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项骑兵队成员也见着了两只白骆驼上的“胡人”,这时岂有不疑心的?
他们立马派了四骑奔过来,李沧海不禁心头一慌,抓着缰绳的手都在发抖。
逍遥子说:“沧海,你若要为师救那些人,就把这四人先杀了。”
杀人?李沧海恐惧得花容失色。
在现代文明社会那可是要被枪毙的大罪!
她唯一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人,是她爷爷去逝时,她为他哭灵。
李沧海看着那四个凶神恶煞的党项骑兵,脑子一片空白。
逍遥子看了看小徒弟,轻叹一口气,他也无可奈何才这样狠心。
一个从来没有杀过人的人是不会明白什么是江湖的。这个小徒弟心性开阔,悟性极高,是个天生的道家练武苗子,可是她因为父母皆早逝,从小就生活在灵鹫宫中,不知人间疾苦。
若不锻炼她应对残酷的江湖的心性本事,她将来如何做好逍遥派的掌门人?
一派掌门和单纯的练武驻颜强身是不一样的,要团结同门,但也必须要有杀伐果决的一面。
作为一个江湖人,更不能从来没有面对过血腥。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现在这个机会他怎么能不把握住锻炼一下徒弟的心理素质?
逍遥子道:“看看那些无辜百姓,他们本来与世无争,只想守住几亩田地,保住自己的孩子,可是被这些强盗闯入,抢掠了他们的东西还不够,还要被抓走当奴隶,最后客死异乡,扔进乱葬岗。这些强盗手上沾满了无辜百姓的血,你不杀他们,他们活着就要杀更多的汉家柔弱百姓。你想要我去救那些无辜的人,可是沧海,这个世界终将是属于你们年轻人。你将会是一派掌门,将来有什么事也不会再有为师去帮你完成,你要靠你自己。”
李沧海的心砰砰直跳,在极度的紧张中耳朵竟然暂时聋了。
她不禁有哀求:“师父,我怕……”
逍遥子道:“他们的武功决不是你的对手,况且,现在师父在这里。”
李沧海道:“师父,不一定要杀人,打成残废可以吗?”
逍遥子厉声道:“当断不乱,反受其乱!你若不想救人,为师便走了!单靠你,是不可能从二十多骑党项人手中救出那么多的百姓的。你想要谁生、想要谁死,不是心中想想就可让谁为你达成,你要学会凡事靠自己!你要长大了!”
李沧海迷惘了,说:“可是,我……我有权力决定人的生死吗?”
逍遥子道:“夷汉之别,你身为汉人,看到了夷狄杀你无辜族人,有能力而不救,你过得了这一关吗?你觉得强盗们不该死吗?”
现代人常说要民族融合,但是身在宋代却并不是融不融合的问题,而是两国之战,百姓生灵求存。如萧峰以一己之大义为两国和平努力自然令人敬佩,反过来也可以看出在他之前或者说在当时,外族入侵对百姓生命财产的威胁。
后世人轻飘飘说话,那是因为当时的外族屠刀没有架在他的脖子上。而对宋代人来说,夷汉之别,国仇家恨,是实实在在的,宋重文抑武,几不侵略外夷他国,但是总让别人分裂欺压。
便是如东邪黄药师,粪土孔孟,却也敬仰为社稷百姓而活的忠臣义士,以他的狂傲尚要郑重其事对被欧阳锋所杀的忠臣义士作揖。
“我……”逍遥子语气循循善诱,李沧海浑身发抖,她无数次想过自己成为江湖高手,就是凌菲本尊小时候也对江湖高手有过幻想。
可是对现代普通善良的女生来说,杀鸡都难,何况杀人?
逍遥子道:“你不想救人便算了,咱们骑着骆驼直接冲出去,他们也拿我们无可奈何。”
“可是这些无辜的百姓怎么办?”
