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凫对两位朋友的知识面很是放心,当下便优哉游哉地坐在窗边,一边旁观他们答题,一边用神识在玉简上刻笔记。不管是有用的知识还是奇怪的知识,总之先记下来再说,说不定以后用得上。
不料,就在小组赛进度过半的时候,场上异变陡生。
眼看着下一道题在半空中缓缓浮现,叶书生正要抢答,却只见一旁某位散修突然发难,手掌一翻,竟然有一道闪烁着红光的藤蔓从他掌心窜出,直接越过两名选手,紧紧缠住了叶书生的胳膊!
舒凫霍然起身,一手按剑:“卧槽?!”
“凫儿,莫慌。”
“师妹冷静,别急着打人。”
江雪声和柳如漪一左一右按住她,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看戏表情,仿佛在说“坐下,正常操作”。
“在五州问答中,倘若技不如人,‘妨碍对手答题’也是一种取胜手段。除了不能伤人之外,做什么都可以。”
柳如漪笑吟吟地解释道,“据说这是魏城主今年新加的规则,为了给比赛增添一些……咳,趣味性。”
江雪声:“确实很有趣,魏城主有心了。”
舒凫:“……”
不,这根本不是我知道的知识大赛!
难怪叶书生只是参加问答,却要在赛前拉着顾水貂一起苦练锻体,原来是为了这一刻啊!!!
散修突然出手,叶书生早有防备,一条胳膊分明被藤蔓缠得里三层、外三层,几乎成了根大火腿,却依然镇定自若,臂上深藏不露的肌肉一块块鼓起,硬拖着层层藤蔓拍向水晶球。
他这一掌气势惊人,手速丝毫不减,反而将那死命拦阻他的散修拽了个跟头,一头栽倒在台上。
乐声奏响,叶书生抢答成功。
柳如漪带头鼓掌:“精彩,精彩。此类灵植的束缚力堪比千斤铁锁,叶书生年纪轻轻,已有如此臂力,将来必成大器。”
舒凫:“……”
不好意思,请问是走流程还是直接笑?
那名散修率先动手之后,场上其他选手原本就各怀心思,当下也不再瞻前顾后,从“各怀心思”变成了“各显神通”。
使用灵植和灵宠骚扰他人的,在他人脚下挖坑、砸闪.光.弹的,使出幻术将他人拖入幻境的……应有尽有,甚至有一只蜘蛛妖见吐丝不成,便当场搔首弄姿使出魅惑之术,场面十分香艳,邬尧见了都尴尬扭头;还有一只章鱼妖直接化出原形,试图用滑溜溜的触手阻止他人抢答。
顺便一提,这其中的“他人”,几乎全都是叶书生。
至于季韶光,他不愧是天衍门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从怀中摸出个琉璃杯盏,随手向上一抛,便有一道清净圣光将他兜头笼罩,堪称“天杯无缝”,任凭何种干扰都无法侵入分毫。
而叶书生的表现也毫不逊色,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招一式丝毫不乱,就连抬手拍抢答器的动作都没有滞缓半分。
他甚至在百忙之中腾出手来,扯下身上外袍,抛给了那只全身布料不如泳装多的蜘蛛精。
“姑娘,此间观者众多,只怕会有登徒子见色起意。还请姑娘多加小心!”
蜘蛛:“……”
舒凫:“……”
也不知“狐狸姑娘”倘若看见这一幕,心中对叶书生又会作何感想。
但愿她不会因此心生误解,以为他是个四处留情的中央空调。
……
舒凫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就在与他们正相对的另一座茶楼上,同样有几名年轻女郎围桌而坐,嗑着瓜子吃着瓜,对场中愈演愈烈的战况指指点点。
其中一人撇嘴道:“我瞧这人不成。那蜘蛛精与他非亲非故,他却这般大献殷勤,一看就是个靠不住的。他难道就不知道,这等行止,最容易惹人误会?”
另一人也柔声附和:“是啊。即使他本人没那份心思,也会吸引到外头的莺莺燕燕,以后麻烦多着呢。铁衣,你还是再想想吧。”
“哼,他待我们王姐不假辞色,一本正经说什么‘结亲之事切莫再提’,待其他女妖倒是挺好。”
有个年纪稍小的少女皱着鼻子,“呸”地一吐舌头,扮了个古灵精怪的鬼脸,“王姐,你别再记挂这种假惺惺的男人,让他和寒衣哥一道,离我们越远越好。他看不上王姐,我们天狐一族还看不上他呢!”
