕氏,你怎么能去死?”
“你起来!你给娘起……咳咳!起来!”
慕容野岿然不动,甚至闭上了眼睛。
想起了齐雪拉着他去死的那夜,星华宫一片火海,火舌舔舐着皮肤,浓烟熏得眼睛疼。
不停地咳嗽,眼泪流个不停。
他也像这样哭着求齐雪,想活下去。
齐雪沉浸在自己的疯狂里,不停谩骂所有人,压根不管他的死活。
直到救火的宫人闯进来,将他抱走。
意识昏昏沉沉,齐雪苍老的声音渐渐远去。
最终,全部消失。
……
景庄真的熬了一夜,顶着两只大黑眼圈跑来交差。
时月连忙让宫人给他泡杯茶∶“先生不用这样急的,我不急着用啊。”
这么多管道,光烧陶管就要好久了,第一次做工程类的建设,她想精细一点。
景庄作了一揖∶“是在下太激动了,突然有了不少想法,生怕时间长了忘记,干脆来见您。”
时月笑∶“公子机果然没看错人,景先生是个认真的人,可以共事的人。”
她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容貌真可说倾城,微微一笑,天地顿时失了颜色。
景庄避开眼∶“时先生先看看图吧。”
地图被展开,景庄用木炭画出了最初的路线。
“细线直接连着收集点,接着汇集至一处,以一街或是一坊计,一同送到四条大管,再一起送到城外,这里。”
景庄的手指点了点终点。
时月点头,但她还有些不理解,又问了很多细节。
景庄一一解答,二人一直商量了好几个时辰。
最后,时月道∶“好,我将图纸再看几遍,到时候派人通知您。”
景庄跟着站起来∶“那在下先告辞了。”
“辛苦先生跑这一趟。”时月微微一笑,请宫女送他出去。
又对小黑铁说∶“小黑,你送景先生回去。”
“诺。”小黑接命离开。
不知不觉,两三个时辰过去了,时月坐得腰酸背疼,弯腰慢慢卷地图,满脑子都是动土选址。
银杏急匆匆跑进来∶“姑娘,不好了出事了!”
“怎么了,能出什么事啊?”时月的思路忽然被打断,慢腾腾问。
“扬雪院走水,殿下……殿下被烧伤了!”
“啊??”
时月惊讶∶“你把话说清楚,谁在哪里被烧了?”
“殿下呀……太子宫大乱,您快回去看看吧!”银杏急得不得了。
“……真是让人不省心!”
时月低声骂了一句,转向银杏∶“快去跟王后娘娘借车啊,否则等我们走到太子宫,他都……”
他都得凉了!
片刻后,时月从马车上下来——王后特权真不错,还能在深宫跑马。
太子宫果然大乱,太医、宫女、面生的侍卫进进出出。
齐松烟站在门口指挥∶“还不把血水端出去倒掉?”
“牛老太医呢?还没进宫吗?再派人去催!”
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时月歪了歪脑袋,抬脚走进去。
有些宫人认出了她,迟疑道∶“姑……姑娘……”
时月让她们去忙,走到了门边,作势要进去。
齐松烟拦着一条手臂∶“太医正在给殿下治伤,你不能进去。”
时月看了一眼,起码八个太医!
好家伙,慕容野不会真要死了吧?
“好,那我不进去。”时月转身就走。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冷血无情?”齐松烟跺脚。
时月觉得好笑∶“我怎么冷血无情了,不是你不让我进去的吗?”
齐松烟瞪眼∶“殿下遭了这么大的难,你连哭都不为他哭?”
时月认真想了一下,慕容野要是这会儿死了,她肚子里这个就叫遗腹子。
那她就得代孩子给他披麻戴孝,是得哭几声。
“人还活着,我哭什么?”
齐松烟∶“……”
“等殿下醒过来,我会将你的话全跟他说,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你随意。”时月只想找个地方躺一下,腰不太舒服。
牛老太医被赤金和白银架着跑进来∶“哎哟,老夫的鞋要掉了!”
赤金急得不行∶“到了到了,您快进去看看吧!”
时月一瞧,两人跟刚挖煤回来似的,赤金的头发都烧掉了一截,整个人散发着糊味。
牛老太医扶稳发冠,带着药童进去了。
仿佛完成了终极任务,赤金两兄弟忽然脱力,坐在地上不停喘气。
时月让银杏端水过来,上前说∶“换个地方坐,坐地上容易岔气。”
赤金双眼迸发光彩∶“您、您回来了?您回来真是太好了,太子宫总算有主心骨了!”
齐松烟送水的动作一顿——明明刚才都是她忙里忙外的!
什么叫李时月回来才有主心骨啊!
时月掩嘴笑∶“可不敢贪功,我也刚来不久,刚才都是这位烟姑娘忙的。”
齐松烟不禁挺直腰板——明明她更适合当太子宫的女主人。
赤金和白银对视一眼,白银道∶“烟姑娘还是回去吧,太子宫有二姑娘,你这是僭越。”
齐松烟像被人照脸扇了一巴掌∶“你们!”
门忽然被打开,牛老太医探头∶“谁进来帮老夫一下?”
赤金兄弟刚要站起来,齐松烟立马毛遂自荐∶“小女学过几年医术,粗通岐黄,让小女进去帮您吧。”
时月压根没有竞争的想法,血肉模糊的场面她不想看。
牛老太医看了她一眼∶“你不行。”
“二姑娘,还是你来吧。”
齐松烟的脸一下就扭曲了∶“老太医要拿殿下的性命开玩笑?”
“我懂些医术!”齐松烟指着时月∶“她才什么都不懂!若是治差了,可是你的责任!”
牛老太医皱眉∶“哪怕二姑娘进去了,也是老夫亲自给殿下治伤,治得怎么样关别人什么事?”
“老夫就直说了吧,这事儿只能殿下的女人来,不适合黄花闺女!”
所有人∶“……”
老太医,你把话说清楚,这事儿是什么事儿??
时月死死扳着门框,还是被牛老太医一把拽了进去。
第39章 039(一更)
时月被牛老太医拽进来以后, 才发现太医们忙得井然有序, 处理伤口的处理伤口, 磨药的磨药, 压根用不上她。
时月:“……那您叫我进来干嘛?”
牛老太医一吹胡子:“你还想在外面跟她吵架不成?”
其中一个太医让开身子, 时月这才看到慕容野居然醒着。
他趴在床上,太医正在处理他背上的伤,歪着头, 深邃的双眼盯着时月,看不清情绪。
“殿下您忍着点,刺破燎泡可能会有点疼。”太医按着他的肩, 轻声道。
慕容野闷声不吭,脸上全是烟熏出来的碳黑, 然后被他的汗打湿, 整个人像刚从煤里爬上来似的。
“等等。”时月上前, 太医捏着针,正要刺开他的伤。
“刺开水泡是什么疗法, 不刺不行吗?”卫生条件这么差,也真不怕细菌感染。
“这……”要扎针的太医看向牛老太医:“不刺破,药进不去。”
“那起码要把伤口洗干净吧,这些细……脏东西会要了他命的。”
时月阻拦道, 看了眼慕容野虚弱的脸色:“有迷药吗, 把你们殿下药倒吧。”
牛老太医:“??”
“李时月。”慕容野眼含凌厉:“你敢?”
“这么大一片伤, 你不疼啊?”时月挽起袖子, 用手帕拧水给他擦脸:“少给你喂一点, 听话。”
慕容野的嘴唇疼得苍白,微微颤抖:“不必,直接来!”
他背上有一道长长的烧伤,估计是被燃烧的木头砸到的,周围则像衣裳着火后燎出的水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