“是你选择不救,为师不勉强你。”
这时,那党项骑兵的头儿派来的人已经把他们四面围住,白骆驼打着哼哼,蹄子不安地踏着地面。
一个党项汉子拔出了刀指着他们,口中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话。
逍遥子会些党项话,但是他沉默不语只看着李沧海。
他又用传音秘术说:“我数一、二、三,然后冲出去。”
说着,李沧海耳中便传来“一、二……”
李沧海被逼到临门一脚之前,但见她一声清啸,提气飞起,使出绝佳的轻功“凭虚御风”,她的身形似一只鹞鸽飘在空中。
她飞到那个凶神恶煞的党项人面前,纤足在对方马头上一点借力,另一脚就踢飞了对方手中的弯刀。
她被逍遥子逼迫,此时脑海就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一定要杀了他。
她临空翻了一个跟斗,身体倒立在空中跃过那党项人顶,同时伸出手掌往他天灵盖上一拍,内劲便已传到他的头颅内。
她身形落下,站在了对方马背上。
现在她根本没有心思细想,就是知道要杀了这四人。
她又在马背上一借力,刚好飞向了最近的一骑,那人正搭弓上箭对准了她。
一箭疾来,她身形斜仰,手已经接住了那一箭。
她再提气跃纵朝那射箭的人攻击,胡帽掉落,露出她的扎成长辫的一头墨发。
党项人此时已经受惊了,纷纷叫喝起来,抢掠队伍的人陆续打马过来。
李沧海心中一急,害怕的心情消散了大半。
她一咬牙对朝她射箭的人就下了狠手,一掌打在他胸口,对方吐血倒下马去。
此时她又借了力,在半空躲过了另一个箭手的箭,扑了上去把手中原来那一箭直接刺进了那武士的咽喉。
此时瞬息之间,她就杀了三个抢掠杀人的武士,这手功夫吓着了在场的党项人。
顿时便有七八支箭朝她射来,李沧海只有落地施展轻功躲避。
她从怀中掏出些碎银,借着躲到马身后缓了一息,然后探出身来,运气一掷。
她因为身处险境心里发狠,一颗碎银子全朝着刚才的四武士之一袭去,另一颗碎银子打向一马当先赶来的另一个武士身上。
前后扑扑两声闷响,他们皆被李沧海打破了头颅,身子一倾,摔下马去。
逍遥子道:“孺子可教!再看为师的!”
说着,逍遥子挤出水袋中的水,掌影翻飞,运气化水为冰,然后以天山六阳掌把冰片一片片打进围攻上来的党项骑兵身上。
顿时那些抢掠武士哇哇大叫,跌落马去,在地上疯狂地打着滚。
这情形虽然惨烈,但李沧海真实见着“生死符”的威力,心中不由得一热。
以她现在的功力根本就练不了天山六阳掌,曾经看到大师姐使过天山六阳掌。
此时的巫行云毕竟武功没有大成,她也没有见过大师姐真正化水为冰对什么人施展过“生死符”。
逍遥子动作又快又优美,纯熟无比,不一时,便倒下十几个武士。
还有七八骑见这“妖人”手段如此妖邪诡异,纷纷纵马逃跑。
这时候逃跑也太迟了,逍遥子已经出手,决不可能放走活口。
他施轻功追上去,杀人不用第二招,冰片已经快到李沧海没有看清就打入他们体内。
一时之间,曾经凶神恶煞的党项抢掠武士都在地上打滚,鬼哭狼嚎。
李沧海吃惊地看着那些人,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能练出师父这样的功夫?
由于太过震惊于逍遥子举重若轻的神通,她竟然来不及因第一次杀人而害怕。
直到那些无辜百姓都跑到他们跟前下拜,口中喊着“仙人”。
李沧海扶起一个老人,说:“你们不要拜了,快起来回家吧。”
“汉人!你们是汉人!”忽然,那些百姓都欢呼起来。
李沧海见他们这样高兴,也不禁受到感染,生活在真实的宋代,现在没有活着的汉人百姓会“簟食壶浆”以迎杀人、放火、强奸的外族人来“融合”他们。
李沧海在现代是个支教人民教师,她的班级里就有一半少数民族,她对他们还更加照顾一些。有两个十分贫困的少数民族学生,她还为他们交了两个学期的午餐费,他们的家长也十分感动,与她相处融洽。
可是放在这个时代,她如果是百姓,也不愿“簟食壶浆”去迎北方狼族来“融合”她。因为代价太大了,是她的清白之身、生命及所有财产。她没有“四大皆空”去成全别人的“四大皆不空”,无法“割肉喂鹰”,觉悟还不高。
当下有几个人有些混乱起来,忽听一声叫喝:“慢!”
只见一个身形略显高大的汉子,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走了过来。
他们虽然穿着普通百姓的破烂衣服,但是那浑身的气度自是与旁人不同,像是世家气度。
李沧海目光本是放在那汉子身上,但没有想到那十岁左右的男童当先过来朝逍遥子一揖,说:“小可谢过两位大侠救命之恩!”
