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以白刚弯腰坐进车里,就被追出来的时雪珍叫住了。
保镖看了时以白一眼,他微微抬手,保镖没有关车门,往旁边退了两步。
在离车门还有三四步距离时,时雪珍停下了脚步。
姐弟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却比陌生人还要生疏。
“两年前,你突然主动与谢家亲近,是为什么?”以前时雪珍不明白,可是现在看着被时以白拿在手里的捧花,时雪珍心中隐隐有了一个荒诞的猜测。
时以白低头看着手里的花没有说话。
“是……为了金翡?”时雪珍想从时以白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但是她失望了,时以白不仅没有反驳她,甚至在听到“金翡”两个字后,嘴角还露出了笑意。
“你疯了吗?!”时雪珍压低声音,不想让其他人听见:“她那个时候,是你外甥的女朋友,事情传出去以后,你还要不要脸了?!”
摩挲捧花花瓣的指腹停住,时以白抬头看她:“在翡翡与谢礼肃分手之前,翡翡还不认识我。”
时雪珍怔仲地愣在原地。
“我无意去破坏她的生活,害她被流言所侵。”时以白继续低头轻轻抚摸花瓣:“如果谢礼肃当初一心一意对待翡翡,与她心意相通,我会做他一辈子的好舅舅。”
听到这席话,时雪珍内心犹如针扎一般,如果礼肃没有劈腿,跟金翡恩爱不离。是不是代表着,时以白跟金翡,一辈子都不会有太多交集?
想明白这点,时雪珍踉跄一步,她呐呐道:“即使她叫你一辈子的小舅舅?”
“那又如何?”时以白双目深邃,沉不见底:“我对她而言,本来就是一个陌生人。”
“你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时雪珍情绪有些崩溃:“究竟是什么时候?!”
时以白淡笑:“这种事,不需要对外人言。”
他朝保镖微微抬了抬下巴:“经过玫瑰路,买些零食回去,翡翡喜欢这家的口味。”
没有时以白陪着一起走亲戚,金翡有些兴致缺缺,早早就回了家。回家的路上,看到有个小胖墩走着走着摔在地上,像只小乌龟似的趴在地上,被他爸爸从地上拎起来时,手脚还在半空中扒拉。
被这一幕逗笑,她打开手机,把看到的这件事发给了时以白。
正在排队买零食的时以白,看到这条消息,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温柔。
怎么知道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在乎你?
当他遇到一点鸡毛蒜皮的趣事,都想与你分享时。
他终于在世上最好的果园林里,修建好了自己的房屋,在这里住了下来。
最后,时以白把从天而降的捧花放在了金翡的房间里,因为金翡要沾一沾喜气,她在期待自己前段时间准备的论文,能成功在国际顶级学术期刊上发表。
然而当她真的得到好消息时,她却有些可惜已经凋谢的捧花,可能因为这束花,是时以白从婚宴上特意给她带回来的。
春节假期一晃而过,收假的第一天,金翡大脑还处于“我不想学习”的咸鱼状态。当她推开门,看到门后奋笔疾书的林文胜,为自己的学习态度感到羞愧。
“师妹来了?”林文胜把厚厚一叠资料从抽屉里拿出来:“这是我假期掌握到的一些数据,你拿去看看,对你学业上有帮助。”
“谢谢林师兄。”金翡把资料放到自己桌上,有气无力地往桌上一趴:“老师还有多久才回来?”
“不知道,老师参与的是重点保密项目,可能还有一个月。”林文胜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论文在期刊上成功发表,想教授夸奖你?”
金翡啧了一声,她堂堂翡王爷,怎么可能那么幼稚?
“别趴着了,我带你去新的实验室参观。”林文胜敲了敲桌面:“知识是无穷无尽的,每一秒的浪费,都是对知识的背叛。”
金翡点头:“有道理。”
她刚好有一组小数据需要测验,拿新实验室练一练手也好。
等师兄妹二人从实验室出来,已经过了饭点,金翡看了眼手机,里面有时以白提醒她按时吃饭的消息提醒。
她有些心虚,拿着手机往楼下走,在底楼出口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金小姐。”时雪珍主动叫住金翡:“你现在有时间吗?”
