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我若是拥有业火，我能在上境横着走。”他停顿了片刻，有点酸溜溜道，“我觉得，白峰主就算没有业火，也能在上境横着走。”
“真没想到，那么多仙门大能，被一个元婴境修士几句话，就吓得动弹不得。”水流哗一声浇在礁石上，那修士压低声音，“对了，你知道吗，我听越衡宗门人说，她是白峰主从中境带来的，两人在中境成婚，后来又和离了，只是不知道现在为何又……”
另一人终于忍不住打断他道：“其一，大能若是陨落，天地之间必有异象。其二，各大仙门并不止忌惮她说的那几句话，更多的还是顾忌着越衡宗，你为禹余门中人，应该清楚越衡宗实际上已可称得上上境仙门之首了。”
“若是最后真的大动干戈，受契约所缚，那五峰也只能与宗门站在同一战线。”
“其三，别人的私事，我并不想听。”
“你们剑修都这么无趣么？”
“你们乐修都这般话多吗？”
“啊……我靠嘴吃饭呀，给你吹一曲如何？”那人说着召出本命玉笛。
正说着，却见姜黎黎忽然站了起来，两个人都收起了闲适的表情，一同站起身来。
日暮西沉的海面上忽然卷起狂风巨浪，海浪冲上礁石，溅起的水花扑了姜黎黎满身。
天幕被撕开一道裂口，一只修长的手从里面探出，火光缠绕在他指间。
白满川撕开空间，四九秘境在他身后彻底崩塌，震得这一处海岛地动山摇，与此同时，天幕中雷云飞快聚集，紫白交加的闪电在云层中穿梭。
“白峰主！”
“快走！”那名剑修提着另一人的领子，御剑飞驰而去。
姜黎黎脑袋里嗡一声，忽然明白了什么，她飞身迎上，急道：“雷劫，你要渡雷劫了是么？剧情崩了，但这个世界根本的规则还在。”
白满川将她揽进怀里，点了点头，“压制我修为的剧情崩溃，我现在不得不渡劫。”
姜黎黎忍不住拽紧了他的袖摆，沉默了片刻，说道：“可是，书里根本就没有写到仙界，你渡劫之后会去哪里？”
头上紫雷翻滚，仅仅是在这之下都能感觉到逼人的天威，浩渺天地倾泻而来的威压，如同滚滚洪流，人在其中渺小恍如一粒黄沙。
这才是真正的天地大道。
“我避无可避。”白满川深深看她一眼，“当日以禁魂阵留下你，是我私心。”
姜黎黎睁大眼睛。
她从蒲公英里读取到白满川的想法，他专程回来与她道别，亦是他的私心。
就算他明知道他们可能会永远分开，就算他明知道此时的告白只会给留下的人平添痛苦，但他要姜黎黎记得他，往后余生都得留下他的烙印。
“对不起。”白满川轻声道，在她眼角亲了亲。
眼前亮起阵法的白光，姜黎黎死死拽着他的袖摆，“白满川！”
她被白满川推出怀里，只是眨眼之间，那漫天紫雷已经离她遥不可及。
姜黎黎被云兮抱在怀里，什么都听不见，耳朵里全都是雷电的嗡鸣，雷光接天连海，几乎吞噬那一片海域，白满川的身影淹没在落雷中，几乎看不见。
方诸岛上的修士连滚带爬地撤出仙岛，避到百里之外，才堪堪避过天威。
雷劫持续了一个昼夜，平息时，天地之间静到了极致，日光破开劫云，只是片刻，又被笼罩而来的暮色淹没。
蒲公英的联系在雷劫时，就与白满川断开了，姜黎黎识海里只剩下他留下的一朵火。
整个方诸岛都几乎从海上被抹去，所有人都有些发懵，异象被雷劫淹没，不知道渡劫之人究竟是成功飞升，还是陨落入海。
但不论哪一个结果，都是大多数人喜闻乐见的。
不论心里作何想，口头上自然都是恭喜，上境千百年来，两位渡劫飞升者都出自越衡宗，这着实令人艳羡。
这一下，谈判也没有了意义，各仙门陆续从北海离开，只有越衡宗还留在这里。
姚妄天同各峰峰主亲自将这片海域搜寻了遍，都没有找到白满川的丝毫踪迹。
这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只是姚妄天心里清楚，他们的师父渡劫飞升，是回了他原来的世界，他的师弟飞升，怕是在仙界遇不上故人。
作者有话要说： 白白的记忆拿回来了，所以才知道他当时留下黎黎时的想法。有些时候，处于当下会分辨不清楚自己的心态，但过后回顾，就会很明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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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师尊
姚妄天料想到姜黎黎会来找他, 见到她时也不意外。
然而，姜黎黎前来，却未问及白满川, 反而向他打听一拳真人的事。
姚妄天愣了愣，点头道：“师尊确实是成功飞升了。”
