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餐时,季清棠看着他黑发间的白纱,低声道:“今天对不住了。”
“那季总能不能给我个补偿?”
“……”季清棠没说话,目光谨慎的看着他,怕有坑在等着。
楚肖珩笑了笑,调侃道:“放心吧,我知道上门女婿没这么容易。”
“…………”
“当然,我也不会放弃,这是我的奋斗目标。”
“…………”季清棠无语三连。
她也是想不明白,以前心比天高的楚肖珩,现在怎么就那么轻松的把上门女婿挂在嘴边,还自称是奋斗目标。以前他盛气凌人时,她毫无压力直接怼。如今面对这个从容不迫姿态又低的他,她反而束手无措。
楚肖珩道:“我就是想要个东西,花钱就行了。难道季总连物质补偿都不愿意?”
季清棠想了想,点头,“你要什么?”
“到时候回去了,咱们去商场里挑,我选好了你买单。”
“行。”她应道。
花钱而已,不是问题。
楚肖珩嘴角漾起一抹浅笑。
…………
次日,季清棠把项目部的管理层召集起来开会。
会上,季清棠道:“这件事不能这么拖下去,就快要过年了,工人拿不到钱,情绪太重,容易出事。不管成祥那个案子进展怎么样,该结的款项我们先结了。”
她这话一出,有人道:“犯不着吧?跟我们没关系啊?干嘛做冤大头?”
“我们是做企业又不是做慈善?”
“季总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么点小打小闹就受不了,我们见多了纠纷,这根本不算什么……”
“我们已经报警了,那些人再敢闹就抓起来。”
“……还怕了一群流氓土匪不成?”
“穷山恶水出刁民!”
在场的人几乎都是反对。原因很简单,一旦这个款项付下去,到利润考核的时候很难看,对他们的年终奖和业绩有很大影响。
他们宁愿就这么拖着,横竖工程已经快完了,等撤场以后谁还能找他们麻烦。
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达不满,希望季清棠改变想法。
季清棠站起身,目光平静的俯视众人,因为她居高临下的气势,带了几分压迫感,会场内安静了下来。
季清棠道:“你们没有责任吗?”
“合作方出了问题,你们没有风险把控意识,直到事发才后知后觉,在座各位没责任?”
“你们一再拖延搪塞,激起民愤,考虑过旭宇的名声和口碑吗?那些拿不到钱的工人,他们的处境,你们考虑过吗?”
“企业不是做慈善,看重利益没错,可旭宇作为地产界头部企业,该看重的不仅是利益,还有行业标杆和社会责任!”
“这件事不用再讨论,就这么办。”
“另外,”季清棠的目光在场内游移,语气不轻不重道,“我已经跟警方交过底,彻查我们内部是否有人与成祥有利益勾连。”
“季总,你这就过分了吧?不相信自己人啊?”
“真是笑话,追赃追到我们头上……”
“你们这些二代都是浮于表面,满口理想主义,实际上能力不足,不会审时度势……”
…………
季清棠无视场内的议论声,起身,冷道:“有意见的,趁着我还没走,把辞呈递上来。”
“…………”没人说话了。
坐在旁边的楚肖珩弯了弯唇,收起做记录的本子。
季清棠转身离去,他走在她前面,替她把门打开。
季清棠回到酒店后,跟分公司的管理层就这件事开了一个线上会议,形成最终决策文件。
分公司负责整个大区的运作,虽然有相当大的自主权,但也要面对集团严格的各项指标考核。好在今年整体盈利状态良好,填上这部分损失,问题不大。
结束会议后,季清棠阖上电脑。
周遭一切安静下来,房间里只有她和楚肖珩。
季清棠看向一旁的楚肖珩,不经然问了一句,“他们会不会心里不满意?”
高层收入跟利润挂钩,这个必然对他们的年终奖有影响。
“我不知道。”楚肖珩转动椅子,看着她笑了笑:“但是我也不关心。既然做了决定,就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
季清棠:“……”
男人慵懒的靠在椅子上,目光温柔的落在她身上,道:“总得有个人解决问题,你的位置决定了你必须决断。”
季清棠垂眼,点下头。
…………
深夜,洗过澡的楚肖珩穿着一件睡袍,敲响了季清棠房门。
季清棠打开门,目光警惕的看他,“这么晚了,干什么?”