金翡看了眼手表:“什么事?”
“我想跟你谈谈以白的事。”时雪珍眼神中带着祈求:“希望你能给我一点时间。”
“我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金翡叹口气:“边吃饭边说。”
金翡带时雪珍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餐馆,现在已经不是吃饭高峰期,所以餐馆里没有太多人。
时雪珍无法想象,金翡竟然会在这种小餐馆里吃饭。
“这家店出菜快,味道也不错,能节省时间。”金翡仿佛猜到了时雪珍的想法,把用开水烫好的筷子递给时雪珍:“有时候学习比较忙,就凑合着吃一顿。”
“谢谢。”时雪珍接过筷子,仔细打量着金翡,从灵魂深处发出一声感慨。
她家那个劈腿精儿子,确实配不上金翡。当年能追到金翡,不知道是谢家还是时家的祖坟冒了青烟。
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放到她面前。
“有什么话请直说。”金翡把筷子平放到碗上:“听说你们姐弟之间不太亲近,如果是想说以白的坏话,你可以不用开口了,我不想听,也不会信。”
说不亲近,已经是抬举她跟时以白的这段姐弟情。
时雪珍勉强笑了一下,她再一次怀疑自己儿子的眼光,有这么好的女朋友却选择劈腿,究竟是脑子进了水,还是眼睛有问题?
难道真如网上传言的那样,男人对外面的东西充满好奇心,就算是路边没吃过的垃圾,也想捡起来尝一口?
第71章 赌
金翡看到时雪珍从精致的手提包里, 拿出了一张卡。她挑眉轻笑,换了一个坐姿,等着时雪珍接下来的话。
“这张卡里有五百万。”
上次这位时女士,给她的那张卡里, 可只有二十万。没想到时隔大半年, 对方竟然大方了这么多。
时雪珍把卡推到金翡面前, 神情隐忍, 似乎在想着该怎么开口。
金翡想起爸妈最近看的狗血剧,女主是贫家女子, 只想好好上班,不想吃男人软饭。可男主就是恋爱脑上头,死活缠着女主, 要跟人在一起。
这个时候,男主的家人来了,出手就是几百万,让女主离男主远一点,不要妄图吃男人软饭。女主也很有骨气, 当即表示男人不要, 钱她也不要。
人穷志不穷, 励志好女郎。其他都还好,就是女主时不时喜欢掉几滴眼泪, 不够霸气。
现在, 这样的事情终于轮到她了?
“我知道以金小姐的家境与能力,并不缺这点钱。”见金翡不收,时雪珍脸上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请你把这份见面礼收下, 就当是……长辈的一份心意。”
见面礼?
心意?
金翡闻言,端起茶抿了一口。
在这个普通的小饭馆中, 白金卡散发着朦胧银光。
“金小姐可能已经知道,我是时以白的姐姐,我跟他是同父同母的姐弟。”
金翡抬头看时雪珍,对方称呼时以白姓名时的生疏感,听起来倒不是很像姐姐。
“我比以白大了整整二十一岁,他的出生,对于立志接掌时家的我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说起这段过往,时雪珍的语气里,尤带着几分意难平。
她跟金翡讲起了曾经的痛苦与挣扎,金翡安静地听着,直到时雪珍说完最后一句,她才缓缓开口:“为什么你不反抗父母,反而去恨一个无法自主选择出生的婴儿?最让你失望与难过的,不是他们吗?”
时雪珍想也不想就说:“我那时候才二十岁,我能怎么办?”
金翡沉默地看了她几秒,在时雪珍几乎无法承受她这种目光后,她再度开口:“你那么讨厌破坏了你平静生活的以白,现在姐弟关系又那么冷淡,是不是当年发生过什么事?”
