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莺报得仍旧是长跑，她是连续两年的亚军，在毕业前，很想要拿一次金牌。
每天晚上吃完饭，在上晚自习之前，林宋羡都会陪她在跑道上跑步，给她计时。
那时候霍纯就在一旁操场打篮球，林宋羡要陪宋莺练习，打球就少了个人，刚好她在，方祁扬就叫她顶上。
如此过了半个月，校运会如约而至。
林宋羡自己也报了项目，他是四百米短跑，到流程出来那天才知道，两人比赛竟然就在一前一后，相差不过半小时。
女子八百米长跑开始时，林宋羡还在跑道上，他们已经到了最后冲刺，林宋羡遥遥领先，可即便如此，他仍旧在提速，如风一样猛烈地冲向终点线。
然后，在所有人簇拥祝贺中，毫不留恋地转身，往另个方向走去。
八百米长跑刚进行到一半，林宋羡挤在终点线人群中，缓缓平复呼吸，目光紧盯着中间那个女孩，半点不曾移开。
宋莺还是排在第二，她们再度跑过一圈，只剩下最后一百米直道。
宋莺和第一名差距不大，她神情专注，仿佛无法感知周围一切，只盯着前方拼尽全力地奔跑，风扬起了她的刘海，露出女孩坚定眉眼，这一刻赛道上的人有种超出平常的魅力。
在最后的几十米里，宋莺超了第一名，终于一点点领先，拉开距离。
耳边呼声震动热烈。
她朝着终点线奔去，人群里，林宋羡站在最前面，朝她张开了手。
在所有人注目中，宋莺像是一只筋疲力尽的燕，裹挟着急速奔跑中的风一把扑进了他怀中。
林宋羡紧紧抱住了她。
两人在终点处相拥，热闹人潮，霍纯看到林宋羡低下头，在宋莺耳边说了句什么。
又过去了许久。
他始终没有松开手。
霍纯在心里狠狠骂了句脏话。
她的暗恋彻底结束了。
林宋羡刚才的眼神如果不是爱情，她霍纯两个字就倒着写。
新同学的热情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月，林宋羡身边再次恢复清净。
时序推移，大雪如约而至。
圣诞节那天，学校补课，班里不知道从哪找了两张圣诞老人和雪花的贴纸，勉强营造出了几分节日氛围。
宋莺把昨晚平安夜收到的苹果洗干净，边做题边吃，当做晚饭。
下课已经是六点。
天阴沉沉的，冬季黑得早，只有身后教学楼散发着光亮，走出学校大门，路灯变得昏暗。
宋莺要去买学习资料，同林宋羡一起前往附近书店，走过去不远，路上积雪却很多，她中间还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小水坑，没一会，雪地靴就湿了。
凉意从鞋底渐渐浸到双脚，动作变得僵硬，她走路越来越慢，林宋羡察觉，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沾着水迹的雪地靴。
“你鞋子是不是湿了？”
“有一点。”宋莺皱眉，不自然地动了动腿。
“没关系，继续走吧。”
不远处有一个报刊亭，大爷捂得严严实实在烤火，林宋羡到前面买了几本杂志，拉着宋莺在旁边老旧的椅子上坐下。
“大爷，我朋友鞋子打湿了，能不能在你这烤烤？”
“行啊行啊，快往里坐会。”大爷热情地往后挪了挪，给两人空出位置。
林宋羡弯腰，脱下了宋莺的雪地靴，在炭火盆旁找了个地方，把她鞋袜放在一边烤着。
宋莺有点不自在，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趾头接触到凉意，刚蜷缩了下，林宋羡就把她两只脚都拉过去捂在了自己怀里，隔着一层毛衣，用外套严密地裹住。
“我帮你捂捂。”
第49章
宋莺第一志愿是北方的一所师范大学, 那是宋之临的母校。
她想和他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老师。
宋莺还在读小学时，宋之临就带她去过京市, 参观自己的母校, 而后每隔几年，他都会带上宋莺去一次。
有时候是顺便出差，有时候是一家三口旅游，因此从很小的时候，宋莺就对那座书香气浓郁的学府充满向往。
她在学习方面严格自律，成绩从来没有掉出年级前十名, 也是因为心中一直有个信念在坚持。
高三最后一个学期, 第三次模拟考成绩出来, 她分数仍旧稳定, 完全够得上那所学校历年录取分数线。
宋莺握着成绩单端详, 脸上掩不住满足。
“林宋羡，你想去哪所大学？”她问身旁的人, 林宋羡正在写语文老师专门布置给他的十篇作业，闻言停下笔，不假思索。
“当然是和你同一所大学。”
“可是我要去师范。”她难掩疑惑，“难道你以后也想去当老师吗？”
宋莺不禁脑补了下那个画面，只觉得惨不忍睹。
林宋羡去当老师，那成为他学生的小孩, 该是多么的可怜啊。
“谁说读师范出来就只能当老师了。”他满不在乎，“你那所学校这么多专业, 我可以随便挑一个我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宋莺问。
“唔....”林宋羡笔抵着下巴，想了想，“你们学校好像有个遥感科学重点实验室吧, 我可能会报个环境资源地理学什么的。”
“啊？”宋莺睁大眼睛，“你对环境保护感兴趣吗？”
“我对自然感兴趣，一切存在于地球上的事物，风、海水、地表、山河...远比无趣的人群要有吸引力多了。”
他表情平静地阐述着这些，缓慢地描绘出一个广袤的世界，宋莺注视着他，眼里不自觉带了崇拜。
她双手捧脸，感慨：“阿羡，你刚才讲话的样子好有魅力哦。”
林宋羡转头看她，速度极缓地反问：“我只有讲话的样子有魅力？”
宋莺立刻坐直身子，语气诚恳，“无时无刻。”
......
