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和爸爸说说。”他拍了拍身侧位置,耐心温和,要与她谈心的样子。宋莺走过去头靠在他肩上,恹恹欲睡地闭上眼。
“爸爸,我好困啊。”
“不能再睡了,我给你把午饭热热。”
“嗯...”
纱窗飘动,周末时光轻松惬意,绿意充沛的窗外,偶尔听到两声蝉鸣传来。
宋莺闭眼轻喃,“爸爸,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
有亲人,有完整温暖的家,在所有无助迷茫的时刻,身后永远有一个坚强支撑和依靠。
让她在这个世间底气十足,勇敢坚定,不畏惧任何的困苦难关。
窥见过他人的生活,得知林宋羡的成长历程后,宋莺突然发现自己曾经以为平凡的一切,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傍晚,用过晚餐之后,宋莺出门丢垃圾。
外面天色介于白天和黑夜之间,不见余晖踪影,只有一片浓墨重彩的蓝,伴随着落日后特有的微凉晚风。
宋莺经过林宋羡家门口,那扇铁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动静,不知道里头的人是仍在沉睡还是已经离开了。
她丢完垃圾上来,有片刻的踟蹰,本能想要发条消息询问一下,然而才想起,她并没有林宋羡的联系方式。
两个人没有刻意加过好友,每次的碰面都巧合得令人惊讶,这些共同经历的不为人知的事情,就像是一个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在现实生活中,宋莺和林宋羡,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同班同学。
周一上课,宋莺来到学校。
早自习前教室陆陆续续坐满,英语课代表在讲台带领着大家一起朗读,响起的声音整齐洪亮,偶尔有人浑水摸鱼开小差,一切照旧,和往常一样。
林宋羡上学时间仍旧不固定,但今天似乎准时了些,早自习刚结束,就看到他背着包从门外进来。
他不爱穿校服,衣服总是各种各样,宋莺也认不出牌子,只觉得每件都格外好看,设计做工和市面上常见的不同,又穿在他身上,总叫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快六月,天气热了,林宋羡身上是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衣服上印了一块五颜六色的彩虹花,蜡笔涂鸦的风格,少年面容被这亮眼的颜色衬得无比鲜活。
他似乎偏爱绚烂明亮的色彩,很奇怪,和他的性格截然不同,就像是一个从小缺少光的孩子,努力地想要去追逐生活中的彩色。
林宋羡出现在教室,空气仿佛都有一刻的暂停,寻常无比的场景因为他突然生出辉芒,又在日复一日的冲击中,很快习以为常。
大家各自做着手上事情,教室氛围不变,就连方祁扬都只是招手对他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和张泽讨论着上周艺术节的表演。
宋莺忍不住看向他,眸光里是欲言又止,正要想说些什么权当问候时,林宋羡朝她走了过来。
“啪嗒”轻轻一声响,男生把手里拿着的什么东西搁在了宋莺桌上,她定睛一看,面前摆着一盒玻璃珠子,整整齐齐码在那,各种颜色都有,晶莹剔透泛着漂亮的光泽。
“我昨晚回家,在以前的旧物里刚好找到一盒。”林宋羡声音不轻不重的,脸上还有两分懒倦,随意道:“送给你了。”
两人下棋的那个晚上,宋莺认真钻研时,曾不经意对着跳跳棋上满满的玻璃珠感慨过一句,“我小时候特别喜欢这个玻璃珠,但是那时零花钱不多,于是只能每天偷偷买了几颗攒起来,还特意找出家里饼干吃完的铁皮盒子,像宝贝一样藏在床底下。”
“后来有一次搬家,盒子被弄丢了,我还哭了好久呢。”
林宋羡当时在垂眼看棋盘,似乎笑了笑,还隐约模糊骂了她一句傻。
喧闹的教室,在这一处又无比静谧,宋莺收起脸上的惊喜,双手握着那盒漂亮的玻璃珠放在胸前,认认真真朝他道了个谢。
“谢谢你林宋羡,我很喜欢。”
......
