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晗和弘晖玩得好,和得寿也不错,他说弘晴身体不好但为人也行。”道琴下意识说道:“他最近觉得自己字写的不好,总觉得别扭,想要改改,我替他多找了些法帖,让他慢慢来。”
夫妻俩面面相觑,胤禔好一会才结结巴巴问道:“你怎么……你怎么知道的?”
“苏日格说的呀。”道琴先是一愣,然后噗嗤笑了:“你忙着,我还要看顾府里,还有三个小的。他有些心事自然会和长姐说,苏日格就来告诉我了,他们觉得你忙,这种小孩子心事别让你烦心。”
“……”真贴心,可是胤禔心里发酸,今天的直郡王也变成了柠檬精,不过也愈发让他坚定了这次夫妻俩只带着弘晗出门的决心。
到了起行的时候,道琴还有些不放心,可苏日格有已经和额娘拍着胸口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妹,府内外一切事情都在她心里呢。
“我都明白,额娘您放心罢!”他们家大格格表示:“内城平安无事,女儿不会带着弟妹去园子里,府里够他们玩了。也会看着他们读书,退一万步,就算有人真想找茬,还有舅公、表舅、舅舅们呢。”
那日松舅舅这次不随驾,苏日格听阿玛教导的时候,也想到了父母的一部分担心,京中气氛日渐诡谲,他们怕有人趁着府中大人不在下黑手。但就像苏日格说的,她阿玛在军中威望很高,各路亲戚也都在要紧职务上,真有人造次,也绝对讨不着便宜。
“将来女儿不一定遇见什么事儿呢,额娘您就给女儿一次机会,历练一下嘛。”苏日格难得的对着额娘撒娇。
道琴也无话可说,最后拉着女儿叮嘱道:“你记着,秦吉了也叫你阿玛留下了,有些事情听他的,万一外头动静不对,你就带着你弟弟妹妹去京北庄子上,等着阿玛、额娘回来。”
把该嘱咐的都嘱咐了,道琴才带着弘晗上了马车,苏日格带着乌日娜、弘昸在门口送别额娘和弟弟,至于他们家四阿哥,年纪太小还在睡大头觉呢。
仔细统计一下,这次随驾的人数比南巡还多,所以车驾出入也是有讲究的。御驾、护军先行,而后是诸王宗室大臣、家眷,最后是随驾的诸如御厨、御医,苏拉太监、杂役等等。
胤禔没能在府里带着道琴一起上车,是因为他从出行前几天就被康熙叫到了宫里,晚上干脆在侍卫班房凑合的。
在场的还有富尔祜伦、雅尔江阿,两位领侍卫内大臣,一群人被皇上叫过去确定最后的宿卫安排。谁负责皇上这块,谁负责太子那块,侍卫护军要派哪个部分,要排除哪个旗份出身的。
北行这天,胤禔一直都在宫里宫外的跑,从皇上到太后,他挨个操心。还有太子,谢天谢地,康熙没有把太子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雅尔江阿这次负责太子那边的侍卫。
而五贝勒、班第负责太后那边的安全。直郡王是揽总,他各处都要问一句,然后向康熙禀告。
一长溜车驾都在安定门外等着,等御驾—是指所有主要随驾车队,消失在了门外,各府的马车才陆续起行。而等到胤禔终于跑到自家媳妇旁边的时候,都已经出京大半日了。
“我叫人把马车改了一下,你坐着舒服吗?别那么坐着,也没人看,靠着也成,弘晗出去骑马有侍卫,别担心。”
在直郡王简朴表象之下的,是他特别会享受,比如当年他就知道把自己的马鞍弄得和沙发似的宽大舒适。现在他为了让媳妇孩子舒适更舒适,干脆就把马车大改造。
这年头弄弹簧是难了,不过可以通过木匠的高超技艺做出类似避震器之类的东西,放在车轴上,而车轮包上皮革,捆上稻草,也有利于减震。但这只适合达官显贵们的车驾,没有多大推广价值。
只能说为车上的人减少些颠簸罢了,胤禔半躺着靠在道琴腿上,舒服的叹口气:“这一上午,快把我颠吐了。现在不比十五年前了,那会我跟着汗阿玛西征,在马上待一天都不觉得累。”
道琴准确了然丈夫的隐含意义,无非是“老喽,禁不起折腾喽”云云,胤禔这么说话往往是想和她耍赖。福晋并不想说些诸如“父母尚在不言老”之类扫兴的话,她低下头在丈夫耳边问道:“到了承德有温泉吗?”
嗯……胤禔仰着头看着媳妇脸颊上微微泛红,他乐得险些要在车厢里打滚,直到外头侍卫轻咳禀告:“主子,皇上叫您过去!”
告别了夫妻间的小情趣,途中还捡到了一个跑马玩疯了、衣领扣子都解开散热的亲儿子,直郡王才达到了队列最前端皇帝的御驾。
纯王、简王都在,两位额驸也在,还有几位大臣,所幸皇上御驾够大,康熙交代的事情也简单,要不然这车是没法待了。大热的天,黄土飞扬的,非臭了不可。
“汗阿玛,儿臣请旨,今日是否于兴隆县夜宿。”富尔祜伦问道。
康熙颔首,这都是之前规划好了的,纯王离开,康熙问简王:“太子车驾如何了?”