楚肖珩一只手扶着门框,失笑道:“我能干什么?季总这么快就忘了医嘱?”
“……”季清棠的目光落在他的额头上,瞬间明白过来。
楚肖珩低眸看她,脸上写着明明白白的伤心,轻叹一声,“昨天才受的伤,今天就被人抛诸脑后了。”
“谁让你磨蹭到这么晚……”季清棠低声吐槽,又莫名有点心虚。脑子里一直想着工作上的事情,确实忘了他的伤口。
楚肖珩跟在季清棠身后走入房间。季清棠也已经洗完澡,身上穿着一件粉色的真丝睡袍,腰带随便打个结,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细腰。
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上前将她抱住,用自己的手掌感受那细腰的弧度和她身上勾人的香气……
可是他硬生生忍住了喷张的渴望。
挨一耳光是小,怕的是破坏好不容易和平相处的局面。
这可是他费劲心力才换来的一丝相处机会。
他不想沦落到之前那种只要一出现就被她疯狂嫌弃的境地。
楚肖珩将装着药品的塑料袋放在桌上,自己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季清棠。
季清棠小心翼翼的将纱布掀开,当看到那道狰狞的口子时,心脏猛地抽了下,随即一阵阵不可遏制的难受。
她动作很轻很慢的替他消毒,上敷料。
楚肖珩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她身上,顺着她雪白修长的脖颈滑到纤细的锁骨,再到曼妙起伏的曲线……男人喉结上下滚动,索性闭上眼,按耐住再次被挑起的欲望。
拒绝了视觉诱惑后,他的心神更加专注在感触上。她指间碰着他的皮肤时,仿佛有微小又酥麻的电流窜过,轻轻的,却能连通他全身血管在四肢骨骸散开。
“疼不疼?”她轻声问道。
男人坐在落地灯旁,橘色灯光笼着他的脸,勾勒出那张线条流畅又优美的脸庞。
他闭着眼,纤长的眼睫毛轻微颤动,用更轻的声音回道:“不疼。”
安静的空气,莫名染上几分暧昧的氛围。
季清棠不太自在,转移注意力,想到另一件事,问道:“弄伤你的人是谁?你看清楚了吗?”
楚肖珩道:“一个男孩。”
“小孩?”
“嗯。”楚肖珩轻嗤一声,道,“算了,懒得追究了。”
季清棠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下来。
季清棠处理好伤口之后退开,站在桌前收拾袋子里的东西。
楚肖珩站起身,一只手扶着桌沿,一只手伸过去抽纸巾盒里的纸巾。他几乎是将她圈住,却又不动声色,只在探过身抽纸时,轻轻碰了下她的后背,鼻尖传来她发间的清香。
季清棠察觉距离太近时,他已经退开,拿着纸巾,揉了揉鼻子,佯装无事的往门边走。
他走到门外,回过身,道:“给我的补偿,别忘了。”
季清棠:“……”
“晚安。”他转身离去。
…………
周五,季清棠照例飞回C市。
楚肖珩作为助理,给她订票,并且与她同一个航班回程。
两人到了机场取票后,季清棠才发现他订的是两张头等舱的票。
她拿着手里的票,对楚肖珩道:“我出行一般是经济舱,这种短途,没必要头等舱。”
出行从没坐过经济舱的楚大公子抬起手,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道:“连你这种千金小姐都不进行高端消费,你让高端市场怎么办?”
季清棠:“……”
“适当消费,拉动GDP,是你们这些有钱人的职责,懂吗?”
季清棠被他逗的啼笑皆非,轻笑一声。
两人往安检口走去,季清棠突然道:“我一直没觉得自己是有钱人,就算成了季家的女儿。”
“为什么?”楚肖珩问。
“……不知道。”她低声道,“仿佛随时都会回到从前一无所有的时候。”
楚肖珩抬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下。
“干嘛?”她扭头看他。
“从前也不是一无所有吧?”楚肖珩挑眉看她,“你不是有我吗?”
