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想容刚要继续问, 注射期间影不影响她正常的性生活,又在朋友圈里刷出条新状态, Patrol下周飞巴黎。
有个奢牌男士腕表在巴黎举办试戴活动,邀请了Patrol。实际上,他最先飞伦敦,再乘坐欧洲之星一路到巴黎。
赵想容本来不知道这么细的行程, 但向来自矜的Patrol在朋友圈破天荒地发了中文s打头和英文b打头的粗口。
底下跟着好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品牌公关“偷笑”表情。
原来, 品牌方请来一位私人画手,为用户画肖像。大部分顾客穿着西装或休闲服,低调有品轮到Patrol,画风陡变,他的银色西装造型里被画手平添了一条翠绿翠绿的长围巾,直垂到膝盖。
画风在诡异中透着一股艺术创作感。
赵想容从一个俄罗斯编辑那里搞到两张媒体邀请函, 和自己的小助理前去围观这种名场面。
试戴会在Musée Jacquemart-André,巴黎最奢华的私人收藏博物馆之一,收集着勃朗宁,瓜尔迪,波提切利等大家画作,其装修豪华程度可以媲美歌剧院。
门口停了一长排的跑车,客户们除了欧洲富人阶级,还有不少中东人,都在聊什么滑雪,骑马,网球。
赵想容花了点时间,才在肖像墙里找到Patrol的那张图。
实物更糟糕。Patrol除了戴着古怪的围巾,显出一脸内心饥渴但表面清高的面部表情。赵想容忍笑和照片合了影,群发给国内的同事群一起鉴赏。
她们拿的是普通媒体函,有些vip厅进不去,楼梯间的温室花园和咖啡厅可以随意出入。这里有被誉为巴黎最具艺术气息的咖啡厅,侍者在门外拦住她,很抱歉地说人已经满了,需要稍等片刻。
小助理兴致勃勃地去别的地方拍照,有个独坐一桌的人叫她,嗨。
Patrol面前的金属圆桌上正搁着一杯咖啡,他在看着笔记本电脑。然后,他站起来,让赵想容在自己座位坐下,再让侍者多加了把椅子。
赵想容坐下,才发现Patrol没有写公关稿或审图,他电脑正播着一个华语电影《甜蜜蜜》。
赵想容很习惯时尚总监跑到巴黎看中文影片的即兴风格。
她只是从来觉得,张曼玉长得就,也还好吧,也并没有体会那种“教科书级别炸裂”的演技。但赵想容没让Patrol关掉,影片只剩下了最后四分钟。
屏幕里,黎小军和李翘在多年失散后,在街头重逢,注视着相同的电视屏幕。邓丽君逝去,缘分却不老,他们最初曾乘坐同一节列车里相邻的位置。
Patrol等电影落幕后,说《甜蜜蜜》是他最喜欢的爱情电影。
赵想容托起咖啡杯,和他轻轻地碰了一下。
Patrol今天打扮得精致,那种基佬才能达到武装级别的精致,从领口方巾到袖扣,戴着的表也价格不菲。注意到她的审视,Patrol也懂得自我嘲解:“都是给自己找乐趣。到我们这年纪的中年人,玩收藏总比在年轻人身上找乐子好。”
赵想容脱口而出:“天啊,我不禁怀疑你在内涵谁。”
Patrol立刻卡住,飞快地看了眼赵想容,他不说话了。
赵想容是真的没想到她的前夫或她自己,她瞬间想的是赵奉阳。她主动找梗,说赵奉阳以前特别爱找年轻的小模特小演员,只可惜天道好轮回,行业内有句老话,房地产商和女明星打交道下场都会特别惨。
Patrol很快放松下来。踟蹰了一下,他主动邀请她再一起吃晚饭。
巴黎和国内有一点相反,高层天天忙得加班,中基层反而到点就能走。从明天开始,交流的编辑放四天的假,中国同事打算包车去巴登泡温泉。但赵想容这几天无故感觉心跳加快,也不乐意去。只不过,她宁愿泡死在温泉里,也不想被Patrol这种工作狂拉走做额外工作。
Patrol正色说:“你回国后马上要自己主持一个新刊,我曾经先后当过两家独立刊物的主编,可以交流一点经验。”
赵想容没有领情,她一针见血地问:“那两家独立刊物现在怎么样?”