“回汗阿玛话,太子一直在车中没出来,得寿、弘晰兄弟俩与诸皇孙在一起跑马。”雅尔江阿小心道:“并没有什么其他动静。”
“公主们呢?”
“禀汗阿玛,公主们都在太后车上侍奉太后,五贝勒带着侍卫在太后车驾附近。”班第回禀道,舜安颜就跪在他身边。
康熙看着两个女婿,尤其是舜安颜,最后道:“舜安颜头次随驾,也跟着辅国公班第多学学,他在御前大臣任上多年,为人敦厚、处事得体。”
舜安颜一喜,这个话音,说不定这回自己也能得个实差。光是顶着个空头额驸有什么用,公主再好,没有权力依然是无用的。
太子坐在自己的车驾里,身边是舅舅纶布,在离京之前,胤礽还召见了长泰舅舅。
当时舅甥相对无言,前一日托合齐叫凌普送信,说皇上似乎想要换掉自己这个九门提督。胤礽当时都不觉得吃惊,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一边稳住自己这个太子,一边一个个拔掉自己的羽翼,然后自己这个皇太子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想废,也就废了。
而且毫无后患,绝不会有人替自己喊冤。胤礽看向纶布的目光有些悲哀,到时候赫舍里家也会保不住……
“太子,赫舍里家跟着您是理所当然,大哥让我禀告太子,赫舍里氏上下绝不后悔!”
纶布眼底都是红血丝,他最近睡觉都不安生,好像一闭上眼睛,护军就会冲进来抄了他的家,就像前年三叔索额图的府上一样……树倒猢狲散。
但他们没有退路,赫舍里一系已经跟着太子走的太远,牵连的太深了,不能切割、也无法切割。
所幸他们还有翻盘的机会,先下手为强,机会就在眼前。太子不打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只是、只是不想再等了,他为了自救,必须自己说了算。
“这些年,咱们的准备也做了不少,那么多的钱砸进去。您又是太子,只要时机一到,您振臂高呼,皇位唾手可得。”纶布最后道:“殿下,一将功成万骨枯,您千万不能犹豫。”
“孤,不会犹豫。”胤礽似乎看的更开,他的目光隔着随风摇晃的纱帘,看向了车外朦胧的风景。他已经无路可退,再犹豫,顾忌太多,储位就要丢了。
跋涉数日,御驾抵达承德,蒙古诸王公与几位公主都已经等在了避暑山庄,恭迎圣驾。但康熙没有进城,他选择在距离承德五十里的地方停下御驾,宣来了八旗驻防将军。
第202章 :废储:前夜
大队人马在承德城外驻扎, 康熙完全是突然决定的,因为负责宿卫的亲王郡王们,没人提前被告知这个消息。
夜晚来临的时候,胤禔安顿好了弘晗, 这小子乐得跟十六阿哥胤禄挤在一块, 直郡王确认儿子无事, 又提醒了太监和侍卫, 就回到了帐篷里。
对于承德就在眼前, 却不能进去, 不能马上洗澡这件事, 胤禔比他媳妇的反应还大。直郡王在床上翻来覆去, 看的道琴想笑, 她也毫不客气的轻声笑起来。
胤禔翻身看着他媳妇,道琴也过了三十岁,坐在屏风前正在被伺候着梳头发。她掩口而笑, 侧脸在灯光下,被映照的温柔而白皙。从十几岁到现在, 她终于在漫长的生活中打磨出了现在的样子,端庄妩媚、风采动人。
“我觉得你越来越美了, 道琴格格……”
又来了, 福晋挥手让婢女都退出去, 她家这位爷夸人的时候,肉麻话一车一车的说。道琴很想嘴硬的说自己不吃这套, 但内心依然驱使她来到了榻边, 柔声问道:“阿哥怎么了?”
