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观察着她的微表情的唐恬看在眼里,“你想到了一个人。”
“我没有!”王婷婷瞪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到我家别有用心!不行。”
立刻推门而出,就要冲回房间去让老人解雇她。
一只手斜斜伸出,快而精准地握上她的手腕,力气并不大,却稳如金石牢牢钳制着她,皮肤接触的地方如井水刺骨,大夏天的,王婷婷生生打了个冷颤。
唐恬说,“我对你家没有恶意,只是想来调查下14号别墅的真相。”
手下的人一抖,唐恬发现对方对14号别墅这几个字很敏感,“看来你真的知道些什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王婷婷忍无可忍挥手挣开,顾及着里面的老人,强忍着怒气压低声音质问,“警察?还是没事找事的冒险家?那栋屋子的人早就死光了,还有什么真相!”
唐恬观察着她的神色,“比如,其实那屋子里原本还有个男孩。年岁应该比被父亲杀死的男孩稍大一些……”
话没说完,王婷婷往后一个趔趄,整个人靠着汽车引擎盖,抖的几乎站不住,睁大的眼睛泪水夺眶而出,“你、你怎么知道!”
“我是来帮他的,”唐恬伸出手,“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他的人了。”
也许是这句话深深触动到了她,王婷婷绞紧双手,咬着唇挣扎了半天,颓然地低下头,“好,我说。”
她深深吐了口气,似怅然也仿佛如释重负,“这个秘密我藏在心中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说出来了。”
怕说话声打扰到屋子里的老人,王婷婷示意唐恬上车,两人分坐驾驶座和副驾驶。
双手扶着方向盘,王婷婷眼神迷惘如陷入久远回忆。
“他叫小明,是14号那家人收养的孩子。我们这边有个风俗,如果夫妻两个好几年怀不上孕,就去收养个小孩,很快就能怀上孕了。小明就是被收养的……我也不知道那家人从哪里收养的。总之我五六岁吧,有记忆的时候,小明就在这家生活了。”
“他年龄和我相似,性格比较内向,在这个别墅区,小孩子都知道他不是那家亲生的,一起玩的时候总会嫌弃他。嘲笑他不是亲生的。我跟他其实也只见过几面,一起玩过踢球的游戏,都是我们在踢,他到处跑着给我们捡球。”
“过了几年,那家人果然怀孕,生了一对龙凤胎。小明的处境逐渐变得不好起来。我那时候小,也不懂,就是觉得偶尔见到他,他脸上身上总是脏兮兮的,有股不好闻的味道。有一次有个调皮的男孩骂他是野种,家里人都不要他了……平时说他,他都低着头不说话的。那次不知道为什么跳起来跟人打成一团,过后他养父狠狠教训了他。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见到他。”
“我看到过他手臂上的伤,被他父母打的很厉害。那时候我小,不懂事,没有什么虐待的观念,就觉得他父母很严厉,把孩子打的这样。对他很是同情。但我也不敢太跟他接触,怕他父母。”
“又过了几年,我忙着学琴画画,也很少出去跟小朋友玩,自然也很少见到他。六年级有一天深夜,我赶作业到很晚,我窗户正对着14号别墅的院落,听到那边传来响动,隐约看到是男主人在挖土的样子。”
说到这里,王婷婷打了个颤,抱紧自己胳膊,唐恬想起自己站在王婷婷房间时候的猜测,“那家人在埋东西,是小明?”
王婷婷眼中的惧怕浓的要溢出来,可是她却摇头否认,“我不知道。”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时候我也没多想,关灯睡觉了。又过几天,听家里人说,小明离家出走了。那家人四处寻找,都没找到人。”
“离家出走?”
“那个女人,就是小明的养母,到处对邻居哭诉,说小明性格乖戾不听话,他们只好打他,结果小明闹脾气,干脆离家出走。”
唐恬道,“都信了?”
王婷婷苦笑,“小明性格不太讨喜,这院子里的小孩大都不喜欢他。至于大人,住在这儿的非富即贵,生意场上拐几个弯总能牵到线,就算有疑问何必为了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孩追问下去都觉得又不管他们的事。”
唐恬追问,“那你是察觉不对,所以哭闹着要搬家?”
王婷婷吸了口气,“没有那么简单。我那时候真是太小了,完全没有把对方深夜动土跟失踪的小明联系到一起。”
“过了一个多月,我突然开始做梦,梦到小明,”她牙关格格发颤,显然回忆让她十分惊惧,“他的手从腐烂的泥土中伸出,死死拉着我的腿,求我救他。”
唐恬算了下,“一个多月,大概正是小明尾七的时候。”
王婷婷啜泣,“我半夜吓的嚎啕大哭,去我爸爸妈妈,然后哭着告诉他们我做的梦。在爸爸的询问下,我还说了自己无意间看到小明养父半夜挖土的事。”
“我当时只顾着自己害怕,没有去关注爸妈的反应。但没过几天,我爸妈就说在外面买了房子,我们要搬家。”
唐恬问道,“然后你们就走了?你父母都没有报警?”