他想到白满川曾提起过, 姜黎黎也属于外来之魂，说不定还与一拳真人来自同一个世界，便没做隐瞒，坦言道, “只不过我和师弟都认为，师尊并不是飞升仙界，而是回了他原本所在的世界。”
姜黎黎听他说完, 泄了口气, 神情不喜反忧。
书里面只提到白满川的师父创建了越衡宗，他作为背景存在，正文里并没有正面描写，姜黎黎根本就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个角色，穿进书里后也没有留意过相关的信息。
直到白满川渡劫, 她才从旁人嘴里听说，一拳真人才是六合之下飞升的第一人。
单单只是听到“一拳真人”这个名字, 姜黎黎就觉得有几分微妙，不过她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说不定只是恰好撞名了，或者是作者随手埋的一个梗罢了。
她原想着, 既然之前有人成功飞升，便说明在这个世界的背景设定里，是含有仙界的, 白满川渡劫之后，还能有一个去处。
就算两人异地恋，她还有一个念想。
如今听姚妄天一说，姜黎黎便又生出许多茫然无措。
若这个世界没有仙界，那白满川渡劫之后该去哪里呢？难不成穿出书里，去了现实世界？
还有一个她不愿去想，但却更大的可能——他已经在天劫之中陨落了。
剧情崩溃，他身上肩负的主角气运自然也没有了，所以，就算主角陨落，这个世界依然能继续发展下去。
临别之际，就连白满川自己都觉得他们再无相见可能，他或许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姜黎黎一想到这种可能，便难受得喘不上气来，一时之间仿佛又回到了父母离世的那一天，世界还好好的，但属于她的世界却地动山摇，行将崩塌。
她以为自己这些年一个人生活过来，已有些长进，现在才发现，她还是那般脆弱。
姚妄天还待说些别的话鼓励她，抬眸便看到她通红的眼眶，那双时常都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眸黯淡无光，透着了无生趣的木然。
姚妄天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想念师弟了。”
玄巳从袖子里钻出来，化作人形，伸手揽住她：“娘亲乖，不哭不哭，玄巳会同娘亲一起等爸爸回来的。”
姚妄天眼角一热，也被带起了几分心伤，他把白满川从小带到大，亦兄亦父，两人情谊深厚。
天劫之下，白满川神识传音，千言万语终究只唤了他一声师兄。
修真界千百年来，飞升者寥寥可数，由此可知仙途难登。如今一别，亦是诀别。
这些话他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安慰她道：“你且放心，师兄一定倾尽全力助你早日飞升。”
姜黎黎眼眸含泪，却始终忍着没有哭出来，点点头道：“谢谢大师兄。”
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没有剧情限制，她其实已经可以说出口了，但如今说了也毫无意义，只会让人徒增烦恼。
他们都确信白满川已飞升了也好，那些令人难过的可能性和猜测都由她独自承担便够了。
姜黎黎浑浑噩噩地回了越衡宗，她还如从前一样，每日都好好修炼，只是进度缓慢，大约是心境不稳的缘故。
隔三差五给玄巳和舒清浅做上一顿大餐，当然也少不了闻着香味前来蹭饭的人。
等独自一人时，就坐在花台上，放出蒲公英，放任自己沉溺在植物的心声里。
这些满山遍野的绿植，怕是这世间最简单的生物了，一点阳光雨露就可满足，泡在它们的意念中，神魂都觉得飘飘然。
魔气差不多被涤荡干净，上、中二境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如今的生活，便是她穿入书中时，渴望的那种神仙日子。
她修炼完，从入定中醒来，放出神识在山峦间游荡一番，从竹楼出来，飞去了剑竹林。
滚滚左手捏着一根啃到一半的竹笋，睁开睡眼惺忪的黑眼睛。
姜黎黎毫不犹豫地扑进它怀里，埋在它怀里狂蹭。
小黑蛇从滚滚的绒毛里钻出来，开心叫道：“娘亲！”
姜黎黎抱着玄巳，阖上眼睛。
食铁兽：“……”你们娘俩咋回事，还真把它当床榻了？
姜黎黎很长时间没睡过觉了，其实以她这般修为，本身也并不需要睡觉，只不过她上辈子当了二十多年的普通人，总觉得不睡觉容易猝死。
食铁兽怀里暖呼呼软绵绵，还有一股竹子的清香，它啃竹笋的时候，声音咯吱咯吱，肚子也会随着微微起伏，简直就是完美的助眠ASMR。
