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拉着我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我害羞地低下头,心里想的是:桂花还有一个特点,花朵小小的不起眼,并不是值得欣赏的花儿。
我希望他只记得桂花的芳香,而忘记桂花的缺点。
每次做桂花糕的时候,我都会产生一种莫名的愉悦,似乎已把自己融在糕里,让最爱的人吃下去。
我清楚的意识的,自己出问题了。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曾听过的艳情故事里的女主角就被阿哥接进府中。
花魁娘子,自赎自身甘愿做妾。
我的夫君愧疚的对我说:“阿妹,对不住。女子就像一株株花,我无法狠心拒绝她们……我没有办法,我好痛苦。”
阿哥就是如此温柔的人呢!如百合般清丽脱俗的女子、如野菊般坚韧可爱的少女,如水仙般顾影自怜的寡妇都一个个被接近府中,每一朵花都得到妥善的照顾,拥有一部分的阿哥。
而我拥有阿哥变得很少很少,他能陪伴我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我怎么忍心怪你呢?
无论你犯什么错,我都会原谅你。
我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你的痛苦就让不知廉耻的贱人们承受吧。
美丽的女子静静的在后院开放然后凋零,我顾忌着颜郎的心情,不敢用太过激烈的手段,完美的制造一个又一个意外。只要做得恰到好处,正常的生老病死并不会让他觉得痛苦——花朵盛开的时候,欣赏她,花朵枯萎,安葬她。
一个养花人,不会永远为只开一季的花难过。
我越发觉得,阿哥是爱我的,而且只爱我一个。他对于别的花儿顶多是怜惜,是无法拒绝的责任,这都不是爱……直到有一朵花怀上孩子。
他看那个女人的目光变得充满温情。
嫉妒是藏在心中的一头猛兽,闸门一旦打开,就能吞噬一切。
我给女人下毒,却不忍心真的把孩子也毒死。
我敏锐的感觉到,那会让阿哥真正的伤心难过。
不过,孩子的母亲是绝对不能留下来的。
阿哥得了一个男孩,过一阵又得了一个女孩。
没过多久,我也怀孕了。整个过程一点也不痛苦,我满怀热情的生下一个男孩,结果却让我非常的失望——这个孩子和阿哥一点都不像。
后来,又一个丫鬟怀孕,生下一名男孩。
至此之后,我就不让府中的女人再怀孕生孩子。
四个孩子,有男有女,没有一个像阿哥的。
已经够了!更多的孩子出生,无异于是在分薄阿哥的注意力,占据本该属于我的时间。
然而我如此珍惜时光,还是迎来令人撕心裂肺的结局。
老大十六岁的时候,阿哥感染风寒,一病不起。
“阿妹,你是最善良的女子。我死之后,你好好照顾四个孩子……至于家里的女人,是我对不起你。你把她们当姐妹相处……好不好?”
我的回答自然是好。
我怎么忍心拒绝阿哥。
可惜,唯一束缚我的锁链已经断裂。人死如灯灭,还有什么能阻止我呢?对付让我怨恨已久的下贱坯子,我连掩饰都不必,将厚颜无耻的女人们处理干净,畅快好像都能让痛苦得以减轻。
我根本容不下别的女人给阿哥生下的孩子,她们不配!这些孩子的存在,是在玷污阿哥的血统。
就连我的儿子承业也只是勉强配活着而已……这孩子完全不像阿哥,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我渐渐变老,变得比从前还要丑陋。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人死之后还有另一个世界,也不知道人有灵魂,还有来生。
我就要魂飞魄散,却已来不及去到阿哥身边。
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进入密室之中……
剧烈的疼痛中,我仿佛看到了阿哥。
他还是那样,带着温柔的笑意,站在芬芳的桂花树下,向我招手。
奇怪的是,他身上披着一件既熟悉又陌生的纯白斗篷……
这是假的,我出现幻觉了。阿哥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可对我来说,假的比真的还好。
我好高兴。
“阿哥,桂花开了。等我做了糕,你尝一块啊!”
……
老太太已经的最后一丝魂魄也彻底消散在人世间。
颜知鸢靠近密室的入口,小心翼翼的往里面看。
凌霄说,他们是从颜府最早的建筑图纸中,发现这间位于老太太床下的密室。
……颜承业都不知道密室的存在,道长真是神通广大。
颜知鸢刚刚就有种感觉——明面上,对付厉鬼的只有两位道长,暗中却有更多的人在协助他们。颜府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大约已被翻查个底朝天。不然,这么隐蔽的密室又是怎么被发现的呢?
