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泄气,伺候一个喝醉的男人实在是太累了。
“你喝不喝。”
顾宴头垂在她胸前,固执道:“不喝。”
他实在太沉了,沈谣坚持不住,喘着气都热乎乎的,身子疲累极了。都这个时候还耍脾气,她有些泄气不想管了,转身就想走。
顾宴突然醒了一般,手臂弯曲锁着她的脖颈,眼里赤红,攥着她的:“你去哪?”
沈谣被他问的一怔,骤然想起了白天的事儿。人家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自己却还是厚着脸皮回来,她鼻头酸涩,声音有些不真切:“我,我回沈家。”
左右顾宴现在醉着,一会儿怕是就会昏睡过去。天一亮她便走,也不会被看见的。
她其实是有些气的,顾宴本就一个人,还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走以后更是无人照顾了。可又嘲讽笑笑,她又有什么关心的资格呢。
顾宴听得她话,目光霎时变得凶狠,勾着她的手臂坚硬如铁,声音低哑,带着浓浓的威胁:“不准走。”
沈谣似是没听清一般,眼眸微讶,看着他。
顾宴凑近了些,几乎要与沈谣贴上,醉意的星眸直勾勾的锁着她,薄唇轻启,夹杂着愠怒:“你凭什么回沈家,我让了么?”
沈谣被他彻底问糊涂了,只当他是醉话,别开脸,另一手想掰开他的手指:“世子,别闹了,你好生歇息吧。”
顾宴不松手,死活跟她对峙。
沈谣有些无奈,这人酒劲上来了怎么这么偏执,好像还有一点点的……不要脸。
顾宴见她没反应,底气顿时上来了,松开手腕改为捏着她的下巴,居高临下睨视:“本世子说话你听不懂么?”
沈谣被他禁锢着,眼眸黯了黯,朱唇微张:“是世子撵我走的。”
绵软的声音,娇滴滴的,似夏日里的合欢花,飘飘扬扬荡进顾宴心里,他闷哼一声,表情似是极其痛苦,松开沈谣的手,捂着肚子干呕。
沈谣见他难受,顿时有些着急,轻抚着他的背顺气:“世子,你喝酒犯胃疼了,我去给你换杯热的。”
顾宴佝偻着身子,咳了好几声,脸上霎时苍白如纸,痛苦的阖眼。
沈谣刚离开床,就听见身后一道疲累虚弱的声音:“别离开我。”
她身形怔住,手渐渐垂落,紧紧咬着唇,破了也不自知,心里反复作斗争。
要留下来吗?
这可能是顾宴的醉话,也许明儿醒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那么厌恶自己,白日里甚至说了很多伤她心的话,那么清楚的告诉她,她是累赘,怎么可能想挽留她呢。
顾宴眼神迷离着,见她久久不作声,心知她在犹豫,他手捂着小腹催着内力按了下,翻江倒海的呕吐感一下涌了上来,他手撑着床,俯身重重咳了好几声。
沈谣听到他痛苦的声音,再顾不得犹豫了,蹲到他身边,握着他的手,水润的眼眶隐隐有担忧之状:“世子,你还好么?”
顾宴反握着她的手,阖着眼,精致的五官充满着颓然,无赖到:“你答应我不走,我就好。”
沈谣默了良久,唇瓣渐渐弯出个笑容:“解酒饮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
顾宴半掀着眼帘:“真不走了?”
沈谣抽开自己的手,抿唇笑:“啰嗦。”
顾宴见她笑了,两个小梨涡软软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可一旦松懈了,便觉得头晕目眩的,转瞬便歪头栽了下去,“砰”的一声,震得拔步床直颤。
沈谣热好回来后,拉着他喝。
顾宴皱眉:“酸的。”
沈谣哄着:“没有呀,里边兑了蜂蜜,酸酸甜甜的,可好喝了。”
顾宴别扭道:“我不爱喝酸的。”
沈谣拿着勺子尝试着喂他,刚盛了一口便愣住。
她记得做槐花蒸饭那日,还做了酸柿汤,顾宴还喝了一大碗,原来他不爱喝酸的……
正愣着的时候,顾宴见她不哄了,自己乖乖低头喝了起来,墨色纤长的睫毛垂着,精致又卷翘,眉头皱得紧紧的,看着是很嫌弃,不过此刻的他褪去了戾气,倒还蛮乖的。
伺候着他把解酒饮喝完,沈谣已困的不行,怎么回的西厢都不知道,倒在蓬松的棉被里,昏头大睡。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我累了,哪来的巨婴,太难伺候了,五文钱就卖,先到先得!
第10章 温柔
翌日,顾宴是被一阵饭菜香味熏醒的。
他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迷糊糊起身,狭长的眸惺忪着,望向院子。
小厨房前炊烟袅袅,香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谁会在这儿做饭呢?
