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看着顶着一张绿菠菜头像的顾以南，捏了捏眉心，这小店主是多喜欢吃菠菜？
想到前些日的菠菜汁、菠菜饺子、菠菜丸子，宋淮便觉得喉咙涌起一股菠菜味儿，胃也隐隐不舒服。
顾以南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复，又发了句消息过去：“宋先生你方便现在给一下账单吗？我现在转账给你。”
宋淮看了眼账单上的数字，犹豫片刻，发了句消息：“没有。”
对方理直气壮地说没有，顾以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宋先生，那什么时候有账单？”
宋淮将账单删掉，“被弄丢了，你给500。”
500？
顾以南严重怀疑对方是少打了两个零。
之前曾在网上查过，对方开的那辆车返厂维修至少五千起步，像对方这么豪的车主，怎么可能会在路边小汽修店修车呢？
虽说对方随意报了个白菜价，但顾以南并不想占人便宜，“宋先生，我撞坏了你的车，赔偿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该赔多少便赔多少，要不你再联系一下维修店，让他们重新开一张账单？”
宋淮还是坚持：“不用，500就够了。”
顾以南微微拧眉，想了想最后还是转了五千给对方，“我在网上查了一下修理价格，按照市价给你转修理费，如果少了到时候你再通知我，我将剩余的补上。”
宋淮看着对方转来的五千，微微蹙眉，若是换作其他人，可能早已感激涕零，而这小店主却这么固执。
顾以南并不是固执，只是她清醒的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对方只要几百块钱，谁知道是不是挖了坑？
等宋淮收钱之后，顾以南与他道了一声再见，便关了手机。
宋淮看着对方发来的再见二字，心底莫名有几分松快，他望了眼窗外浓黑如墨的夜色，眸光温柔。
*
又是一日。
天色明朗，秋高气爽。
顾以南去了县城取车，在县城里遇到了买菜的小李妻子，两人聊了几句。
“家里还好吧？”
小李妻子笑着说挺好，“现在我们在小区楼下盘了一家店开超市顺便卖掉菜，周围的人都挺照顾我们家生意的。”
“就是小李他现在虽然能下楼走动了，但是不能干重活儿，帮不了家里什么忙。”
顾以南宽慰道：“好好养一养，再过段时日应当就会好的。”
“借你吉言了。”小李妻子顿了顿，“这几天也该摘橘子了，你现在可找到收货的买家了？我听说今年种橘子的人又多了许多，价格可能不会太高你这边要是没有合适的，我把我们相熟的买家介绍给你？”
顾以南婉拒了小李的妻子：“不用麻烦了，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买家了。”
当初因为急于脱手果林，小李家把橘子按去年的行价卖给了顾以南，但现在打听之后才知道今年的橘子收购价比去年低了一半，而且上赶着低价售卖都没人收，这些日小李妻子心底都觉得对不住顾以南，觉得是自己害顾以南亏本了。
现下听顾以南说找到买家了，小李妻子顿时松了一口气，“找到了就好。”
顾以南嗯了一声，与小李妻子又说了几句，便回了村子。
到家的时候奶奶已经回家了，她正坐在院子里理今天赶集买的菜苗。
“奶奶，都买了什么菜苗？”
“莴笋、花菜、萝卜、卷心菜还有蒜苗，蒜苗是人家发好芽了，直接种就成了。”
顾以南看了眼发芽的蒜瓣，视线又挪到了一旁的一大包菜根上面，“奶奶，这里面又是什么？”
顾奶奶道：“里面是韭菜根，你不是说要种韭菜吗？我特意去饭馆里去要的。”
顾以南不赞同的皱眉，“去要的？我们不是买了种子吗？”
顾奶奶解释：“现在都快十一月了，只能用韭菜根来栽种，你要是直接用种子种，得等到明年才能吃上了。”
“咱们家的菜长得快，种子也能长出来的。”顾以南一想到奶奶为了拿这些菜根去和饭店老板们低头哈腰的，说不定还遭人嫌弃了，她心底就难受，“奶奶你以后别去要了，种不出来咱们不种就行了，也不是非要种它。”
“好，以后不去了。”顾奶奶晓得孙女也是要面子的人，自己去要菜根确实不大体面。