Patrol当主编做的那两家独立刊物,早就已经停刊了。
但她低估了Patrol。Patrol很快就恢复了常态,他柔声说:“你也不要着急,你马上也有机会搞垮一个期刊。”
不过,赵想容还是和他共进晚餐。
最近频繁地跟阮妹在巴黎看展和跟拍,说法文混英文实在心累,需要母语放松。而身为一个挑剔至死的基佬,Patrol带去的餐馆肯定不错。
果然,两人之后去Patrol下榻酒店附近的一家著名法餐厅。Patrol特意回了趟房间,说送她一个礼物,是大疆的灵眸手持云台自拍杆,很多网红和播主用的专业自拍杆。
赵想容很喜欢,当场拆开用了。
气氛整体非常轻松。直到前菜上来,Patrol就一脸平静地爆出惊天霹雳大八卦:“其实,我不是gay。”
Patrol简单说:“我以前非常受老板赏识,升职的速度很快。传媒公司里,就有些小人造谣我的性向有问题。我也懒得辩解。其实,我只是一直没再恋爱。年轻的时候错过了,之后也没有合适的人。本来动过代孕生子的念头,但今年me2运动闹得那么厉害,说代孕是严重歧视女性的行为,我正考虑打消这个念头。”
赵想容自从听到Patrol说完那句“我不是gay”,整个人就定住。剩下的时间,他再说什么,在耳朵里就成了忙音。
表面上,她只是托腮仔细地看他。
那股凝视从来不加遮掩。Patrol也不禁多看她。两人有段时间没见,赵想容这一副花花皮囊放到巴黎好像变得秀气点,灯光下,她的眉毛和发色稍微带棕,更衬得一双眸子如明珠带晕般发闪。
然后赵想容整理了下情绪,她说:“你不觉得自己是gay,因为你虽然喜欢男人,但心理上和身体上一直都把自己看作女人?”
这一次,换成Patrol被她的变态镇住了。他一下子就冒出英语:“Excuse me?”
赵想容继续说:“彩妆红人J姐就是这样的跨性别者,我买过他家不少口红。”又开始心想,怪不得Patrol的公众号写家居用品写得那么好。
Patrol不得不提醒她:“大姐,你醒醒,我并没有把自己看成女人。”
赵想容这才不快。但搁在桌面的手机,震动两声。
她拿起来,发现是萧晴,明明记得上次把萧晴加入到不再提醒的名单里,却发现萧晴发来的是一条国际短信。
萧晴带来个更震惊的消息。她说周津塬托她转告,已经忙完自己医院里和他家的一摊事,他近期就会出国碰面。
赵想容点了下,彻底删除这条短信。过了两秒,心烦意乱地又拿起手机,把萧晴的电话和微信也通通加到黑名单里。
Patrol看出赵想容的脸色隐约有点变了,问怎么回事。
赵想容握着硬而冰凉的刀叉,对刚上的小牛胸腺食欲全无。随后,她不顾两人的食物几乎没动,把餐具一扔,就叫侍者过来结账。
Patrol问她怎么回事,赵想容却跟聋了似的掏出自己钱包,看都不看他。
虽然和她工作过一段时间,对撕过无数次,Patrol却也恼怒于赵想容那种一耍起脾气根本就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性格。
Patrol的脸色不好,截住赵想容买单的手。
“今晚我买单。”他冷淡地说,“我只是告诉你,自己不是gay这个事实,所以别误会,我并不是对你表白。毕竟,我永远不会date下属。我有自己的原则。”顿了下,又说,“除非我以后升到管理层,司姐一走,你第二个就会被开除。”
赵想容才懒得管他,对走来的侍者做了个切割的手势:“这一桌分两笔结。”
Patrol觉得她整个人简直太奇怪了,再次追问:“你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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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此时此刻,周津塬已经过完海关。
他没有托运的大宗行李,拎着行李,大步走出戴高乐机场,沉默地坐上等待的轿车。
周津塬在直飞的航班过程里几乎睡了全程。头等舱里没满,只坐了3名乘客,当空姐热情地递来水果和厚菜单时,他只要了罐装可乐和一份报纸。
巴黎的近郊,在夜幕中只是大片平淡无奇的农场,直到行驶进城,车在大街小巷里再转了十分钟,远远地看到埃菲尔铁塔上的橘黄灯尖,才像骤然掀起熠熠生辉的宝盒盖子。城市在车窗玻璃反射出无数个她的魅影。
他面无表情地坐着,只任街景从淡漠眸子里滑过。
