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顾宴沉了沉眉眼,淡淡道。
孟屿欲言又止:“殿下,那小夫人她……”
她金尊玉贵,身娇体弱的,去汴京的路途虽不远,可若真是打了起来,哪还有人能顾得上一个弱女子。
“无妨。”顾宴回头看了眼:“陈三会保护她,我也留了一队人马看护,她穿着和士兵一样的衣裳,看不出身形,没事的。”
一席妥帖早早备下的话,彻底打消了孟屿的担心。他爽朗大笑:“小殿下,您如今也是有了软肋的人了!”
顾宴睨了他眼:“多年未见,你倒是敢打趣我了。”
“咳咳……”孟屿不好意思的别过脸,转头冲后边的将士吆喝着:“兄弟们!镇北军赫赫威名,宝刀未老,如今奸佞未除,咱们去汴京城杀他一杀!”
“杀!”
“杀!”
“杀!”
充满血性和力量的声音此起彼伏,热血澎湃,显然是充满着十足的信心的。
在军中,鼓舞士气是最重要的事情。顾宴抿唇轻笑,手中的长缨枪轻轻一挥,擦过孟屿的枪杆子,发出清脆的嗡鸣声。
“出发!”
行军速度极快,银色的队伍犹如一条灵活的闪电,直捣汴京。
白天行军,晚上顾宴和孟屿便在帐篷里碰地形图,碰汴京城的攻防图。孟屿很少去皇宫,顾宴却是熟悉的了如指掌。
暖黄的烛光下,他指着皇宫的东南西北四角分析道:“东城门是主城门,顾阳序必定会派重兵,这个地方是最难攻破的。据探子回报,如今汴京已然封城,城里的百姓纷纷闭户,城郊的商户走贩进不去,我们若想进城,强攻怕是不成。”
孟屿点头:“城里禁军众多,便是城墙上的弓箭手都够咱们吃一阵子了,盾牌供应不上,咱们怕是得被射成筛子。”
顾宴突然想到:“孟屿,这两天行军,你可见周遭的流民越来越多了。”
“是。顾阳序贸然封城,且还加大税收,夏天本就大旱,老百姓颗粒无收不说,京城近处的州省断了贸易,柴米油盐被商户抬得极高。那些有底蕴的富庶人家尚且要缩短开支,就更别提底层的老百姓了。”
孟屿一脸愁容:“顾阳序这个混蛋!没有仁爱慈民之心,还妄想当官家,呸!”
顾宴忽略他的粗口,食指点在东城门上:“我倒是觉得,流民是一个突破口。”
孟屿问:“此话怎样?”
“流民本是良民,如今四处流窜,皆是顾阳序所害,他们必然会去汴京。我们可以利用流民打开城门,直攻最难的突破口——东城门。”
顾宴淡淡道:“若顾阳序还有点良心,便不至于连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也残害掉。”
孟屿正色:“殿下,那那些流民可要收留?如今已是深秋,眼看着过些日子就要下雪了,一路上饥寒交迫,我怕他们撑不过去。”
“自然要收。”顾宴沉吟道:“他们也是被逼无奈,后勤还存有一些粮食,你吩咐下去,命两队人马专门找上流民,安抚为上,若能为我们所用去突破城门最好,若不能,也要护他们安全。”
孟屿点头,躬身作揖后便匆匆出去了。
小殿下仁心仁德,如今又有册封太子的恩旨在身,有这样的储君在,大墨之幸啊!
孟屿走后,顾宴揉了揉眉心,起身出帐篷,朝西边一处帐篷看去。
那是谣谣所在帐篷,灯已经熄了。顾宴无奈笑笑,这才什么时辰,妮子就不等他了,真是学奸了。
沈谣睡得迷迷糊糊时觉察到被窝挤进了个人,她心知是顾宴,便又朝里缩了缩。这人总是半夜回来,身子凉的很。
顾宴替她掖好被子,便也平躺下去,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只余窗外猎猎秋风作响。
沈谣被他闹的不困了,心里默默念着。“三、二……”
一字还没在心里默念出声,便觉察到腰间蹭过一条手臂,肌肉饱满,冰凉坚实。
随后顾宴抬手把被子蒙上,手向上环住她的肩膀,用温柔清浅的声音唤她:“谣谣,谣谣?”
沈谣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顿时装作睡着,并不理他。果不其然,顾宴捧着他的脸开始吻着,深夜里的感观异常清晰,细细密密的吻如同羽毛簌簌扫过她的心头。
他的声音有些哑,亲昵的咬着她的耳朵:“谣谣,我知道你没睡。”
沈谣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实在是太痒了。她憋不住笑了,推搡着他:“别闹,太晚了。”
“闹什么?怎么闹?”顾宴在她脸颊上呵气,修长的指节按着她的肩胛骨,似要按碎般,耳语道:“就一次,好不好?”
