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长能耐了?那么多年的警校生涯和无数次脱口而出的宣誓嚼烂吞到肚子里去了?!你知不知道刚刚的那一拳要是打下去,会产生什么后果?!不仅仅你自己会受到处罚,所有你经手参与的取得的证据都会失效,所有人的努力会全部白废,要从头来过,这难道是你想要的?”纪宸说着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些:“在国外的几年,学到的就是这些不负责任的玩意儿?”
“我要是循规蹈矩,当初也不会出国!”贺姝忍不住反驳。
“……”
好半天身后都没有了动静,她胸膛剧烈起伏了几次,而后开了口:“带回来的孩子身上有被多种工具虐待过的痕迹,并且和死者患有相同的营养不良症状,我需要尸源信息,我需要知道这两个孩子的来路,我需要确定在外面不知道的地方,是否还有更多的受害者!”
她不在乎事后自己会受到什么处分,警方目前的证据根本不足以证明什么,废了就废了,她只要撬开对方的嘴,给所有同事一个后续的侦破方向就够了。
“她才八岁!”
纪宸听到最后这句轻飘飘,没什么力气的话,眉头稍稍松快了一些。随后他放开了手上的钳制,将背对着他的人转了过来:“我知道你有多想要帮助她们,但是前提是你必须要保持应有的冷静。她只有八岁,虽然童年可能万般不幸,但是未来还会有很多种可能。看看你自己,你能做到的,她们也能。”
把苦难铸成能够使自己奋勇向前的铠甲,披荆斩棘,无畏深渊。
“你的手不是要图一时的痛快去揍这种人渣,而是在最后的最后,亲手为他们带上镣铐,接受法律的制裁。”纪宸垂眸,看着那双握成拳,现在还没放松下来的手:“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也会亲手把‘水鬼’绳之以法,那个时候你是会选择杀了他,还是依法逮捕他?”
“这份工作的意义就在于此,不要为了人渣背弃了你自己的信仰。”
终于,贺姝垂在身侧的手慢慢地舒展开来,几息之后,传来了她那有气无力的声音:“抱歉,有关于这个案子我代入了太多的私人情绪,放心吧……我已经冷静了。”
“说说这个案子的详细情况吧。”纪宸双手插兜,斜靠在墙壁上:“等一下你进去提审的时候,我也会参与。”
贺姝有些错愕的抬头看向他。
“信我。”男人挑眉说道,黑眸深处的暗光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绪。
第44章 车底亡魂(10)
二人再次返回审讯室已经是将近半个小时之后了, 石勇颇为忌惮的用眼角余光一直追随着贺姝的身影, 直到对方拉开椅子坐下,他才稍微的放松了一些。
方才的情景和走廊里隐约传进来的动静,让他有了些底气, 所以在女人坐定之后,他还清了清嗓子:“不知道你们警方对公民进行暴力恐吓是合法的吗?我要投诉你们, 在这里我感觉到我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很大的威胁。”
贺姝闻言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看,表情没什么变化, 褪去怒气的外衣,她现在看起来和往日里一样冷静。
反倒是纪宸听到这番话之后, 有些玩味的笑了笑,信步走到了男人的身后,宽厚的背影刚好遮住了斜后方的摄像头。他双手搭上了审讯椅的椅背, 微微弯腰, 凑到了对方的耳边:“我们取了你‘女儿’的dna, 猜猜和你的dna进行比对之后,结果是什么?”
“……”石勇眼睛瞪圆了,显然是有些惊慌失措, 眼珠乱转像是正在脑海中为自己找点什么借口。不出两秒他的表情转为了疑惑不解:“能是什么结果, 琪琪就是我的女儿!是我前些年不懂事, 一夜荒唐出来的产物, 她的那个妈生完之后就把孩子这么给我丢下了……难道说……”
“难道说她真的不是我的孩子?!我被那个贱人给骗了?!”
