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气凝神,将薄薄一层灵力附于足尖,在绝壁之上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场面一时间颇有武侠之风。
舒凫在体术方面炉火纯青,除了毛茸茸的龙猫窝在她胸口,蓬松柔软的触感令她分心之外,倒也没有增添多少困难。
这座秘境中无法御剑,也不能使用隐身、潜行之类的法术。为了避免引起他人注意,舒凫在潜藏气息的同时,以谢芳年传授的御物之法唤起满地碎石草叶,让其环绕在自己周身,跟随她一起缓慢移动。
在这层保护色的遮掩下,她完美融入山壁背景之中,看上去就像一团飘移的马赛克。
“小心些。”
谢芳年提醒她,“这样足以瞒过境界不如你的修士,但若是遇上金丹后期的高手,你的气息很快就会暴露。”
“我明白。”
舒凫虚心受教,“对了,谢前辈你看,这道山涧之中,是否还有其他隐蔽的机关?譬如说,我感觉水中有些……”
【为什么你要问他?】
她话音未落,脑海中就响起了江雪声的声音,【凫儿,我也在看着你。】
舒凫:“……”
不是吧阿sir,连这个都要抢吗?
有意思吗???
她试图讲道理:【先生,现在是谢前辈离我比较近,他看得更清楚……】
但江雪声不打算讲道理,而且毫不让步:【借由守心鳞的联系,我也能透过你的双眼视物,与远渡并无区别。他只不过是变身为猫,将累赘的肉.体带入秘境而已。】
舒凫无计可施,也不想在这种细节上虚耗时间,便转向江雪声问道:
【先生,你觉得溪谷中是否有机关?我心中已有猜测,既然你们都跟着,我想再确认一下,保证万无一失。】
【有啊。】
江雪声难掩得意地轻笑一声,仿佛在取笑谢白猫毫无用武之地,从容不迫地开口释疑,【这山涧看似清幽秀美,实则暗藏杀机,水下有好几处微弱的灵力流动,应当是深水中潜藏着某种凶兽。此外,你头顶的云层中亦有异样,似乎布有法阵,千万不可接近。】
【——如何,我看得和远渡一样清楚吧?】
“……”
谢芳年冷漠地转过猫猫头,松鼠般的大毛尾巴在舒凫脖颈上绕过一圈,整只猫荡秋千似的挂在她身上,“幼稚。昙华,我从未见过像你一样幼稚的男人。”
“……”
舒凫和风瑾瑜一同转过目光,不发一语地静静凝视着他。
——拜托,老兄。
和江雪声一样幼稚的男人,不就在这里吗?
……
撇开那些幼稚男人们的争论不提,有温柔贴心的龙猫小公主陪在身边,舒凫还是感受到了极大的治愈。
真正的圣母属性,无论何时,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
这次比试,舒凫有心一试身手,并不打算借助江雪声和谢芳年的力量,最多就自己的猜想寻求一些确证。若是靠大佬取胜,想必也不可能获得紫微仙君的传承。
不过,这两人对于她的状况异常关心,总觉得有一百个对家等着暗算她,难免会忍不住开口指点。
为了避免他们胡乱泄题,舒凫一心一意与风瑾瑜闲聊,假装对两位暗搓搓相互较劲、试图围绕“谁作为师父更称职”一决高下的大佬视而不见。
他们一路穿过溪谷,沿途始终风平浪静,没有发生半点异状,气氛祥和得有些诡异。
不过很快,舒凫就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小白?”
那气息果然是白恬。
他正与菡萏和几个玉衡峰弟子一同,施展开类似“凌波微步”的法术,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在水面上轻盈地踏波而行,溅开一圈又一圈细密的涟漪。
“他倒是运气好,这么快就与师兄师姐们汇合了。”
舒凫见白恬没有落单,稍稍放下心来,“虽说都是些年轻弟子,但人多力量大,应该用不着我操心。”
风瑾瑜认真疑惑道:“可是舒凫,你的年纪,应该与白道友差不多啊?”
“呃……”
舒凫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只好扯着嘴角尬笑,“我早熟,早熟,哈哈哈。”
风瑾瑜还欲再问,就在这时,舒凫刚说过“不用操心”,山谷中的情形便发生了变化。
“救命!!有没有哪位道友在,谁来救救我……!!!”
