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羽睫轻颤了两下,缓缓睁开清眸。
昔昔清醒过来,看到面前的人侧脸轮廓清隽秀美,认出是楚谨纶坐在床沿边上,让昔昔的心安宁下来。
楚谨纶意义对昔昔来说不一样,昔昔觉得除了长懿和父亲可以让她放心依靠,那第三个人必定是阿谨。
女孩不由自主的去拽楚谨纶的袖口,眼神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哪说起,只无意识说了出一句让楚谨纶摸不着头脑的话,“阿谨……你怎么才回来……我好害怕。”
女孩语气满满的委屈,好像无处可诉,让楚谨纶听到不禁失笑,一贯安静的昔昔难得的娇态,她的未来夫婿没见过,自己倒是有福气见识到了。
楚谨纶笑着把女孩的手放到绣被里面,帮她盖好被子,把布巾递给旁边的凡星,对昔昔道,
“我听凡星说,昔昔喂鱼喂着就困意涌上来,想着不如让你歇息好再来看你。昔昔怕什么,莫非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噩梦。”
昔昔听到这个说法,神情恍了一下,女孩垂下清眸,算是认同了楚谨纶的话,迟疑了一下,“阿谨,我感觉挣都挣不动,实在慌张……难熬。”
楚谨纶回道,“不好的事别去想,昔昔快起身。”楚谨纶又皱了一下眉,“太皇太后有意赐宴,今晚在长明春熙衡香小亭举席,说是要给我们接风洗尘。”
永玉郡主不过是一个番国的王后,小国地位并不算多高,能得太皇太后亲自赐宴,表明对永玉的看重之意。
可是楚谨纶拜见元景帝之时,看到荀澈幽深的凤眸,怕是什么都瞒不了这位陛下,更另他惊诧的是,元景帝竟然亲自开口说今日接风宴上,自己也会到场。
元景帝对皇亲贵戚的态度,除了安王荀湛看进去两眼以外,其他人还真没让这位陛下能掀开眼皮给多少目光。
不仅如此,元景帝最让人楚谨纶看不明白的举止,就是自己的弟弟楚谂砜安排到了安王荀湛身边。
他听皇帝身边那位大总管的意思,让这位王爷亲自款待二王子,好好领略盛京气派,让楚谨纶尽管宽心就是。
昔昔闻言,她也没有多想到什么地方,荀澈的任何举动和他的一切,昔昔实在不想听到一句。
少女只考虑着楚谨纶今日宴席可以陪在自己身边,她心里也高兴非常。
昔昔清眸看着楚谨纶,语调多然带了恳求,“今日宴上,阿谨同我做在一张案几上,好吗?阿谨趁在京中这些日子,能多陪我一时,就不要推辞。”
楚谨纶把女孩从雕花床扶坐起来,抬手让凡星等人伺候,唇角一弯打趣,“昔昔放心,我尽然奉陪到底,不离你左右,你在哪我就跟在哪。”
楚谨纶只以为昔昔好长时间没跟自己呆在一起,加上女孩即将及笄,心思和以往也会不同,自己和她最亲近,年龄相差不了多少,黏人一些也是能理解的。
只有昔昔自己知道,她身边陪着最为亲密的楚谨纶,让她能没有心思回想,荀澈对自己做的过分之极的事情。
——
重光殿书房内。
戚岚看着座上的荀澈,凤眸微阖,跟睡着了一样,想到主子交待自己办的事情,开口道,“陛下,臣已经把事情办妥了,不知,要趁什么机会,此事才捅到河州那边?”
荀澈缓缓睁开凤眸,眼尾微挑两下,语调森冷冰寒,“自然是他被朕玩的差不多的时候,你说朕登基以来,没人轻易到面前送死,难得来一个有点脑子的,怎么能不奉陪。”
戚岚听完荀澈的话,明白陛下是把荀沥当做对手来看,当初夺帝位之时,和其他三位皇子相斗手段百出,争的如火如荼。
现在荀沥送到元景帝跟前,陛下觉得不好好陪着玩几把,都感到可惜至极。
荀澈淡淡撇了一眼戚岚,薄唇轻启,点明道,“清算珉王父子无法让朕下手的,就是祖皇帝的那道护身符,怎么借用现在荀沥的手推珉王父子一把,有个让他们百口莫辩的罪名,光明正大的处决给天下人看,才是朕要慢慢布局下手的目的。”
实际上按照荀澈做太子荤素不忌的手段,他肯定会直接派人想法设法把刺杀两人,把黑锅甩给别人算了。
可是先帝爷不想这么做,临死前告诉儿子,他一定要荀澈把荀沥父子的野心给公告天下,最好受到天下人的唾骂,臭名昭著,要不然先帝爷觉得自己死不瞑目,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荀澈这么憋屈的来耍手段,都是为了能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依本朝律法处置珉王父子,让天下人哑口无言的看着,也是先帝爷的遗愿,到时候真成了在告慰在天之灵。