“很好的尝试。”纪宸略微直起了身子,语气凉凉:“编造出一个莫须有的一夜情对象,再给自己带上一顶绿帽子, 你还真是豁出去了。如果接下来我问孩子的妈妈的身份信息,你是不是要回答我,你什么都不清楚。”
“本来就不清楚。”男人嘟嘟囔囔。
“你知道监狱里面最底层的犯人是虐待儿童的吗?各种意义上的虐待,就算被车撞死的死者警方找不到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你和她有关系,就算最终不能用故意杀人定你的罪,我也向你保证,肯定会送你进去呆上一段时间。”纪宸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清楚的声音道:“想试试进去当天你的所作所为就被所有人知晓的滋味吗?我可以满足你的。”
“……”
在对方的沉默当中,他借助完全将上半身直起来的动作,狠狠地撞了一下男人的背部,随即在响起的闷哼声中警告道:“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之后,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然后缓步的走回审讯桌的另一面,坐在了贺姝的身边。
“我们国家对于领养儿童的条件设定的相当的严格,你就不用想利用这种借口继续拖延时间了,老实交代琪琪到底是你怎么弄来的?!技术人员已经把她的dna放进了全国失踪儿童的数据库当中,要是在你坦白之前我们就确定了她的真实身份,你想要主动自首争取后续减刑,可是没有这个机会了。”纪宸双手环胸,十分放松的靠在了椅背上,轻松的仿佛就是在谈论天气。
他这种淡定无疑给石勇施加了相当大的压力,他在心中计较了一会儿孰轻孰重,最终挫败的低垂了头,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无奈和后悔:“我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已,你们也看到了,我这个条件很难找到合心意的另一半,所以干脆就断了这个念想,但是自己过日子难免孤单,就想着有个孩子兴许也不错。琪琪是我两年前在网上领养的,对方说家里太多女儿了,又没有钱,想给孩子找个好出路,所以我就花了三万块钱……领养的。”
“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你会不知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倒也不必说这些有的没的去掩饰了。”纪宸皱眉,声音冰冷:“你和卖方是怎么联系上的,还有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了?”
男人摇了摇头。
对于这个结果,纪宸和贺姝都没有太过于惊讶,沉默了几秒后,他继续问道:“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琪琪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这就是你说的想要一个孩子,要来做什么,供你泄私愤吗?”
“一看二位警官肯定还没有孩子,七岁八岁狗都嫌,每天调皮的不得了。那亲生父母气极了也会操起棍棒,你们不能因为我管教孩子就随随便便的指控我吧!俗话说得好,棍棒底下出孝子,我可从来没有虐待过她,只是想让她听话,仅此而已。”石勇一摊手,扬着脖子觉得自己贼有理:“我可没听说谁因为教育孩子坐了牢的,琪琪是领养的,我供她吃穿,以后还要供她读书,如今却连她做错了事教训一下都不行了?”
贺姝和纪宸对视了一眼,这位倒是聪明,极力的想要把虐待儿童扯成单纯的‘家务事’,并且一口咬定孩子是买来的。要知道现在国内对于买卖人口,买家这一方在法律上无疑要宽限许多,要是如此定性,后续在法庭上,公诉人的处境会相当的艰难。
纪宸微微歪了歪头,屈起手指在桌面上若有似无的敲了两下。
在得到这个信号之后,贺姝便坐直了身子,从刚刚带进来的文件夹中抽出了几张照片,随意的扔在了审讯桌面上:“这是琪琪送去医院后,医生给她验伤的时候拍的照片,你管这种程度叫‘教育’?石勇,她身上可还有烟疤呢!”
男人默不作声,盯着那一张张的照片看,喉结不自觉的上下滚动了一下。
这一幕贺姝自然没有错过,她故意等到了对方将这些照片‘欣赏’的差不多了之后,才再次开口:“知道其实最有意思的是什么吗?从某种心理角度上来讲,暴力宣泄是某种特定需求得不到满足的替代品。你单身多年,社会背景简单,独自一人经营着废品收购站……其实这个行业真的挺赚钱的,经过调查,也已经证实了你的财务状况的确良好。你觉得以上这么多信息,能够告诉我们哪些事?”
她说到这里笑得意味深长,漂亮的脸上多少带着一些妩媚的讥讽。
“我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石勇理所当然的应道,神情中透着不明显的戒备,显然在心里有些摸不准她现在这个表情所代表的含义。
贺姝听到这个回答之后,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表示否定:“我觉得你洁身自好并不是因为你想,而是因为你不得不,你对琪琪进行的暴力宣泄,就像是在昭告着什么。你在凭借暴力行为追求所谓的xing快感,每在琪琪身上落下一鞭子,心理上就会得到无限的满足吧?”
“你之所以选择小孩子来进行施暴,一是她们弱小到几乎不可能进行反抗,二是她们纯洁如一张白纸,根本不懂你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什么潜在的含义。不明白自然就不会嘲笑,你没有选择成年女性作为受害者,无非就是你在怕,怕她们察觉了施暴背后代表着什么,怕她们那讽刺和嘲笑的目光!”
她说完这番话略微停顿了一小会儿,那双带着媚气的眸子打量似的将对面的男人从头看到脚,最终把视线明目张胆的落在了其被审讯桌遮住的下半身。
如此过了十几秒,她忽而勾唇,笑得讥讽而又恣意:“你觉得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你?一个狂怒、无能又懦弱到只敢对小孩子下手的xing无能患者!”
