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亭道:“殷姑娘这份慈悲之心也是难得。”
殷离轻叹一口气:“我也只是见了不悔妹妹跟我一样,从小没了娘,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她从小没有见过她爹,而当初我爹视我如仇人,想要杀我为爱妾报仇。也我不知是我比较惨,还是不悔妹妹比较惨。”
杨不悔听了,不禁泪流满面,让人见了心生不忍。
俞莲舟本就心机甚深,不似殷梨亭那样多情温柔和腼腆,这时听了这话明白了过来阿离实则是宽慰殷梨亭。只不过不是明着和殷梨亭说,也不强自劝他放下,只说了自己的经历。
殷梨亭未婚妻被抢,结果纪晓芙给孩子取名“杨不悔”,是男人都受不了。
男人都不禁会想:我就这么不如那个野男人吗,发生这种事你还不悔?
这足以打击男人的自尊与自傲的,男人无法解脱,化为仇恨心魔。
但是如果当年纪晓芙也不是主动和甘愿委身于杨逍,事后发生一切又有许多人之常情,对殷梨亭的自尊就没有大的伤害了。
杨不悔哭道:“阿离姐姐,我爹爹会不会像你爹爹那样?我还是不要去找他了,我就跟姐姐住武当山脚下。”
阿离微笑道:“你爹爹应该会喜欢你的,并不是所有爹都像我爹那样的。”
杨不悔道:“他不喜欢我,我可以回来吗?”
张无忌笑道:“好呀,他若不喜欢你,不对你好,咱们也不理他。待你跟着我和表妹练好功夫,你长大后,你爹他高攀不起你。”
杨不悔不禁满脸通红,却听俞莲舟道:“杨逍的武功只怕不简单的。”
俞莲舟也想见识一下杨逍这个成名几十年的高手。
阿离道:“俞二侠,你可曾听说过杨逍在江湖上滥杀无辜的事?”
明教中最有名的滥杀无辜之人是金毛狮王,但是倒真没有听说过杨逍在江湖上滥杀无辜。
莫声谷道:“殷姑娘,你难道想为杨逍张目吗?你是白眉鹰王的孙女,和明教本是一家。”
阿离叹道:“这我可无法辩解了。”
如果阿离大声和莫声谷吵架动手,莫声谷当然能正气凛然,但是她这样一句,让这武当老七怀疑自己欺负了人。
殷梨亭终于说了一句:“七弟,我想殷姑娘没有恶意。”
师父和师兄弟都劝殷梨亭说:大丈夫何患无妻。虽然大道理好讲,可要让别人顺着大道理做事却难了。
他心头越恨杨逍和纪晓芙,结果他也越不开心,这时听殷离说起她的人生惨剧,发现她小姑娘家家只怕比自己还要悲苦。他如此表现,竟是不如她似的。
又思及纪晓芙惨死于恩师手中,杨逍和杨不悔十几年来天伦相隔,无不是比他还惨。
殷梨亭不禁对纪晓芙、杨不悔、阿离生出同情之心,这也让他原来的忿愤不平、玉石具焚的心情得到缓解。
如此,几人一路往蜀中去,路上几起小风波,对他们来说也是小菜一碟。
……
天鹰教白眉鹰王殷天正以下设有内三堂:天微堂、紫微堂、天市堂和外五坛:青龙坛、白虎坛、朱雀坛、玄武坛、神蛇坛。
其中内三堂还都在总坛附近,外五坛的设在东南西北中各地。这三堂五坛之下又有无数的下属,便是许多占山为王的绿林中人和起义反元的义军头领都是天鹰教的人。
殷素素原来正是紫微堂堂主,内三堂中本来是天微堂身份最尊,但是当年殷天正宠儿女儿,从小亲自教导殷素素,常言女儿更肖自己,殷野王也多有宠爱礼让亲妹子之处,所以当年紫微堂也隐有在天微堂之上之势。
但是如今物事人非,紫微堂已经名存实亡。
这日,殷天正和殷野王、师弟李天垣正处理了教务,到了总坛后方的校场巡视教中子弟练功。其中也有殷野王的两个庶出儿子。
这李天垣正是天市堂堂主,名为殷天正的师弟,实际上他的大部分的武功都是殷天正所授。
忽见墙上出现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人,李天垣大喝一声:“什么人!?”
但见那个少女大袖一挥,身子平平飞起,如一只大蝙蝠一样飞了过来,殷天正忍不住喝彩:“好轻功!”
那少女飞近来,落在了殷天正和殷野王面前,她先淡淡朝殷天正揖了揖手,然后目光冷冷看向殷野王,说:“我是来为母亲报仇的,你是要一个人上,还是抱着祖父的大腿求他帮你?”
殷野王也认出了她,骂道:“阿离!是你!你这个孽障,你大逆不道,你还敢来!”
