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皇亲国戚的目光一个个都盯着他身上。身份的特殊,顾宴变得孤僻,乖张暴戾,脸色常年都是冷的,再后来他就不在京城了,跑去了北疆,一去就是七年。
顾宴叹了口气,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的大掌抚在沈谣脸上,掌下触感柔软,跟块豆腐一样嫩,鬼使神差般,他捏了捏,随后顾宴身子有些僵硬,他仔细的看了看沈谣,见她呼吸清浅,还睡着,才松了口气。
骨节分明的手指“铛铛”敲了两下桌子,沈谣蓦的醒了。
她见顾宴好整以暇的坐在她旁边,桌上摆满了餐盒,她坐起身,有些不好意思道:“世子,你回来了。我刚刚有些累,竟然睡着了。”
“嗯。”
顾宴淡淡应了声,随意的把手里的糖人递过去:“帮我拿着。”然后便动手开始拆餐盒。
沈谣眼眸转了转,诧异的盯着手里的糖人,又看了看正襟危坐的顾宴,有些哑然,暗想着,原来世子这样的人物也喜欢这些奇趣的小玩意儿。
小时候,她总能在街边看见别人家的小孩儿举着糖人,她羡慕坏了。但是她不能去找大娘子要,她是沈家的二姑娘,可身边却连一个能给她买糖人的人都没有。
如今触景生情,沈谣不免有些感慨,一双乌黑的眼眸直盯着手里的小糖人。
那是个小哪吒,脚踩两个圆圆的风火轮,身上披着混天绫,许是老板手艺好,雕刻的栩栩如生,威风凛凛。
顾宴拆饭盒的同时,余光见她很喜欢的样子,薄唇微微弯起个弧度。
他状若无意道:“既然喜欢就给你了,左右也快要化了。”
沈谣眼眸弯成两个小月牙,柔软的唇瓣咬了一口,小哪吒的风火轮一下子就没了一个,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腮上浮现着软软的小梨涡。
她举着小糖人凑到顾宴身边,笑容清甜:“世子,我都吃啦,你也吃口吧。”
顾宴皱眉,将她推到一边:“我不爱吃。”
“喔。”沈谣点点头,随后起身准备把糖人插到矮口瓶子里。
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世子不喜欢吃干嘛还买呢。
正想着,顾宴喊她吃饭,她也顾不得想,急忙放好就回到餐桌上。
沈谣盯着几乎铺满了整个桌子,色香浓郁,卖相精致的菜,有些结巴:“世,世子?”
顾宴拿着银筷夹了一点松子鱼,见她大惊小怪的样子,不冷不淡的问了句:“怎么,嫌少?”
沈谣连忙摇头,声音绵软:“不是的,是太多了。”
她们两个怎么吃的完嘛。
顾宴点头:“那就吃吧。”
沈谣第一次和他同桌吃饭,有些局促,她不知道自己身为顾宴的妻子是不是应该替他布菜,小时候大娘子说过,宫里的娘娘和官家吃饭的时候,都是站在旁边布菜的。
官家和娘娘是夫妻,她和顾宴也是夫妻。
沈谣偷偷瞟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心里却还总是七上八下的,她要不要给他夹菜呢……
沈谣的小动作全都落在顾宴的眼里,他饶有趣味的看着她,银筷落在碗上:“我脸上有金子?”
沈谣眼睑跳了下:“没有。”
“没有就快吃饭,待会儿就凉了。”顾宴继续提筷,又夹了一块糖醋小排。
沈谣低头咬着香甜的米饭,总觉得她们之前有一些尴尬,她试图打破安静的氛围,偏着头问道:“世子,你说给沈星找差事,能找什么样的呢?其实你不用理会我父亲的,他闹一闹也就算了。”
顾宴筷子顿了顿,漆黑的眸沉了沉,淡淡道:“不算什么难事。”
他随意问道:“你那个弟弟多大?”
沈谣想了想:“十五了,比我小一岁。”
顾宴诧异的盯着她瞧了一会儿:“你才十六?”
沈谣清亮的眸光有一瞬迷糊,她微张了张唇,喉咙里溢出了声:“嗯啊。”
顾宴轻笑了下,随后继续道:“你弟弟十五,算起来也是个大人了,就安排他在赌坊管事吧。”
沈谣拿筷子低头搅合碗里的菜,一看就是在想事情。
顾宴反问:“你介意么?”
沈谣想了想,摇头:“不介意。”
顾宴其实给了她一次机会。
十五岁的男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是涉世未深容易被教唆的年纪。赌坊那样的地方,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黑白两道的人可以说全了。
说句不好听的,很有可能沈星会染上恶习无法挽回。所以顾宴方才问她介意么,不过沈谣心里很坚定,她不能白白被利用,被欺负。她孤苦无依的时候,从不见沈家人对她施以援手,如此冷血,她又何必善心泛滥呢。
顾宴很快就吃完了,他起身捋了捋衣袍的褶皱,随意道:“你慢慢吃,我出去一趟。”
沈谣应了一声,就见他往出走。
修长玉立,高大挺拔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黑色的铁门外。
沈谣环视着四周,这个小小的王府后院渐渐有了烟火气,好像有他在,就很有安全感。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我让你有安全感了?你是觉得我丑了吗,我应该让你有危机感啊????
