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永嘉看着沙发上坐着的女人，眉头上的皱褶深到几乎可以夹死一只蚊子了，他出言打断：“戴士强经常和你要钱吗？”
戴丽丽听到问话，微微哽住，沉默了几秒钟犹豫的回应：“倒也不经常……”
“既然是你弟弟平时在赡养母亲，你这个做姐姐的难道不出一点抚养费吗？我觉得戴士强和你要钱也并不过分吧？”
“话不能这么说，我有家，他又没有！”对方像是被踩到了痛脚，扯着脖子嚷嚷：“他是我弟弟，合该照顾我，我日子过的多苦啊……”说着，竟还低下了头，嘤嘤嘤的啜泣了起来。
控制不住的翻了个白眼，曾永嘉觉得无语极了。
“接着说吧，你们在电话里还说什么了？”贺姝冷声道，将话题引了回来。
可能是因为气场的原因，戴丽丽似乎有些怕她，狠狠地吸了吸鼻子之后接着回忆道：“他好像还问我最近能不能回家待几天，我说没时间，后来我们老板来了，我就把电话给挂了。”
贺姝挑了挑眉，按照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这个戴士强似乎从未因为赡养母亲的事情烦扰过自己姐姐，那么一周前既想要要钱有想要姐姐回家照看母亲的这个举动，就显得有些反常了。
“警官，你们有什么字就赶紧拿过来让我签吧。”戴丽丽没过多久，便再次催促，还不停的看着时间。
“你这个白……”村主任都看不过去了，本来想骂上一句‘白眼狼’，可能觉得不妥当，急忙转了话锋：“我一会儿就带你去退票，好歹也得回村去把小强的身后事办过，然后研究研究你老娘的养老问题，什么都解决好了，才能回去！”
“不是还有你呢，你们村上是干什么吃的？现在国家有政策，我就不信了我妈还能饿死在家里不成？”女人现下似乎也懒得装了，半点不顾忌还在公安局里，可能也知道她身为受害者家属，警察并不能把她怎么样。吵吵了两句之后，干脆直接站了起来往外走：“我不管了，谁爱管谁管！”
砰！
她冲出问询室之后，那门还晃了两晃。
“白眼狼！”村主任气不过，站起身插着腰冲着对方消失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随后叹气摇头：“刘淑兰这个老婆子，命真是苦的哟……对了！警察同志，她这样难道不是犯法的吗？！”
曾永嘉在这之后，特别花了几分钟和他说了一下子女应尽的赡养义务，如果对方拒不配合，应该怎么办之类的。
期间，贺姝看向了此时一脸懵逼坐在那里的男孩儿，他应该是被刚刚那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弄得有点吃惊，还带着一些稚气的脸上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
“小浩是吧？你认识戴士强？”她放缓了表情，以免给孩子造成心理压力。
“强哥？我肯定认识，他还经常带我玩呢！”男孩儿在提到死者的时候，最开始有那么一瞬间是雀跃的，可是很快就黯淡了下来，语气也随之低落：“可惜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们关系这么亲近，那你肯定知道他在网上直播的事儿了？”
“知道啊……我还经常去看他直播呢，强哥之前说了，他出去找工作也是赚不到什么钱，还不如在家做主播，能赚钱也能照顾人。”
“那你记不记得他是哪一天来的市里。”
“好像是8号吧，因为头一天我还去他家了，他提了一下，还问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小浩稍微回忆了一下，然后还带着点不确定的模样看向了自己的爷爷。
村主任跟着肯定：“是8号。”
那就是四天前了，贺姝和曾永嘉对视了一下，都在心里盘算着。戴士强死于两天前的午夜，那中间算起来还有整整一天的时间，他去哪了？见了谁？又为什么会惹来杀身之祸呢？
这件事中间肯定不简单。
贺姝想了想，接着问：“他没有和你透露，来市里要做什么吗？”
小浩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是无辜：“强哥一般都是出去买一些吃的东西，所以我也没特别问，本来以为他会和往常一样当天就回来的……”说着说着，他瘪了瘪嘴，瞧着表情竟是要哭了。
好在年龄也不算小，场面才没有一发而不可收拾。
后续贺姝二人又问了一些别的，最后起身将爷孙二人送到楼下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快要到中午了。村主任十分热情的请他们赶紧回去，然后拉扯着男孩儿奔着停车场里停着的一辆黑色方头轿车去了，瞧着车况估计这车的车龄比小浩都要大上几岁。
等到快要上车的时候，男孩忽然一个转身跑了回来，冲到他们面前的时候还气喘吁吁的：“我想起来了，在强哥出来的头几天，他一直念叨着有个什么主播招募，这个能帮忙破案吗？”
主播招募？贺姝稍微歪了一下头，不过面上却没有什么异样，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头顶：“能的。”
