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顾南答道。
赵子秀略有些担忧的问道:“那你可知道,罗生曾经嫁入闻家做侍?”
顾南之前只听罗生说过曾嫁过人,却未曾想到竟是做侍而非正夫,他那样的性子,怎么忍得下?
一般已经嫁过人的男人是很难再嫁出去的,就算是嫁也当是平位出嫁,以前做过他人的侍,而后再嫁却做了正夫,这种事是打前一家的脸的。
这事除了顾南之外所有人都知晓,但却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
罗生之所以未曾想到这事,是因为没想过她会想要大办婚事,只以为像是普通人家一般行过礼一起吃顿饭便罢了。
张大风和张爹倒是想到了这事,是想到那闻韵已经死了,闻家应当不会在意这事,所以也没多说。
但赵子秀却和闻继打过照面,知道她这闻家老二不好相予,若不是她当年罗生那丧门星的称号未必会搅得整个镇子都知道,现在顾南这么大张旗鼓的娶罗生,不知会不会惹来闻家的不满。
顾南虽是此时才知却还是答道:“我知道。”
赵子秀犹豫着还是将事情都跟顾南讲了,顾南知道其中关窍之后注意力却集中在了闻继的身上,问道:“你说当年闻韵死后是她将罗生赶出来,并且将他是丧门星的事搅得整个镇子都知道?”
赵子秀点头。
“她这么做是为了夺家产?那闻韵的正夫呢?也被赶出来了?”
“闻韵的正夫虽是早已经定好了,但是当时还未娶过门呢,那时她身边只有罗生。”
顾南这才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顿时无名火起。
闻家就闻韵和闻继这二女,家产两房都有份,闻韵虽然死了,但是罗生在,财产多少都会分出来一些,而那闻继因着不想罗生从中分一杯羹竟然将罗生自小的惨痛经历散播出去,还给他加上了丧门星的称号,只道自家姐姐是被他克死的,闻韵死了没几日就匆匆将他赶出了闻家。
罗生何其无辜,结果三人成虎,生生让罗生变成了眼下这幅人人驱赶畏惧的样子。
闻继!顾南在心中再三念着这个名字。
“闻家不好惹,你跟罗生两个过得好也就是了,他应当也不在乎这些虚礼,这三媒三书六聘之事要不就算了,你肯娶他做正夫,大家便都知道你的心意了。”
顾南只觉得喉咙里堵得很,赵子秀在一旁也感觉到气氛的尴尬可是他也没办法,他们这种平头百姓如何能斗得过闻家那种富户呢?
赵子枫却未曾注意到这两个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她蹲在兔子窝边看着一窝小兔子,心中喜欢的不得了,不合时宜的开口问道:“能送我两只小兔子么?”
赵子秀无奈的看向赵子枫,顾南收敛了心神道:“行,等它们再长大些。”
赵子枫得了想到的答案尤为喜悦,满心满意只就只剩下眼前的小兔子了。
兄妹俩待了一阵子见罗生没回来便先回去了,顾南在椅子上一直坐到天黑,她心里被心疼和气恼两种心情反复拉扯,一颗心烦躁至极。
罗生今日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走进竹屋的时候看到房间一片漆黑,心一下子被提了起来,这么晚了顾南去哪儿了?
他回到屋子点燃了灯,正准备提灯出去找人,却见顾南在房间漆黑的角落里木然的坐着。
罗生点燃了蜡烛,然后将手里提着的灯熄灭。他走到顾南身边问道:“怎么了?”
顾南抬头看着罗生,“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什么事?”
顾南不说话。
“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答。”
“闻继那么对你,为什么不对我讲?”
罗生沉默。
顾南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生摸了摸顾南的头,“闻家对我和师父有恩,闻继说的也是实话,没什么的,一切都过去了。”
“她一句诋毁的话毁了你半生,这么多年来让你受尽冷言冷语,你竟然还为她说话?”
罗生摸着顾南的头又不说话了。
顾南站起来直直的看着罗生,“你倒是告诉我啊,是什么恩情?什么样的恩情能够让你心甘情愿的把自己抵给闻家做侍,什么让的恩情让你到现在还在记挂着闻家的好,对闻家百般维护?!”
罗生沉默。
顾南被罗生的反应彻底的惹怒了,她嗤笑道:“罗生,你有哪怕稍微疼惜过自己一点么?”