完了,我媳妇嫌弃我了,这日子你说他还能过么?
真·人前高冷柿子·人后复读机
感觉今天有点甜,男主开始真香了哈哈哈,下章开始虐渣!
第17章 奶油酥
赌坊,顾宴坐在二楼东边最里间的屋子,腿支在一旁凳子上,环着手臂,眸色不明。
陈三颠颠跑上楼,进屋端起茶壶“咕嘟咕嘟”喝个干净。
顾宴抬眼问:“人教的怎么样?”
陈三抹了把额上的汗,大咧咧坐顾宴对面,褐色的眼眸冒着亮光:“哥,你说的没错,那沈星果然对赌坊这些玩意感兴趣,牌九,骰子,数仓等等,一教就会,学的可快了,不一会儿就上手了,现在玩的正高兴呢。”
顾宴冷笑了声,沈崇荇或许是个规规矩矩不敢懈怠的文官,可他这个儿子确实个扶不起的窝囊废。
他把玩着手里的紫砂壶,食指摩挲着,黑眸如画,泛着点点凉意:“想学你就多教点,吩咐下去,他爱赌就让他赢,赢的越多越好。”
陈三明白,这是在捧杀呢,等到沈星最得意,赢面最大的时候让他满盘皆输。
他站起身准备继续下楼监督,走前他突然挤咕下眉毛,欠欠的问:“哥,你这么做是给小夫人报仇呢不是?”
顾宴抬腿踢了他一脚,瞥见他疼的吱哇叫唤,眼神慵懒道:“连你哥我的事儿都开始管起来了,滚去办你的差事去。”
陈三“哎呦”揉着膝盖溜了,暗自腹诽,嘴硬,就是给替小夫人出气呢,就犟吧!
下了楼梯,陈三一眼便瞧见西边牌九桌上喊的正欢的少年,漆黑的碎发也挡不住眼里的狂热,他听见有人喊,小沈管事又赢了,厉害啊!
沈星得意的挺直了脊背,毫不吝啬的接受着坊里伙计的膜拜。
原来被人捧着举高的感觉这么好,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官,爹爹又一直让他科考。奈何他不是学习的料子,看如今二姐夫给找的这个活不错,清闲不说还能玩,玩的同时还这么轻巧的把银子给挣了。
他今天一下午赚的都够他们屋里一个月的月俸了。
不远处,陈三走到沈星旁边,拍了拍他青涩的肩膀,咧嘴笑:“走,哥哥带你玩个大的去。”
傍晚,陈三在下边混了一下午,乏了。回到二楼,见顾宴站在窗边。
他喊道:“哥,晚上报春楼走一走?喝点。”
顾宴转过身,夕阳的金色落在他眉间,平添了一份撩人的贵气,他挑眉:“不喝了,回家。”
陈三摸摸鼻子,诧异道:“回家?哥,你变了。”
顾宴好笑的看着他:“怎么,羡慕我家里有个女人等着?”
一提这事儿陈三就蔫了,从军前,邻居婶子给他说个媳妇,叫沅娘,可一听他要打仗好几年,瞬间黄了。可他偏偏还挺喜欢那姑娘的,这一单着,就单了好久,看别人也提不起心思。
陈三怏怏道:“哥你就欺负人吧。”
顾宴嗤笑了声,抬腿就要走。陈三突然想起还有个重要的,一怕大腿,他急忙拉住顾宴:“对了,哥,还有个大事。”
顾宴眉头渐渐锁住,有些不耐烦:“什么大事儿非得现在说?”
陈三神色略凝重,声音压低冷些:“威北王,今儿手底下的人说,他从兖州回来了,赶着给他母亲荣贵太妃过生辰。”
平亲王府一家惨死诏狱就是被这个威北王弄的,出了事儿,那家伙拍拍屁股去兖州公差了,如今风头过了才敢回头。
这事儿事关顾宴,陈三不能不留意。
顾宴神色顿时沉了下来,他拂了拂袖摆上的褶皱,眯着眼道:“去报春楼。”
*
顾宴回去时已月上中天,他进屋时红木小桌上菜罩盖着饭菜。
他皱眉,四盘菜,就其中一盘边上稍微动了一点,其他都没动,这显然是给他留的。
他叹了口气,真是个傻姑娘。
沈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身边有人,薄如蝉翼的帷幔被风吹卷了开,朦胧间沈谣看见一个俊逸,挺拔的剪影。
她毫无提防的声音有些软糯:“世子,你回来啦。”
她的声音本就清甜,又刚睡醒,那股子懵懂的小奶音听得顾宴喉咙一紧。
他眸色暗了暗,手掀开帷幔,“嗯”了声。
沈谣睡得脸颊热乎乎的,门开着,过堂风吹过来,她缩了缩身子。
顾宴把被子给她掖好却被她拦住,他挑眉问:“怎么了?”
