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谣身子僵着,袖下的手帕搅在了一起。
短暂的贺词后是民间表演。
一个匠人拿着特制的花棒,从身边滚烫的铁桶里舀入炼好的铁汁,随后只见他手握花棒高高朝天空抛起。
匠人手法娴熟,很快一道绚丽的耀眼的红芒挥洒在夜空中,宛若炸开的烟花,璀璨耀眼。
一道,两道,匠人变换着手法,铁渣摩擦着铁红的火光,绽放在夜空中。
沈谣仰着头,眼眸一瞬不瞬的看着,仿佛忘记了方才的不开心,腮边浮现着软软的小梨涡。
她不知道,与此同时,身旁的顾宴亦是在看着她的侧颜。
陈三说今夜宫里有耍活儿,十分漂亮,他便想带她来了,看来没错,小姑娘好像还挺喜欢的。
沈谣在看绚丽的火树银花,顾宴在看沈谣。
她仰头仰的酸了,小手锤了锤脖颈,偷偷偏脸看了下顾宴,见他目不转睛的也在认真看烟花,俏丽笑笑:“世子,这火树银花好漂亮呀。”
顾宴淡淡“嗯”了声,算是回应。
可沈谣又继续看烟花后,总是抿着的薄唇微微弯起。
所有人都在仰首看着美好的夜空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穿过,一个弓箭直直的插在官家的桌前。
苏公公急忙大喊:“亲卫队,护驾,护驾!”
院子里顿时涌现需索带刀侍卫,“嗖嗖嗖”又是几道弓箭,沈贵妃扶着官家,娇艳的脸吓得花容失色:“官家,咱们先进屋躲躲吧!”
顾宴第一时间拿衣袖护着沈谣,随后目光落在了官家身上,见他被亲卫队拿盾牌护着簇拥进了屋,皱起的眉才微微松开。
他沉声道:“出宫。”
趁乱,沈谣跟着顾宴朝宫外跑。
敌人在暗,不知道是冲谁来的,虽然明面上是对着官家,可在座的身份都太过敏感,顾宴不能保证跟他没关系。
若是他自己也就算了,沈谣还在他旁边,他没法不顾忌。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皇宫犹如一座巨大的猛兽,蛰伏在这座土地上。
远处有点点灯火,好像是宫人在点灯笼。
顾宴拉着沈谣的手,察觉到她掌心都是汗,正要开口安慰,一道冷箭贴过面门,插到身后的树上。
随后,顾宴手里一空,再反应时,沈谣已被拿刀抵着脖颈拖到前边,而他的脖后也横着一把冰冷的尖刀。
他眼色骤然沉了下来,声势浩大弄了半天,这刺客果真是冲他来的。
顾宴睨视四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嘲讽:“出来吧,皇叔。”
一道挺拔的身影自密林深处缓缓走来,月光映在他脸上,露出俊美无俦的脸,正是白日的威北王顾显朝。
顾显朝走到沈谣面前,看着那锋利的刀刃眉心稍皱,冷着声音斥道:“蠢货,注意点你的刀。”
小卒把刀朝外挪了挪。
随后他才看向顾宴,见那厢一脸懒洋洋的,丝毫不惧,眼里顿时冷了下来:“阿宴,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有种魔力,你身边的一切我都想要。从前是官家的宠爱,现在又多了一个女人。为什么,我总想夺走你的。”
顾显朝大掌摩挲过沈谣的脸颊,被她嫌恶躲开,他也不恼,反而挑衅的看着顾宴:“感觉如何?”
顾宴眼色凌厉如刀,眼底隐隐赤红,冷如霜雪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杀意:“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嗖!”一道冷箭笔直的射在顾宴胸前。
他身形踉跄,闷哼一下。
沈谣仿佛心被扎了一下,不敢相信的惊呼出声:“世子!”
她拼命的想挣脱桎梏她的刺客,奈何力气小,推搡半天刺客纹丝不动。
她又急又怕,眼泪一下子顺着眼眶淌下来,唇边哽咽:“顾显朝,你快放开世子,都是皇室宗亲,你这样残害亲人,若是让官家知道了定饶不了你!”
顾显朝最见不得美人梨花带雨,尤其是沈谣这种美人中的翘楚,他怜惜的勾着她的下巴,眸里夹杂着一些痴迷:“谣儿,你若不想顾宴死,就乖乖跟了我,我不定不会亏待你,就许你王妃之位如何?”
沈谣猛地想起那个梦,抄家,官兵,淫.荡的笑……
她惊恐的看着顾显朝,下意思摇头:“不要,你就是个疯子,你会遭报应的!”
顾显朝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手臂一挥,又一道冷箭。
这次,顾宴身子弯着,“哇”的一声吐了口血。
沈谣眼里痛楚就快溢了出来,只觉得心肝脾肺都钻心般疼。
她再也顾不得,使出了浑身力气去推,去咬,刺客仍然纹丝不动。沈谣憎恨的瞪着他,随后脖颈义无反顾的朝前抵,刺客愣了,来之前主子吩咐不得伤害沈姑娘,他吓得手一松,长剑落在了地上。
沈谣脖颈上顿时浮现一条红道子,有细密的血珠正在渗出来,顺着雪白的鹅颈淌到锁骨里。
“混账!”