王婷婷望着她,“没有,我爸告诫我这些都是梦,什么也别告诉旁人。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们家当时跟他家有合作,如果爆出这件事,家里损失极大。”
瞧见唐恬嘴角一丝讥色,王婷婷辩解,“更何况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如果真的报警,警察在他家花园里什么都没发现,对方很可能倒打一耙告我家诬陷。”
一双墨色的眼睛静静看着她,“说的再多,一条人命比不上一笔生意,一个合作伙伴。”
王婷婷这些年心中不是没有愧疚,“我也只是个孩子,大人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而且这些关联,都是我后来大了才明白的。“
“明白了,也没想过报警?”
王婷婷摇头,“也差不多那时候,14号别墅出了事故,就是外面流传的那样。发疯的男主人砍死了妻子和儿女,然后放火自焚而死。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这是报应。小明……来找他家人复仇了。”
“我对不起他,”王婷婷低下头,“如果我跟他关系很好,像是我的闺蜜或者从小长大的伙伴,我是愿意为他讨回公道的。可仅仅一起玩过几次,他家人都死完了,人证物证都没了,所以报警也没有任何用处……”
“不用说了,”唐恬打断她,“你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王婷婷哽咽了声,咬住嘴唇。
唐恬也没想讽刺她,“事情我了解了,谢谢你。”她下了车,“天晚了,你路上回去小心。”
“唐恬,”王婷婷急忙叫住她,十分困惑,“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小明的。他没有被上户口,这些年周围的老邻居基本都搬走了,没走的也少有记得小明这个人的。当时的新闻报道,我确定没有人提过小明的存在。”
唐恬手指抵住嘴唇,“嘘,别问了,什么都不知道,继续过你平静的日子就好。我想你也不愿意再做噩梦。”
提到噩梦,王婷婷瞬间脊背发凉,立刻闭紧了嘴。
唐恬清楚地看到她眼底的挣扎,有好奇和冲动,几乎让她想要和跟着去一查究竟;但作为一个理智正常的成年人,她最后还是压抑了下来,闭了闭眼,“说来,我好受了许多。以后再也不用保守着这个只有我知道的秘密。你……”她真诚地看向唐恬,“不管你是做什么的,还有人能够记得小明的存在,谢谢你。”
唐恬笑笑,跟她挥手道别。
回到别墅,在看电视的老太太笑着望过来,“跟婷婷聊什么呢,这么久。”
昏暗的电视灯光映在老人花白的发,和满是褶子的脸上,原本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瞬间也变得面目模糊起来。
这个老人,知不知道小明失踪的真相呢?
还有周围的人,14号别墅出事后,那么多记者采访、挖掘背后的故事,可大家默契的缄口不语小明的存在。是真的忘记,还是跟王婷婷父母一样的原因,所以保持沉默?
可真相就算被埋藏,也总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的。
唐恬微笑起来,“聊了些我们都感兴趣的事。”
第二天白日如常。到了晚上唐恬服侍老人歇下,自己回到房间收拾背包。
今天晚上12点就是第二次实习主播,她估计到了那个时间点小明的力量能发挥到最大,才敢深入鬼物。
11点30分,她偷偷溜出别墅,前往鬼宅。
“好阴森。”之前大白天去的时候,因为别墅背阴,就显得凉气十足。深夜独自前往,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也不是件容易的。
为了活下去,唐恬在心里给自己不断鼓劲,就着之前发现的路线,熟门熟路进入到别墅里。
嘴里叼着手电筒,她拿起小铲子,确定了王婷婷告诉她的位置,开始动手挖土。
养父挖土的地方在院子里的雪松下面,唐恬费力挖了好一会儿,腐臭的泥土中忽然露出一截白森森的骸骨。
找到了!
确定这下面真的埋了尸体,她心情有些沉重。
棕色的泥土被染成黑红色,凝成一块块的,隔着口罩,她也能闻到难闻作呕的气味。
怕破坏骨骼,唐恬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拂开面上的泥土,逐渐露出完整的尸骨。
没有腐坏的衣物,只有一具明显不是人的白森森的骨头架子。
“这个形状,猫还是狗?”约30公分长,皮肉已经全部腐化融入了下面的泥地里。
她稍微松了口气,心里抱着一丝侥幸,“是动物的话,也许小明真的走丢了。那天晚上王婷婷看到的,就是这家人在埋狗。”
她从内心希望小明是离家出走,而不是被人害死在这。
--虽然这样的希望,在小明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就是不现实的。
唐恬把土坑还原,爬窗进入别墅,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老是觉得晚上的别墅和白天有些不同。
别墅窗户破破烂烂,时不时从四面八方吹进一股冷风,凉彻心扉。黑暗中仿佛蛰伏着猛兽,让人走在其中胆战心惊。
唐恬眼皮忽然一跳,二楼有动静!