高考前一个月，郑骁他们约林宋羡出去，说是要为他加油打气，提前预祝他高考顺利。
这些人从初中就认识林宋羡，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从一个冷漠乖戾的小屁孩慢慢变成了认真上进的高中生，作为过来人，其实都为他欣慰。
山脚下，车子慢悠悠兜风似的跑了一圈，完全不复往日威风，硬生生把惊险陡峭的盘山公路开成了城市堵车高峰期的架势。
林宋羡坐在副驾驶，手敲着车窗边沿，偏头望向正在开车的郑骁。
“所以你叫我过来，就是坐坐车？”
“那我不如打了一辆出租，绕锦城一圈，估计都比你快多了。”
“这不是，快高考的学生是家里的宝，一定要好好保护，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担待不起。”郑晓说，一点也不敢分神，余光查看着后视镜，手里方向盘熟练操作着。
“那你还叫我过来？”
“你这小兔崽子有没有点良心？”郑骁偏头瞪他一眼，“这一年都没见到过你几次，这不最近赛车时说起你快高考了，蒋天逸一定要请你吃顿饭，为你鼓鼓劲。”
他拐了个弯，目视前方，嘴里随意说道：“虽然大家平时都是随便玩玩，但这群哥哥们还是希望你好的，看到你这样，大家都挺开心。”
林宋羡破天荒沉默了下，“天逸哥最近还好吗？”
“他能有什么不好的，整天喝酒飙车，还是和以前一样玩。”
“他也老大不小了，也不收收心？”
“那你待会见到他亲自和他说。”
吃饭的地方在城郊的一处私房菜里，蒋天逸惯会吃，从小锦衣玉食养大的人，对吃喝玩乐格外精通。
意思性的跑了几圈车，一群人就转移场地，藏在巷子深处的四合院子，外头停了一圈豪车，被掩盖在浓密树影里。
林宋羡去年暑假刚满十八，考到了驾照，他开车去接宋莺，今天周六学校不强制上晚自习，但宋莺还是在复习，他到时，她刚好下课。
林宋羡车子停在门口，有不少学生正走出来，引起了一小片的围观，宋莺抱着书，飞快打开门系好安全带，催促他赶紧开车。
“怕什么？”林宋羡这样说着，却还是笑着发动了油门。
“太高调了。”宋莺察觉到外面窥探的视线，不禁抬起书挡住了脸，声音闷闷传出来。
线条流畅漂亮的跑车在一阵轰隆中消失在了道路尽头，炫酷拉风，站在原地刚好看到这一幕的学生终于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忍不住议论。
“你们刚刚看到了吗？林宋羡竟然开车来学校了。”
“今天不是周六吗？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不觉得有点帅得犯规了吗！简直就像偶像剧里的霸道总裁。”
“别的不多说，我就是太羡慕宋莺了。”
“+1”
“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车子开了半小时，停稳在四合院旁边停车场。宋莺这是第二次坐林宋羡的车，因为上次阴影，一路都有点提心吊胆，但好在他开得很慢，红绿灯也老老实实等待，宋莺渐渐放松，有感而发。
“看来你这个驾照没有白考。”
林宋羡在专心开车，闻言笑了下，没解释。
“下午骁哥载我在山上跑时，就是这个车速。”他和她说起先前发生的事情。
两人一路说着话，进去房间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蒋天逸招呼着他，递了菜单过来。
“羡崽，你看看还有什么要加的。”他看向他身旁的宋莺，用温吞的普通话笑着说：“这个妹妹也看看，喜欢什么尽管点，今天哥哥请客。”
“好。”他把菜单递给宋莺，顺便低声教她，“说谢谢天逸哥。”
“谢谢哥哥。”宋莺乖巧道。蒋天逸笑开了花，立刻亲自拿过杯子倒水放到她面前。
“小姑娘比起羡崽当年讨人喜欢多了。”他径直褪下手腕上的佛珠送给宋莺。
“一点小礼物，当做我们第一次见面礼。”
宋莺猝不及防，迟疑地望向林宋羡，他看了看那佛珠样式，蒋天逸摆手解释：“刚入手的，今天随便带出来玩玩，不是什么稀罕物件。”
“那谢谢天逸哥了。”林宋羡道完谢，对宋莺说：“收下吧。”
