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画帘确认：“是少，但不是不来。”
汉德小姐理所当然道：“他当然会回来，作为拥有暂住证的外地人，埃尔文的被接纳程度高虽然一些，但也会经历严格的考核，必须在工作上更积极地表现，不过这都是有理由的，某些外地人会突然对目前的生活产生倦怠，一言不发地购买船票离开，消失地悄无声息，将手头上的烂摊子丢给同事处理，前人的糟糕表现影响了后来者的信用，毕竟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城内的办事员又不方便去找他们算账。”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汉德小姐看着墙上的时钟, 再一次催促他们缴纳费用。
黑色的发丝落在额前, 沈画帘瞥了眼被放在桌子上等待玩家领取的身份卡，目光微动，慢慢勾起了一个微笑。
汉德小姐敲笔杆的频率越来越高, 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快把手上的文具给弄散架了, 六位玩家里，风中飘絮最先扛不住NPC的催促，准备交钱, 但就在他准备把兜里钞票掏出来的瞬间, 时刻紧跟高玩们动态的注意力阻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碎铁看起来似乎有话要说，还有那个“杰纳瑞”也向前走了一步, 至于小太阳，貌似准备动手，但因为某些他暂时猜不透的原因，又重新放松了身体，选择了暂停。
他不知道, 就在刚刚，自己所注意到的玩家们, 曾不约而同地打开过[主播的超游空间], 对当前剧情做了部分猜测。
沈画帘外玻璃门外的喷泉广场看了一眼, 开始解说：“周围很安静, 完全看不见上班的职工, 显然, 周围各个机构内办事员的工作积极性还不如我当年对选修课的热情高, 直到现在都没什么人来——这个提示应该还蛮明显的。”
直播间的观众们颇感惊讶。
——不是惊讶莲花丸子有所发现，而是惊讶她跟碎铁明显想到了一块去。
可这两个人在通关画风上，似乎是存在很大差别的吧？
另一边。
碎铁盯着汉德小姐，沉声：“[主角进行时]经常会给玩家一些操作上的暗示，比如说这片广场周围现在还没什么人，服务中心外的墙上张贴了被调走的通知，汉德小姐的同事还没来上班——非常明显的提示。”
“……”
要不是系统规定无法超游，观众们都怀疑，这两位主播在他们没注意到的时候，曾偷偷交流过什么。
直播间。
“周围很安静……所以呢？”
“其实我听莲花丸子说的时候，有点猜测，但听碎铁一说，突然又不太确定了起来。”
“跟楼上相反，我是觉得自己把握到了碎铁的想法，但不明白莲花丸子到底都说了些啥……”
“其他播主呢，小太阳那边有发现没？”
同时看六个直播间对大部分观众来说很容易错过重要讯息，但人数的充足让他们选择先分工合作，然后再统一汇总。
“小太阳貌似在发呆……哦，她也开始解说了。”
“方便搬运吗，不方便的话我就自己去看。”
“非常方便，全部转述都不费事，从头到尾就一个字，‘哦’。”
“一个小太阳通过简单的语气词发音，含蓄表达了她已经猜到了什么的思想状态，虽然语句简单，但充分调动了直播间前观众的兴趣。”
“……赌一个星币，楼上最近正在通过阅读理解来了解蓝星文化。”
观众们陷入迷茫，感觉眼前的世界分成了界限鲜明的两个阵营。
有些人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他们守口如瓶，把嘴闭得宛如蚌壳，不肯透露半个字，任凭另外那部分人饱受着好奇心的煎熬……
——所以说星际通讯也不是那么方便的，如果大家在同一颗星球上的话，他们就可以立刻马上一秒不耽误地坐上飞行器过去找人，充分体验一下物理交流的快乐。
副本中。
沈画帘：“半日之城对待外人并不友好，应该并不是特别在意游客的服务体验，所以在登记流程上，存在着相当明显的疏漏。”
“我刚刚看见隔壁座位的地板下面，留有一些可能是黑色或者深棕色的短发，应该是那位林恩先生留下来的，因为是大理石地板，所以还比较明显，这代表他在上一次打扫卫生后，曾在办公室中活动。”
“喷泉广场并非只有服务中心一家机构，加上这里是外人进城的入口处，理论上不至于人迹罕至，但我们没有在周围看见其他NPC的踪影，这又意味着什么？”