这少女正是阿离,阿离也不答话,袖子一挥,又是“流云飞袖”的轻功,身子随后飞去,却正飞向殷野王的两个儿子的方向。
殷野王和殷天正不禁同时朝她追去,就怕她出手没有轻重会杀了她的兄长,这两人却正是她所杀的二娘所出的。
殷大郎和殷二郎也听到了阿离讲话,自然认出了她,这时见她朝他们飞来,不禁举剑分攻她的上下盘。
阿离岂会被这一招所制,不顾殷天正和殷野王朝她背后袭来,她大袖劲力摧出,一卷将他们的两把剑卷走,他们二人虎口震破鲜血涌出。
“孽障!住手!”殷野王大声惊呼。
殷天正虽然对这两个庶出的孙子不太满意,但是那到底是他的孙子,使出鹰爪功朝殷离抓去。
但是,这时候原本在远处墙头的一个俊秀无双的少年也已飞到他跟前,速度快得惊人。他正截住了殷天正,他使出一招擒拿手,殷天正急于救孙子,也就对这少年不客气了,使出鹰爪功一爪朝向他的胸口。
但是少年伸出左手,后发先至,竟然已从他腋下伸出指来,眼见就要点到他胸口诸穴,殷天正不得不退一步变招。
于是,两人以快对快,片刻间就拆了三招,殷天正的功夫何等了得,但是对上这少年没有占到丝毫上风。
最后两人对了一掌,但觉他真气浩荡,殷天正不禁被震退三步,而他仍然气定神闲仁立原地。
那边殷野王抓向阿离后心,阿离却施展凌波微步飞快绕至殷大郎和殷二郎身后,将他们一推。
他们背后的穴道被点,身体不受控制就朝殷野王扑去。
殷野王见这一抓就要误伤儿子,连忙收招,可是正收了招时,那少女已如鬼魅到了他身前,朝他胸口打出一掌。
殷野王的身子朝左飞去,殷天正此时也刚刚与张无忌对掌后退后三步,已经无力相助儿子。
“野王!”
殷野王撞上了校场上的一根练功的桩子,但听砰一声巨响,那根木桩断开,碎成了十几瓣。
殷天正也不禁骇然阿离有这样高深的功力。
“阿离,他是你爹!”
阿离道:“他上回差点打死我,我打他一掌,不应该吗?”
殷天正只叹是冤孽,上前去看殷野王伤势,却见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摸了摸胸口,深吸一口气,一切无恙。
他看看四周的木桩碎片,暗道:她掌上的劲道居然都传到了木桩上了,如果不是这样,他就成了这木桩子,五脏六腑也要被震碎了。
“野王……”
“爹,我没事。”
殷天正也是见多识广之辈,明白了过来,但是这样的功夫,比之隔山打牛还要可怕。因为殷野王身子飞起时,那劲道还在他身上,居然没有伤到他,直到他撞上木桩,那股劲力才爆发,这样的高人,他在江湖上都没有遇上过。
殷野王看向阿离,眼中却满是怒意,这样大庭广众被女儿羞辱,像他这样的大男子主义者实在难以忍受。
“你这逆女,你想谋杀亲爹,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张无忌道:“她若是想要杀你,就不会当木桩出气了。”
殷野王怒瞪向张无忌,说:“你这小畜牲又是哪来的?”
张无忌忽然上前两步,到了殷天正跟前跪下,拱手道:“孩儿拜见外公!”
殷野王不禁瞠目结舌,殷天正惊道:“你……你是谁?”
张无忌抬起头,说:“外公,孩儿是张无忌,先父为武当张五,先母便是您的女儿。”
殷野王道:“你……张无忌?这些年冒充张无忌的人不知有多少。”
因为江湖各大派的人都想得到屠龙宝刀,江湖上便有人拿着孤儿扮张无忌行骗,骗吃骗喝还是小的,干别的就麻烦了。
阿离道:“你拜也拜了,也总对得起姑姑,他们不认也就罢了。”
张无忌却道:“外公,我真的是张无忌。”他又解下腰间张三丰所赐的武当配剑。
以张无忌的功夫,无需带剑,但是武当入室弟子个个得到张三丰赐剑,此剑犹为重要,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就算是张无忌,没有个合适的契机,他也不能不戴此剑。
殷天正接过剑一看,果然是武当派的宝剑,上面刻有张无忌的名字。
殷天正激动道:“真的是无忌!真的是素素的儿子无忌!”
殷天正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扶起来打量着,只觉少年俊秀无双,风采照人,双目湛然,武林之中哪里还寻得出第二个这样的少年人?
