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所有修士而言,金丹到元婴的过渡是修炼途中最艰难的一步,几乎九成九以上的修士都卡在这一关直到岁月耗尽也难以晋阶,元婴期就是修士的一个分水岭。
元婴之前的实力提升是靠百分之一的天赋加上百分之五十的努力和百分之四十九的机遇,而凝练元婴就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天赋加百分之一的机遇方可能成功。
薛之轶很明白自己若是仅凭天赋的话,要想在有生之年晋阶元婴希望非常渺茫,所以他一直以来都有点消极的期待机遇的到来,而这一次蛩渊山遗迹出土几乎是他所有的希望,他也以为自己的机遇到了,但现在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年轻人吸收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任他心性再洒脱,都不禁有涓然泪下的冲动。
这两个臭小鬼,才十六七的年纪,何必跟他这个一只脚都要跨进棺材的人抢这最后的救命稻草,以他们俩表现出的天赋和实力,除非中途不幸夭折,那晋入元婴真君恐怕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几乎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却非要将传承之力给活生生的浪费在了当下。
薛之轶心中的苦闷无人可诉,看着两人一派“泰然”的坐在石棺中吸收着传承之力,看着他们的实力犹如直上九天的飞鹤一般迅猛的窜升着,他真是满心抑郁,若非一直心性坚韧,活泼豁达的话,怕是这“血淋淋”的一幕能将他活生生气死过去。
他现在唯一能期待的大概就是十年后的九幽浮屠之行了,若是能成功登顶,那他晋升元婴真君还有一线希望,不过……他非常悲哀的发现也许十年后,他的竞争对手极有可能还会多出眼前这两位……
苍天呐,时不我与啊!
当石棺突兀的下坠之时,薛之轶差点没跳起来,不用何敬多说,他也想到了这遗迹之中肯定另有玄机,而藏得如此之深,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下方的东西极有可能比传承之力还要珍贵。
这时候别说何敬心急焦躁了,连他都忍不住要骂娘了,为什么好事都让那两个小的占了去?他们山珍海味吃了个遍了,别人就只能喝几口他们剩下的汤了。
同样是人,差距还能更大一点吗?
但他还没感叹多久,脚下猛烈的震动便让他知道什么叫祸不单行了。
遗迹开始下沉了……
元丹宗的弟子们开始恐慌尖叫,跟没有头脑的苍蝇一般四处乱窜,薛之轶一个转头回眸,冷厉寒光一划而过,厉声喝道:“都给我冷静,从乾门退,何敬你和百生前面开路,谁敢给我自乱阵脚,就地处置了。”
说着一双眸子幽光沉沉的扫过殿中众人,不怒自威,阴冷不豫道:“都听明白了吗?”
元丹宗门人在他这样的威吓下自然不敢再多说,包括何敬在内的所有人都恭声答道:“明白了,薛长老。”由此可见薛之轶在元丹宗众弟子心目中的地位,他虽然没有元婴真君那般能震慑众人的绝对实力,但他为人宽厚亲和力十足,对弟子又赏罚分明,在元丹宗门人心目中还是相当能排得上号的长老。
薛之轶这个人其实有些阴晴不定,与人友善时即便是陌生人都能和他称兄道弟,交谈两句就把人唬得引为知己,但他冷血起来却比邪修还不留情面,但凡惹了他的忌讳,即便是至亲好友,他也是说杀就杀的。
所以元丹宗上上下下,包括掌门在内都很少会有人去惹他不快,更何况这些门下弟子。
一时间,所有人开始按部就班的退出遗迹,遗迹的震动虽然明显,但下沉速度其实并不算特别快,只要不跑错如要想出去也并非难事,在中心陵寝退后两个石室内就已经出现了对外的传送阵,只不过当时没人会选择从传送阵传送离开罢了。
所以说这处遗迹设计的还算很有人情味,没抱着将进入这里的人全部一网打尽的念头,若是没有传送阵,他们这里的所有人恐怕都要全军覆没了,毕竟要从原路返回,不光是时间够不够的问题,那进来的门能不能开启还是另一个问题。
薛之轶回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已经空落落的四方墓穴内部,那里一片平坦,连棺座都已经翻了下去。那两人如今可还安好?如果遗迹封闭了,他们又要怎么出去?他们这一掉落迎来的是新的机遇,还是墓主的杀招?