不远处的山涧中,忽然有一阵惊恐而尖锐的呼救声传来,如杜鹃啼血,一声急似一声:
“救命啊!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放开!!快放开我!!救命啊!!!”
舒凫心中一凛,立即加快脚步,循声望去。
距离拉近后,只见发声之人是个容貌陌生的女修,身穿天衍门标志性的湖蓝服饰,大约是来自青鸾一族的审美。
溪谷底部大多是嶙峋怪石,少有落脚之处,但偶尔也有些平坦的浅滩。
呼救的少女就身在一片狭窄浅滩上,被一名身形高大、面相凶狠的黑衣男子从后方钳制,正在手脚并用地拼命挣扎。
然而力量悬殊,少女微弱的反抗无济于事,很快便软绵绵的没了声息。
黑衣男子目露精光,一副急色鬼模样,不仅将少女紧紧搂在怀中,而且油嘴滑舌地出言调戏:
“别叫了,小美人儿。我暗中跟了你一路,就等着这一刻……这溪谷四下无人,就算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住手!!!”
作为一名血气方刚的少年修士,白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当即一跃而出,厉声喝止道:
“你在做什么?!我等修士,来此只为一较高低,你怎能趁机非礼女子,行此卑劣之事?!!”
“……”
那男修转头望向他,丝毫没有被人撞破恶行的尴尬,反而桀桀怪笑一声,戏谑道:
“哟,又来了几个细皮嫩肉的小崽子,还挺爱多管闲事。怎么,真当自己是大侠啊?”
他贪婪的目光在菡萏脸上一转,越发笑得不怀好意:“尤其是这——”说到此处,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好像在思考该怎么说下去,“这小妞儿,生得真是秀气水灵,甚合我胃口,只比我手上这小美人稍差一些。你们且等一等,待我享用了美人,回头就来料理你们。”
说罢,他也不恋战,转身便踏着水面飞奔而去。
不过,此人每跨出一步,都会激起大片飞扬的水花,大约是高台跳水零分的水平,姿态愚钝笨拙,对灵力的掌控还不如白恬熟练。
白恬在外历练多年,已有几分江湖经验,自然能看出此人色厉内荏,不是什么强劲对手。
见光天化日之下少女被掳,他愈发怒火中烧,立刻纵身跟上:“恶贼,休想逃跑!”
菡萏紧随其后:“你给我讲清楚!你说我不如别人漂亮,这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可是老家池塘里最漂亮的一朵荷花!!”
白恬:“……师姐,你的重点不太对吧!!”
“舒凫,我们也追上去吧。”
另一边的峭壁上,风瑾瑜也急切地向舒凫催促道,“我担心那姑娘……”
“……唉。”
不知为何,舒凫和谢芳年都不见丝毫焦急之色,反而以一种“女儿太单纯怎么办”的长辈姿态,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风瑾瑜一脸茫然,玛瑙般的红眼睛眨了又眨:“舒凫?谢前辈?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瑾瑜,你没看出来吗?”
舒凫老气横秋地摇头叹息,“也是,你不善体术,可能看不出来。”
“你仔细想一想,方才那男子钳制姑娘的时候,手臂根本没用力,也没有压迫咽喉,她怎么可能一转眼就昏倒?”
风瑾瑜一怔:“这……也许,他使用了药物或法术……”
“既然如此,他直接下手就是了,一直假模假样地勒脖子干什么?手端着不酸吗?”
舒凫干脆地指出道,“而且,他调戏天衍门女修时语气自然,轮到菡萏就支支吾吾,好像在背台词一样。你再想想,这又是怎么回事?”
说完,她也不等风瑾瑜回答,扬手甩出一道无形剑气,击碎了对面一道山壁,刹那间只见碎石纷飞,如同骤雨一般朝向飞身遁逃的男修砸去。
紧接着,她们便从高处清楚看见——
方才还将天衍门少女麻袋一样扛在肩头的男修,仓促遇险之际,竟然毫不迟疑地将她搂在怀中,同时祭出防御法器,抵挡了大部分迎头洒落的石雨!
即使如此,仍然有零星的碎石砸落在他肩头、后背,男修额角一抽,隐约流露出痛苦之色。
与此同时,他怀中“昏迷不醒”的少女突然睁开双眼,关切地低声道:“师兄,你怎么样?痛不痛?”