“十八年了!你娘离开我十八年了,她回归中土,我也无缘再见,便听到噩耗。如今素素的儿子都长这么大了。”殷天正说着,目中有一丝波动,但是没有流下泪来。
殷素素七八年前回中土,但是当时她来不及回来拜见他,就在武当自尽。
张无忌道:“今日见外公身体康泰,我想娘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
殷天正拍着他的手臂,道:“好小子,一身好功夫,外公也是不敌你!”
张无忌说:“孩儿无状,但是若不使力,也挡不住外公。我听说过表妹从前的事,过去的事难辨是非。她虽然有心要为舅母找个公道,但是不至于真会伤害舅舅和两位表兄。”
殷天正不禁想:阿离的武功又哪里是殷野王的两个儿子可比的?
阿离这才上前朝殷天正揖手,道:“见过祖父。”
殷天正道:“回家就好,回家就好。上一代的恩怨不是你一个孩子可能理清的,不可伤你父亲。”
阿离淡淡道:“他的精力都用在小妾身上了,武功不怎么样,接不了我几招,打他没意思。”
殷野王怒道:“你这大逆不道的孽障!”
“野王!”
……
当下殷天正让人设宴,正是要好好招待外孙,珍羞满桌不在话下。
殷天正问起张无忌这些年的状况,以及他问起他身中寒毒的事。殷天正每年都送了重礼去武当,其中也不知有多少珍贵药材。
张无忌也简要说了经过,前半部分都是真话,只是到了自己修习“北冥神功”的事瞒了,说是阿离传给他的绝世内功“小无相功”。阿离把段誉、张无忌的奇遇拼凑架接了一些,蒙混过去,也是让殷天正暗暗称奇,一旁的殷野王、殷家二子不禁嫉妒。
殷天正要留张无忌住下,张无忌才说起这回是送杨不悔回去找杨逍的事。
在阳顶天失踪后,白眉鹰王和杨逍当年谁也不服谁,杨逍想当教主,白眉鹰王是反对的。后来见明教内讧不可收拾,白眉鹰王心灰意冷离开明教,另创了天鹰教。
殷野王道:“何必亲自送杨逍的女儿上光明顶?将她留在天鹰教,我派人送信去光明顶,他怕是要亲自来求我们。”
殷野王虽恨殷离杀了爱妾,累死亲母,但是面对杨逍时,他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阿离道:“不悔妹妹是我的徒弟,我不会让你伤害她。”
殷野王本来是要发怒的,忽然又放声大笑。
“好!好!这个徒弟收得好!杨逍的女儿是我女儿的徒弟!”杨逍的功夫和白眉鹰王不相上下,可是比殷野王要高出不少。而且杨逍年纪不大,却高居光明左使,与白眉鹰王同辈论交,殷野王在他面前总是矮一辈的。
阿离道:“也不是这么算的。狮王还是表哥的义父呢。”
殷野王不禁问道:“狮王他现下人在何处?”
天鹰教当年也是费了功夫争夺屠龙宝刀,殷素素和张翠山也是这样结的缘,只不过扬刀立威大会上被谢逊夺走。
张无忌道:“娘誓死不说出义父下落,我现在也不能说。况且,义父虽然收着那屠龙刀,可是我却是从小看到大的,那宝刀除了有切金断玉之利以外没有什么稀奇的。更不用说号令天下了。”
……
阿离和张无忌在殷家也只能住两天,就要西行去寻找宋青书。阿离是如何也不肯听殷野王的话,将杨不悔送来天鹰教总坛,让杨逍求上门来。
殷野王气呼呼说直骂逆女,张无忌反而从中说几句好话。
次日,张无忌和阿离陪着殷天正游览了天鹰教总坛后,阿离觉得身子不适回了院子,发现自己居然来了初潮了,便一整天不肯出院子去了。
张无忌倒是陪着殷天正、殷野王,说起自己在武当时,张三丰和几位师叔伯对他的爱重,隐有把他培养成武当派第三代掌门继承人。
殷天正不禁想到自己的几个孙子,没有一个肖似自己的,殷野王也深知自己的儿子们比不上张无忌,说起来只有殷离那个忤逆他的女儿如今看来当真不凡。
……
张无忌傍晚来到阿离住的院子,敲了敲门,阿离来打开了门,就见她换了身装束,俏脸含羞。
张无忌微笑道:“你这是怎么了?”
阿离低着头,她也想自己的芯子不是十几岁,可是年轻的身体让她也有少女的心态。
张无忌道:“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外公设了宴呢。”
阿离道:“后天走,行不行?”第二天,骑马奔波,武功再强的阿离也觉得好可怕。
张无忌说:“你终于回了自己家,便不想走了?”
“才不是……”阿离于是低声和他说了。
张无忌不禁愣了一下,又嘻嘻呵呵笑起来,说:“你也及笄了,可以出嫁了。”
“滚!”阿离啪得一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