“不好。”
沈谣睁着眼眸,隔着月色,她瞧见这人不知何时连亵衣都褪去了,结实遒劲的胸膛泛着淡淡的光晕,线条流畅,貢张有力,带着原始的欲.望。
顾宴捞过她的腰肢,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眼底有些红,却不掩情.欲。
沈谣咬着唇再不敢出声,一双葡萄般的杏眸就那么泛着水光看着他,几分委屈几分哀怨。
可她却不知,在床上,男人对于这样的眼神更是没有抵抗力的。
那意思就好像一朵娇怯怯的花儿,任君采撷。
长夜俱寂,室内灯火燃尽,唯有拔步床外的帐子鼓动不停。。
说好的就一次也变成了好几次,数不清他到底换了多少个姿势,沈谣撑着困倦的眼皮沉沉睡去。
困极了前最后一息意识,便是夫君真是太混蛋了!
第53章 落定
自那晚后, 顾宴每日晚上都早早回来陪着沈谣,大多时候他都在看兵书,沈谣就在一旁就着烛火给他缝制新衣。
两个人不说话的时候, 氛围也十分温馨。沈谣绣累了便窝在顾宴怀里, 两条软软的手臂东碰碰这儿,西碰碰那儿,借着给他量身体尺寸的由头捣乱。
好几次顾宴就欲摔下兵书把她扛到床上, 沈谣便小声尖叫声跑了。光滑软嫩的小脚在地板上乱跑, 气得顾宴直皱眉。
“不穿鞋再得小病!”
沈谣噤着鼻子, 冲他做鬼脸。
与此同时, 汴京城外的流民也越来越多, 像是有人在暗中指挥般,不同时间皆是不同的人来闹事, 守城的禁军就快无心分神操管, 流民却十分有力量,半分不像是受饥的样子。
“殿下,如今城外流民泛滥, 较以往要多上数倍不止,属下以为不妥,定是有人暗中使计!”司南捏着城防图, 一脸严肃道。
顾阳序把玩着腕上的珠子, 答非所问道:“司南, 城墙外十里的镇北军,你可瞧见?”
司南点头。
“那流民也想必都是我那好弟弟教唆的。”顾阳序眼底的讽意越来越大:“我倒真是没想到镇北军竟还愿跟着他。不过也无妨,镇北军数年未征战,不过是一些只剩蛮力的老弱残兵,不足为惧。”
门外传来的环佩叮当的响声, 顾阳序站起身,吩咐下去:“这几日守好四个城门角,若有流民,驱赶便是,驱赶不成,便直接杀了。我倒要看看顾宴他能耗到何时,等那些难民看见同伴一个个惨死刀下的时候,便可知自己不过是被利用的靶子罢了。”
司南领命,出门时正碰见盛装而来的沈贵妃,他微微福下身子行礼。
沈贵妃一脸愁容,一向精致的妆容竟也掩饰不下眼底的乌青。她快步进屋,语气焦急:“序儿,母妃听见你父皇快回来了?”
顾阳序双手扶着沈贵妃,温声道:“是,母妃。”
“那可怎么办?”沈贵妃眼底惊惶之色越来越大,来回乱转:“你父皇一直和顾宴厮混在一起,顾宴恨我入骨,那官家定然知道当年是我害死了绾月,怎么办,怎么办?”
顾阳序一怔,语气大有些恨铁不成钢:“母妃,如今这汴京城就快是我们的了,您怎么还担心父皇会不会知道真相?他知道又如何,他也不过是个阶下囚。我会逼着他写退位诏书,然后永远的把他囚禁在宫里。”
“不过是一枚待死的棋子,您怕什么?”
沈贵妃咬唇,她的心里是极其矛盾的。一方面,她盼望着序儿夺得储君之位,登上大统,这也是当年她拼死要赖上官家的初衷,做他的妃子,给他生一个皇子,最后成为太子。
可如今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不受控制,官家此刻定然也觉得她是那样狼子野心的女人了吧。陪伴了官家十几年,说没情意是假的。
顾阳序见沈贵妃当断不断,眼色也是沉了下来,他叮嘱道:“母妃,您等这一天不也很久了?既然这是您预期的结局,那您又管它是什么办法得到的呢?既然做了,就要认,就要承担,说实话,那个人眼里根本没有您,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死去的女人和留下的孩子,您到地在怕什么?”
“不!”沈贵妃慌乱反驳:“你父皇他心里是有我的!”
“这后宫无后多年,本宫又是他亲封的贵妃,与他恩爱厮守多年,他心里怎会没有我?”
顾阳序脸色铁青,抬手,冷喝道:“来人,母妃累了,带她回宫休息。”
*
午时,城门的难民越来越多,仿佛无惧风雪般,渐渐开始闹事。
其中一人吆喝道:“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城?都是大墨的子民,有户籍在身的,凭什么拦着?!”
