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破旧道观在盛京确实小有名望,至少在求婚待嫁的男女看来,有意的男女来这道观多求三世姻缘。
此地有一颗雌雄同体的千年古树,两树缠绕相生相伴,树叶奇特少见,叶红似火,春日一片苍绿茂密,只见它一株红叶树,怎么不会惹众人稀罕。
传闻久了,那道观观主干脆说对外说这是一颗千年难遇的姻缘古树,来这树下求缘如愿以偿,百事诸顺,引来些香火倒也不错。
荀澈一朝天子,以前他顶多当个戏言听听,可他现在心尖有想要的女人,即是不信这种奇事,当然最好带着昔昔走一遭看看,未免有遗憾落下。
昔昔恍恍惚惚不知所以,身子被男人从怀中放下,脚感觉踩到了石阶上,玉手不由掀开帷纱,手被荀澈一把按住,叮嘱女孩,
“这道观中待会有人出来,昔昔还是听话,不要露面为好。”
戚岚上前敲观门,“吱呀”一声斑驳掉漆的木门打开,一个清峋似仙,头发花白的老道带着一个垂髻小童出来。
那老道长目带惊异看了一眼荀澈,当及点头笑道,“无量天尊,贵客亲至寒观,有失远迎,莫要见怪,不知贵人那么晚来有何要事,不嫌弃小观,请往里歇歇脚。”
荀澈凤眸睨过戚岚,戚岚上前拱手,“听闻贵观主此处有一颗姻缘树,我家公子带夫人是慕名前来,想在这树下求求姻缘,不知道长可否通融一二,我家公子必有重谢。”
老道长摸摸颌下白须,“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公子和夫人只管进来便可。”
昔昔听言大惊,她虽然不觉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有多灵验,可是也不想受制于此。
女孩看自己挣脱不掉荀澈的手,嗓音低不可闻劝男人道,
“澈哥哥,你是万人之上的位置,富拥四海,用不着信这种民间的奇说,只不过是哄骗那些善男信女,骗骗香火钱的,静南是不信这个的。”
荀澈闻言不语,他心知肚明,昔昔心怯才会这样说,男人径直揽过昔昔入了道观,走到姻缘树下。
老道长笑呵呵递过两根系红绳的淡黄竹签和笔墨给戚岚,“把公子和夫人的姓名生辰写上,往树上一抛,片刻许愿后取下带回去就可。三世姻缘情有所系,百年好合,百年好合,哈哈,老道不便打扰,告退,告退。”
荀澈接过竹签,摆在石桌上,戚岚随即呈上毛笔,退到一边。
荀澈执起狼毫来,笔走龙蛇写下自己的名讳和生辰,随即长指挑起昔昔的帷纱,凤眸看着面带难色的女孩,
“昔昔还不快动笔,写下你的乳名和生辰八字便行。”
昔昔执笔半响没有下笔的勇气,她嘴里跟荀澈说不信,可是她好像在父母卧房看到过相类的竹签,想到父母的姻缘,女孩现在为难的不行。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女孩的手,荀澈把昔昔的帷帽拿下递给凡月,男人薄唇勾起懒洋洋的笑意,
“昔昔不肯动笔,澈哥哥来亲自教你怎么写,夜色朦胧,昔昔想来也看不仔细,你看好自己的名字,也幸亏澈哥哥有心,早早记下昔昔的生辰八字。”
昔昔闻言清眸惊愕,皓腕不受控制,在荀澈有意主导之下写下乳名和生辰八字。
男人的字和她的不一样,昔昔的字纤巧精丽,流畅圆秀,如她的人一般让人过目不忘,荀澈也是字如其人,雄厚劲道,字峰流露出帝王威严的气势。
昔昔被荀澈半制住身子,拧眉看着男人顺手将竹签抛至蚯劲盘轧的姻缘树枝头。
阵阵凉风袭面吹过,两只淡黄竹签随风荡来荡去,相互不停碰撞缠绕的声音听的女孩心头微紧起来,不由惊呼,“澈哥哥!”