“谣谣!”
顾显朝和顾宴齐齐喝出声。
沈谣借势跑到顾宴身边,手颤抖的抹向他唇边,乌黑的眼眸黯然失色,脸哭的通红,哭音道:“世子,你还好么?你……你别吓我啊。”
顾显朝迅速冲着刺客使眼色,泛着冷色的钢刀高高举起,银白色的光晃到了沈谣眼睛,她惊惶的看着顾宴身后,几乎是刹那间她飞快朝前走了一步护住了顾宴的后背,随后紧紧闭上了眼睛,意识恍惚间,有风声携着甘松香的味道混入耳里。
“真是个傻姑娘。”
顾宴看着她义无反顾为自己挡刀,黑眸满是温柔。他飞快的攥着那刺客的手腕,稍一用力,钢刀便落在他手里。
他手起刀落,刺客被抹了脖子。
顾显朝抬手,眼里有一丝慌乱:“弓箭手准备!”
顾宴冷笑了声面对铺天盖地的箭雨,手里长刀翻出了花,一波箭雨后,两人毫发无损。
沈谣被他搂在怀里,那冷箭就在她眼前,她害怕的搂紧了顾宴的腰,声音有些无助:“世子,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呀?”
顾宴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像雏鸟的绒毛一样柔软,低哑的声音带着笑:“乖,睁开眼,看看你的男人有多么的强大。”
他掰正了沈谣的脑袋,随后另一手屈腕,迅雷之势,弹射出手中刀,如黑夜里的一道鸦影笔直的插在顾显朝胸前。
顾显朝踉跄跪在地上,沈谣惊呼出声。
顾宴走到顾显朝面前,冷冷睨了眼四周的刺客,刺客们顿时不敢动手。
他伸脚勾着顾显朝的下巴,舔唇道:“皇叔,你这些年处心积虑的打探我的身份,对我处处提防,甚至平亲王一家因你的告密而惨死,我都不计较。可如今,你千不该万不该打我妻子的主意,从今往后,顾宴这两个字是你一生的死敌。”
第23章 甜
顾宴带着沈谣走后,顾显朝的近卫司隶跑来扶着他,声音凝重:“王爷,您怎么不躲啊?凭您的身手,就算是夜里也能反应过来啊!”
顾显朝喘着粗气,另一手抹了把唇边的血,声音沙哑,眼眸漆亮:“我是故意的,顾宴这小子没死反而跑了,我若再不身受重伤,这行刺一事儿怎么洗脱嫌疑。”
司隶恍然大悟:“王爷英明,属下明日就放出消息,世子和您在皇宫密林追击刺客时遭到伏击,双双受伤。”
顾显朝被搀扶着,阴鸷的眸子死死盯着顾宴消失的地方。
今日入宫宴会,他算是彻底确定了之前一直怀疑的事儿。
顾宴他没有失宠,反而是官家的心头肉。官家甚至可以为了掩藏他的身份,把四弟一家灭门,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至于冷落着不去理会,也只是忌惮自己会到处宣扬。
难道官家是真的想把皇位传给一个私生子?
顾显朝嗤笑了声,这名不正言不顺的,他看官家怎么护着顾宴继承大统。
*
回到住处后,沈谣轻轻扶着顾宴到床上后,自己也累极,伏到了床边,眼角处的酸涩连带着太阳穴的青筋疼的厉害。
他眼睫垂着,脸色惨白,唇边的血迹干涸成块,沈谣轻轻一碰就哗哗往下掉。
沈谣看着他胸膛上插着那两根箭,心慌意乱,怎么办?这么晚了也没有大夫,只能自救,可是她能拔掉么,若拔掉了血崩可怎么办?