完全可以理解,此事的严重程度,绝不是一句颜府内务能说尽的。
一旦让厉鬼成长起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颜知鸢指了指密室,询问道:“我可以下去看看吗?”
她最大的弱点就是好奇心,对一切未知的事情都有弄明白的心瘾。
祖父的尸身在驻颜珠的保护下,还维持着生前的容颜。颜知鸢想瞻仰一下,让老太太发疯的根源到底长什么模样。
“可以……现在就可以下去。”
凌霄走在前面开路,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小心留意着身后走下一级级台阶的女子。然而,这样的行为是隐蔽而含蓄的,不易让人察觉。
从上面照射下来的光足以让两人看清楚的密室的全貌。
里面很小,一览无遗。
祖父就躺在正中央的石床上,身下柔软的青色褥子就是密室里唯一的装饰品。
颜知鸢的鼻尖萦绕着淡淡芳香,她发现香味的源头,统统来自床头的一小把桂花——现在正是桂花盛开的季节啊!
颜老太爷死的时候其实还不到四十岁,颜知鸢预料到会看见一名美大叔。然而,床上躺着的人叫她大吃一惊。
男子有一头乌黑的发,如海藻般浓密。同时,还有着极为俊美的容颜。
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这位的年纪真的有三十岁吗?太年轻了。时光分明是偏爱长得好看的人,岁月竟不肯在他脸上留下一点痕迹。世人以貌比潘安,美如宋玉来称赞他,是非常恰当的形容。
不过还得加上一个词:温润如玉。
由内至外的温柔让一具尸体显得十分的可亲,令人心生好感。
颜知鸢感叹一句:“怪不得!”
话音刚落,就见尸身唇角微动,闭起的眼睛弯成一个漂亮的笑弧……这是一个极其温柔的笑容。
可惜只让人感觉到惊悚……太诡异了!二十一年不腐的尸身忽然动起来,只能带来从脚底下冲上头顶的阴寒。
颜知鸢忙往后退:“您听懂我是在夸您就成,就不必给反应了……怪吓人的。”
凌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尸身嘴角弯曲的弧度变大了……
石床颤动,尸体眉心处涌出一点金光。
金光一圈圈的扩散,一只彩蝶从渐渐化作虚无的尸身中飞起,轻盈的扇动翅膀,落在颜知鸢的手腕上。
“噗通、噗通”
颜知鸢捂住胸口,她本以为如此剧烈的颤动是由心而起,没想到根源乃是左手腕部——一个黄豆大小的红色胎记。奇怪的蝴蝶恰好落在上面,并垂下双翅。
小小的胎记每一次颤动都会带着心脏剧烈的跳动。
“噗通、噗通、噗通”
越来越快,愈发的剧烈。
孩子生下来有胎记很常见,唯一需要担心的是胎记会随着成长而扩大。
万幸胎记一直都是这样的大小,也因为存在感太弱,早已被颜知鸢忽略。哪知道胎记会忽然像一个缩小的心脏般跳动起来,甚至还影响了胸腔里面的那颗……颜知鸢头皮发麻,脑袋里像有无数只手在不停的搅动,全身同时感受到的剧烈疼痛让思考变得困难起来。
耳边好似有戏谑的轻笑,总觉得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似乎是在以她的狼狈取乐,又像是在向她炫耀计谋得逞。
不要笑了,令人烦躁。
颜知鸢整个人痛苦的蜷缩起来。
一双冰凉的,让人颤栗的手捏住她的后颈,不轻不重的摩挲着。
然后,她的耳朵被冰冷的东西触碰了。
“……嘁,又见面了。”
是谁?
颜知鸢强忍着疼痛艰难的扭过头,身后果然什么都没有,没有冰凉的手……也没有说话的人。
“呜……疼……”
缥缈的、虚无的笑声似乎更加的愉悦了。
有病啊!
颜知鸢欣喜的看到凌霄将黄符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终于能远离疼痛,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biu~反转~
两个病娇对着骚,“颜琼林”更加厉害,老太太全盘皆输……
第15章 结果
颜值鸢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身体酸痛,伸展双手打了个哈欠,就见守在床前的杨氏也捂着嘴打了个秀气的哈欠,眼角不可避免的渗出一点眼泪。
“饿不饿?”