这句话说完顾南不再理会罗生的反应,自己将自己关进房间,一整晚都没出来。
罗生站在顾南的屋前,他第一次看到顾南生气,有些手足无措。
顾南行将就木般的抄完书的最后几页,早上起来火气已经消了,只是心里总还是难受的很。罗生不在意自己,她之前已经察觉到这一点了,但是从未想过她不在意到这个样子,他为了报恩都能抵上自己的一生给人做侍,他甚至都不在乎自己受到的这一切苦难反倒愿意为闻家说话,这让她想要替罗生打抱不平的心成为了一个笑话,罗生自己都不在意自己,她再在意又有什么用?
顾南跟罗生一同吃完饭之后平静的告诉他她今日要下山,问他有没有什么要卖的药材或者要买的东西。
罗生将药材装好递给顾南,顾南沉默着接过,背上竹篓就准备走。
罗生跟在她身侧,打算将她身上接过竹篓,却被她躲过了。
“我自己下山就行。”顾南道。
罗生没说话,还是跟着她一起往山下走。他知道自己惹怒顾南了,但是却搞不清楚她到底因为何事而生气,他有心将昨日顾南问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将给她听,可是她此时只埋头走路,完全没有再提起昨日之事的意思。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的走到了山下,罗生站在原地,顾南一个人往镇子上走。
罗生看着顾南的背影,他从不知她生气竟是会这般让他难受。
顾南到镇子上将药材卖了,然后到笔墨纸砚的铺子将一幅画、几把扇子和抄写的两本医书拿了出来。
今日方渺和他妻主两个人都在店里,女人看见顾南便有些不高兴,拿过顾南抄的书之后鸡蛋里挑骨头似的指出了几个不妥的地方,两本书最后只给了她三百文。
作者有话要说: 当初罗生嫁入闻家另有隐情,不是为了报恩,现在两个人之间有一点儿的小误会。不过闻家那时这事的确做得恶心。
☆、第二十二章
方渺为顾南说话,他妻主却骂骂咧咧险些动手,方渺顾及着肚子里的孩子,终究没再多说,只略带愧色的看着顾南。
顾南虽然心中恼火但不忍让方渺再受责难,沉默着从她手中接过了钱。她嘴上骂骂咧咧让顾南以后都不许再来。
方渺没办法,只能将之前的五百文押金还给顾南,又将她在店里寄卖的三幅画都取下来还给了她。
顾南什么也没说,带着东西离开笔墨纸砚的铺子之后就前往木材铺子。
木材铺老板见到顾南便热络的拉着她坐下,然后喜道:“你那妆奁果然被挑中了,银钱一会就结给你,对了,上次说的那百鸟朝凤的花样……”
顾南将画拿出来交给木材铺老板,她看了一会后满意点头,将妆奁未结的一千五百文和花样的两千文钱一同结给她,并问她有没有兴趣画一扇屏风。
顾南仔细问了问,而后又去看了看屏风,发现屏风是实木做的,又大又重,不好挪动,若是画她就只能在这里画。
店老板倒是机敏,主动道愿意提供食宿。
顾南惦记着罗生,这屏风画起来少说也要半个月,她不想和罗生分开这么久,最后还是拒绝了。
店老板虽然惋惜倒也没再说什么,只嘱咐她之后要是还有好的花样可以拿来给她看看,有合适的他愿意花高价收购。
顾南将画和纸扇拿出来询问是否可以代卖,老板虽是想帮忙但是她这里是卖木材和家具一类的,这些东西放在这也没人买。
顾南听言便也没再为难店铺老板,将东西又装回了竹篓。临走之前她买了一个未做样式的妆奁,准备画了之后送给罗生。
张爹看到顾南就热络的拉着她说大婚的事,她坐在张爹的面前却不复前几次来时的喜悦,而是一直沉默着。
张爹见顾南这神情也知怕是出了什么变故,于是细细询问。
许是张爹的语气让人放松,顾南倒真的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张爹先让她将画的画和折扇都拿出来,他仔细的将画一张一张的看过,待看到罗生的那幅画的时候笑着看向顾南。
顾南将画收了起来,“这幅没打算卖,是打算给罗生添做聘礼的。”
张爹笑道:“画的都挺好的,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个才能。我之前也时常帮人代卖些针织绣品什么的,你这些东西不如就放在我这,我帮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买家,你看如何?”