“我没事,师妹你无碍就好。都怪我学艺不精,竟然连区区石块都抵挡不了。”
男修咬牙道,“别睁眼,会被那些人发现的。奇怪,山石怎么会突然崩塌?这也是秘境的机关吗?”
风瑾瑜:“…………”
“看见了吗?”
面对惊讶的小公主,舒凫开始手把手现场教学,“那男修自身修为不精,以法器御敌,显然同样出身于天衍门。”
“也就是说,这两人应该是一对恋人,故意做戏引人上钩。在溪谷前方,一定有天衍门弟子布置的陷阱。”
“至于他为何在菡萏面前语塞……大概是因为,假装调戏自己女朋友事小,在女朋友面前调戏其他姑娘事大。所以,他后来特意补充了一句‘你不如我手上的美人’。但愿菡萏得知真相以后,不会与他们置气。”
“……”
风瑾瑜第一次见识这种正道弟子的小心机,不由惊叹道:“原来如此。舒凫,你的心思和眼力果然细致入微,我还需多向你学习。”
“不,这倒也不是……”
舒凫干咳一声,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鬓角,“其实是因为我见过真骚,这些个强行装骚的正经人,论变脸技术还不如谢前辈,我一眼就看穿了。是吧,谢前辈?”
“走吧。”
往事不堪提,谢芳年没好气地打断她道,“一同去看看他们布置的‘陷阱’,究竟是何等天.衣无缝。早些让其他人出局,这场比试就能尽快结束。”
“好好好……”
……
……
与此同时,在秘境以外的朔月城中,江雪声以水镜之法投映,带着柳如漪一起观看秘境中的景象。
其他同伴都进入其中,江雪声有移动式摄像机,只有大鹅被排除在外,未免太可怜了。
然而,江雪声难得的体贴,却只换来了柳如漪的幸灾乐祸:
“先生,我瞧其中景象,他们倒像是一家三口,严父慈母带个傻孩子。小师妹向来与凤凰亲近,你得支棱起来啊。”
“毕竟凤凰有毛,先生你就……”
“如漪。”
江雪声一手撑着侧脸,笑眼弯弯,温文和善地望向他,“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用你全身的毛做一床被褥,天天在上面滚,让你知道我需不需要‘支棱’。”
柳如漪“噗”地一口茶喷了出来。
……不是,这威胁也太贱了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 剑亦有道
凡事都该有个了断,比如说我断你
在蜿蜒曲折的溪谷尽头, 矗立着一道高逾数百尺的雄伟瀑布,悬泉飞漱,清荣峻茂,疑似银河直落九天。
断崖之上, 借着浓郁水汽和如雷水声的遮掩, 七八名身着湖蓝色道袍的天衍门弟子固守在一处, 紧张不安地等候着。
其中一名年长些的女修面色凝重, 眉宇间忧虑重重, 长声叹道:
“我总觉得, 我们这样做是在利用他人的侠义之心, 终究不好。”
此言一出, 立刻有人附和:“是啊。而且‘女子被非礼’什么的, 我们拿这种事来骗人,未免有些太过轻浮了。”
“没错。万一对方是个受过非礼的女修,因此怒发冲冠, 落入陷阱,我们实在胜之不武啊。”
“各位所言极是, 这些道理我都明白。”
为首者是个娃娃脸的白净男修,同样面有难色, 但还是努力说服众人, “只是人人皆知, 我们天衍门多为器修和阵修,善守而不善攻, 若不能将对方引入阵中, 此战必败无疑。因此, 我们只能利用地形,在此布下阵法。”
另一名伶俐嘴快的年轻女修道:“陷阱都布好了, 总得引人入套啊。师姐你想想,在我们眼中,还有比‘采花贼’更气人的东西吗?”
“采花贼自然不是东西,但假扮采花……”
“正因为采花贼不是东西,所以我们假装采花,才能让其他修士愤怒,继而冲动冒进,一头撞入我们的陷阱。师姐,这都是必不可少的计策啊。战术,对,这就是战术!”
“这……我说不过你。”
年长女修摇头,又转向另一对面相柔和的男女,“清柳、清荷,你们以为呢?你们兄妹俩向来有主见,怎么今日却一言不发?我知道你们受了伤,灵力尽失,但主意总该有一个。”
那“清柳”摇了摇头,闷声道:“我没意见。就这么办吧。”
清荷也跟着摇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