他皱眉,脑海里的画面断断续续的。他记得那日他睡不着,在房里坐了一夜,后来再醒来时沈谣已经走了,看着空旷的屋子,他心里闷的慌也出去了。
去了赌坊后堂,把陈三叫来喝了点酒,后来不知怎的就回家了,依稀记得有人在照顾他,很温柔,他好像还喝了酸的。
顾宴脸上有些烦躁,他不爱喝酸的,谁这么大胆?
正想着,一阵清浅规律的脚步声传来,随后门被推开,沈谣端着饭菜走进来,顾宴眼色一凝:“沈谣。”
沈谣今日穿了藕色长裙,上边罩着海棠纹样的对襟薄纱,步伐轻盈,白皙的小脸笑盈盈的,整个人如同春日里的花朵一般,轻盈明媚。
她把食盘放下,轻声道:“世子,快去洗漱吧,今天早上是牛肉包子和卤蛋粥哦,可好吃了。”
顾宴揉揉头发,一脸的惊诧,看来昨夜照顾自己的人应该是沈谣,只是他们有没有说话,说了什么完全记不清了。
他咳了两声,额前碎发挡住眼睑,声音有些僵硬:“去哪了也不说声,下次告诉我一下。”
沈谣以为他说自己早上出门买东西的事儿,不禁莞尔,眼里俏皮:“我就是去集市买了花苗和种子,还有一些吃的。”
顾宴“哦”了一声,觉得嗓子有些干,他目光有些闪躲:“那你不走了吧?”
沈谣讶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顾宴以为小姑娘脸皮薄,要台阶呢,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沈谣听懂了,她清亮亮的眸子漾着一抹促狭,笑:“世子,昨夜这话你已经说过了,你忘了吗?”
“说过了?”顾宴面色微僵,略微有些下不来台,他嗯啊了两声:“你出去吧,我要洗漱。”
沈谣见他这副别扭的模样,抿唇笑了笑,去外面开始忙乎她的小菜园了。
早上买了好多花苗和种子,现在的季节里月季最好看了,她买了几株不同的品种,有浅粉色的红菱缀锦,还有色白红润的玉楼春,移栽的盆里,摆在院子中央路两侧,十分惹眼舒服。
沈谣又把买来种子洒到地里,她一早便挖好了坑,此刻拿小铲子埋上再浇点水,过阶段她就可以到地里摘菜吃的了。
新鲜爽口的小白菜,黄瓜,茄子,柿子,光想着那种随用随吃的感觉,沈谣就幸福的眯起眼睛。
浇完水,她把水桶放在一边,站在槐花树下的阴凉处掰着手指头想,顾宴和她的衣裳都需要洗了,还有床单。她抬头看了眼天色,现在日头上来了,烈的很,她耸了耸肩,还是一会儿洗吧。
顾宴吃完后,便瞥见沈谣拿了个不知道从哪买的小马扎,似是怕沾灰,把裙裾都拢在一起收到身前的兜里,拿了本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书津津有味的看着。
日光落在她白如釉瓷的脖颈下,恬静美好。
他走到窗棂下,眼眯着,看着那戏本子三个大字——《梨花扇》,啧啧,怕不是那些讲述爱情的话本子吧。
小姑娘就爱看这个,从前府里王妃侧室生的那些姑娘没事儿就聚在一起翻看着,指望着从里边看出些门道,以后好嫁得高门王族。
想到这儿,顾宴有丝不悦,都已经嫁给他了,还看这些作甚。
他脸色有些沉,站在那儿静静睨着沈谣,最后终究是顾念着面子,他冷哼一声,拂袖重新坐回桌前,也随意拿本书翻看起来。
两人一个屋里屋外,倒也和谐安静。暖风融融,携着几朵槐花瓣吹在人脸上,温柔又舒服,沈谣被这缱绻的春光扰的有些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屋睡个午觉,睡醒后再洗衣裳。刚合了戏本子就听见外面有人“砰砰”敲门,急促又猛烈。
沈谣顿时没了倦意,放下戏本子,朝铁门处走。
那敲门的声音不耐,毫无章法,彰显着来人的不善。
沈谣透过门缝,却见是个容貌俏丽的姑娘,她心下一沉,沈兰怎么会找到这儿,她一向坏心眼最多了。
门外的沈兰显然也看见沈谣了,她下巴扬着,眼神傲慢,本来清秀的脸都因这几分倨傲变了形:“二姐姐,怎么见了妹妹还不开门呢?莫不是如今过的不好,都不敢见人了吧。”
沈谣把锁栓打开,铁门“咯吱”一声开了,映入眼帘的便是沈兰那张充满打量的眼睛。
沈谣后退了几步,警戒的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沈兰身形不高,比沈谣矮一点,穿着一身华美的水绿色罗裙,身后带着两个小丫鬟。她一个箭步冲进了院子,乌黑的眼眸四处打量着,见地方穷酸又狭小的紧,眼里得意之色更盛了。
她转了个圈,裙摆随着她的身形舞动,语气天真又烂漫,讽道:“姐姐,都已经是世子妃了,你怎么过的还不如一个闺阁在室姑娘啊?”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冷笑:第一次有人嫌弃我家穷
第11章 道歉
沈谣冷眼看着她这副天真无辜的样子,从小到大,她便顶着家里最小的女儿名头到处招摇,小时候是童言无忌,长大了就是单纯无辜,说什么恶毒的话都是无心之失。
可现在,这不是沈家了,她也不是沈家二姑娘了。
沈谣眸里沉静如水,并不挪步,一副撵客的架势,脆生生的声音带着清冷:“这里是王府,妹妹说话可要注意,别再拿你的无心之失连累了在朝中做官的父亲。”
沈兰不屑的哼了声,她走近了几步,凑到沈谣跟前,笑容甜美:“姐姐,你还真以为自己嫁了个王爷啊,这满汴京城谁不知道您这屋里头的那个世子,诶,那是失了宠的。没了官家的疼爱,还不是活的跟个庶人一样。嘁,吓唬谁呢?”