这一切在未见到卫子曦和容衍之前,恐怕没有答案了。
薛之轶也想不明白他自己的心态,到底是期望这两人活着还是死了?这样的两个人他是打从心底里嫉恨的,真的,又嫉妒又愤恨,加上他们抢走了他的传承之力,他内心深处是恨不得两人死千遍万遍不足惜的……
但也是这样的两个人,他们是那般的少年英才,他们凭借自身的坚持通过了万佛宗见佛道的洗礼,可能大多数人并不觉得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因为并非没人能做到,但要知道能完整走完那条见佛道的人基本上都是元婴以上的修士,而他们当时只有十五六岁,这简直比奇迹让让人震撼,代表着他们这一生绝不可能平凡的人生。
在这渺茫苍浩的斗霄大陆之中,他们是那么独特到让人心生佩服,他又如何舍得这样的人就只这般绽放短暂的刹那芳华。
所以他的心态分外矛盾,真是期待又怕受伤害啊,情窦初开那会儿都没眼下那么复杂的心情。
叹息一声,最后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四方墓穴,随着最后一个离开的元丹宗弟子走出了陵寝。
随着他的离开,偌大陵寝再次恢复它千百年来的冷寂,只不过一切再也恢复不到之前的模样,那已被完全清空了的石架裸1露出来,散发着暗沉的气息……还有已经失去主人的墓穴,从这一刻起,这里也就无法被称之为陵寝了。
而同一时刻,在深不见底的某处,容衍一手持剑,一手攥着卫子曦的手,手中的弑神剑呲呲长鸣,在黑暗中散发着森冷的光,如一弯寒惨的月亮,冷锋过处天地无光,细腻薄刃中充斥着暴虐的力量。
彼之锋芒让原先没有看清的卫子曦都忍不住惊诧的出声道:“容衍,那是什么?”
就算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她都能感觉那凌风而来的煞气与威压,那迸射而出的巨大力量仿佛排山倒海一般,卫子曦忍不住攥紧了容衍的手,指甲刺入他的皮肤都未察觉,容衍不会在意,也无瑕在意。
他执剑的手在微微的颤抖,在弑神剑那句刻入他脑海的声音响起时,他的振奋之情如海深邃如山高耸,弑神剑,弑神!
“哈哈哈哈……”
母亲死后他第一次这样大笑,揭斯底里的大笑,像是要将满腔的恨与怒都倾泻了一般,这一刻,容衍甚至没有顾忌卫子曦的在场,他放肆的、快活的、纵情的笑着,就像此时此刻他已经得到了全世界。
“容衍,你怎么了?”卫子曦压低声音,双手都攀上了他的身体,并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她担心极了,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容衍,就算是原文中的他也不曾有过这样激烈的情绪变化,这样的他让她心生忧虑,他在笑,但完全听不出一丝喜悦,仿佛更像是对这个世界的厌弃一般,惶惶不安。
容衍定定看着身旁的女孩,黑暗遮掩了她娇美的小脸,却遮不住那双如夜火一般明亮的黑眸,幽幽袅袅,似水含情,动人而缱绻,他在这双眼里看到疯狂又狰狞的自己,他在心爱的人面前如此丑恶。
他终于停住了笑声,“曦儿,我是不是很可怕?”
卫子曦轻轻摇了摇头,“你不可怕,但你到底怎么了?跟这把剑有关系吗?”
她怎么会觉得他很可怕,这个人从始至终就不会伤害她,即使他瞒着她太多的事情。
看她问的极为郑重,容衍突然放开了她的手,用双手捧着手中的弑神剑,唇咬下,一股铁锈味在喉间缓缓化开。
“曦儿,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的身世?是你不想知道,还是……你从来都知道……”说着,将剑锋指向了卫子曦的脖颈。
第87章 这都是啥?
面前的少女颤了一颤,弑神剑不比寻常的法宝,只是这般毫无气势的搁置在她身前,都让她有种被一座大山压住将要灭顶的感觉。
黑暗中周围死寂一片,只有两人轻轻喘息的声音,对于容衍突如其来的质问与横剑相向,卫子曦的震惊自是不用言说,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用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态度来对待她,即使她心里清楚明白他并非真的想要伤害她。
但一瞬间,她仍然觉得心痛。
这真不是个好现象,所幸到她这个年岁已经足够坚强,能自然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佯装平静的面对这一场变故……
她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凌乱的心情,因为容衍的这个问题,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的身世之谜在原文中也是一直贯穿始终的,他娘亲表现出的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绝色舞姬,但他父亲到底是谁却从没听人提起过,他娘亲出现在永宁村时就已经身怀六甲,村人问起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时,她总说那人已经死了,但因为她被人偶然得知的身份,几乎所有人都认定容衍的父亲只是他娘亲的一个露水恩客,不愿对他们娘俩负责或者压根不知道容衍的存在。