唐恬原本在一楼楼梯拐角的地方,听到响动立刻后退,悄悄躲到楼梯间阴暗处,熄灭了手机和手电筒的灯光,屏住呼吸。
“嘶嘶--”
像是什么尖锐的东西在地上拖动,随着一个沉重的步伐不断发出窸窣声响。这个时间点不可能有普通人会来这鬼宅-这里果然有鬼!
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沿着二楼走廊走过,接着下楼。
咚、咚,一声声仿佛落在唐恬心上,她的心脏几乎都快停止跳动。
就这惨淡的月光,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影子,对方下楼,所以影子先投落下来,短头发,身高足有一米八,体格壮硕,手里拖着的,赫然是一把斧头!
男人走下楼梯,躲在楼梯间阴影处的唐恬握紧了手机和电筒,全身肌肉紧绷,看着男人耸拉着脑袋,晃晃悠悠拖着斧头,在客厅绕了一圈,慢慢朝着一楼尽头的卫生间去了。
为免对方再绕回来,唐恬猫着腰,放轻脚步,又快又轻巧宛如猫儿一般溜到二楼,躲进了一个房间,才敢喘口气。
二星难度,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那人拎着的斧头,唐恬毫不怀疑自己要是被他发现,那斧头立马就能砍到她头上。
而她还要在这样的威胁之下,去找到小明失踪的真相。
她一个激灵,想起小明的提示--捉迷藏,现在可不是在跟个鬼捉迷藏么。
晚上的别墅更加幽静冷清,唐恬拧开电筒,扫视了下她仓促之间躲进来的屋子。是一个约20个平方大小的杂物间,堆放着各种各样塞满杂物的纸箱子,积着厚厚的灰尘,天花板上垂下连密的蛛网,比其他屋子更显得杂乱肮脏。
这儿的别墅户型基本都一样,这个储物间和唐恬在陈家见到的差不多。之前白天来翻过,没有找到有用的线索。
时间有限,她不打算在这里再浪费一道时间。
听着脚步始终在一楼徘徊,唐恬屏住呼吸,猫着腰快步走出这个房间,来到走廊尽头的主卧。
发黑染血的床单和铺盖乱散在床上,长长的床单垂落,凌乱地半遮住床下。
电筒扫过下方黑洞洞的空间,唐恬喉咙滚动了下,暂时不想去查看,总觉得会惊扰到什么似的。
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蹑手蹑脚正在开梳妆台的抽屉,“噗通”什么东西落在地上,唐恬一惊,循着声过去,小心打开了主卧附带的衣帽间。
里面一股很久没有透气的灰尘感,原本应该挂满衣物的柜子里只剩下些孤零零的衣架,值钱的物件早被人扫荡一空。
落到衣帽间地上的,是一个小手包,皮面残破不堪。
唐恬虚掩好柜门,走进去附身仔细看了下手包上的噬痕,“是老鼠。”想必这包也是被老鼠给弄下来的。
地下散落了些揉踩的跟抹布似的衣服,和十年前款式的鞋子。有男有女,男的尺寸一致,女的亦是。说明这个衣帽间的确是供这对夫妻使用,并没有外人的物品。
“嗤”
万籁俱静中,唐恬忽然在这狭窄密闭的空间里听到类似气泡爆开的声响,黑暗中只有她手上的电筒发出微弱的一束光芒,她一手握电筒寻找声音发出的方向,一手握紧匕首。
很快,她放轻了呼吸,一眨不眨盯着衣帽间的落地镜。
这面镜子可以照全身,不知被谁恶意打碎,镜面布满裂纹,现下反射出唐恬在镜前影影绰绰的身影,更多的细微的噗嗤声传来,从镜面碎片间涌出黑红色的血丝,蜿蜒流动爬满整个镜子,如同一张虎视眈眈等待猎物上钩的蜘蛛网。
那些碎成无数块的镜片照出唐恬无数或是扭曲变形的脸、或是身体某个部位,像是把人打碎了再拼接上去,怪异而恐怖。
从裂缝中渗出的血丝越来越粗,像是水龙头关不住一样,逐渐变成一线、一束,“咕噜噜”流量越来越大,地上都汇聚了一小滩。
黑红色粘稠的液体开始张牙舞爪向周围蔓延,唐恬不敢在这里待下去,连躲带逃出了衣帽间,反身把门关上,用脚勾过地上散落的被子,把门缝给堵的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