夫妻俩玩笑是闺房乐趣, 不足为外人道,胤禔搂着媳妇正在美滋滋的时候, 外头传来了马蹄声。多年行伍经验,直郡王很清楚,这可不是几十个骑兵能弄出来的动静。
胤禔唰的从榻上翻身而下,他这样动作,让已经半睡半醒的福晋也清醒起来。
怎么,道琴撑起身体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没有。”胤禔披上衣服,将她的被子掩上,“你躺着,我就站在门口瞧瞧。”皇上下旨不让他们过去,那他们就不能靠近御帐,胤禔也只能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看情况。
全都太监在帐篷门边守着,外头是王府侍卫们,萨宾图和苏鲁都在,胤禔挑开帘子,首先看见的就是侍卫们惊讶的表情。外头的马蹄声还没停,借着外头的火把,胤禔清楚的看到足有数百骑兵在来回跑动。
“主子……这,”萨宾图结结巴巴,“您看这……”
“老实呆着,该干什么干什么。”胤禔加重语气再次提醒,“绝对不准乱动乱跑。”
“嗻。”
直郡王撂下帘子,告诉全都若是大阿哥那边过来人,就通报,否则就守着门口。他绕过屏风,才发现道琴已经把衣服穿好了。
“睡吧。”胤禔无奈的一笑,“汗阿玛调兵而已,不要紧的。”
福晋心中不安:“怎么晚间调兵,这来来往往的,”她话未说完,就被胤禔拉到怀里抱住了。
“没事儿,弘晗和胤禄在一块,孩子也不要紧。”胤禔轻抚她的肩膀,“睡吧。”
这也只是安慰罢了,道琴靠在胤禔怀里,夫妻俩这晚谁也没睡好。等到次日,众人打照面的时候,胤禛、胤禩脸上也挂着黑眼圈,最让人意外的是,太子居然容光焕发,似乎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胤礽当然也听了半夜的马蹄声,但他的内心非常平静,反正已经做决定了,发生什么也不会比自己行动失败来的更惨。这么想着,太子居然睡了安稳的一觉。
就像昨夜无事发生一般,康熙好像完全不记得昨天驻防将军告诉了他什么情况,交给他什么东西。他笑着看诸皇子:“今日,就随朕入城罢!”
荣宪、恪靖二位公主并她们的额驸也到了承德,蒙古达尔罕亲王同端敏公主并世子也到了,康熙在承德只是暂住,将太后并公主女眷安顿好之后,皇帝还要带着诸王大臣继续往草原深处去。
觐见皇帝的流程就是,康熙走到草原深处,等到蒙古各部汗王贝勒聚集,然后浩浩荡荡带着他们回来,拜见太后。
“过去除了见太后妈妈,还要见太子,按理来说命妇也要见太子妃。”五贝勒叹气:“可这次汗阿玛并未示下,大哥您说?”咱们怎么办啊。
直郡王作为揽总的人,自然要站出来明确态度:“先把大致流程写出来,我去请旨,汗阿玛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万勿自作聪明。
然而康熙将接待的事情再次交给了老八,直郡王其实无所谓,不过是个礼宾的活儿。胤禛、胤祺是心中不安,而老八自然喜气盈盈,唯一不高兴的是太子。
胤礽的自尊心都要碎成渣了,他愈发觉得,汗阿玛提拔老八就是为了恶心自己!
来往诸王大臣,甚至蒙古诸王贝勒爷这么想,以八贝勒的出身,皇上如此栽培他,可见是甚为爱重啊,啧啧。没想到,咱们皇上居然还有这份心思。
直郡王被留在承德,依然负责宿卫安全,四贝勒胤禛也被留下。太子和十、十三、十四阿哥却被带走了,但皇孙们也被留在了承德,不晓得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对于胤禔来说,这倒是难得的机会,带着老婆孩子去自己当年去过的地方转转。姐姐妹妹凑一起,在太后跟前联络一番感情。
因为太子带了太子妃,直郡王带了大福晋,纯王、简王带的也是福晋。等到给太后行礼,或者公主、福晋们凑在一起说话的时候,出席的就只能是福晋们。
带了侧福晋和格格们出来的,自然就没资格列席这种谈话,行礼之后就告退了。
九阿哥有些郁闷,早知道把家里那位带出来了,光想着带着格格方便,奈何失去了交流机会啊!要只知道,这世上枕头风才是杀人于无形,这种联络感情的机会错过了,老九后悔。
要知道,公主们手上都有产业,福晋们都是一府主妇,蒙古诸王福晋更不是省油的灯,若是在这里打好了关系,对自己手上产业也有好处啊!
九爷悔的肠子都青了。
还好八爷拉上了老九去筹办宴会,九爷才算高兴了一点,这承德城里有各地商人,还有内外蒙,甚至准噶尔汗国负责采买的人,在胤禟眼里,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八哥、八哥?”九爷高高兴兴的表示,“弟弟我又谈成了一笔买卖,立时进账两万银子!八哥,用银子和我说啊,弟弟有钱!”
知道你有钱,老八笑叹,现在钱已经不是大问题了。在他们这个层次的人来看,一时的银钱不是要紧事,长久的利益获得才是刚需。
我能给如佟佳氏那样的门第的,完全是许愿,这一点八贝勒心知肚明。而对方期许于他的,也是“未来收益”。
“你买卖谈好了,也别忘了好生办差事。”胤禩就道:“归根结底,皇子身份才是你买卖最大的依仗,过两年汗阿玛封爵,若是你得封郡王贝勒,总比光头阿哥强多了。”
这话翊坤宫宜妃、五贝勒胤祺都说过,胤禟心里也明白,胤禩也不多说,哥俩说起了别的事情。结果转头就看见他们大哥带着大福晋、和王府大阿哥一家三口骑马路过。
“大哥这日子过得,啧啧。”老九咂舌,“可是愈发舒坦了。”
胤禩也叹道:“咱们这位大哥,才是心底坦荡天地宽,有时候我也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