杨氏问闺女。
不说则已,一说颜知鸢就觉得饥肠辘辘,饿到浑身瘫软,忙疯狂点头。等吃过一碗白粥,才恢复一点精神。
“我睡了多久?”
怎么也有大半天,窗外夕阳西下,估摸着是从早上睡到黄昏。
杨氏:“整整两天一夜。”
颜知鸢:“这么久?那我还要吃两碗!”
杨氏:“……”
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大夫的诊断是太过劳累,以至一时情绪过激动而暂时昏睡。对于女儿一回来就为家中操心到这种地步,杨氏心中并不好受。只能让她像大夫说的那样,睡饱就好。
“嘭、嘭、嘭”
杨氏把碗塞进女儿手中。
“凌霄真人在外面,来跟你辞行的……你要见他吗?”
“当然要见。”
颜知鸢搞不懂亲娘为什么一头黑线的样子。
“他竟然还没有离开。”
这真是惊喜,颜知鸢对昏迷前发生的一切非常不解。她这个人一旦心有疑惑便时时惦记着要将事情搞清楚,便要下床去开门。被杨氏扯住逼着穿上外衣,无奈拒绝梳妆打扮的建议,认真地说:“太麻烦了。人家道长要离开,出于礼貌过来跟我说一声,根本不会注意我是不是衣冠不整,也不会在意这个。”
才不是过来说一声而已。
闺女,你是不知道。他昨天抱着你回三房的,好多人都看到了。守了你一整个白天不算,夜里都是在三房歇下的。
你爹脸都是黑的。
若不是道长诛杀厉鬼对三房有恩,早就被赶出去,甭说进女子的闺房,就冲着他守在闺房之外不离开的行径,你爹都要拿扫帚撵他的——男女授受不亲。
今早起来说要走了,过来辞行,又在门外坐了一整天,太阳都要落山了还没离开。
杨氏:“你二伯说,凌霄道长出身不凡,纯阳仙师收他为徒的原因同你的情况有点相似,所以并非是真的出家人,没有不能娶妻的限制……你清楚他的身份吗?”
颜知鸢大惊:“我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道长能不能娶妻关我什么事。娘,你在说什么呢!我有权拒绝盲婚哑嫁,而且我不喜欢他。”
见到他的时候,心里从没出现过乱撞的小鹿。
“这怎么是盲婚哑嫁呢?”
“怎么不算,满打满算认识还不到四天的人,”颜知鸢翻了个白眼:“我都被您带偏了。我愿意嫁,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娶,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
婚契是上辈子的事情,不能和今生混为一谈。
再说真要她负责,同样的婚契她还有六个,也不能把自己分成七份……不好意思,她从没把婚契当回事。而且很赞同师父的观念,拒绝“合适”的婚姻,要嫁就嫁给爱情,否则宁愿单着。
杨氏:“……”
完全没想到闺女对凌霄一点男女之间的好感都没有,明明小伙子长着让女子趋之若鹜的一张脸,气度又非比寻常。就是怕男子出身太好,就有门不当户不对的问题……然而女儿不开窍,更愁了。
颜知鸢关上房门,走出来见到凌霄的时候,已经完全把母亲奇怪的话抛诸脑后。
小尾巴似的灵清居然不在。
凌霄身着淡青色衣袍,面无表情地站在院中,整个人冷冰冰的,通身气派让不敢轻易靠近——道长出身不凡嘛!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贵气。
颜知鸢却见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只是消逝得太快没能看清……可能是眼花看错了。
“身体是否还有不适?”
“那倒没有,就是在床上躺太久,身上发酸。”
剧烈到好像下一刻就会死去的疼痛感已经完全消失,而且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颜知鸢伸出左手让他看腕部的红色胎记:“以前只有黄豆大小,现在变大了一圈。是我的胎记有问题,还是老太太口中的神秘人对我祖父的尸体做过些什么?石床上的,真的是我祖父的尸体吗?”
老太太口中的神秘人,让颜知鸢嗅到阴谋的味道。
不过,那时候她觉得阴谋和她无关,神秘人选中老太太是个巧合。
密室里发生的事情,让她不这么觉得了。
神秘人是在针对她吗?可她十七年以来一直住在涿光山,和外界并没有什么交集,能肯定从未见过那个在耳边呓语的人,更谈不上……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