顾南自然只有感谢。
说完了这事张爹才道:“当年闻继这事的确做的不地道,不说也罢。只是闻韵却是可惜了,当年闻韵活着的时候没人不道她一声好,她本身性格温和,从不苛责旁人,还有着一颗善心,当年无数人受她恩泽。罗生护着闻家估计是惦记着闻韵的恩情,你也不要因为这件事苛责他与他生气了。”
顾南点头,这些事儿她都明白,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张爹拍了拍她的头道:“都是些旧事了,不提这些了。现在闻继春风得意,的确不好惹,这事怎么办还是要看你。”
顾南不愿妥协,当年的事情她要想办法还罗生一个公道,他们的婚礼也犯不上因为这么一个人而变得将就。顾南将这次自己赚的钱都交给张爹,让他按照之前说的帮她准备大婚用的东西。
张爹笑着应了。
顾南走到山下,将卖药材的钱递给罗生。
罗生沉默了片刻才伸手接过。
两个人并肩往回走,顾南开始盘算着有张爹帮着置办东西,一般当用的应该就不需要她费心了,不过她还是想再多给罗生买几套衣服,给他绘几张画,再给他亲手画个妆奁,然后买几个上好的簪子、胭脂和饰品放进去……
顾南画妆奁的时候是背着的罗生的,她有心想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除了这个事情眼下也没别的活计了,倒是有了大把闲暇的时间可以好好琢磨着画。
罗生敏感的发现顾南与他相处之时虽然大多数时候跟往日一般无二,但情绪却总有些低落,他心中不安却不知该如何化解。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这天张大风竟然带着木材铺老板一起来上山找顾南。
罗生将二人请了进来,木材铺老板见到顾南竟然和罗生住在一起,不免有些诧异,然而她本也不是个多事之人,而且现在又有求于人,于是没有多话只是跟着罗生到了顾南房间。
张大风上去一把搂住顾南,笑道:“你现在可是红人了!那员外家的老太爷看到你画的妆奁之后便爱不释手,满屋子的贺礼他就只喜欢那妆奁,后来知道是你画的,又派人去买你的画,你寄卖在我家的那几幅画全都卖出去了,一贯一幅的高价呢!”
顾南听言点头,却并未有多少欢喜的神色。
张大风这才发现顾南的反应有些过于平淡了,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顾南摇头,表示没事。
张大风将赚到的钱递给顾南。
顾南从中拿出一贯钱给张大风,“劳烦你和张叔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不要推辞。”
张大风听顾南这么说也就没再推脱将钱收下了,而后将带来的十张纸和一小瓶金泥拿过来道:“这些纸都是员外家让我给拿过来给你画画用的,说是想让你在纸上将那百鸟朝凤图再画一遍,说是画好了愿意给你十两银子的酬劳,这些烫金纸和金泥最后剩下多少也都送你。”
顾南点头,“行。”
木材铺老板挤过来笑道:“我也有件事想拜托姑娘,你那百鸟朝凤妆奁火了,有人知道这是我那出的,都到我铺子里说想求个一样的。姑娘你看你能不能再画几个?价格上我给不到之前的两贯,但是一贯一个还是可以的,我这次带上来十个……你看……”
“行。”
木材铺老板顿时喜笑颜开,“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能画完?”
有了之前的经验顾南现在差不多七八天就能画一个妆奁,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说:“三个月。”
木材铺老板闻言道:“时间有些久,我怕顾客着急等不得,姑娘你看麻烦你每个月跑一次行么?”
“行。”
顾南对张大风道:“那画我过几天画好了给送下去。”
两个人离开之后顾南便将纸张在桌子上铺开,开始准备作画,罗生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问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顾南也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有些心疼,有些气恼,又有些无力。
顾南不想说,罗生也没办法,好在她有事情做之后精神明显好了些,短短几天时间她除了百鸟朝凤图之外,用剩下的金箔纸另画了了一副,两幅画她一并裹了带下山。
这几日顾南情绪异常,罗生也无心它事,这次便也没有药材需要带了,顾南简装上阵,背着竹篓便往外走。
罗生跟在她身边走着,一路上仍旧很沉默。
顾南一路走到了张家,张大风和张爹都在,两个人看了画都啧啧称奇。
顾南临走时张爹拉住她说道:“一个人的人生很长,曾经怎么样并不重要,余生如何是要自己把握的。”
顾南点了点头,她和张大风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秦唯堵在门口。
秦唯听人说顾南过来找张大风了,特意一路上跟着追了过来,生怕赶不上。她不知道顾南现在住在哪里,除了这种蠢办法之外竟然想不出其他主意了。
张大风看到秦唯便有些不高兴,冷声问道:“你到我家门口来干嘛?”
秦唯也不是好相与的,回道:“我乐意站在哪儿要你管,莫不成这条路是你家的?再说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张大风气的瞪眼。
秦唯看向顾南,态度却忽然软了下来,他声音低了下来,带着几分心酸与难过,“我想跟你说说话,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