林宋羡的生日在七月,那个月也是宋宜宁的受难月,孕晚期加上难产,在生产中途大出血,差一点没抢救回来,之后落下病根,彻底不能再生育。
这几乎成了她后半辈子最大的心结和缺憾,没能为她真正的爱人亲自孕育一个孩子,生命的意义似乎都因此而被大大打折。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宋羡的出生,就是令她感到厌恶和不喜,以至于在他成长过程中,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她没有办法再对他施舍一丝的爱。
宋宜宁的生日是六月,两人前后只相差了几十天,她每年的生日都过得不是特别高兴,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个生日时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令她立刻回到了那段糟糕的时期。
然而对商场上来说,这又是一个必不可少的交际应酬好机会。
因此宋宜宁的生日,每年都会大办。
两家是商业联姻,当年宋家如日中天,在当地传统制造业几乎是一手遮天,可惜只有宋宜宁一个独生女儿,宋老身体每况愈下,在终于一次支撑不住入院时,给她物色到了一位合适人选。
这个人就是林培深。
那时他刚上任林氏负责人,完成的几个项目十分漂亮,令圈内一干人都刮目相看。
林培深年轻有为,从国外名校留学回来不久,模样也是一表人才,气质谈吐不凡,宋老一眼便可看出非池中之物。
宋家并不是外人看着的光鲜亮丽,实则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新兴行业的崛起对传统制造业是很大的打击,如果找不到合适的继承人,就凭宋宜宁的心性,恐怕绝对撑不到她以后。
林培深为了攀上宋家这棵大树,宋家为了寻找一位更年轻出色的掌权者,双方几乎是一拍即合,很快进入了合作环节,不久便举办了整个锦城最轰动盛大的婚礼。
之后,两家合并,强强联合,在林培深的整合之下,由制造业朝新兴科技行业转变,同时保留了部分传统业务,改名为百慕集团,成功在商场厮杀中稳稳占据了一席之地。
宋宜宁生日宴,在锦城最高级的五星级酒店,中间那片只预留给vip的宴会厅,今天由她包场。
来得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些平时挤破了头都难得见一面,此刻都是西装革履,携着身旁光鲜亮丽的女伴,在豪华的宴厅中觥筹交错,言笑晏晏。
水晶吊顶过于华丽璀璨,刺得人眼睛发疼,林宋羡穿着量身定做的礼服西装,站在宋宜宁和林培深中间,像是固定的角色出演,和迎面而来各种不认识的脸庞寒暄问候,不耐烦快要溢出面孔。
林培深见状,微微压低身子,沉声警告,“今天是你妈妈的生日,配合一点,不要让别人看了笑话。”
林宋羡懒得搭理他,目光淡淡瞥向远处,一派繁闹奢侈的景象都是索然无味。
一家三口在底下扮演了许久的其乐融融,台上司仪开始主持,念着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秘书早早写好的演讲稿千篇一律。
迎面走来了一对携手夫妇,方祁扬也在旁边,两家最近有个商业合作,比起往常更为密切几分。
两人上来打着招呼,言词热络,宋宜宁和林培深同他们交谈着,看到一旁林宋羡,女人笑意盎然,“羡羡今天好帅,最近在学校我们家扬扬还好吧,有干了什么坏事一定要告诉阿姨哦。”
“我能干什么坏事,谁能坏得过他...”方祁扬忍不住低声嘀咕,女人在底下用力扯了他两把,表面仍是一派笑容。
“那我们就先不打扰了,好像我们女主角要上台讲话了。”她指了指台上,流程已经快要走到宋宜宁发言的环节了,秘书在台下提前同她打招呼示意,宋宜宁冲他遥遥点了个头。
“他好像安排了个流程,你待会也上来一下。”她和林宋羡淡淡道,吩咐的语气,林宋羡摩挲着手里酒杯,不置可否。
正说着话,门口又走进来一道新的身影,年轻的女孩子穿着粉裙子,立在原地向四周张望,婴儿肥的脸上有些不安和惶恐。
宋宜宁话音一顿,迎了上去,不一会,领着人走了过来,似乎准备把她安置在宴厅正中间的那张桌上。
那是属于主人的家属桌。
女孩坐下,就在林宋羡的位置旁边。
有人好奇问话,宋宜宁介绍声隐约传来。
“这是小伊,特意来给我过生日的。”
台上司仪声音透过话筒,清晰可闻,所有人纷纷抬起头,集中在那一处。
“下面有请我们今天的女主角宋宜宁女士上来发言,给大家讲讲她寿星的心得。”
掌声如雷鸣般响起,万众瞩目。
宋宜宁踩着高跟鞋上台,站在最中间,她手里扶着话筒调整了下,抬起头,嘴角弧度完美,一袭优雅高贵的晚礼服姿态万千。
不到十分钟的短短讲话,却引得了全部捧场,出尽风头。
司仪又不着痕迹的吹捧了一番,然后从宋女士个人事业过渡到家庭,接下来就是属于他这个儿子的出场时候,准备在人前展露一番母子情深。
话筒里念出林宋羡的名字,众人目光搜寻,正望着台上期待着他的露面时。
不远处,热闹非凡的酒宴中,林宋羡毫不留恋掉头离开。
第19章
少年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 从头到脚打理得精致贵气,原本是属于今天的半个主角,却与周围的人擦肩而过, 沿着出口方向逆行。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宾客久久等不到人出现,躁乱议论中,方才目睹他离开的人才反应过来,原来刚才那位,就是林宋家唯一的小公子。
宋宜宁站在台上脸色有点难看,秘书确认林宋羡已经离开之后, 和司仪紧急重新核对流程, 最后让他出去圆场, 换成了林培深上台, 同宋宜宁两人表演了一出伉俪情深。
仪式结束, 宴会正式开席,宋宜宁坐在那许久缓不过神, 从手包里拿出手机,一直拨打着林宋羡电话。
无人接听。
嘟声响到最后,干脆变成了关机的语音提示。
她气得咬牙,胸口明显起伏。
他极少反抗过她,宋宜宁没有见过林宋羡在外人面前的样子,虽然偶尔会有消息传到她耳中, 只言片语,有关他一些“不平凡”的事迹。
宋宜宁从来没放在过心上。
因为在她面前, 林宋羡几乎都是安静而沉默,会听从她的大部分要求,不知从何而来的, 他对她似乎有种天然的愧疚感。
像个不被宠爱的小孩,在母亲跟前早已习惯隐忍。
宋宜宁没有深思过原因,她只觉得这样挺好,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天,林宋羡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她甩手走人。
“阿姨,是不是因为我,所以宋羡哥哥他才...”旁边传来女孩小声自责话语,宋宜宁按键的手指一顿,眼里若有所思。
“小伊,你最近在学校见过他吗?”