戚岚拱手道,“陛下放心,臣会派人看好那位世子爷的动静。”
荀澈挥手让戚岚告退出去。
男人坐在椅子上良久,静静等候天色暗下来,转了两圈玉扳指,吩咐道,“来人,备撵,去长明春熙。”
———
荀沥看着手中的画像,点头明了,阴冷到人骨髓的语调,“哦,原来上面喜欢的人是她,本世子倒没想过,听说这个美人早已及笄,整整等四年之久,还真是个痴情女子。”
荀沥也摸不透元景帝对云端芷的态度,不过听闻两人算是青梅竹马,这是盛京权贵世家心知的,想必还是有几分可靠。
荀沥把画像慢慢卷起来,眸色阴寒瘆人,如果荀澈当真喜欢此人,这个女子倒真的是一枚大有用处的棋子,哪怕威胁不了荀澈,也可以做做他用。
但如果云太傅知道自己的爱女因为元景帝之故受了算计,那君臣相宜之乐还能持续多久,他不信,云太傅让女儿迟迟未嫁,从来没有想家族出一个皇后的野心。
荀沥再想到即将说不定进京的武家,云太傅看到会怎么做,他也想知道,长懿会是什么反应。
元景帝会怎么对待武氏一族,按照规矩,册封了后妃,其族人也要领个闲爵,这不就违背了先帝旨意。
荀沥自是清楚荀澈不会那么容易下圈套,反正先把盛京的水搅混就是了。
———
天色暗下来,衡香小亭那所精致小楼,烛火透过轻纱屏帷,小楼里面渐渐热闹起来。
太皇太后想着皇家的接风宴,不如自家人多些,把荀湛的母妃德太妃也喊了过来。
这般上首坐了太皇太后和德太妃,长懿大长公主和永玉郡主。
安王荀湛和二王子楚谂砜一个案几,两人年纪相仿的少年郎,意气风发,谈笑之间自然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昔昔颇有兴致挽着楚谨纶的一只臂弯,为他介绍宴上几道菜式的做法,还亲自去夹菜给楚谨纶,举止亲密,让人遐想。
坐在上首的太皇太后看到昔昔的举动,转头去问长懿,一副预料不及的样子,附耳道,
“阿鸾,这个小子算是得了昔昔的青眼,长的还不错,说起来,昔昔看着性情恬淡,倒是有几分你的风范,知道先下手为强。让哀家心里也觉得欣慰。”
长懿大长公主闻言停下了筷子,看着下首女儿让她有些意外的动作,去给楚谨纶夹菜,她半响愣不过神来,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小声回太皇太后,
“母后,女儿也看不懂怎么回事,我问昔昔是不是心怡于楚谨纶,倘若是真,本宫想办法把这孩子留在盛京,可是昔昔摇头,不可如此行事,成亲会违背当下世情,”
长懿不由揉住眉心,又道,”可是今日昔昔看对大王子又是喜欢的不行。本宫去问永玉,她只向本宫打科插诨,话不肯多说一句。”
昔昔的举动看在众人眼中,德太妃以为静南郡主喜欢的清隽俊丽的楚谨纶,心底不由为自己的儿子庆幸不已。
虽然静南郡主容色冠世,出身高贵,性情也好,但人人都知这位小郡主身子实在薄弱,恐怕子嗣艰难,德太妃也不愿意让荀湛去接近静南郡主。
荀湛倒是觉得有些神伤,拉着楚谂砜不停给自己灌酒,有些一醉解千愁的味道。
正是和乐的时候,外面过来的一道高大浅紫的身影,慌的宫娥内侍连忙行礼跪拜,一时气氛有些静滞。
太皇太后率先打破静谧,等不及众人反应,“澈儿也过来了,来人,再备膳。今日算是家宴,陛下礼就免一回可否?澈儿,过来坐下吧。”
荀澈冷冷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同意的太皇太后的话,随即迈步向上座走过去。
一时间席上也没人说话了。
男人凤眸幽晦暗意扫过昔昔挽着楚谨纶的手,少女似乎被这荀澈目光被惊到了一般,身子稍侧过去,转过脸来,让楚谨纶也对着自己。
女孩微敛清眸,垂下螓首,专心致志看着楚谨纶腰带上的玉扣。
楚谨纶感觉到昔昔挽着自己的玉臂轻颤了几下,神色不明所以,不明白昔昔为何如此,他似乎觉得少女好像被……元景帝不经意吓到了一样。
太皇太后看到荀澈入座,让人上膳,便道,“澈儿能亲自过来,皇祖母高兴,正好想有些事情问问陛下。”
正在喝甜汤的长懿听到老太后的话,眼皮狠狠一跳,感觉不妙,突然神思一闪,明白过来,就要开口岔过太皇太后的话头。
太皇太后看着荀澈接过小内侍漱口的清茶,笑道,
“澈儿是一国之君,慧眼如炬,想必对盛京的勋贵子弟哪个才貌俱佳,英勇不凡,陛下心里应该有数。”
荀澈闻言眉稍微皱,不明白太皇太后无意打听这个干什么,点头让太皇太后继续说,
“朕心里有几个人,皇祖母问此有什么用意?”