她这一睡，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头昏脑涨，四肢发软，有点像以前周末在家，一觉睡到下午，睡得过分饱，便浑身都没有力气。
就有点睡累了的感觉。
滚滚的肚皮变得没有那么舒适了，手臂硌在她腰上，让她觉得腰有点酸。
姜黎黎愣了片刻，看到熟悉的寒潭，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蓦地抬起头。
“夫君？”姜黎黎茫然地伸手触摸他的脸。
“醒了？”白满川垂眸，浓长的睫毛在眼瞳上投下一道暗影，使得眸光也昏暗不明，像星光下的寒潭。
姜黎黎使劲眨眨眼睛，迷茫道：“我又做梦了么？一睡觉就梦见你，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不想醒的。”
每次醒来后，她都要花好长时间去忘记所做的梦，去调整自己的心境，以至于有些时候都不敢入睡了。
可若是清醒太久，她又止不住地怀念梦里。
但这一次梦境里的他为何看上去不太一样，眉眼之间有一点细微的差别，他的眼型应该更狭长些才对，现在这样，就像还没长开似的。
她难道已经快忘了白满川的模样了吗？姜黎黎使劲捏了一把他的脸。
白满川嘶一声，捉住她的手，“你梦里会做什么？”
你说呢！
姜黎黎凑上去狠狠咬了一口他的嘴唇，与此同时，神识也蛮横地冲进他识海。
她猝不及防地闯进一片绿野里，燃烧的火焰围绕着这片绿洲，一眼望去，像火红的山峦。
白满川的元神裹挟着朵朵赤红火焰，朝她走来。
姜黎黎刚抬起手，便被他拖入了热浪的漩涡当中。
她毫无反抗之力地随着他在欲.海里沉浮，神魂颠倒之际，勉强抽出一点神智，她的梦真的没有这么激烈！
姜黎黎醒来时，简直一塌糊涂，从白满川渡劫后，她都没流过的眼泪，在今天算是彻底哭干了。
“你还做了别的梦吗？”白满川意犹未尽。
姜黎黎：“……”
白满川伸出手，在虚空中画下一道符箓，筑起一座结界，寒潭里水流涌动，形成漩涡，漩涡辟出一小片水域。
白满川抱着她走入水中，水流触手温润。
姜黎黎任由他替自己清洗，好半晌才缓过劲来，用灵力润泽喉口。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姜黎黎使劲搂着他，生怕放开后，这又是一个梦，“我不知道你到底飞升没有，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仙界，不知道你还能在哪里，我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
白满川轻抚着她的背，轻声道：“我回来了。”
在原著里，这个世界确实没有仙界，他渡劫之后，若不能飞升，便只能魂飞魄散，满身修为散尽天地之间。
好在这个世界已经脱离开了原著，成为了万千小千世界的其中之一，白满川突破这方世界，飞升上界。
接引他的，便是中千世界。
那处中千世界名为太上清虞天，说是仙界倒也并不为过，小千世界飞升的修士，皆会被接引到此天。
中千世界亦不可计数，其上，还有大千世界，宇宙浩渺，深不可测。
姜黎黎睁大眼睛，这个说法，她并不难理解，穿书之前，在种花家源远流长的宗教体系中，是有这方面的文化传承的，不过她接触道教佛教之类的文化不多，连皮毛都没沾上，也就只听说过一些专有名词罢了。
“地球和太上清虞天同属于中千世界，可算作是平行世界。”白满川手指划过她散在水里的长发，说道，“你是从那里来的，对么？”
姜黎黎消化了一会儿他说的话，“这么说的话，那你飞升还真的就相当于从书里穿出去了。”
只不过，他穿出去的不是地球，而是与地球同等次的平行世界。也是，如果拥有移山填海的修士去了地球，现实世界早就乱套了。
“那你又是怎么回来的？”世界之间应该不可以乱窜才对。
“我的师尊和你来自同一个世界，不过他是带着任务来的，他知道这本书的结局，知道在书里，最后我会永远被囚困下境，他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时，为我留下了一个分.身。”
这样就算他一辈子被困在下境，也可元神离体，从分.身中苏醒，而不受结界阵法的约束。
甚至不受不同世界的约束。
这是白满川飞升之后，才知道他的师尊原来已为他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