顾以南瞧出奶奶似想差了，蹲到她的脚跟旁边，帮着她理菜苗，“奶奶，我不是觉得要菜根不好，只是觉得有些老板说话不好听，不想你心底不舒服。”
“哪有那么严重，大多数都是好心人，听我说要菜根还把没切的都切下来给我了。”顾奶奶抬手轻轻拍开顾以南的手，“这点菜苗我来理就行了，你去做午饭。”
“好。”顾以南擦了擦手，起身去厨房里：“我买了鸡回来，鸡肉比较嫩，做一个凉拌鸡肉吧？”
顾奶奶不挑食：“你看着办就行。”
小黄听到有鸡肉吃，汪汪汪的叫唤了起来。
顾奶奶看了眼立起耳朵的小黄，又补了一句：“鸡骨架子拆出来给小黄留着。”
小黄又是汪汪汪的几声，在地上开心的打滚，有鸡骨头吃，真好！
凉拌鸡肉，清炒时蔬，再加两个橘子做饭后水果。
“奶奶，橘子里维生素含量高，多吃一点对身体好。”
“你可别使劲薅橘子了，再薅下去没几个可卖的了。”一百块钱一斤呢，这一天吃好几个，几百块就没了，顾奶奶越想越心疼。
“奶奶，家里的蔬菜水果都先紧着我们自己吃，咱们吃够了再卖给别人，不能亏待了自己。”顾以南笑着将切好的血橙递给奶奶，“奶奶你尝尝这个味道是不是比椪柑的好？”
“是要更甜一点。”顾奶奶尝了一块，汁水十足，酸中带甜，“往年这血橙至少等到十二月才会这么甜。”
一般柑橘属科的果期都在十一月和十二月之间，十一月初摘的果子都很酸，摘回家存放的时间久了便甜了，但要是刚摘下来就很甜的话，便有些问题了。
所以顾奶奶又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顾以南：“你没有偷偷的打甜味素吧？”
顾以南立即否认：“当然没有了。”
“没有就好。”顾奶奶将剩下的橘瓣放进嘴里，“咱们老实本分做生意，不亏心，也算是行善积德。”
“我知道了奶奶。”老年人都信因果循环，在修仙世界待了十年的顾以南也信，业报因缘，五趣流转，六道轮回，做过的恶，行过的善，总有归处。
顾奶奶点点头，望着逐渐转阴的天，瞧着像是要下雨了，便又催促顾以南，“把这些都赶紧拿去种下吧，种完了也算了一桩事。”
“我这就去。”顾以南将最后一瓣橘子吃完，洗了洗手，拿上手套、锄头和菜苗便下地去了。
这一次种的主要是莴笋、花菜、萝卜、卷心菜、蒜苗，另外还有韭菜，六种蔬菜将刘婆婆家的四亩地种得满满的，种好之后又将文婆婆家的六亩地也都种上了，种的是豌豆和油菜。
除此之外，自家空出来的菜地也重新洒上了菠菜、生菜、小白菜这些应季蔬菜。
花了几天的功夫，终于将这些蔬菜全部种好了，顾奶奶又看着土埂旁边还有空地，又种了一些胡豆，等过几个月，就可以拿胡豆来做香酥怪味胡豆了。
“你们家的菜长得可真好，你看这些萝卜大白菜，瞧着都可以拔来吃了。”刘婆婆看着菜地里的菜羡慕得不行，“我记得你们种得比我们家种得晚吧？现在比我们家长得还大一点。”
“你们这都是怎么种的？怎么就长得这么好呢？”文婆婆也眼馋得不行，“南南你教教我们？是不是有什么秘方。”
是有秘方，可不能和你们说呀，顾以南：“没什么秘方，就是正常的栽种。”
“你们别听她瞎说，就底肥加得多。”顾奶奶笑着打岔说了过去，“你们是来叫我打麻将的？你们先把桌子摆上，我把这一点胡豆种了就来。”
“不着急不着急，我们等你种完。”刘婆婆站在路边挖鱼腥草，“今天去镇上买了两斤肉，晚上打算煮滑肉，挖一点鱼腥草回去做蘸料。”
“煮滑肉好。”乡下老太太们最喜欢吃煮滑肉了，简单又方便，顾奶奶说着朝顾以南喊了一声：“南南，给你刘婆婆拔几个萝卜。”
“不用不用，你们留着卖。”刘婆婆知道顾家是种来卖的，怎么好意思白拿呢？
“没事，多着呢。”顾奶奶摆摆手，“之前种的菠菜都没多余的送给你们吃，这萝卜长得好，先拔几个给你们尝尝。”
顾以南拔了五个萝卜给刘婆婆，四五个拳头大小的萝卜足够煮一锅滑肉汤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刘婆婆本来说回自家拔萝卜的，但瞧着顾家的萝卜比自家的大多了，便也没有拒绝了。
顾奶奶道：“客气什么。”
顾以南又拔了几个给文婆婆，“这个萝卜水分足，炖骨头或是凉拌都好吃，你也拿几个回去尝尝。”
村民们之间经常互送地里的农作物，文婆婆便也没和她客气：“那我收下了。”
等顾奶奶忙完，几个老太太便又约着去打牌了。