季清棠收回目光,沉默三秒,道:“可是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拥有过你。”
楚肖珩脚步一顿,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拉开距离,陷入长久的沉默。
上飞机后,两人坐在相邻的位置。
楚肖珩胸口仿佛堵着什么东西,堵的他难受。
但在公众场合,他也不想说什么。
这股劲一直憋到她送季清棠回家,车子停在别墅门口。
他随着她下车,叫道:“棠棠。”
季清棠没有看他,往里走去,边走边道:“你还是叫我季总比较合适。”
“不,我现在不是跟季总说话。”楚肖珩大长腿三两步拦在了季清棠跟前。
她蹙眉,不悦的看他,“你干嘛?”
“以前是我对你不够好,没有给你安全感。”他目光笔直的看着她,眼底充满悔恨和自责,低声道,“对不起。”
“虽然知道没什么用,可我还是想说,对不起。”他仰起脸,闭了闭眼,眼眶泛出红晕。
季清棠看了他半晌,忽而笑了一声,“这可真不像你。”
“人是会变的。”楚肖珩唇角勾起的弧度,“至少,我现在知道,曾经你对我的感情,是我用当年的恩情存下的,等我挥霍完了就没了。”
“棠棠,对不起。”他又一次道。
季清棠移开目光,不再看那双幽深又真诚的眼,淡道:“就算你再说一百次对不起,我也不会邀请你去我家吃饭。行了,你走吧,别耽误我时间了。”说罢,她迈步离去。
楚肖珩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他返身回到车上。
他将车子开到别墅区外停下,掏出烟盒,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可是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拥有过你……
这句话仿佛一把钝刀子,不停的在他心上剐着。
她说这句话的样子太过平静,而她越平静,他心里越难受。
有时候最难受的不是失去,而是在失去之前本可以、本不必……
他多想时光倒流,多想回到那四年好好照顾她、疼爱她,让她成为一个真正身心富足的姑娘,而非到头来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可是他没办法,这种心痛又无力的感觉,密密麻麻的啃噬着他的心。
…………
季清棠在回来之前,已经跟楚肖珩说好,周六下午抽出时间陪他去商场买东西。
周六中午,季清棠才吃完午饭,楚肖珩的电话打来。
“你什么时候空?”楚肖珩问。
“刚吃完午饭,咱们就两点半,星光都会见。”
“行,两点半,不过还是我来接你,我在商场容易迷路。”
楚肖珩挂电话后,看了下手机时间,差不多一点,再等一个半小时就行了。
车子就停在别墅区外,他坐在车上,拿起平板办公消磨时间。
等待的时间并不觉得难熬,反而因为即将到来的约会,充满期待。
两点半时,楚肖珩将车开进别墅区,停在季家大院外。
季清棠穿着一件米色大衣,长发披肩,肩侧背着一个红色小包,高挑的身影正走出来。
楚肖珩双手交叠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女孩翩然行至,不经意间勾起唇角。就连这阴沉沉的天色,都仿佛变得明亮起来。
季清棠上了副驾驶,道:“走吧,快去快回。”
楚肖珩调转车头,驶出别墅区。
两人来到商场,楚肖珩带季清棠在轻奢馆转悠。
季清棠感觉楚肖珩不知人间疾苦,提醒了一声,“就算是物质补偿,也有个上限。”
“哦?那季总的上限是多少?”
季清棠想了想,道:“不能超过一百万。”
楚肖珩勾唇,“还行,我的伤口勉强算值钱。”
楚肖珩将季清棠带进了一家手表品牌店。
楚肖珩在专柜前转悠着,指着一块表,对导购道:“这个,我试试。”
当那块表戴在楚肖珩手上时,季清棠再迟钝也能认出来,这就是当初她送给楚肖珩当做礼物的那一款表。
楚肖珩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对季清棠道:“我觉得很不错,你就把这个买了给我。”
季清棠道:“这个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