“……”
被众人簇拥其中的,是一名头戴幂篱、面貌为厚重纱巾所遮掩,沉默寡言的青年。
之所以说是“青年”,是因为此人长身玉立,贴身的银白软甲之外披了件藏青色的宽大衣袍,体格与百炼成钢的体修叶书生相仿。通身上下,除了优美的肌肉线条之外再无起伏,实在无从分辨是“男青年”还是“女青年”。
与其说是狐妖,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头精悍矫捷的猎豹。
见众女郎议论纷纷,那人利落地抬起一只手,制止了众人热火朝天的讨论。
“多谢各位关心。不过,我心中自有打算。”
话音响起,低沉中带有一点沙哑撩人的磁性,音色与身材一般雌雄莫辨,却能让男女都在一瞬间为之驻足。
“各位不知他秉性,对他多有误解,当年负伤失忆的我也是一样。”
“我族女子生性豪爽奔放,从来不信世间有这般坐怀不乱的君子,便只当他是满口虚言、敷衍搪塞的假道学,对女子友善也只是逢场作戏,处处留情。”
“不过,如今在我看来,他当是这世上最为诚实正直的君子,绝无半点虚饰。以我昔年之幼稚鲁莽,实在与他不甚相配。”
第八十四章 照铁衣
聊表敬意,结为兄弟
在一片鸡飞狗跳和硝烟缭绕中, “五州问答”第一轮小组赛顺利收场——如果说坍了半个台,也算是“顺利收场”的话。
之后进入第二轮复赛,叶书生首先上场,对阵另一位天衍门弟子。
这位倒是个正儿八经的书生装扮, 身着长衫, 头戴儒巾, 脸上还架着一副瓶底厚的圆眼镜, 据说具有抵御幻术的功效。舒凫忍不住再次感叹, 天衍门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 不愧是修仙界的哆啦A梦。
两位书生互相报过名号, 文质彬彬地礼让一番, 主持人宣布答题开始。
只见一道光束将问题打上半空, 上书:
“天衍门……”
有人看见开头三个字,便忿忿不平道:“这也太不公平了。其中一人是天衍门弟子,怎么能出关于天衍门的问题?”
话音未落, 接下来的字句缓缓浮现:
“天衍门弟子制造了七件法器,其中有三件品质不过关。长老每次检查一件法器, 检查后不放回,请问:恰好在第四次, 长老找出三件次品的可能性有多少?”
观众:“啊????”
舒凫好悬没喷出一口茶:“我靠, 这什么题目!”
这不是数学题吗???
还是小学生奥赛那种!!!
江雪声平心静气地解释道:“算学知识, 也是‘知识’的一种。修仙之人,未必精于此道, 常有人在这一关败下阵来。”
舒凫:“……”
你们修仙界真的很会玩, 是在下现代人输了。
叶书生参赛前准备万全, 毫无偏科与死角,当场在三十秒内顺利作答, 朗声道出答案:三十五分之三。
舒凫:……好快!我真的输了!
以这一题为开端,接下来的问题越发剑走偏锋,画风一题比一题清奇:
“此处有一壶酒,重八两(不计容器重量),现将二两毒药溶于其中。另有数壶烈性毒酒,其中酒水与毒药的分量相同,即毒药分量为五成。请问,要在第一壶酒中加入多少烈性毒酒,才能让酒中毒药的分量从二成变为四成?”
舒凫:我不想算,我只知道这壶酒喝了肯定会死。
“张三、王五两人,同时从九华宗与天衍门出发,御剑相向而行,到达后即刻返回。如此往复,两人御剑速度不变,第二次迎面相遇时距离九华宗五百里,第四次相遇时距离天衍门七百里。请问,九华宗与天衍门之间的距离是?”
——放过张三和王五吧,他们做错了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叶书生能够在如此独特的知识大赛中对答如流,一路畅通无阻,可见他果然是个泛用性人才,即使反穿越也能养活自己。
正所谓“大智若愚”,前人诚不欺我。
很快,叶书生就在无形的智(数)慧(学)交锋中将对手斩于马下,成功晋级。
到了第二轮,试题画风再次为之一转,变成了某种既像英语、又像德语或法语,总之舒凫完全听不懂的奇妙语言。
江雪声:“凫儿,这便是鲛人语。鲛人一族平日里深居海底,要想与他们交流互市,便需要有人担当翻译。因此,‘鲛人语’也算是一门学问。”
司非点头道:“嗯,就是这样。”
舒凫:“……行,我明白了。你们鲛人还挺洋气的。”
难怪三师兄汉语不好。洋人,哦不,洋鱼学中文的确有点难。
鲛人本就是有名的妖中望族,又一向待人族友善,不少修士都对简单的鲛人语有所涉猎,只是水准高低不同。一轮外语考校之后,叶书生和季韶光再次脱颖而出。
再后来的问题更是花样百出,除了数学和外语之外,更涉及诗词歌赋、理化常识、生物构造等多个领域,大到“五州目前记录在案的鸟类有多少种”,小到“雄性海马妖与人族女子成婚,将由哪一方负责生孩子”,无奇不有,令人瞠目结舌。
就在如此根骨清奇的较量中,叶书生和季韶光两人过关斩将,一路获胜至半决赛。
到了这一场,叶书生终于与凌霄城女修正面相遇。
那女修名叫凌青月,生得一副容长脸面,细挑身材,颇有几分清秀可人。虽然身着凌霄城标志性的金黄色裙衫,却不像凌凤卿、凌凤鸣一般飞扬跋扈,气质如同秋日的金桂一般温和。
舒凫记笔记的意识为之一顿:“凌青月?”