闲暇时村里老人都喜欢凑在一起玩一会儿牌，打牌动脑，以防老年痴呆，顾以南也不会过多干涉，笑着把东西收一收也回家去了。
接下来地里便没什么事儿，日子闲适惬意的过着。
莫约过了半个月，果林的橘子已成熟大半，橙黄色的光滑果皮溢散处诱人的果香，随便摘一个都又大又圆，吃起来汁水香甜，回味无穷。
此时已是十一月，初冬时节，天气阴冷，小雨霏霏。
因为明天要给买家发货，顾以南不得不冒雨摘橘子。
小雨纷纷，枝干湿滑，顾以南带着草帽，小心翼翼的踩在枝干上，扶着枝叶挨着果蒂剪橘子，剪好了又一个一个的轻轻放进竹兜里，竹兜装满了就把里面的橘子全部放进大箩筐里，然后再继续摘，手脚麻利一点，一上午能摘几百斤。
看到下雨了，特意送雨衣来果林的顾奶奶，站在树下，仰头望着站在树杈之间的顾以南，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她的乖乖孙女像小李那样从树上摔了下来，“南南，你快点下来，你站得太高了，我看着心慌。”
顾以南俯身将树尖上的橘子一把拽住，拿起剪刀快速的咔嚓一声，“奶奶，我摘完树尖上的就下来。”
“哎哟喂，你别摇晃树枝啊。”顾奶奶捂着心口，“要不还是等天晴了再来摘吧。”
“奶奶，你先回家吧，我把这里摘完就回家。”这棵橘子树顾以南已经摘了大半了，再加把劲儿就能摘完了。
“你在树上挂着，我怎么安心回家去。”顾奶奶站在树下护着，要是万一南南掉了下来，她就跑上去接着，就是折了她这身老胳膊老腿，也不能让南南出事。
顾以南身轻体盈，就算踩滑了也摔不着的，“奶奶，我不会有事的，雨越下越大了，你先回家去，不要着凉了。”
顾奶奶着急催促着：“你赶紧的给我下来。”
“知道了奶奶。”奶奶在树下催促，顾以南麻溜的摘完便下了树，将满满的竹兜血橙全部装进大箩筐里，“奶奶，你看这些橘子，卖相是不是特别好？”
“好。”顾奶奶不用看也知道这些橘子卖相好，味道也好，可再好能有安全重要？“这树干这么滑，万一踩滑摔了怎么办？”
顾以南擦了擦乌黑发丝上的细雨珠儿，理了理耳旁散落的几缕头发，“奶奶没事的，我这边有放梯子，就是树尖上的摘不到，所以才爬到树上去的。”
纵然孙女这么说，可顾奶奶还是担忧：“还是等明天天晴的时候再来摘吧。”
“奶奶，天气预报说了要下一周的雨，短时间咱们这儿怕是看不到艳阳天的。”顾以南顿了顿，“而且客人们也都等着的，表叔昨晚上又打电话催问什么时候卖橘子。”
“你表叔就是贪嘴。”顾奶奶也知道不能得罪客人，“那摘一些矮一点的，高一些的留着过几天请人摘。”
“奶奶，这回你舍得啦？”
之前顾奶奶还说不用请人帮忙摘橘子，请人浪费钱，自己慢慢摘，这才过了几天就改了主意，当下有点不好意思，挑了下眼皮，“这有什么不舍的，反正又不是我赚的钱。”
顾以南笑着道;“怎么不是？我赚的钱就是奶奶的钱。”
顾奶奶听她这么说，心底挺开心的，嘴上却道：“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我要你的钱做什么。”
顾以南擦了擦手，揽住奶奶消瘦微驼的背，“奶奶会长命百岁的。”
顾奶奶笑了笑，没说什么，等了许久后轻轻叹了口气，“唉……你爷你爸要是还在就好了，就能看到你多有出息了。”
顾以南眸色微微暗了一下，抿了下唇，心底涌起几分怅然，父亲去世时，她年岁尚小并未记事，爷爷去世时她已经懂事了，已经懂得悲欢离合的她难过了许久。
一晃眼已经过去好多年了，她也已经长大成人了。
顾以南望着奶奶满是皱纹的额头，心底叹了口气，奶奶，我会陪着你的。
顾奶奶不是守着回忆过日子的人，感慨一句后便又干起了活儿，“好了，摘这么多够不够啊？再摘点吗？”
果林湿漉漉的，湿气重，顾以南不想顾奶奶在林子里久待，“这里差不多有一千斤了，应该够了。”
“那赶紧先回去吧。”
“好。”顾以南将橘子全部搬上三轮车，开着三轮车突突突的往山下开去了。
顾奶奶坐在前排椅子的左边，“你说你买个车有什么用？要我说还不如买个三轮车，老是借你刘婆婆家的三轮车也不是个事儿。”
“那我再买个三轮车。”家里的车也能开进果林里，可终究不如三轮车方便，顾以南觉得还是三轮车和她更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