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银质的项链,坠子的形状比较特殊,是一把小巧可爱的钥匙。
“这……”丁棋不确定的抬眼,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女人。
贺姝露出了预料之中的表情,表面上瞧着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在面对众人疑惑的视线后,她大大方方的用带着手套的手接过了那条项链:“这是我亲人的东西,当年遭受一场意外就丢了,我本以为丢在了海里,没想到是被人给拿走了。”
她说的轻巧,殊不知这一字一句在所有人心中炸起了多么高的惊涛骇浪。
“贺队……你你你……你……”曾永嘉被吓得嘴皮子都不大利索了。
贺姝见技术大队的人开始在走廊里取证,她便冲着其余人使了一个眼色,带着几个人转身进到了屋子里。待到众人都找到自己的位置站定后,她抿了抿唇,没有第一时间把话说清楚,反而是看向了常斌和曾永嘉:“你们两个调查方伽蕾有结果了吗?”
曾永嘉急忙点头:“有了有了,本来想着等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再详细说给你听,没想到……根据方伽蕾的室友表示,她每天都会收到几个快递,所以没有特别注意过她的情绪波动。后来我们在她的房间里找到了几个没来得及拆封的快递和一些已经拆开了的空盒子,其中一个空箱子符合宁兴市局的人所描述的特征。”
贺姝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了谢子豪。
谢子豪便也开了口:“方伽蕾这边的情况是,她在高中的时候改过自己的名字,她的原名叫方偲晴。宁兴市的那位受害人班灵后来被收养,跟了养父的姓儿,我已经联系到她曾经待过的福利院,对方表示班灵本来叫……赵司仪。至于他们原本父母的信息,还正在查。”
“不用查了。”贺姝忽然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旁人难以察觉的颤抖:“方偲晴的母亲名为李红玲,赵司仪的母亲名为张美兰。”
“贺队,你怎么知道?”曾永嘉一脸懵逼的问道,别说他了,常斌等人也是十分的不解。
“因为李红玲和张美兰都是十几年前水鬼案的受害人。”纪宸沉声道。
“什么?那……那如今这两名受害者既然是水鬼案受害人的后代,贺队你……”所有人都没能控制住脸上的表情,震惊或许已经不足以形容此时此刻他们的心情了。
“我父母大概在我七岁那年去世,自打那以后,小姨就变成了我的监护人,一直到我十四岁那年。”贺姝垂眸,看着掌心的那条银链子,声音毫无起伏,就像是在诉说着别人的事:“她叫邹坤,是水鬼的第五名受害者。”
“严格来说我也算是水鬼案受害人的后代……”说到这,她歪了歪头,忽而扬起了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可能也是最倒霉的一个,因为我一直觉得自己算是幸存者来着。”
她是唯一一个直面过水鬼本人的受害人家属,原本还想不通为什么能活,现如今却是明白了。
当年警方分析过水鬼挑选受害者的标准,几乎都是单亲带孩子的女人,本以为凶手就是好这口,原来竟不是,对方好像这么多年安排了一个完完整整的猎杀游戏,母亲和女儿都是他既定计划中的一部分。
细细思量之下,无疑令人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这边话音落下,其余人却是良久都不能言语,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可又觉得说出来难免浮于表面,令人更加难受,便都很有默契的闭了嘴。
“可惜了。”贺姝率先打破了屋内凝滞的气氛,将手中的项链向上抛了抛,然后递还给了丁棋。
“可惜什么?”曾永嘉问道。
“可惜,我原本以为自己就算抓不到水鬼,那这次抓个模仿者过过瘾也好。但现在我却摇身一变成了案件当事人,局里不会再允许我继续跟这个案子,之后的事,就要靠你们了。”贺姝这话虽然是冲着在场所有人说的,但是目光却一直落在了背对着她站在窗边的纪宸身上。
曾永嘉登时神色一变,然后狠狠地耙了一把头上的短发:“日!”
第121章 水鬼再现(7)……
旁人听到贺姝这番话不知是什么想法, 单就专案大队在场的这三人来说,脸色都是十分的不好看。好像在不知不觉中,他们所有人都已经把她当成了主心骨, 这次这个案子算得上是大案, 猛地得知自家队长竟突然抽身,在心理上难免空落落的,难受的很。
“就不能……”曾永嘉开了口, 想要说什么。
贺姝及时制止住了他接下来尚未说出口的话, 果断的摇了摇头:“不能, 这是规定。本来我就算的上是水鬼案的半个当事人, 理应在水鬼案相关上都有所回避。之前刘支队借着此次是模仿作案特批我参与这次的调查组, 我真的已经很感激了,不能再给局里添麻烦。”
“况且这也是为了所有人好, 身为案件当事人所接触的每一件证据将来在法庭上都是会受到对方律师质疑的, 大概率会被判定无效,你们总不希望好不容易抓住了人, 却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当庭释放吧?”