逍遥子看出这人有些来历,既然是这男孩上前来谢,汉子跟在后面,想必是主仆关系。
逍遥子却也没有兴趣多问,只说:“不必多礼,你们快些走吧。”
那孩子说:“此地离庆州城有五十多里,这些百姓又饿又累,怕是走不了那么远。但是不逃回城去,等党项人发现他们死了这么多人,无辜百姓还要被抓回去。”
第11章
百姓听了那孩子的话顿时慌了,不知如何是好。那些百姓都面带期翼地看向逍遥子和李沧海。李沧海心生不忍,道:“师父,反正我们也要路过庆州,就送他们一程吧。”
逍遥子叹道:“婆婆妈妈的,我不爱见外人。”
李沧海说:“那师父当作没看见就成了。”
逍遥子拂袖走远,却也没有拒绝李沧海地提议。
逍遥子本来就是要带李沧海见识外面的世界,让她学习,拥有面对生死的勇气,也要在他有生之年尽量传她实用的武功。
不然,一个对外界一窍不通的女孩,是无法统领逍遥派的,妇人之仁更震慑不住三十六洞、七十二岛。
李沧海知道逍遥子拥有侠骨仁心,但他性子冷傲,不爱与普通平民百姓多加交往,她自不多置喙。
李沧海瞧着孩子虽然脸上都是泥灰,一副小犀利哥的模样,辨不清真实容貌。只见他昂首挺胸,一双眼睛却是清亮有神,自有一股区别于寻常百姓的精气神。
凌菲是有“职业病”的,不由得伏下身,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也没有嫌他脏。
她在乡下支教,乡下的小朋友,确实收拾得不如城里孩子。她见过冬季的时候有孩子一个月不洗澡换衣服的,她对此现象会很自然温和地教育卫生问题,也注意不伤孩子的自尊心。
李沧海温和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党项人抓来?”
那孩子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美貌的少女,不禁有几分局促,终还是世家教养,彬彬有礼朝她一揖,说:“在下折继闵,见过神仙姐姐。”
北宋时官话与现代有区别,李沧海祖籍江浙一带,会说江浙话,上了缥缈峰后跟着师兄师姐学官话,他们的口音是随遥逍子的。逍遥子两百多岁,他的官话口音十分特殊,什么都像,又什么都不像。
这个孩子一口西北口音,李沧海实在是没有弄清他介绍的名字音阶,更摸不清是哪几个字,但她也不追问了。
“神仙姐姐”几个字却容易辨听,李沧海想到《天龙》中无崖子给她雕的玉象不正是段誉的“神仙姐姐”吗?这待遇是提前几十年了。
李沧海笑道:“我可不叫‘神仙姐姐’,我姓李,不过和党项人不是同一个李,飞将军李广的李。你喊我李姐姐就好。”
那孩子又温声叫了声“李姐姐”,然后说:“李姐姐,送这些百姓去庆州城,也要好好准备。首先,我们要准备好吃的,现在那党项人身上的干粮也不多了,我们要把干粮都聚在一处,统一分配,先应付一餐。这二十几匹马我们要带回去,我们大宋需要马,不能留给党项人。死马要处置一下,马肉可以在路上充饥。还要把党项人的水袋都拿来,半途我们要补充水源。”
李沧海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遇到这种事,现在还能不慌不忙的,当前情势危急,还能把事情这么快理得清楚。
李沧海点点头,说:“你这小朋友不简单嘛,你既有主意,那么由你来组织百姓怎么做,好不好?我与师父也就同路送送你们,别的暂不想管。”
小犀利哥又一拜,说:“事不宜迟,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沧海说:“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老是‘在下在下’的装大人,我听着好不习惯。”
……
李沧海见那孩子终于带着与他一起的大人去百姓中组织了,他们分组行动,不知为何,那些百姓还挺听他一个孩子的话。
李沧海见在一块大石头上坐着的逍遥子,他正闭目养神,却也是默认了会等百姓们准备好一切再同路相送。
毕竟这里是边境,遇上党项人抢杀的强盗的机率太大了,丢下百姓,他们不是沧为奴隶被虐死,就是死在顷刻之间。
李沧海在逍遥子旁边坐下,看着远远近近地上躺着的党项死人,有的还在挣扎,有的已经死了。这时她杀了人的后怕才袭上心头,怔怔不语,忽然脖子背脊都觉得凉,打着寒颤。
逍遥子已是手下留情了,他的生死符已经让大部分人都死了,而不是让所有人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沧海正心神大震、惶惶不安,觉得自己已然是一个杀人犯了,却忽被人转移了注意力。
只见那“小犀利哥”模样的孩子组织好了百姓,有部分百姓已动身去找回散落的马匹,有的百姓去搜党项死人的身上的东西,脱他们的皮甲衣服,搜他们身上的财物。
又见那孩子走到一个党项人跟前,那人还没有死,但是因为中了生死符,把自己抓得血肉模糊,还在地上哀嚎。
那孩子捡起党项人落在地上的弯刀,手一扬,挥起弯刀,一刀就砍下了党项人的头颅。
李沧海大吃一惊,觉得全身的毛孔都起了鸡皮疙瘩。当时她被逼着不得不杀人,可也没有这样的直接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