“倘若我猜的没错的话，现在要么还没到正式上班时间，要么对于本地的办事员来说，不按点上班属于正常状态。”
毕竟游客们不受法律保护，肯定享受不到宾至如归的待遇，纵然遭遇办事员的摸鱼，也缺乏投诉的渠道。
“没到上班时间，汉德小姐却出现了，而且她很在意时间，虽然看起来一直是正常工作，但时不时就会出声催促玩家们缴纳费用。”
“她有大门的钥匙，代表不是外人——通常来说，在一家公司中，哪些人会最早过来上班？”
“依照上半辈子的个人经验，我觉得应该是类似保洁和保安之类的后勤人员。”
“从对方的话里可以得知，半日之城中有一个很重要的机构，垃圾处理中心，这间机构的办事员常常出没于各个地区，包括但不限于室外，以及建筑内部——这个消息还是汉德小姐自己透露给玩家的。”
“外面没有人，长椅上的落叶尚未清扫，地板上还散落着发丝……”
沈画帘笑笑：“那么负责打扫此地的人，现在应该在哪呢？”
她的目光落在汉德小姐身上，不紧不慢道：“其实她刚进来的时候，我还没有特别怀疑，只是汉德小姐当时特地扎辫子的举动稍显突兀，口袋里特地装了梳子，代表这不是突发事件，而是她工作上的一种习惯，倘若对方的工作场地真的就是这间办公室的话，那为什么不把梳子放在办工桌上，而是放在口袋里？我猜测，这是因为在大部分时间里，她会在周围没有可以保管梳子的家具的情况下，梳理自己的头发。”
“她不是服务中心的办事员，而是垃圾处理中心的雇工。”
“此外还有一点，就是我只在地上看见了黑色或棕色的短发，而金发是刚刚才落下的，假如这真的是她的座位的话，之前为什么没有头发丝留下？”
“基于上述假设，我后面又特地试探了一下，表示对方只能接受现金的话，后面会反复前来服务中心找人，而对于有可能揭穿自己身份而且无法骗取资金的行为，‘汉德小姐’存在本能的排斥，所以表现心虚，然后退而求其次，给出了打欠条的替代方案，让玩家去银行中心缴费——在这个方案中，玩家是不用返回服务中心的。”
“因为半日之城并不在乎游客的情况，在之前一段时间中，办事员甚至不会跟游客见上面，这就给了‘汉德小姐’钻漏洞的机会。”
就在沈画帘解说的同时，碎铁也道：“周围看不见别的NPC，汉德小姐是最早抵达的办事员，她话里提到的埃尔文·林恩不是本地人，倘若她是本地人的话，双方间的法律地位就是不平等的，汉德小姐不应该表现得如此积极，在其他机构都冷冷清清的情况下第一个过来上班，反而应该把工作尽量推到同事身上才对，推不过去，也会晚来一会。”
毕竟无论是旅客的服务体验，还是埃尔文·林恩的工作感受，都不是一个本地人会关心的事情。
碎铁：“所以说，其实汉德小姐跟林恩一样，都是办理过暂住证的外人，她受到的法律保护有限，加上现在旁边没什么人，所以我们可以通过干掉她，来逃避基础费用的缴纳。”
“因为外地人会一言不发的离开，所以汉德小姐的消失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只要注意尸体的处理就行，后续要按照NPC的提示，把房间打扫干净，避免给垃圾处理中心的办事员增加额外的负担。”
对善后方式的思考不影响碎铁的行动力，然而在她正准备动手的时候，一起抵达半日之城的另一位玩家，就是那个人物卡名为“杰纳瑞”的妹子，也向前走出了一步。
沈画帘微笑：“亲爱的汉德小姐，我注意到，周围十分安静……”
碎铁：“既然周围没什么人……”
双方差不多时间开口，然后同时停住，彼此对视了一眼。
沈画帘再次打开[主播的超游空间]，语气里带着惊讶：“卧槽……我其实还蛮少能遇见跟自己想到一块的人的。”
直播间的观众们：“……”
在五分钟之前，他们也是这么想的，多亏两位主播在进行下一步前，特别认真地履行的职责，才让观众们了解到，什么叫做“美丽的误会”、“如何用相同的起点打出不同的CG”。
此时此刻，副本中产生类似误会的玩家不止沈画帘一个。
要不是为了直播效果，碎铁更愿意安静旁观，当下把发言的机会让给了听起来跟自己特别心有灵犀的“杰纳瑞”。
对此，风中飘絮没完全有意见，作为一个缺乏闪光点的普通玩家，大佬的姿势就是他通关的攻略；彩色皮球还没把握到思路；小太阳的脸上写满了无所谓；雁字来时更是把“与莲花丸子位于同一个副本的时候，千万别当出头鸟”当成自己的游戏指南，上线不休，反省不止。