曾永嘉便闭了嘴, 没再吱声。其实道理大家都懂,只不过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结果罢了。
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 常斌调整好情绪斟酌着说道:“贺队,你放心吧, 你不在局里的这段日子, 我们一定好好跟着纪组干, 争取让你早点归队!”
听到这话, 就连一向和陈年旧案组不对付的曾永嘉都表示了同意,眼下到底不是平日里的小打小闹,实在是马虎不得, 更加不是争强好胜的时候。
贺姝笑吟吟的点头。
“既然快递能够出现在你的门口,那就表示这里已经不安全了,甚至有可能早就在嫌疑人的监视之下,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纪宸在她把专案众人安抚住之后,倚靠在墙壁上开口问道。
“对呀对呀,这里不能住了吧?太危险了。”其余人也跟着附和。
“你们怕是忘了,除却我出国那三年,或许所有的一举一动都一直处于别人的监视下。”贺姝显然是不怎么想搬出去。
曾永嘉急的直跳脚:“那怎么能一样?之前暗处的人只是监视,现在对方可是大开杀戒了,一个搞不好就会有性命之忧!”
“其实我今天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也是有原因的,对方既然在暗处观察,那现在肯定知道我已经有了警惕心,并且有可能把所有事情都串到了一起。这是他先下的战书,我又怎么能后退。”贺姝声音不大,最后两句好像在自言自语似的,随后抬起了头:“再者说我就算不在家里住了,那还能去哪里?难不成去局里宿舍住啊?”
纪宸露出了意动的神色,可是却很快就被她一眼给瞪了回去。
“如果我真的龟缩到了局里,嫌疑人因为这样而选择沉寂,那这个案子究竟要拖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最终还会像当年的水鬼案一样成了陈年旧案,然后不知何时再次卷土重来,那我这次的回避又有什么意义?难不成就为了头顶上随时会掉下来的那把刀,担心一辈子?”她说到最后,语气中甚至可以听到明显的不甘和势在必得。
屋中一众人在听完之后,陷入了沉默,却并没有人再次开口劝说她住到安全的地方去。这件事本就是他们想岔了,因为根本没有人能够对于这种事感同身受,更没有人能够明白十几年的日日夜夜,一直被同一个梦魇摁住喉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贺姝想要趁此机会做个了断,谁又能说出反对的话呢?
不过他们这些人也是关心则乱,甚至忘记了贺姝可和那些受害者不一样,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谁又能轻易忘记传说中纪宸断了的那两根肋骨?常斌没有忘,曾经被她按在地上摩擦的曾永嘉更不可能忘,那次抓捕女装大佬嫌疑人从而被收拾个够呛的谢子豪也表示记忆犹新。
女人有胆量,有见识,拥有着超乎刑警这个职业标准很多的敏锐度,更是以一打四五六七的能手。这么一想,大家的心头似乎都略微松快了一些。
“每天我会安排两个人过来陪你。”纪宸没有再说什么反对的话,瞬间就做出了这个决定,算是一种让步更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关切。他看到对方想要开口,就立即道:“你不必担心会被嫌疑人发现什么端倪,来的两名同事不会入住家里,而是会在小区内自行隐蔽,如无特殊情况并不会现身。”
话说到这份上,贺姝没法子,也只能表示了同意。
纪宸略思索了几秒,便挥手示意丁棋带人把这间房子内部进行了一遍彻查,看看是否有着针孔摄像之类的监控设施。
几名技术人员上蹿下跳了许久,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屋内没有任何点子设备的痕迹,走廊里也没有。
当所有人在她家中忙忙碌碌的这会儿功夫,贺姝站到了客厅的那个落地窗前,稍微垂了眼皮,看着楼下越聚越多的人群,睫毛颤了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心里有没有可疑的人选?”纪宸忽而走到她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有什么证据或者线索之前,不应该做毫无意义的猜测哦,纪组长。”她勾起唇角,笑得明媚,一口洁白的贝齿若隐若现。
男人像是被她这丝毫不紧张害怕的模样给感染到了,眼底也隐约有了点笑意:“那是一般情况。”
“现在不是吗?”贺姝随口问着。
“你在我这里从来都是特殊情况,我愿意为你做一些毫无意义的猜测。”纪宸好看的眉毛挑了挑,不过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的轻松且自然,好像话语里根本没有什么引人深想的歧义。
她睫毛又不受控制的颤动了几下,随即抬起眸子,像是控诉又像是撒娇般的瞪了对方一眼。
“我记得之前似乎有个什么医生一直在追求你,应该也是住在这个小区吧?”纪宸眼底的愉悦程度加深,然后很快就将话题引回了正轨。这话虽然是个疑问句,但是他的语气和表情都不像是单纯的怀疑:“你们平日里很熟悉吗?他似乎对你异常的关心。”
