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喉咙发紧, 不知该说什么。
顾南冷笑, “你都已经不要我了, 还来管我死活做什么?要走就走的干脆些。”
罗生低声道:“纵使如此, 你也不该让自己变成这幅样子。”
“我本就是山间的一缕孤魂野鬼,现在无牵无挂,就此离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罗生从未想过顾南会这么想, 他拉住顾南的手,“没有不要你,不会不要你的, 以后我们同生共死。”
他本以为顾南离开他,不再受他牵累不再为他伤神会活得很好。以为他们若是就此分开她纵然难过些日子,会恼恨他,但他来日若是不在了, 她却不必再为他伤怀,却没想到她竟是存了死志。既然如此他又为什么要推开她?如果终有一日他们会消散在这世间,他愿意牵着她的手,永远陪着她,让她永生永世都不再成为一个孤魂野鬼。
顾南费尽心机不过就是为这一句同生共死,此时心中大石落定,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她倚在罗生怀里,苦笑道:“早知会有今日之事我便该早早占了你的身子,让你早日为我生下个孩子,如此看你如何还说得出与我本无关联这些话。”
罗生抱住她,心中酸软,柔声道:“等你身体养好了想做什么都由你。”
皇长女费心将罗生弄出宫来自然也有着自己的打算。她尤为重视女皇的病情,这次罗生难得出宫,她便亲自到了方文斌府上。
上次顾南入宫之时其实就是想跟罗生说她和方文斌与皇长女结成同盟一事,只是没想到罗生先开口,还说了那样的话,是以此时才将这件事告知他。
罗生本想独自扛下所有事,此时方才明白原来顾南已经帮他想好了退路。
罗生将他对女皇病情的诊断和太医院众人对病情隐瞒一事尽数告知,又将凤后如何派人买通自己一事细细说了。
女皇经上次昏厥之后近来连夜失眠且脾气暴躁,整个人的状态越来越差,罗生之前预判女皇还有一年寿命,现在看来已然撑不了一年,想来最多半年左右便差不多到了寿数,若是能够静养还好些,她接连发怒的话病情会再次恶化。
皇长女此时并未做好全然的准备,只让罗生尽量延缓女皇的病情。至于凤后让他下毒一事,方文斌出主意让他先拖延一段时间,若是实在不行便用些其他药物来以假乱真,只让凤后相信是那药药效不佳便可。她们已经对凤后和他身后的丰家动手,他能威胁罗生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皇长女曾经许下诺言保罗生安好,而且她现在也指望着罗生能够陪在女皇身侧,将女皇病情时时告知,所以自然会保证他的安全,这让顾南心安不少。
罗生不放心顾南身体,临走之前又写下了数张药膳方子着人每日做了给她调养。
顾南颇有些不舍得他离开,将人按住吻了许久才将人放走。
皇长女和罗生离开之后方文斌笑眯眯的问道:“我看罗生挺吃你这套,话说回来,你这戏做的也太实了,我差点儿给你吓死。不过你废了这么大力气这次也算是将人给套牢了吧?”
顾南笑,都同生共死了,那可是套的不能再牢了。
说起来她也不算是做戏,她的伤心难过不是假的,昏倒也不是假的,唯一不过是将一切用最明显最激烈的方式展现给罗生看的这一点她用了些心机。
正在皇长女想要动丰家的时候他自己将把柄递了上来。
顾南没想到自己当初给方家老太爷画的那幅祥龙在天会出现丰家人的手中,更没想到那幅画几经周转之下竟也被送进了皇宫,而且同样是送到了凤后的手中。
皇长女一直在派人关注凤后那边的动向,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
方文斌没曾想爷爷的预测竟然这么准,当初他替闻家要这幅画的时候就说过闻家要这画是为了讨好河茂丰家,而河茂丰家作为凤后母家的分支,这幅画定然会送给凤后,如今一看倒是事事都对上了。
顾南从方文斌口中得知事情的原委之后也不由跟着感慨老太爷的神机妙算。
方文斌笑道:“我爷爷之前还说女皇看了这画定然会不高兴。”
顾南沉吟,“女皇现在病重,日前听你说太女畏惧女皇发怒,只表了孝心却并未近身伺候过,这事要是让女皇知道了怕是会以为凤后和太女是等不及想要登基了,想来一顿斥责是免不了的。”
“哪里是以为,分明就是实情。不过那是在没我掺合的情况下,如今我既然在此又怎么能让这事只是被斥责一顿便轻易了了,不过这事还得你帮忙。”
顾南略有些诧异,“我帮忙?”
方文斌笑,“现在河茂丰家刚刚从凤后处得了好处,你说要是让他得知画百鸟朝凤和这祥龙在天的画师就在京中,他会不会上门再求几幅画作呢?毕竟凤后可是这般喜欢这个画师的画作……”
自然是会的,只是顾南却没想明白方文斌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再多几张画和一张又有什么区别呢?