时雪珍面色惨白,她低头看着捧在手里的水杯,不敢迎视金翡凌厉的眼神。
“时女士跟我说这么多,究竟想表达什么?表明你对以白的厌恶,暗示我以后离你远一点?”与上次见面相比,金翡这一次的语气冷淡了很多:“放心吧,我跟以白不会在你面前晃悠。”
“说实话,我能够理解时女士当时的沮丧心情,甚至觉得令尊令慈做事不地道。但以白现在是我的男人,我只会站在他的角度看待问题。”
人的本质是双标,金翡选择护着自己的男人:“跟以白认识的这段时间以来,我从来没听他说过你有任何不好,当然也没夸过你,至少在我看来,他对你这个姐姐,并没有恨这种情绪。”
恨。
这个字,让时雪珍的情绪有些崩溃,她捧着茶杯的手,在微微颤抖:“当年我做了很多错事,是我对不起他。”
时雪珍哭得很伤心,后悔的情绪也毫不作伪,但是金翡却只觉得心疼,心疼年幼的时以白。
出生后被父母当作工具人,被姐姐所厌恶。如果没有因为爱与期待,为什么要把一个懵懂无辜的孩子带到这个世上来。
“我今天来找你,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时雪珍不知道金翡到底有多喜欢时以白,但她知道时以白真的很喜欢金翡:“以白出生后不久,医生就发现他痛觉异常,远远高于普通人很多倍。”
“小时候因为这个毛病,他总是爱哭,惹得爸妈非常不满。为了克服他这个毛病,家里请来了专业教练教他体术,帮他学会承受疼痛……”
“你们一家人是不是有病?!”听到这,金翡再也忍不下去:“痛觉敏感那是先天性体质的问题,请专业教练不是在帮着他克服,是你们一家人在单方面折磨他!那时候以白才多大,他只是一个孩子,疼了会哭那是天性,男孩子爱哭一点又怎么了?”
她几乎不敢想象,痛觉异常的以白,在年幼时究竟遭受了多少折磨,才学会了如今的风淡云清。
“时家不需要一个哭哭啼啼的爱哭鬼。”时雪珍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她不是嘲笑时以白,而是那对只爱自己不爱孩子的父母:“他们说了,怕疼没关系,多疼一疼,疼习惯就好了。”
“疼习惯就不会哭,也就不会丢时家的脸。”时雪珍看金翡:“金小姐的原生家庭,应该很幸福?”
“像你这种被父母疼爱着长大的小姑娘,不会知道糟糕的父母,给孩子带来的痛苦有多深,有多远。”她苦笑:“也许一生都逃脱不了儿时的魔咒。”
她害怕成为父母那样的大人,所以在教育谢礼肃的时候,又过于放松,导致他长大以后不懂得责任的意义。
无法在父母的错误与自身认知中找到平衡,无法与当年的痛苦记忆达成和解,欢闹过后,夜深人静之时,烙印在记忆里的那些痛苦,随时都有可能占领大脑离的理智。
“不要变成父母那样的人”就像是一道咒语,让她不断自省,不得安宁。
年轻的时候,她以为只有自己是那个压抑扭曲家庭的受害者,近些年谢礼肃慢慢长大,犯下的错事越来越多,她渐渐明白过来,不仅她是受害者,被她讨厌了很多年的时以白,同样也是牺牲品。
她有了爱她的丈夫,有了家庭,即使被大脑被痛苦回忆占领,也能很快得到安慰。
从小受尽伤害的时以白,独自住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谁又能帮他走出回忆,找到心灵的安宁与归属?
“你说得对,我确实永远无法体验你们的痛苦。”金翡终于明白了时雪珍的来意,她在寻找一份心灵上的救赎。
只有看到她对以白很好很好,让他过得幸福,时雪珍才能理直气壮打消犯错的愧疚。
“我没有吃过以白的苦,但我可以把我的糖分给他。”金翡看着时雪珍:“我会陪他度过每一个热闹的节日,给他很多很多的糖,给他很多的爱。”
“你们时家人没有给过他的东西,我来给。你们时家人不愿意让他做的事,我让他做。在我这里,他可以哭,可以笑,怎么都行,只要他开心就好。时以白就是时以白,没有什么是男人不该做的,也没有什么是女人不该做的。”金翡语气平静,但是这番话,却让时雪珍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