“希望你们快点抓到坏蛋。”小浩扔下这么一句，复又急哄哄的跑了回去。
很快破旧的黑色轿车从排气管里往外一个劲儿的突突着黑烟，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曾永嘉这时回了身，正准备回到大楼里，走了两步后却发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扭头疑问：“贺队？不回去？”
贺姝从兜里掏出了车钥匙，潇洒的挂在手指上转了两圈，接着冲着停车场的方向努了努嘴，意思表达的相当明显。
“？？？”男人一脸生无可恋的看向了那台专属于他们专案的银灰色小破车，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脸上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别……别了吧，我楼上还有工作没完成呢……”
夺命飞车，又岂是浪得虚名。每一次他都感觉人在车上飞，魂在后面追。
贺姝只是攥住了车钥匙，一双美眸微微眯起，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他一番，随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就往停车场去了。
用力的咽了一口唾沫，曾永嘉心知是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了，磨磨蹭蹭的挪到了小破车旁边。
“只不过是去第二名死者樊野工作的那家商超去看一看，放心吧，今天不着急。”贺姝说完后，拉开车门钻进了车内。
曾永嘉嘴角抽了抽。
不是说这次的凶手没有冷静期吗？不着急？
我信你个鬼。
第68章 热油烹尸（7）
坐上了副驾驶的曾永嘉随着车速的提升, 开始逐渐紧张了起来, 他有些略怂的抬手紧紧的攥住了车门上方的那个扶手，不自在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因为干燥而起皮的嘴唇。不过可能这次贺姝真的有‘脚下留情’，速度的确不像前两次那么夸张, 但小破车仍旧在拥挤的车流中四处乱窜，惊险场景并不在少数。
他定了定神, 试图通过闲聊来转移注意力：“那个……贺队啊，上次领导不是找你约谈过开车这档子问题吗？”
“嗯哼。”贺姝似笑非笑的回应了一声：“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追根究底都是为了办案, 加上她任职这段时间表现的确出色，凭谁都挑不出任何的毛病, 一些事情上面的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曾永嘉闻言咽了一口唾沫，自觉无趣的闭上了嘴，只是那紧绷的下颔线证明了他此时的心情。
约莫半个来小时后, 小破车驶进了那家名为‘仁源商超’的地下停车场, 随后二人下了车, 顺着手扶电梯一路上到了地上一层。一楼大多数是一些各自分开经营的商铺，既有小商品也有衣服和鞋子，有的品牌还比较大众。这会儿正是中午下班的时间, 瞧着人流量不少。
在一楼晃悠了一圈, 两个人又去了二楼, 那里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型超市了, 衣裤鞋饰，日常百货，吃喝拉撒一应俱全。终于他们在结账出口那里找到了服务台, 曾永嘉上前敲了敲台面，后面低垂着头玩手机的工作人员抬起了头，慵懒的抬眼看了看：“您好，顾客，有什么可以帮您？”
“你们经理在吗？”
这名工作人员是一个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出头的姑娘，闻言神色微微一变，估计还以为又遇上了什么胡搅蛮缠的顾客，下意识的就开口拒绝：“经理现在不在呢，有什么事情我也可以帮您解……”
说到这，声音戛然而止，她抿唇盯着突然被递到自己眼前的执法证，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们是市公安的，麻烦把你们经理叫出来。”曾永嘉收起执法证，看着眼前仍旧在发呆的人，又紧跟着接了一句：“现在，立刻，马上。”
“哦？哦！”工作人员回了神，手忙脚乱的站起了身在身前的桌面上一阵的翻找，过了好几秒才想起来去摸一旁的座机，拨通了一个内部号码。待到接通了之后，她尽量压低的声音：“喂？经理？这边有两个公安局的人，说是要找你。”那偷偷摸摸的样儿，多少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犯什么错误了。
之后电话对面似乎回了两句什么，她‘嗯嗯’了两声，挂断电话之后，一直用眼角余光偷瞄这服务台外侧站着的一男一女，眼底带着些许新奇，可能是第一次见到活的警方办案人员吧。