沈谣揉了揉鼻尖,有些醒了,两个圆润的眼眸一眨一眨的:“你吃饭了么,我去给你热下吧,等太久,应该都凉了。”
顾宴把她按到床上,压低声音:“别动,躺好。”
沈谣歪着个小脑袋瓜,蹙着眉看着他。
世子今日怎么怪怪的,回来这么晚竟然还来看看她。沈谣想不明白,可他在这儿又睡不着。
他要跟自己对峙到什么时候……她还是有些困呀。
顾宴见她有些泄气的模样,猜着她定是饿了,轻笑了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晃了晃。
“报春楼的奶油酥,很好吃。”
沈谣微讶,竟然还给她带好吃的了。
许是夜里,月色柔和,彼此看的都不太真切,沈谣反而不太顾忌着顾宴的身份,胆子也大了些。
她的目光落在白胖的奶油酥上,小嘴吧唧了一下,然后冲顾宴笑,软软的腮上露着两个小梨涡:“世子,我想吃一颗。”
软绵的声音不似平时那样循规蹈矩,字斟句酌,反而能听出一丝撒娇的意味。
仿佛心弦被勾了下,顾宴垂眼,刻意的不让自己去想方才那股莫名的感觉,冷着声音道:“本就是给你买的,随便吃。”
沈谣羞涩的笑一下,拿了一颗放在嘴里,绵软的触感入口即化,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咽下去了,就觉得甜甜的,好好吃呀……
顾宴见她吃的开心,也不自觉舒展了眉眼,抬手替她撩开唇边被风吹乱的头发丝。
这夜,沈谣睡得香甜,还做了个梦,梦里有好多好吃的,糖玉丸子,芙蓉酪,桃花饼,狗不理……
她醒来后发现是场梦,枕边还放着昨夜的奶油酥。她轻拍了拍胸口,定是这小零嘴勾的她做梦了。
沈谣起床洗漱的时候朝东屋瞄了眼,应该是昨夜回来的晚,顾宴还睡着。
她唇边哼着小调端着洗漱盆去地里倒掉,正打算去厨房弄点早饭,就听见外面铁门就被敲的“哗哗”作响。
沈谣洗菜的手在围裙上抹了一把,快步朝大门处走。铁门越敲越急,若不是门质铁般坚硬,就快要被锤断了。
沈谣透过门缝见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这才放心把门打开。
陈三急冲冲跑进院子,像个无头苍蝇般四处看,声音焦急道:“嫂子,我哥呢?”
沈谣面皮薄,这声嫂子叫的沈谣有些脸红。她指着东厢,轻声道:“世子还在睡着,你要是着急我去叫一下他。”
“谢了,嫂子。”陈三拔腿就朝屋里跑。
房里,顾宴坐在床边上,只着了件金线纹样的白色亵衣,陈三冒失闯进来,额头冒着汗,失措道:“哥,赌坊出事了。”
顾宴斜睨了他一眼,手拿过外袍,淡淡道:“把舌头捋直了说。”
陈三喘着粗气:“户部尚书家的三公子来赌坊玩,赢了一上午,沈星看不上眼,非要跟他赌一场,这可倒好,三公子把赢的都输出去了还倒赔五百两。三公子说沈星出千,两个人吵起来了,后来查出来沈星确实出千,三公子找人把他爆打了一顿,不成人样了都。”
顾宴微抬眉,问道:“死了?残了?”
陈三想了想,如实道:“肋骨断了两根,门牙碎了五颗,脸上都是血,算没了半条命,刘三不让把人带走医治,在赌坊闹呢。”
“哦。”顾宴舔唇,眼底渐渐浮现笑意:“既如此,找人去通知沈大人。”
陈三诧异:“哥,咱们不出面吗?”
顾宴俯身穿上鞋,随后站起来系腰带,皱眉道:“出什么面,跟咱们有关系?着急的是沈崇荇,沈星又不是我儿子。”
他收拾好了朝外走,似是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问:“一起吃点?沈谣做饭还挺好吃的。”
陈三肩膀一抖:“吃。”
早饭是牛肉包,配着槐花小粥,两碟小酱菜。
肉包馅大皮薄,沈谣蒸的很松软,一口咬下去满是浓郁的汁水。
陈三跑了一路,饿了,吃了七八个包子,还打算拿的时候被顾宴拿筷子敲打下,他斜了他一眼:“再吃收费。”
陈三这才反应过来,笼屉里就剩下一个肉包了,对面的小夫人好像一直在低头喝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