方文斌看出顾南的疑惑笑道:“若只是些龙凤图那自然没什么,要是这其中一幅画里画的是一个穿了龙袍的人呢?”
女皇之外的人穿龙袍便是位同谋反的死罪,这的确是一个狠招。
方文斌解释道:“你不必因此有什么心理负担,丰家这些年来作威作福,犯下罪责无数,本也是命该如此,而且我到时候会找一个人装做是你和河茂丰家那边碰面,肯定不会牵扯到你,这点你可以放心。只是这画还是要拜托你来画,毕竟别人画的一来未必有你技术高,能够画的那般形似,二来这事要是走漏了风声就是重罪。”
顾南点头,“画画不难,但是若要画人我亲自见过那人才好画的精准。”
方文斌笑,“这事你放心,定然让你见到人。”
顾南不知方文斌是如何做的,但两日后她便告诉顾南事情已经成了,只等着她的画了。
顾南画了些寻常的龙凤图,而后待到方文斌得到消息后便随着她到了街上将正好经过的凤后之母看了个清晰。
顾南并未亲眼见过龙袍,方文斌就又从库存的藏书之中暗自找了女皇的衣饰规定之书偷偷带回来给她看。
顾南心中有数之后画的很顺畅,不过两日功夫便已经将画画完,后续的事情方文斌自然会去料理。
顾南有时候觉得凤后与她也算是有源,她的两幅画都得凤后青眼,这人应当是当真喜欢她的画的,只可惜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胁迫罗生给女皇下毒,她为了一己私利想要害罗生的命,那便是再喜欢她的画,她也不会对这人有半分的怜惜之情了。
那副祥龙在天在凤后手中本也算不得什么,但是太女不经激,皇长女不过找人挑拨了几句她便兴冲冲的将那画张扬给别人看,如此一来便如顾南所料一样,女皇得知此事之后发了大怒,责令太女闭门思过。
顾南有些觉得自己的画可能是派不上用场了,毕竟太女因此而受了斥责,那河茂丰家自然不敢再将画送去触凤后眉头。
事情也的确如顾南所想,河茂丰家得知此事之后连夜离开了京城,但方文斌做事很绝,她直接将那些画以丰家订购的名义送去了丰府。
河茂丰家不过是一支旁枝,他家的事情丰家自然懒得理会,送画的人被拦在门外,剩余的钱自然也是不付的。
方文斌一早想到了这点,让那女人在丰府门口撒泼,引来了不少凑热闹的人,她与小厮争执间将所有的画扔在地上,那副画了龙袍的画当着众人的面被暴露出来,这一下所有人都傻了眼。
女皇原本就有处置丰家的打算,如今把柄已经送到了她的手上,她自然趁机收拾了丰家,丰家被抄家,此时朝中大臣举证丰家多年来累计的诸多罪证,丰家全家上下皆入狱。
凤后得知此事后大惊失色,接连到女皇面前求情,女皇却避而不见。
眼见丰家失势,凤后几乎陷入了偏执之中,方文斌猜到她肯定会再去找罗生,于是伙同皇长女做局,准备等她上门的时候将这事直接掀到女皇面前去。
顾南担心会牵扯到罗生,心中总是不安,方文斌却笑道:“如今女皇病重,太女被关禁闭,凤后没了依靠,现在宫中以沈贵君和皇长女为尊,罗生不会有事的。”
☆、第五十三章
顾南只盼事情能往顺利的方向发展。
方文斌中途又回了一趟侯府, 现在皇太女和凤后失势,侯府上下知道她是皇长女的新宠,待她的态度和开始的时候大相径庭,热络的不像话。
侯爷之前觉得太女定然会登基, 所以一直在巴结凤后和丰家, 这个时候丰家出了事, 太女又被女皇斥责,侯府中人已然有些忐忑。
方文斌不知去说了什么, 侯爷自那之后便开始称病,不理朝政。
凤后此后果然如众人所料再次派人去找罗生, 质问他下药一事, 罗生推脱说想在面见凤后之后才能下手。
凤后之前已经打听过罗生的身世,知道他无依无靠容易拿捏,自信他不敢跟自己作对, 只以为他想要更多的好处, 当天如约而至。
皇长女让人以垂问女皇病情为由进入罗生房间, 而后假作离开又去而复返, 如此一来果然避过了凤后眼线,一行人躲在屏风后将凤后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凤后发现一行人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一张脸已然是青白交加,丰家全家上下都在狱中等候发落, 他就是想在女皇下令处置他们之前要了她的命,却没想到因为过分心急和自负而失了防备,竟是中了圈套。
皇长女将凤后送到了女皇的病榻之前, 眼下人证物证俱全,凤后已然没了推脱的余地,他在最后时刻已然不顾自己了,他并没为自己脱罪, 反倒表明一切都只是自己的过错,让女皇宽恕丰家上下,并不要责备对此一无所知的太女。
女皇气到浑身发抖,她下令将凤后贬为庶人关押至冷宫,将丰家为首等人处斩,其余人流放,而后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罗生本就对凤后一事推做不知,此时有皇长女着意护着,女皇又已经陷入了昏迷,一时间倒是没人将他扯进凤后下毒一事之中。
皇长女这个时候不信旁人,匆忙留下罗生来给女皇把脉。
罗生之前就已经说了女皇应当静养,若是接连发怒的话病情会再次恶化。如今女皇怒极,果然导致了病情再次生变。
皇长女待他把脉后问道:“母皇身体如何?”