良久,荀澈取下缠绕的两只竹签,眉眼柔和舒然,对女孩道,“刚才的一切昔昔看清楚了吗,以后就算是澈哥哥把你绑在身边,这也是天意所致,天定的姻缘,遂然昔昔注定逃不掉,你也怨不到澈哥哥身上。”
昔昔清眸显出几分恍然迷离,抬头望红色似火的姻缘树。
荀澈有意无意间每步逼自己死心,先是告诉自己人意难违,如今又来个天意不可违。
荀澈负手立在一旁,静静暗察女孩的反应,凤眸微垂,掩住眸中运筹帷幄的锋色,他不信步步为营撬不开女孩的心门。
第40章 第四十章 修
第四十章
四月份初夏悄至,权贵世家的夫人都心戚戚在准备赴宴静南郡主的及笄礼。
如今盛京耳目灵通的世家都已知元景帝的意思,心头灵犀对长懿大长公主闭口不言,都打算备足厚礼去长明春熙赴宫宴。
太皇太后也不知道皇帝想封后的闺秀是谁,未来皇后终究是要担一国之母的重责,她有心想在荀澈那里探探口风,思来想去,直接备撵去了重光殿。
听闻太皇太后来意,荀澈平波不动放下手中的朱砂笔,凤眸微微掠过惊诧的神色,
“皇祖母要让朕去观静南郡主的及笄礼,此举怕是不太合乎规矩。”
荀澈的话听在戚岚耳中,让他觉得牙疼。
陛下明明就是想去看静南郡主,太皇太后都来请人了,还摆出冠冕堂皇的做派给谁看,以前那般对待静南郡主,他可没说过不合规矩这种话出来。
太皇太后颇为头痛的扶额,哀家实在没办法的样子道,
“要不是阿鸾和澈儿你们两个一直针尖对麦芒,互不相让,何苦连累哀家的外孙女至今,让哀家一把年纪还不歇停,操不完的心。那些权贵家眷最会揣测上位人的意思。”
“论理,你身为九五至尊,去昔昔的及笄礼,益处多于害处,在盛京人眼中,算是和你姑母冰释前嫌的意味,哀家不必担心昔昔礼后,到时候相看夫婿都作难。论情分,昔昔好歹是你的嫡亲表妹,你是身份贵重无比的表哥,有你亲来压压场面,是你姑母的脸面,昔昔嫁出去以后谁敢轻看。”
男人声音微沉,让人难以辨别其真实情绪,
“既然皇祖母说到这份上,朕就勉为其难去长明春熙观礼一场,给朕的姑母好好做番脸面。”
太皇太后看荀澈松口,点头笑道,
“陛下忙完朝政再去不迟,只需露个面就行。”话锋一转,挥手让兰姑姑双手托一个锦盒上前,
“澈儿再给皇祖母一个面子,既然去了,这盒子装的是一支金镶翠玉累丝凤头口衔垂挂南珠钗,此簪借你的名义亲赐给昔昔,要不然到时候在盛京权贵面前也说不过去。陛下答应哀家做脸面,总要做全才是。”
荀澈凤眸微挑示意安续仁上前接过盒子,回道,
“皇祖母的交待朕记下了,倘若无事,皇祖母回寿安宫歇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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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坊一处酒楼暗间内,荀沥带着释然的笑意向上座的方显云行个大礼,
“舅舅出马果然不同凡响,也只有您才说服得了外公,借舅舅手下的兵马三万是外甥逼不得已为之,父王虽然在河州屯了六万精兵,可是要想……沥儿觉得远远不够,上头那位也是峥嵘沙场铁石心肠历练过来的,他手下兵力十几万,要想对抗,只有图图徐之,不可操之过急。”
方显云身为洪国公世子,相貌端然正派,颌下三缕短须,眉宇有些虚青,好像纵欲过度所致,唇边带着吊儿郎当的笑意毁坏了端派的好样貌,抬眸扫了一眼荀沥道,
“沥儿起来吧,你的计策才是高明,一箭三雕,给舅舅出这么妙的主意,找你外公说当今天子对国公府心存忌惮,不冷不热,不如直接上奏折说遣散营中三万老兵,给陛下表示退让的意思,让舅舅难得看到你外公的给的好脸色不说,还得几句夸赞。”
“这三万善战的老兵明面上一遣回乡,那位一时半会用不着盯紧咱们,你好暗中把他们带回河州添足兵力,又有借口弄来一笔三十万两的军需,解决燃眉之急,只不过舅舅有疑问你,这一笔军需可是白花花的银两,又是官银,重量不小,你要怎么掩人耳目,不动声色,把它给私吞掉?”
荀沥闻言摇头道,“沥儿一时也想不出来,只有等看户部拨出银两的是谁,自然就是替死鬼。外公太过糊涂不如舅舅,迟迟不明白那位早有对国公府下手的念头,早晚都要成为刀下鬼,何苦要忍让至今,外公亲带的三万兵力是饱经沙场磨练的利刃,能得此让沥儿有如神助,父王也会高兴不已。”
方显云叹气,心痛疾首的模样,
“父亲他冥顽不灵,不过还好有你青出于蓝,你母亲那时真真可惜至极,一步之差就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凤位,时运不济,谁知道横空出世个继后之子出来。”
荀澈听言眸光一闪阴寒,那些人该欠的他自然是慢慢讨回来,向方晋云拱手道,
“这三万兵力的遣乡名册还有劳舅舅操心,替沥儿遮掩好,上报给户部的时候要躲过那位的耳目也不是易事。”