周津塬上一次见到赵想容,还是从照片里。他一张张地翻,想从赵想容脸上找出一丝阴霾,但没有。赵想容站在宫殿外的草地上,她挑的地方也都是大众景点,大部分照片都是摆拍,妆容也浓烈,但客观来说……还是挺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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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终于停在目的地。周津塬拎着行李,踏上赵想容住的高级公寓街道。
他已经掌握赵想容这段时间在巴黎的一切活动,但是,周津塬依旧习惯性地抬头,先整个打量建筑一眼,在原地定定地站了会。
他终于稳住全部表情,随后按门铃。
老式门铃声音暗哑,无端地令人头皮发麻。刚响了三声,门被打开。原来,她的公寓配有24小时的门卫。
对方听周津塬找谁后,遗憾地说对方还没回来,不过,那位小姐一般都这个钟点回公寓。
周津塬点点头,坐在一层候客处的会客沙发上等待。
他重重地靠在椅背,脑海里反复演练了几个场景,分别设想赵想容和其他男人回来,赵想容回来但是看到他又要大闹……将上天入地都可能发生的情况过了一遍,内心竟然说不出什么感觉。
大门突然之间再次被推开,一对穿着精致的法国夫妻说说笑笑地走进来。
周津塬看清来人后,又重新坐下。
他终于感觉有点饥饿。他走到门口,等有路人经过时借了火,抽了一根烟。他凝视着水泥色的墙角,心想情况好的话,赵想容会提出在巴黎这里拍个婚纱照什么。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周津塬抬手频繁地看表,他需要左右看,因为不知道赵想容会从哪边的街道拐过来。
他索性回到大堂,掏出手机,先把医院的微信群里事情检查一遍。然后开始刷赵想容的ins页面。她的ins就是很普通的名媛风,最近的更新在昨天,冷不丁在人行横道上伸出一只脚,晒自己的鞋。
她关注的名单大多都是国外明星,模特、摄影师和艺术杂志。
周津塬潦草地翻完赵想容的关注名单,再翻她的粉丝名单。ins上,赵想容有七万多个粉丝。而翻着翻着,手机提示电量低。
周津塬没有充电宝,到前台那里充上电。
突然之间,赵想容更新了她的ins。
她不但更新了,仿佛准备离开了巴黎。
“人必须要工作,总宅在家里哪儿来的艳遇。”她用中文写。配图是一张浅白色的沙发,照了个湾流G450双喷气飞机的机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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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赵想容正坐在私人飞机的沙发上,背对着一群喝香槟的纨绔。
赵想容走出餐厅等uber,阮妹的电活就来了。阮妹神秘地说,有个国内朋友刚来巴黎,问要不要找地方一起玩。赵想容原本以为约个酒吧,就欣然同意,她需要放空下思绪。
但对方问清她地址,派来一辆车,直接把她拉到机场。
原来,这位好友是越南数一数二的富贾之女,准备坐私人飞机去意大利进行连环购物。所有纨绔都爱热闹,对方拉上阮妹,而阮妹索性也就叫上了赵想容。
赵想容下午出席活动,随身带着护照。二话不说就走了。
她坐在私人飞机上,把Patrol的话分享给司姐,不过把最后那几句隐藏。
这事信息量不大,但就是奇葩。连见惯大场面的司姐也惊了,她回过神来反问赵想容:“你怎么想?”
赵想容想一个gay,强行装直来撩自己,这只说明杂志社内部的权力斗争又发生变化,让他居然又动心思想拉拢司姐的忠臣。看来,心思深沉的人不分性取向。
司姐又说:“也可能,Patrol确实是直男……”
“不可能,我的子宫颈都能比Patrol更直!”赵想容说。
对着司姐,赵想容也能展露出她刻薄的一面。
以大城市里某一小部分女人恨嫁程度,对所谓“精英大叔”追捧程度,到了Patrol这岁数都不结婚的直男,一定存在巨大心理障碍。某位医生心怀白月光都能结一次婚,Patrol得多变态才维持着单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