罗生环顾四周。
皇长女屏退无关人等,“现在可以说了。”
“女皇大限就在这几日了。”
皇长女一颗心忽上忽下,既为事情还未做出妥善的处理而感到忧心,又为了即将登上皇位而激动,片刻后心底又逐渐淌入了哀伤,面前的人虽然只看重嫡女,待她一直冷淡,但这人到底是她母亲……
皇长女百感交集之后隐瞒住了女皇的病情,她现在唯一的对手只剩下太女了。
女皇昏迷不醒,朝政之事自然还需要人来把持,太女年纪尚轻,之前不曾全权受理过此事,况且她现在还在被关禁闭,以前女皇患病曾让皇长女和宰相代为处理过政事,如此在皇长女的推波助澜之下一众朝臣最后将政事交到了她的手中。
日前女皇曾亲自封了摄政王,这原本便是为了太女亲政而做的准备,这个时候摄政王自然不满意皇长女的作为,她挑衅般的以女皇旨意为由百般刁难。
皇长女自然不会示弱,在她的示意下朝臣将一早收集到的太女的诸多罪行上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一详细叙述。
这些指证并不是空穴来风,皇长女为了打压太女下了苦功夫,这里面的每条指证都属实,里面或有人证,或有物证。
摄政王自然不可能让事情就这般发展下去,她命人暗自去将太女带过来,本是想将人带来后当着皇长女的面进行逐条反驳,却不想太女脾气暴躁,被带来后没多久竟然在朝堂上对文官大打出手,一时间让满朝文武瞠目结舌。
出了这样丢脸的事情便是摄政王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勉力为皇太女辩驳了几句,结束早朝之后便甩袖离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然是皇长女占了上风,现在唯一缺的就是让位诏书了。
下朝之后方文斌将顾南拉进房间,将一道圣旨拿出来给她看。
顾南微微扫过,发现这是女皇让位给皇长女的诏书。
方文斌又拿出一道圣旨,这是个寻常的探查春耕的诏书。
方文斌指着春耕诏书后面的玉玺印章,又指了指让位诏书空白的位置,“你有没有办法仿照这个做个一模一样的?现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你看看有没有办法?”
顾南问道:“这圣旨是假的?”
方文斌痛快承认,“女皇现在昏迷不醒,罗生那边已经说了她这几日便到了大限了,她应当是不会醒了,但是这让位的遗诏却是没有留下。现在朝堂上皇女派和太女派每日争论不休,我也就只能想出这等兵行险招的法子了,这字迹是皇长女找了临人字迹的大师仿照着女皇的字迹写的,但是现在还缺个印章。”
“宫中有两枚玉玺,一枚玉玺由掌玺官掌控着,每次动用都必须要有女皇的诏令,还要有三名掌玺官共同在场方才能印下,此事机密,不可能惊动这么多人。
而另外一枚玉玺在女皇自己手中,现在这枚玉玺确是怎么都找不到,无奈只能看看能不能仿造一个了,一时间实在找不到能做的一模一样的人,我忽然想起曾看你临画时分毫不差,所以就想你有没有办法能做出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顾南沉吟片刻后问道:“你来找我这事皇长女知道么?”
方文斌摇头,“我也不知你能不能做,哪里敢把话说死,我只说我带回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人。”
顾南点头,“我试试,但是我们约法三章,若是我真的做成了这事你不能对外道出,尤其是对皇长女,你只说是寻了个民间高人,事后已经灭口了就行。”
方文斌事前没想到这个,这个时候听顾南这么一说方才意识到这其中的关键,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顾南画画帮皇长女处置掉丰家,这事皇长女不会计较反倒只会称赞顾南,但若是顾南能够仿制出玉玺,那这就不得不让人防备着了,有这样的人存在自然是灭口最好。她之前竟是未曾想到这一层,还好她事先不曾对皇长女透露过什么。
“你放心我肯定守口如瓶,这次是我疏忽了,等罗生回来我请你们吃酒赔罪。”
顾南点头,“我先在纸上仿制一个,一会做好了派人去叫你,你看过没问题我再在圣旨上做。”
方文斌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