方显云闻言胸有成竹一笑,“你怕是不知道天助我也,沥儿知道当年滨州被水淹没,数十万百姓无家可归,这三万兵力大多是那时进的西宁军营,跟父亲南征北战,好多兵士都无亲属,无人过问去来何处,尽管放下一百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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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春熙内,今日是静南郡主的及笄礼,这种派头肯定是盛京头一份,要为静南郡主束簪的人,自然是她嫡亲外祖母太皇太后亲自来,赞者倒没听点的是哪家贵女。
有些夫人早就后悔当初,倘若当时不嘱咐女儿躲着长懿大长公主之女,即是女儿进不来天子后宫,能和未来皇后亲近些扯上关系也是有于荣焉。
长懿既然知道楚谨纶是女儿身,她也懒得去再给女儿费心思找什么闺秀做赞者,直接让楚谨纶做赞者就够了,至于楚谨纶男装女装示人她觉得无大碍,她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人。
长明春熙的一叙亭,一行丽人相持而立,气氛颇为尴尬。
丽容稚嫩青涩,颊带两个小酒窝的少女面带窘然,不好意思看对面的杏眸朱唇,眉间含着愠怒的武珈彤,
“姐姐千万别气,是阿容贪吃该死,找女官姑姑要来的乌鸡汤,不想那么不小心,刚才走路不长眼撞到姐姐身上,把姐姐好好的衣裙给洒了汤水,我真该打,该打。”
话落少女阿容就要挥手往自己脸上扇去,武珈彤立马上去制住,暗想这自称阿容的少女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这是皇宫内院。
她虽然是从小地方出来,可也知道自己父亲新封承恩侯,她仍然要夹紧尾巴行事,不能借故往杆子爬。
今日是静南郡主的及笄礼,衣裙有污恐怕失礼于人前,对自己名声不好,她初来乍到,也不知大家闺秀规矩出门会另备一套衣裙。
“罢了,妹妹这是让我难堪,真有心赔礼道歉,倒不如给我先找一套衣裙换了,姐姐就此谢过。”
阿容吐吐舌头,鬼精灵的模样,笑道,“姐姐大人有大量,找一套衣裙那么简单,放心放心,我家表姐身形和姐姐相差不多,肯定能穿上。”
阿容回头,向亭边喂鱼的方若芙招手喊道,
“若芙姐姐,快过来呀,阿容闯祸了,我的汤不小心洒在这位姐姐身上,你有没有替换的衣裙给这位姐姐,替阿容赔罪了。”
方若芙听闻拿出帕子擦擦手,甩掉多余的鱼饵,眸色不明,看着水里的鲤鱼争食不休,
“你们呀那么笨,谁要是来钓,随便给点鱼食不就给钓走了,下次可长点心。”
话落,方若芙转过身子从远处走过来,手指狠狠点阿容的脑袋几下,嗔怒道,
“净给我惹不完的烂摊子,真是拿你没法子,”
随即弯膝给武珈彤赔礼,“姑娘莫气,我家表妹是真冒失鬼,这丫头片子每次做错事都要给自己脸上来巴掌,让人头疼的很。”
武珈彤连忙把方若芙扶起来,方若芙招来丫鬟去拿衣裙,对武珈彤道,
“姑娘姓甚名谁,我是方若芙,洪国公家的,今日全当给姑娘结个缘分,回府我再给姑娘上门赔罪。”
武珈彤闻言连忙回礼,她刚来京都,不知道什么利害关系,有人想要结交,她当然喜不自胜,遂点头道,
“我是新封的承恩侯之女,方姑娘不必如此。我惭不敢当。”
下面方若芙有心奉承,体贴给武珈彤说这盛京的闺秀性情,权贵世家,武珈彤听闻欣喜若狂,顺势就有心深交方若芙,一脸认真请教的模样,气氛和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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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安宫暖阁,坐在妆台的昔昔被身后的荀澈有意按住纤薄的细肩,让女孩挣脱不得。
昔昔身子轻颤,微垂的羽睫不安的眨动,感觉眉心笔尖划过的微微的痒意。
昔昔忍不住按住荀澈的手,让男人的动作停下来,
“澈哥哥,无需这样,不需要你亲手来画,花黄凡月备好了,直接可以贴在额间。”
这种内帷私密的事,昔昔经常见父亲给自己的母亲画,可是要荀澈来给她画,她根本忍不下。
等男人走后,女孩肯定毫不犹豫擦掉,荀澈知晓,又是一番风雨。
荀澈的足链她还没想到法子解掉,再让他不辞辛苦给自己画花黄,多加一个印记,只会让昔昔心里明白现在的处境艰阻,进而更难受而已。
荀澈闻言,无奈停下手中的笔来,心知今日非同寻常,是女孩成人的日子,等到今天过去,他会对女孩忍不住做什么,荀澈自己心里都不敢笃定。
及笄礼的昔昔此刻确实美的让人心神难以自持,让荀澈没想到的是,太皇太后和长懿让宫中技艺精深的绣娘给昔昔赶制出来的衣裙,竟然是一袭浅红的衣裙。
上身襦衣层层叠叠的蹙金云纱,用银线勾勒出展翅欲飞的五尾凤凰,腰封系的仍然是三层浅紫珠链,迤逦拖地的裙幅绣彩蝶穿飞花间戏舞,趁的女孩身姿妙娜动人。
让荀澈心想算是提前饱到眼福,看到女孩着嫁装的美态。
昔昔看荀澈迟迟不走,女孩开口催促,清眸含着恳求的意思,
“澈哥哥,少顷兰姑姑要来亲自给我梳妆,我还不想被她看到,澈哥哥快点走也好。”
荀澈长眉微挑,长指轻轻点蹭女孩浅粉的唇瓣一下,就徐徐转身离开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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