太皇太后眸光慈善看着下面正低着头的昔昔,回道,
“哀家想着昔昔也快及笄了,想给昔昔选婿,哀家和你姑母暂时也打听不到合适的人出来,澈儿平时经常都招勋贵子弟打猎练武,应该知道哪家子弟能配得上,陛下能不能说几个人出来?”
“咔嚓”细不可闻的一声响,荀澈薄唇勾起意味深长的笑意,眸子看着手中已然有道道细小裂纹即将碎开的青瓷茶盏,语气颇为嘲讽,
“皇祖母有心为静南郡主打算选婿,不惜放下面子问孙儿,不知道姑母是如何想的,领不领朕的这份情谊?”
长懿大长公主听到,就明白自己眼皮狠狠的跳,肯定大事不妙,她就算怎么心切,也不会把口开到元景帝面前,她拉不下脸来。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长懿也不会当场甩脸色给元景帝,毕竟女儿新换的药方她还承了荀澈一份情,她也不是对错不分的女流之辈。
大长公主无奈唇边只硬生生挤出来一丝僵笑,委婉回绝,“陛下日理万机,本宫这点小事不敢劳陛下尊口,陛下无需操劳。”
长懿不知哪里涌上来的危机感,直觉告诉她千万不要在荀澈面前提起给女儿择婿的事。
话落,长懿眸光又看向太皇太后,玉指不禁轻按不停跳动的眼皮子,假装打趣的口吻,“母后也真是,您的外孙女这般品貌,还怕满盛京找不出如意郎君。”
长懿心想是太皇太后疯了,还是她自己疯了,母后才会开口求到她亲孙子面前,她还真不敢看荀澈指的人。
荀澈闻言不语,抬眸示意内侍过来,神色波澜不惊,凤眸森暗冷冽之色翻涌不止。
男人把手中茶盏往托盘一放,霎时瓷盏整个裂开摊成细小的碎片,茶水慢慢浸染红锦绒布一团暗色,声音听的宴上众人心头一紧,颇有默契视若无睹,都专心看宴上新来的歌姬。
众人似乎被舞姬的舞姿吸引住了,接风宴就在一片滞然诡异的气氛中,无人再敢开口,只有歌舞丝竹之声回响在楼内。
昔昔如坐针毡,男人时不时扫来的隐晦的目光让她脊背窜起一股股寒意。
荀澈暗想等女孩及笄礼一过,大长公主府就待不住了,肯定把人弄进宫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最好,他似乎察觉女孩对自己的有意亲近越来越抵触不已。
至于用什么手段,男人眉间凛寒,凤眸微垂,他行事做派一贯不变,向来觉得管用就足矣。
宴上无人之后,避退左右,太皇太后对抬腿欲走的荀澈开口,语气有些闷怒,
“澈儿,这般作态缘由,让哀家实在看不懂?陛下连这点脸面都不肯给皇祖母?”
此时,荀澈已转过身子,开口赔罪,“皇祖母千万别怪罪,朕不是有意的。”其他不愿多说一句。
太皇太后看荀澈话已说到这份上,她对荀澈心性也知个七七八八,也不能真的怪罪一朝天子,还是向往常叮嘱几句,
“天色已晚,陛下离开吧,早点安寝,别忘了明日还有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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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政心殿上,听到礼部侍郎左充的启奏,殿内气氛冷了下来,大臣一片唏嘘声起,都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底,恨不得盯出一朵花来。
龙椅上的元景帝,发上的冕旒代表天子之尊的十二道白玉垂珠纹丝不动,让御阶下首的臣子看不透荀澈的神色,都不知道是该附和这位侍郎还是该顶回去。
左充内心纠结起来,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走了一步臭棋,好久不见荀澈回应,腿都站的绷紧开始变麻,像灌了沉铅,不敢挪动半步。
天子慵懒低沉的声音慢悠悠响起,“左侍郎想的周到,朕也正好有这个打算,不过,武氏一族进京一干事宜,朕看……”
荀澈眸光微凛扫过下面大臣,让左充一抖,又道,“就交给你来办了,左侍郎不要让朕失望才是。”
左充听到天子准了自己的启奏,手指不注意搓搓吓的出汗的手心,立马跪下回道,“臣遵陛下旨意。”
“至于选秀之事,北疆边域战事刚平不到三年,朕看还是搁浅一段日子,太过劳民伤财,更何况,朕的孝期还有半年,朕的心思众卿明白吗?”
大臣闻言,都知元景帝登基之前刚刚扫平北境,两年多好不容易调养生息,此时选秀大张旗鼓时机不佳。
毕竟元景帝孝期未满,孝顺的名头要做好了,才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洗洗为太子时在百姓耳中有些血腥的名声。
大臣心领神会,齐齐跪地,“臣等遵旨。”
荀澈现在心思根本不在选秀身上,昔昔的事还没办妥当,荀沥那厮幺蛾子不断,他现在紧要之事,就是把长懿想嫁女许给他人的心思给彻底断掉。
“众卿还有什么要事,都与朕上奏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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