沈谣死死咬着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顾宴身边只有她了,若她再六神无主,顾宴就要死了。
她小跑着去烧热水,拿棉巾和剪刀,上次买的金疮药粉还剩了不少,一并带了来。
做好了这些准备工作后,沈谣实在不敢擅自拔箭,她轻轻的唤了唤:“世子,世子你醒醒,不能睡着了。”
半晌,顾宴虚弱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为他流尽眼泪的小姑娘,他抬手,苍白的手背依稀能看底下青紫色的血管。
他抚着那双红的像兔子的眼睛,弯起了唇,声音难得放轻:“别哭啊,你怎么老是哭鼻子。”
沈谣回握着他的手,满心满眼的委屈:“你都这样了,我怕……”
顾宴看着她不自觉流露的小女儿情态,眼里冷冽的眸光变得温柔起来。
密林里她挺身去挡刀的场景。那一瞬,他觉得心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傻到愿意为了他什么都不管,去赔上性命。
从那刻开始他就知道,他再也离不开沈谣了。
粗粝的指腹勾了勾沈谣掌心,他语气有一丝疲惫:“我不会死,若我死了你再没良心的去改嫁,被别的男人抢走了。”
他挑眉:“我决不允许。”
都这么虚弱了还放狠话,沈谣被他逗笑了,食指去勾他的指头,缠绕在了一起:“那拔箭的时候你一定要挺住。”
顾宴低低道:“弄吧,我挺的住。”
沈谣看着他胸前触目惊心的血迹,犹豫着:“世子,我还是害怕。”
顾宴轻笑了下,抓着她的手,吻了吻指尖,随后在沈谣一脸茫然的时候飞快握着她的手把箭拔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沈谣尖叫了声音,顾宴眉心死死皱着,不复方才的神气,眼眸渐渐黯然下来。
沈谣这才反应过来,再顾不得怕,拿着棉巾堵着正汩汩流血的伤口,可棉巾很快被血染透,她拿着金疮药瓶子洒下,白色的药粉“簌簌”扑落,血止住了,顾宴却是疼的脸色铁青,额头冒冷汗。
沈谣做着这生死攸关的事情,只觉得耳鸣一般,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胸腔心脏一跳一跳的“砰砰”声。
顾宴手捏丝衾一角,虚弱的冲她道:“继续。”
沈谣看了他一眼,脊背不自觉颤着,手握上那把断箭,咬紧牙关拔了出来。同样的处理办法,她把血止住了,随后用剪刀把衣裳剪开,热水浸染过的棉巾替他清理血迹。
做完这一切,沈谣心慌的几乎快虚脱,她伏在顾宴床边,声音颤着:“夫君我好怕,我刚刚好怕你会死掉,我太难受了。”
“你,唤我什么?”顾宴有些微微错愕,一字一句问道。
沈谣眼泪还糊在脸上,有些怔然,半晌她才意识到自己越矩了,她垂下眼帘:“对不起,世子,我……”
“叫夫君。”顾宴打断她,眉眼灼灼:“我很喜欢听。”
沈谣一瞬恍惚,随后甜甜的笑了,腮上挂着两个小酒窝。
顾宴身子没法动,伸着的手臂弯了弯,搂住她的肩膀:“我的谣谣刚刚特别厉害,特别棒。”
沈谣肩膀隐隐颤动。
他语调放低,眼神定定看着她,溢着温柔:“谣谣,你救了我的命,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你得负责。
他挑眉,故意逗她:“逃是逃不掉了。”
沈谣终于忍不住伤心的哭了起来,眼泪鼻涕蹭了顾宴整个袖子都是。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顾宴,见他唇边还挂着她的头发丝,应该是方才她不管不顾躺在他手臂上蹭的,她有一丝羞赧,不好意思的笑了。
顾宴眼皮半掀着,故意舔了舔她的发丝,带着一丝痞气。
沈谣急忙捋好头发,可发梢间那一点点湿润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一时间屋里气氛暧昧的紧。
顾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的小女儿情态,眸色灼灼,又炽热。
沈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这样了,她有些不自然,轻声道:“我去煮些东西,生病的人最需要补充体力啦。”
说完,便拎起裙摆一溜烟跑了。
顾宴低头看,床畔一角被她坐出一小块褶皱,他大掌轻轻放在那上边,掌心传来淡淡余温。
空气中仿佛涌动着一抹清甜的气息,顾宴阖上眼,心情愉悦。
厨房里,沈谣鼓捣了一碗桃花羹,奶黄色的蛋羹上嵌着桃粉色的花瓣,醇香中带着甜腻,很适合病人吃,她满意的笑了笑,随后端着食盘小跑了回去。
“夫君,快趁热吃吧。”沈谣把桃花羹放在他跟前。
顾宴瞧她起身就要走,眼色不悦:“你不喂我?”
沈谣眼眸睁圆了些,有些惊讶。良久,她“哦”了声,小心的端起碗,拿勺子舀了一小块递到他唇边。
这个喂饭的姿势迫使她身子前倾,离顾宴很近,近到她甚至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茸毛。
一股若有若无的男人气息萦绕在鼻尖,沈谣低垂着眼睫,不敢再看。
顾宴满意的看着她颤抖的睫毛,忽闪忽闪像个小扇子,小脸瘦的都没他巴掌大,嘴巴倒是挺小的,饱满粉嫩。
顾宴看着看着,就看入了神。
沈谣端的手臂都酸了,她抬头,神态单纯,软糯出声问道:“夫君?”
清浅的声音,柔柔化在耳畔。
顾宴盯着她粉嫩的唇瓣,眯着眼,鬼使神差般吻了上去,另一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迫使她仰起头,加重了这个吻。
手里的桃花羹骤然摔在了地上,沈谣整个人懵掉了,脑海耳边只余顾宴粗重的鼻息和唇上那抹柔软的薄凉。
他的唇竟然这样软。
沈谣急忙推开他,慌乱中碰到顾宴的伤口,惹得他闷哼一声,这才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