贺姝和曾永嘉也没有理会那道不停打量的目光，他们正好趁着这会儿功夫将周围的环境仔细观察了一遍。对于那种好奇的视线，二人早就已经习惯，毕竟现代人民群众应该是受到了各种电视剧和电影的深刻影响，总是会觉得现实中看到的警察和自己脑海中幻想的有很大的落差感。
过了五六分钟，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白衬衫的男人大步走了过来，他看着约莫有三十多岁的年纪，走近了之后还用手解开了西装上的扣子，然后伸出手与贺姝二人一一握了手，态度客气的很：“您好，我是这里的经理，我姓李。不知道咱们这次来，是……”
“是这样的，我们这次过来主要是因为你们商超的一个员工，叫樊野，您应该认识吧？”说话间，曾永嘉从手机里翻出了樊野的身份证照片，展示给对方看了两眼。
李经理只看了一眼，就迟疑的点了点头：“的确是我们这的员工，不过他昨天今天都没有过来上班，本来昨晚他应该是晚班的，可是却没来，既没请假电话也打不通。”
说着，他微微皱眉，脸上的表情表达了自己的不喜：“好在他现在所在的干果区不怎么忙，所以能够临时叫隔壁的蔬菜区的员工替他照看了一个班。首先，不管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儿，都和我们公司无关。”
“他死了。”
“这种不分责任的人，就算你们警察不抓他，我也要开……”男人念念叨叨的到一半儿，才惊觉曾永嘉说了什么，满脸震惊的把剩下的话给吞了回去：“什么？！”
“警方初步断定，他是死于谋杀，所以才会过来他生前工作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贺姝语气平平的接过话茬，盯着男经理看：“你既然是樊野的领导，那么知不知道他平时人缘怎么样？是否有与人结仇之类的？”
“这些事情我可真不知道！”李经理连连摇头，努力的撇清自己，一副不想沾染麻烦上身的模样：“我是他的领导，负责他的工作情况，仅此而已。我这人公私分明的，一向不会去好奇员工的私生活。”
贺姝只是扯了扯嘴角，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问道：“那樊野平时有没有一些关系比较好的同事之类的？或许李经理可以帮忙叫过来，配合我们警方工作。”
“当然了，当然了，我这就去把和他经常搭班的那几个人叫过来。这样吧，不如二位警官先去我们员工会议室稍等，那里也比较清静，我会叫人尽快过去的。”经理说完，冲着服务台后面的人勾了勾手指：“小王啊，把警察同志送去会议室。”
“好的，经理。”被唤做小王的工作人员从服务台后面走了出来，一路带着他们从不远处的楼梯间下到了地下一层，然后费力的推开一扇沉重的大铁门，后面就是一间约莫有三十来平米的会议室。
十来分钟后，大铁门再次传来了动静，被人从外面拉开，陆陆续续走进来了四个人。三女一男，那三个女人看起来年纪都在四十岁左右，男人瞧着能年轻一些，没准是和死者差不多的年纪。
贺姝示意四人随便坐，等到他们依次落座之后，便开了口：“所以你们都是平日里和樊野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对吗？”
“我们……就只是在一个时间段上班而已。”中间那个有些微胖的大姐开了口：“我是最近和他一起在干果区搭班的，她们两个是旁边蔬菜区的。”说完，指了指剩下的两个女人。
那两个女人用力的点了点头，估计应该是刚刚那个经理把到底发生了什么都同他们进行了简单的告知，每个人都是一副想要置身事外的样子。
“你呢？”曾永嘉看向了唯一的那个男人。
“我……我是和他一个员工宿舍的……”
“你叫什么？”
“卢鹏宇。”
曾永嘉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即又问了问其余三个人的名字，也都一一记下。
贺姝在此期间逐一对他们进行了初步的观察，等到曾永嘉给了她一个眼色之后，她便再次开口问道：“既然几位都是经常和樊野在一起的，那么多少都会对他有一些了解了，据你们所知，他最近在行为上有什么异常吗？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有没有和谁发生过冲突之类的？”
那三个女人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摇了摇头，均先后回应并没有。
还是那位微胖的大姐，在其余人话音落下后，补充道：“不过大概在两周前吧，樊野这孩子的确和一名顾客起过冲突，当时两个人还撕扯起来了，是那顾客先动的手，核桃都给我撞了一地呢！后来报了警，不过警察来的时候顾客已经走了，樊野也不打算追究，就不了了之咯！但这都是小事儿，谁还能因为一点口角就杀人啊？真不至于。”
“你还记得具体时间吗？回头我们看看能不能调出当时的监控。”曾永嘉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