她见状只好收了，这次的谢意比刚才诚恳很多，蒋天逸这副做派，引起了桌上其他人不满。
“我说你这样子就没意思了。”一人拍桌，“搞得我们好像不送都对不起阿羡叫我们这声哥。”
“就是，我们也要脸的不是。”另一人直接掏出皮夹子了，从里头抽出一叠钞票。
“来，妹妹，今天没有准备不好意思，就给你封个红包吧。”
宋莺：“.........”
她正无措，蒋天逸慢悠悠说话了，“我和阿羡跟你们不一样啦，我们有缘，用佛祖的话来说就是同道中人，你们就不用打肿脸充胖子了。”
“这能忍？”
那人撸起了袖子，露出一条大花臂，“蒋天逸，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面前酒杯被迅速倒满，两人拼起酒来，席间吵吵闹闹，气氛自然热烈，看得出来大家关系都很好。
林宋羡作为今天主角，也被轮流碰杯，喝了不少。
他不常喝酒，平时和方祁扬他们在一起时喝得很少，但这会却是来者不拒的架势，尤其是蒋天逸，饭局到尾声，蒋天逸坐了过来，揽着他肩膀，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在说着话聊天。
宋莺在旁边听到很多，但让她记忆最深刻的，是蒋天逸半醉时，眼神发散说得那段。
“羡崽，我很开心，看到你现在这样。你还小，走歪了路可以重新回来...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心想，嘿，这个小孩，怎么和我从前一模一样啊，我就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我，可是你比我好多了。”
他转过脸，伸手摸了摸林宋羡的头，眼角微红。
“逸哥在这里祝你高考顺利，未来事事如意。”
“别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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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
月亮高悬，从台阶前面望去，像是挂在枝头上。
林宋羡喝得有点醉了，宋莺不放心搀扶着他，车子不能开，她打了辆出租，报了他们家地址。
后座没开灯，光影昏暗，只有窗外偶尔一闪而过的霓虹，司机专心开着车，周遭安静。
林宋羡靠在她肩头，闭着眼，突然低低说起话来。
“天逸哥家里很有钱，钱多到他几辈子挥霍都花不完，有钱人好像都喜欢搞商业联姻这一套，天逸哥一出生就是被保姆带大的，大部分时候都被关在房间里，后来...他爸爸在他十几岁的时候，领回来一个私生子。”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变了，什么都玩，一个月去不了几次学校，成绩一塌糊涂，大学去了国外，更加变本加厉...”
他似乎有点难受，在宋莺肩上动了动，换了个姿势，紧皱的眉头松开。
“他前两年满三十岁了，我每次见他，好像都比上一次精神更差一点。”
“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活着，可能也是一种痛苦和折磨。”
林宋羡今晚心情不太好，宋莺看得出来。
把他送回家，到房间床上躺下，他抱着她不肯松手，脸埋在她颈间，一直低声叫着，“茵茵，茵茵...”
酒气和湿热呼吸全部打在她肌肤，T恤薄薄的布料，有湿润浸透进来。
宋莺眼前不由模糊，转过身，把他揽进了怀里。
林宋羡蜷缩着，像是一个孩子。
她轻轻拍着他肩膀，慢慢哄他入睡。
“我在。”
“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第50章
六月, 骄阳似火。
锦中召开了一次高考动员大会，地点在大礼堂，每个家长都必须要求参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