沈画帘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逐步将自己的推断表述出来，面前的“汉德小姐”神色逐渐惊慌——这点非常正常——但刚刚那位妹子的表情看起来明显跟“我俩的想法一致”存在着相当大的区别。
“……”
沈画帘的语速变缓，话音降低，要不是NPC的表现激励着她把结论说完，险些中途卡壳——她不是个容易自我怀疑的人，但碎铁的目光实在是太有穿透力了。
“综上所述，或许我们只要在服务大厅里多待上一会，等工作人员来了，说不定就能弄清楚真实情况。”
在之前的试探得到了预判中的结果的情况下，沈画帘本不想加上“或许”跟“说不定”，但一个同样找到关键线索却对自己结论存在异议的同伴，让她临时提高了对于观点表达的缜密性要求。
直播间。。
“恭喜‘汉德小姐’逃过一劫。”
“上个副本的S先生发来贺电。”
“我终于明白了大家之前为什么不明白……”
——难怪观众们无法互相理解，这跟他们大部分时间蹲守在谁的直播间有关，能跟上莲花丸子思路的跟不上碎铁，跟上碎铁的又显然跟不上莲花丸子……
弹幕数量一时暴增，大家感到了双倍的快乐。
以及双倍的酸爽。
他们有理由认为，把这几位分到同个副本的系统，绝对怀抱着一颗治病救人的伟大情怀。
“希望汉德小姐能记住播主的善良。”
“不过我们还未知道，之前小太阳到底都‘哦’了些什么？”
非常凑巧，就在直播间提出疑问的同时，小太阳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挺好，不用善后了”。
“我猜到了！小太阳的做事风格更偏向碎铁，不过虽然她猜不到莲花丸子的结论，但非常了解对方的风格！”
其他观众们纷纷附议，并且感到十分安慰——解密向的副本已经非常挑战他们的观看能力，玩家们更是靠着一己之力，将谜题的复杂度上升了一个台阶。
☆、第89章 第八十九章
说完结论的沈画帘跟碎铁对视了片刻, 后者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给点反馈, 点点头, 回复：“……也有道理。”
沈画帘暂时放下心, 觉得自己的表达里至少是不存在太过明显的纰漏。
风中飘絮先看看这位, 然后又看看那位, 显得有些迷茫。
——本次的同伴似乎比副本更难捉摸，虽然游戏系统会进行语言上的翻译，他还是存在一些理解上的困难。
其他玩家们虽然没得出汉德小姐是来骗钱的结论，但速度飞快地采纳了同伴的观点, 然后为了避免当事NPC离开事发地点，立刻组成包围阵势，也不动手，靠着人数优势将“汉德小姐”围在中间, 确保对方除了上天入地以外，再没第三种逃窜的可能。
副本时间半个小时之后。
喷泉广场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被戳穿身份后, “汉德小姐”先是色厉内荏地狡辩，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无法掩饰脸上的惊恐, 最终晓之以骂骂咧咧，动之以肢体冲突, 不过前者在沈画帘词汇量丰富的职业素养面前迅速溃败, 作为曾经的职业写手, 她给玩家和观众们现场表演了一番如何在精准回避网络屏蔽词的情况下进行语言输出, 后者则被遭遇了以小太阳为代表的武力派玩家的反复拦截。
“汉德小姐”仅仅是被阻拦, 却没有受伤，而小太阳之所以选择手下留情，一方面是考虑到没法收拾现场，所以不想留下证据，一方面则是等待的比较无聊，所以才留了几分力，鼓励NPC多尝试几回。
“天呐，是汉德小姐！”
挂钟指向十点半的时候，金发的NPC无法自控地惊叫了一声，捂住胸口，面色一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一辆单人马车停在服务中心门口，一位穿着职业套裙的年轻女性从上面跳了下来。
——马车的造型是复古的，女性的打扮是现代的，沈画帘一时难以判断，眼前这充满画风冲突的一幕，到底是NPC的偏好，还是原著作者的偏好……
年轻女性在进门前特地跺了跺脚，跺掉宽大胶鞋上的灰色泥浆，她的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气，在看见被围在中间的“汉德小姐”时，立刻扬声怒斥：“可恶的珍妮，你居然敢大摇大摆地待在我的座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