他的身世到他飞升上界才隐约出现了一丁点端倪,容衍上界之后就不断在打听一个地方,但具体是什么样的狗血剧情,就只能去问腊肉小怪兽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读者只能在评论区疯狂揣测着各种可能,根据现有剧情将他爹的身份从人、妖、仙、魔分门别类的推测了一遍,最后基本锁定在了上界的神魔这类。
这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身上总会出现一些特别珍贵的法宝,还有那几乎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上品晶石,在这斗霄大陆简直是作弊一般的存在。
结合他种种的情况,最值得怀疑就是他那连名讳都不曾出现过的爹,而有这种财力的人斗霄之中怕是没有,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上界的神魔。
修士飞升上界之后是无法再返回斗霄大陆的,为了下界的平衡,任何飞仙都不可能穿过神祗回廊返回下界,而唯一能突破回廊的只有制造它的神,还有与他们同等级的魔神,虽然即使是神魔下界也会受到一定的制约,比如说……丧失部分神力。
当然也有一些酷爱奇思妙想的读者猜测他娘其实才是从上界下凡而来的神女,因生下容衍而神力尽失,终至红颜枯骨巴拉巴拉的,至于他的父亲那猜测就更加五花八门了,七仙女董永版,神魔相恋不得善终版,罗密欧朱丽叶版……甚至还出现了圣母玛利亚版……
中西合璧,脑洞大开,读者的智慧永远是无穷的。
所以她其实并不能明确他的身世,虽然心中有个大致的推论,他的爹娘绝不可能是凡人。
她轻咳了一声,没有避开身前锋利的剑锋,那柄剑实在太过异常,她不知道这是他本来就拥有的,还是方才在这里刚刚获得的,但原文中这柄剑并未曾出现过。
在低冷沉寂的空间中,她如慷慨赴死的勇士般仰着脖子淡淡道:“容衍,我确实不知道你的身世,我也不是不想知道,只是这是你的私事,我无权过问。”
她说的那般淡然,鲜红的嘴唇在幽冷的剑下泛着透亮的白光,却带着一种极为微妙的疏离感。
容衍确定自己此刻很正常,他正常的将剑横在了她面前,正常的将心里久久不去的疑问在这种场合下试探的威逼的问出口,他真的很正常,真的一点也没有被弑神剑方才的反噬影响到分毫。
其实他更想问卫子曦的是,你来自哪里,又将去往何方,但这个问题他怎么也不敢问出口,他怕他问了以后,他编织的一切美梦都会破灭成灰烬。
他宁可忍受她的怨恨,也无法想象与她天各一方的情景。
而他之所以会问她自己身世的事,却与曦儿平日表现出的都很多事情的自信有关。
曦儿她自己可能没察觉,她在做一些事前总是有种莫名的自信,特别与他相关时,就像她早就知道他能成功一般。
别人可能会觉得这源自于她对他的信任,只有他知道,她可能真的知晓很多事,尘回镜曾说她来自一个非常特殊的世界,而那个世界大概能观察到他们这个世界的一切。
尘回镜说着的时候还煞有其事的颤抖,说那是个比神域更高等的世界。
这个认知让他很惶恐,这种惶恐来自于她可能清楚的知道他的思想,了解他的内在……他从来不想在她面前暴露出自己哪怕一丝的不完美,但当这一点永远无法做到时,他很压抑。
他一方面尽可能的摆出他正人君子的模样,一方面又自暴自弃的在她面前越来越肆无忌惮。
当她一次次的选择逃避,他心中累积下来的愤懑终是在这一刻爆发,借着她对弑神剑露出的好奇心,借着他的身世,他想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可能知晓一切。
兵行险招,孤注一掷的将生杀大权就这般任性的抛了出去。
她说她并不知道。
容衍却没有将剑收回,不知不觉在黑暗掩盖下再次化为重瞳的眸闪烁着,像天上的日轮与月轮一般,光暗交替,流火焦阳。
低下头,在她红唇轻缓的烙下一个吻,她没有动,没有拒绝,他们隔着一把杀剑,两双黑眸莹莹相望。
他深爱着这个少女,却只能从她的唇间吻到苦涩的味道。她目光盈盈,竟能冷得让他心神俱焚。
“曦儿……告诉我,你爱我吗?”多熟悉的一个问题,但却从不曾得到过回应,这便是他悲哀的源头。
她从不回应他的感情,便使他如风中浮萍,惶惶不得终日,他不想终生不得展眉。
卫子曦默然的看着他,在弑神剑的威压下将脊梁骨挺得笔直。她确定自己是爱他的,但她无法再这样的场合下与他倾述……说了便错了,在剑的威胁得到的表白是对容衍的侮辱,他明知道的,他明知道的。
容衍终于还是放下了弑神剑,抬起冰凉的手指掐住了她的下巴,目光冷然,却含着近乎绝望的哀求,“曦儿,只要你说爱我,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真的……什么都可以……”
曦儿。
曦儿……
我想得到的只是一个肯定,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呢?哪怕是骗我的也好啊。
他的表情是冷的,语调却在不断颤抖。
“容衍,我真的什么都不想知道。”卫子曦开口,一字一顿,异常清晰。
她倔强的忍住眼眶里即将落下的泪水,扯开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心却如同被一只拳头狠狠揉捏着,痛得痉挛,她从没有一刻如此时这般想摒弃自己回到原来世界的念头。
父母,亲友,在这个少年面前,都似乎变得不再重要。
她真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