“闭嘴!!!!臭三八,信不信老子撕烂你的嘴!!!”石勇在听到那最后几个字之后,情绪瞬间变得无比狂躁,可是因为手上的手铐,所以再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出那张固定在地面上的审讯椅。
哗啦哗啦,手铐与铁质审讯椅之间的金属碰撞声显得无比刺耳,他嘴里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怒吼:“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男人像是感觉不到任何的疼痛,手腕处因为剧烈的挣扎甚至磨破了那里的皮肤,开始隐约渗出了血。
贺姝对于他的口头威胁丝毫不放在心上,她略微挑眉,将轻视这种情绪演绎的淋漓尽致:“哦?杀了我?用什么杀,你打得过我吗?不过就是一个仗着身体优势虐待虐待小孩子的懦夫罢了。”
说到这她笑出了声,声音清脆,然后忽然停住,红唇轻启:“我说错了吗?你就是一个……”
“xing无能。”
的变态。
最后三个字,她吞下了声音,只是用口型清晰无比的表达了出来。
“啊!!!”因为过于用力,审讯椅已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现在的石勇整个人就仿佛是一头狂躁无比的野兽,已经失去了理智,一双眼睛是血红的,恨不得想要生吞活剥了那个坐在他对面,笑得无比轻蔑的女人。
“你觉得我冤枉了你?琪琪只有八岁,也就说你把她买过来的时候,她才不到六岁。这你都下得去手,不是一个没有自信心的懦夫是什么?怕是你连超过十岁的都不敢碰吧?因为怕她们一不小心就能反抗成功,脱离了你的掌控,甚至于反杀你。”贺姝一脸怜悯的看着他,最后还添油加醋的‘啧’了一声。
“放你娘的狗屁!你们一直想要确定身份的小贱人也是我撞死的,她没超过十岁吗?!”石勇使出了最大的力气,这一下直接把审讯椅撞得晃了晃,他的手腕开始涌出刺目的鲜血,不过表情看起来却是病态的兴奋:“哈哈哈哈,老子是她们的神,让她生就生,让她死就死!”
整间审讯室里就只听得到他那张狂到似乎想要证明自己有足够掌控力的笑声。
贺姝的手再次紧紧地握成拳,终于忍受不了的站起了身,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审讯室门外。她站在窗前,抬起手狠狠地冲着旁边的墙壁砸了一拳,脸颊的肌肉略微有些抽搐,不过不是因为手上传来的痛感。
常斌从审讯室旁边的小屋走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想要出言阻止,到底是晚了一步。只能一个箭步冲上前,捏住她的手腕,低头看着对方那本就绑着纱布的手背泛起了红肿,掌心的伤口也是因为用力过猛而渗出了血。
“贺队,你这……”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没有多说什么。过了半晌,才开口继续道:“石勇这算是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了?只是我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要撞死受害者?”
“因为他觉得自己是神,当晚一定发生了什么脱离了他掌控的事情。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天夜里,石勇、受害者和琪琪三个人都在那辆车上,许是因为他遇到什么事儿把车停在了路边,受害者趁他不备下车逃跑了。”贺姝声音极小,语气疲惫:“我觉琪琪有可能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她在看到死者照片时候的反应,很不寻常。”
又是长期遭受身体虐待又是亲眼见证了杀人现场,对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光是想着,她的心都在抽痛。
“为什么要用车撞,还撞了两次?”常斌疑惑。
“因为本身‘2’就对应他自身的行为强迫规律,再结合他的心里状况,当时那辆车就如同他平时施暴的时候运用的工具,是他心底隐藏xing欲的宣泄口罢了。”贺姝眼角肌肉再次抽动,光是想着案发当时石勇有多么亢奋和满足,就觉得犯恶心。
右手因为刚刚的撞击还在微微颤抖,她只能抬起完好的左手捏了捏眉心:“老常,你进去帮着纪组完成接下来的审讯工作吧,力争让其把作案过程描述完善,这样才能作为定罪的有力证据。”
“那你……”
“我的作用本来就是激怒他,让他彻底失去理智,再继续待下去怕是会弄巧成拙。”贺姝摆了摆手,本来她和纪宸事先商量好的就是,她在审讯中扮演一个曾经害的嫌疑人心理受到创伤的妖艳jian货的形象,眼下看起来任务完成的也算圆满了。
“好。”常斌应了,转过身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在对方进去之后,贺姝再次转过身看向了窗外,这么一遭折腾下来,天边已经隐约透出了光亮,又是新的一天。
她呆呆的站在那里好一会儿,双眸才渐渐有了焦距,回过神之后慢吞吞的走到了设在走廊里的长椅旁边,坐了下去。将上身前倾,她用双手环住了自己的头,就这么坐在那里,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