周思伊怔了怔,仔细回想过后,迟疑地点了点头,“我只是...远远地看见了一眼。”和一个女孩。
这个晚宴,宋宜宁似乎情绪一直不高,周思伊坐在她身旁,就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全程低头吃菜。
散场时,她没有亲自送她,只是吩咐司机把她安全送回家,两人在门口告别,她脸色带了疲惫,垂着眉眼的样子莫名落寞。
周思伊心里有点难受。
哪怕宋阿姨和林宋羡关系并不像别的母子那么好,但被自己亲生儿子在生日这天抛下,肯定是非常伤心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握紧了垂放在身旁的双手。
......
晨间雾气未散,一辆公交车缓缓在站台停靠,车门关合后,又继续驶向下一站。
宋莺背着书包出门,照例下楼,准备去小区几百米处的公交站台等车。
时间很早,香樟树繁密,绿色砖格铺成的道路浸着露水,微微潮湿。
宋莺走出小区大门,前头空旷安静的马路上,有个男生高瘦的背影,他穿着破旧宽松的牛仔裤,洗得快要泛白,双手插在兜里,慢吞吞地在雾气中行走着。
她惊异,扯紧书包带子小跑两步,到他跟前,“林宋羡!”
宋莺睁圆了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啊。”林宋羡像是慢了一拍,轻轻啊了声后,揉头发。
“我昨晚睡在这边。”
他在宋宜宁生日宴上直接走人,回家肯定会被那两个人问审,林宋羡昨晚把手机关机了也没睡好,一大早,便干脆起来去学校。
“那真是好巧。”宋莺仰头望着他,一双眼睛笑眯眯,弯成月牙。
也不知道在高兴些什么。
林宋羡这样想着,面无表情的脸上却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他垂眸,嘴角轻轻扬了扬。
两人一同坐公交车去学校。他们运气很好,刚一到站台,公交车就晃悠悠驶了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宋莺从包里拿出硬币,看见林宋羡茫然的样子,自觉贴心给他解围,“这趟车,我请你。”
她又拿了两块钱,投进去。
往车内走,早高峰期,已经没有空座位,林宋羡抓紧顶上黄色吊环,有些不自在地解释,“我没有带钱包。”
现在都流行手机支付了,林宋羡觉得,公交车收费这一块,也可以与时俱进的提上日程了。
“没事。”宋莺在他身旁站着,也相同抓着扶手,她认真道:“我坐公交车也经常忘记带零钱的。”
说完,她想了想,又补充:“没什么好丢脸的。”
林宋羡:“.........”
本来没觉得丢脸怎么被她一说好像很丢脸的样子。
他保持沉默。
车子驶过一站又一站,车厢内也从宽松变成了拥堵,到学校附近,更是挤上来一批和他们一样穿着校服的学生,把仅有的空间也挤压得一丝全无。
宋莺被旁边的重力强推着往林宋羡那边靠,两人的肩膀已经挨到了一块,宋莺注意着脚下,生怕不小心会踩到他。
车门哐当一声关上,重新出发,车厢里终于平复下来,姿势定格。
宋莺微微松了口气,又不自觉提起了心神。
林宋羡很高,站得近了才发现这一点,她头顶仅仅只够到他下巴,男生湿热的呼吸就在身旁,若有似无地从她后颈擦过。
他今天穿了校服外套,蓝白色衣袖自后头绕过来抓着座椅靠背,那只手骨节分明,车子一晃动,宋莺就不受控制地撞上了他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