甚至上次还被他撞到了一回,不管是不是最终嫌疑人,对于这种逮到机会就顺手黑一把情敌的行为,他做的十分的坦然。
“唔,不怎么熟,我也觉得这个人有些莫名其妙。”贺姝回应着,可脸上的表情似乎并没有将这个太放在心上,最终在沉默着思考了两分钟后,给出了自己的结论:“现在一切都为时尚早,今天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警车进进出出的,估计我这边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动静,你们还是先以目前已经掌握的证据为主,将大部分精力放在已经受害的两名死者身上。”
“一有动静,我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的。”她怕身边人不信,还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举到耳边的高度发了个誓。
纪宸面上有些无奈,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眼前这张姣好秀气的面庞不放,像是宣誓一般的说了一句:“不会太久,我会尽快让你归队的。”
“我相信你。”贺姝同他四目相对,两道视线中反复纠缠的情绪,似乎只有他们自己才明白。
又过了小半天的时间,警方的人陆续从楼中撤了出去,警车也一辆接着一辆缓慢地驶离了小区。见没什么热闹可以看了,围观的居民们自然就散开了去,该回家的就回家,毕竟外面的天色已经大黑了。
贺姝一直站在窗边没有动作,不过她仍旧借助着小区内那不太明亮的灯光,隐约看到了两道眼熟的身影又顺着人流散开的混乱,顺势隐匿到了不远处的两台车里。
无奈的翘起了唇角,她转身走到了玄关前,推开了防盗门,却在和电梯前的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后,陷入了迷之尴尬当中。
她本是打算再看一眼走廊中的情况,未曾想反倒是撞见了邻居那对儿年轻的小两口正推着一个巨大号的行李箱,看着应该是正在等电梯下楼。
“hello啊……贺小姐。”年轻女人笑的很不自在,偏偏电梯却在这个时候停在了三楼半天不动弹,所以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找话聊:“我看不久前好多警察来这里……还以为……不过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说完后,神情露出了一点小心翼翼,最终还是被好奇心打败,问出了口:“那个……贺小姐,你是不是被黑社会给威胁了?”女人觉得,只有这个理由才能够解释的通,不然一群警察为什么会扎堆出现在同事的家里,那阵仗、那仪器设备总归不是来聚会的。
“……差不多……”贺姝有些哭笑不得的回应,然后顺便回问了一句:“你们这是要出门儿?”
“嗯……额……是啊……我妈说想我了,所以回老家住几天。”正巧这时电梯上来了,女人敷衍的说了两句,就推搡着自己老公进了电梯,最后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关上了电梯门。
贺姝挑了挑眉,并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凭良心讲,正常人在发现自家邻居有可能惹上什么了不得的麻烦后,大抵都会是这个反应。更何况她还是个警察,在普通老百姓看来,警察应该是最具有安全感的职业才是,坏人遇到不都得绕着走?是以一旦遇到事情,那么一定就是很匪夷所思的大事儿。
她复又在走廊里转了两圈,然后站在走廊那扇窗前呆立了两分钟,这才回到玄关处拿过鞋柜上的钥匙和外套,转身出了门。
现在这个月份,在北方已经快要入冬了,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静淮市在最近几天入夜的时候,气温也会变得极为凉爽。她穿着外套下了楼,没有特意去瞧两名同事所在的方向,径直往小区大门那边走去。可还没走出两步,就被身后传来的一道男声给叫停了脚步。
“贺警官!”
贺姝狐疑的回过头,见身后斜对面的那栋居民楼里,快步走出来了一个身影。借着路边的路灯,她看清了那张脸,是柳景旭。对方身上穿着的是米灰色的居家棉麻服,和平时西装革履的模样看起来大不相同,有些微卷的头发也是带着点湿气,没了发胶的固定软趴趴的垂了下来,整个人看起来倒是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烟火气。
“你……你没事吧?”男人走近了,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后才开口问道:“我下班回来就看到楼下扯了警戒线,还停了好多辆警车,上前一打听知道了出事儿的是你所居住的楼层……你没事就好,是不是在办案的时候惹到了哪个疯子,他威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