沈谣本不愿与她一般见识,可她竟然口无遮拦打诨起了世子,她顿时推搡着沈兰,声音冰冷:“出去,再不出去我就喊人了!这周遭住着的都是贵戚王侯,你若不想闹个没脸,便自己掂量着办!”
“别,别啊我的好姐姐。”沈兰被她推了个趔趄,还好身后婢子及时扶住了,她赔着笑:“妹妹只是随口一说,你就当我年纪小,别往心里去,我真的没那么想,而且我今天来也是秉着爹爹和大娘子的意思,给你送一些衣裳首饰。他们怕你过的不好,惦记你呢。”
说完,她理了理弄皱的衣袖,飞快冲身后吩咐道:“你们两个,还不快把东西抬进去!”
“是。”
沈兰扭了扭身子,鲤鱼戏水般掠过沈谣去了平房大厅,她水灵的眼眸四处打量,陈设普通,家具破旧,这样的景象似是看不够一般,越看眸里的喜悦越多,几乎笑的合不拢嘴。
她走到西厢,见床上只有一床叠得整齐归整的被褥枕头,眸里飞快转动,几乎是一瞬,她以手掩面,惊呼道:“姐姐,你和世子分房睡啊?”
追上来的沈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能留在这里以后很好了,顾宴又怎么会容许她去他的屋里睡。
可眼下被沈兰看见了,回到家里定要添油加醋的说一通,也许,明日满汴京都知道了,那她,便是怎么都抬不起头了。
沈谣心虚的厉害,身子有些瘫软无力,白嫩的小手堪堪扶着门框,指甲似要嵌入门上老旧的木头里,该怎么解释呢?她若编了瞎话隔壁顾宴会不会听见,可不说好像圆不过去这个事儿。
怎么办呢……心神犹豫间,沈谣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若细细听,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谣谣,别生我气了,你一生气我心都要疼死了。”
沈谣一脸惊惶的回头,却见顾宴不疾不缓的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修长的指节拂过她额间垂落的软发,素来漆黑淡漠的眸溢着几分缱绻,他指节缓缓向下,勾着她的下巴:“你说你闹脾气就闹吧,还非要分房睡,仅仅这分开的一晚上,我就想你想的睡不着。”
顾宴煞有其事的握着琬宁纤细的指尖点着眼下,挑眉问:“瞧见这乌青没?”
沈谣身子仿佛凝滞了一般,只怔怔的看着顾宴,他怎么,怎么能这么光明正大的说这么肉麻的话?偏偏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着还脸不红心不跳的。那温柔深情的眼神,若不是知道他素日的嘴脸,她几乎都快信了。
半晌,她才茫然的点点头:“嗯啊,看见了。”
顾宴心满意足的笑笑,随后在沈谣不可置信的眼光下,轻吻了吻她的指尖。
肌肤接触间,沈谣觉得一片柔软蜻蜓点水般掠过,明明他的唇很凉,可她却觉得指尖烫的厉害,连带着耳根都软软的,直发烫。
顾宴手腕稍用力,便把沈谣轻松搂在怀里,宽大的袖袍顷刻便笼着她娇小的身形,随后他这才注意到了一旁的沈兰,漫不经心抬眸,语气冷冽如同冬日里的寒潭:“你是谁?”
沈兰目光呆滞的看着顾宴,仿佛听不见一般,直直的看着他。
眼前的男子眉峰微挑着,漆黑的眸幽深璀璨,薄唇噙着一抹笑,虽只着了一身家常外袍,可依然难掩挺拔端毅的身姿,仿佛画师笔下的神仙人物般。
日光落在他身后,如画般精致面容仿佛镀上一层细碎的光芒,气势斐然。
这就是平亲王的世子吗?
沈兰做梦也想不到那个传闻中失宠的世子竟然长这样,从前他风光的时候虽有耳闻,可也仅仅停留在别人的描绘中,不曾见过本人。
沈兰似大梦初醒,竟下意识的福了福身子,行了个常礼,声音如蚊:“我是沈家三姑娘沈兰。”
行完礼后她也没觉不妥,只觉得脸颊发烫,到处都热辣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