乍听之下,她与凌奚月倒是更像一对兄妹。
“不错。凌霄城自比为金乌——也就是太阳,因此除了‘凤’之外,亦崇尚一个‘日’字。虽说日月同辉,但‘月’到底是次了一等,往往被用于旁支子弟身上。”
江雪声素来懒得解说,但舒凫问起,他便一一拆开来讲得琐碎详细,“凌家三兄弟,原本的名字是凌凤卿、凌凤曦、凌凤鸣。凌凤曦幼年时被人掳走,流落魔修黑市,鹓鶵血脉为人所夺,回来之后便改了名字。”
“月,是次人一等;奚,是曾经为奴。他虽是凌山海亲子,但失了血脉,又失了尊严,那便什么也不是了。”
“……”
舒凫只觉得五味杂陈,虽然不至于因此对凌奚月改观,但关于他的杀哥大业,她还是很愿意支持一二的。
再看场中,凌青月显然也是个刻苦的,一题接一题答得格外流利,一时间竟与叶书生呈现分庭抗礼之势。两人你来我往数十题,直到场外观众都开始打呵欠,始终无法分出胜负。
相较于叶书生不动如山的平常心,两人越是僵持不下,凌青月的神情便越是紧张,双颊血色一点一点褪去,原本平和的声线开始微微颤抖。
不难想象,她这次参赛并非只为自己,而是像凌凤鸣一样,领了凌凤卿单方面布置的“任务”。
倘若无法完成,回到凌霄城以后,等待她的结果可想而知。
复赛中同样可以妨碍对手答题,凌青月百般不情愿,但很快便撑持不住,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种造型小巧的雷火弹,朝向叶书生脚下投去。
那雷火弹看似威力惊人,其实落地只会掀起一阵狂风,让人立足不稳,被猛烈的强风吹出数丈,最多也就是一不留神摔个嘴啃泥。在参赛者使用的道具中,效果称得上温和。
然而,叶书生虽然是个脑壳梆硬的铁憨憨,但也正因为这份憨,他年纪轻轻便有了一派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非寻常青年可比。无论周围的风儿有多么喧嚣,无论是在奔跑、闪避还是被狂风卷起,他总能滴水不漏地答出每一道题。
凌青月眼看他势不可挡,脸色越发苍白,指尖一个打滑,竟有一枚雷火弹从手中滑落,在她脚边“轰”地一声炸了开来!
“啊……!!”
这变故突如其来,凌青月纤弱苗条的身体顷刻被暴风掀起,不偏不倚,直挺挺地朝向叶书生头顶飞来。
“?!!”
若换在平时,叶书生早已使出护身气罩将她弹飞,毕竟左右总有旁人能够接住。
但这一刻两人身在台上,四面无人,如果他不伸手去接,凌青月势必在众人面前摔个七荤八素,说不定还会因此受伤。
想到这一节,叶书生毫不犹豫地踏上一步,迅速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件替换用的外袍(他有很多件一模一样的),摊在自己两条胳膊肘上,朝向坠落的凌青月迎上前去。
“等一等!”
舒凫猛然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叫喊出声,“那姑娘不对劲!”
好歹是个筑基期修士,被自己常用的道具命中也就算了,中招后怎会毫无防备,连一点自我保护的本能反应都没有,就这么像根棒槌一样直直飞过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多半有人在作妖。
果不其然,叶书生伸出的双臂刚一触碰到她,便只觉一股异常熟悉的大力传来,竟然硬生生撼动他下盘,将他整个人撞出了场外!
“是金钟罩!”
舒凫拍案道,“那姑娘也会使用金钟罩!叶书生没有弹她,她反而把叶书生给弹飞了!”
说着她便一脚踏上窗台,准备纵身接住跌落的叶书生。三十秒转瞬即逝,等他落地后重新登台,只怕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