另有人附和道:“就是,顾阳序这个王八羔子,加重税收,害得我们流离失所,我们要评评理!凭什么老子在这受冻,那孙子在城里作威作福,没有这样的道理!”
“冲!”
“大家冲啊!”
城门前混乱不堪,一看就是蓄意闹事,司南一脸肃色,憋了这么多天,终于按捺不住了么?
他指挥着两小队禁军镇压,正对峙时,又有人来报,西门也有难民闹事,来势汹汹,人数众多。
“不成。”司南稍顿了顿,大脑飞快旋转,怎么眼前东门刚闹事,西边就也开始闹事,怕不是调虎离山,就等着他们请君入瓮呢。
他顿了顿,冷静吩咐:“西门那派两队人马增援,其余人原地听命,都给我把东门看好,别中了敌人奸计。”
“是。”
东门前混乱的难民中混杂着一个灰色的人影,粗矿却不失俊朗的眉眼赫然是陈三,他咧开嘴,眼底喜色,趁着人潮涌动,悄悄朝西门掠去。
与此同时,顾宴和孟屿带着乔装后的镇北军混在难民里,一起冲破了西门。
有的时候顾虑太多,亦会左右判断。
进了城后,两人一左一右迅速抬刀,悄无声息的抹了发号施令的禁军,随后镇北军振臂高呼,大敞城门,大军鱼贯而入,源源不断。
天色阴沉沉的,云层密集,狂风大作,似乎下一刻就要下一场暴雪。
宫里巡守的侍卫看着眼前突遭的变故,愣直了眼,手下意识放在腰间佩剑上,脖颈上便横着一抹寒意。
顾宴脸色冷峻森然,另一手扯碎了难民的衣裳,露出一身修长银色铠甲,漆黑如墨的眼凌厉的看过去,威视摄人。
孟屿站在他身前,看着一身杀伐之气的顾宴,恍惚间又看到那个令北塞闻风丧胆的修罗战神。他眼眸火热,亦是压不住一身的热血。多久了,多久没和小殿下一起并肩作战了!
侍卫双腿巍巍,就快跪了下来。他唇齿打颤,哆哆嗦嗦问道:“来,来者何人?这可是皇宫!”
顾宴冷哼,看来宫里的侍卫已经被顾阳序调换过了,竟连他也不识了。
长剑微微偏了一寸,温热的鲜血顺着冰冷的剑刃淌下,直直映衬出侍卫恐怖到扭曲的脸。
“啊!”侍卫倒头昏了过去。
孟屿抽了抽嘴角,小殿下不过才轻轻划破了他的皮肉,便这般惊惧。娘咧,这是什么素质!
杀鸡儆猴般的效应蔓延在空气中,其余侍卫见状,顿时纷纷跪了下来,不住的磕头求饶。
“爷,我们错了,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求您给个活路!”
顾宴冷冷道:“很是用不着,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本殿下是官家亲封的太子。今天以后,只消你们记住,谁才是你们的主子。”
听到太子二字,侍卫们这才大梦初醒!太子打回来了!那意味着官家也回来了!
双方对峙时,身后的镇北军没了阻拦,一波接着一波的往皇宫里冲。远远望去,就像一种破漏的大网,被冲出了一道口子。
言罢,顾宴低声冲孟屿道:“走!”
待他们走远,侍卫们才堪堪松了口气,想去报告。
可拖延的这会儿功夫,镇北军早已经将神极殿团团围住。
殿内顾阳序提着剑,一身玄衣长袍,快步走了出来,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惊骇之色。
他心知顾宴会利用流民突破城门,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从宫门到神极殿这一炷香的路,竟无一人来通报,难不成他养的侍卫都是死的吗?!
如此看来,便是他拥有五十万,一百万的禁军都毫无作用了,敌人已经直捣黄龙了。
顾阳序阴沉着脸,几乎是咬牙切齿:“卑微!”
顾宴淡淡道:“承让。”
孟屿走上前几步,冲着顾阳序嘲讽大骂:“事到如今还不快,速速束手就擒!你若态度诚恳,跪下给你爷爷磕三个头,爷爷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顾阳序被激怒,指着孟屿,厉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本殿下叫板?睁开眼睛看看,你们可还没赢呢?”
孟屿是个大老粗,还欲继续跟他对骂,在他看来,就是站在这跟顾阳序骂上一天,他也能脸不红气不喘的奉陪,可顾宴拽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抬头。
这一抬头不要紧,孟屿瞧见殿上四周早就埋伏好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箭在弦上,只等一声号令。
他顿时缩了缩身子。
眼下他们手中只有剑,离顾阳序还有一段距离,剑快还是箭快,他不傻……
顾阳序得意一笑,眼看着顾宴脸色渐渐崩起,那股子油然而发的畅快之意又从心底冒出来了。攻进来又如何,禁军马上就会赶到,或者,用不到禁军,他上边那一排弓箭手也照样可以解决掉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