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克也是斟酌良久,最后觉得事关佟佳氏,多少还是慎重些更好。虽然现在皇上用了鄂伦岱,但以后怎么样还不一样,再说庆复是佟国维的儿子,还是小心些。
胤禔非常意外,他惊讶的看着牧克:“冬冬和庆复?他们怎么还认识了,不应该啊。”
“这……”牧克无奈道,“臣也不知道啊。只是听底下人说,三阿哥在瑞景轩读书之后,侍卫们陪着阿哥练习骑射摔跤的时候,三阿哥常叫庆复过去。”
“哦,朕知道了。”胤禔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笑道:“你做得对。你是阿哥们的亲舅舅,他们身边有什么奇异之事,你正是该告诉朕。”
“这件事到此为止,尤其不要令皇后担心,至于弘昸,庆复年纪不大,若是俩人说得来,那也没什么。”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事情打住,不需要牧克跟进,也不要告诉其他人。等牧克退下,胤禔叹口气,孩子们越长越大,也各有各的机缘,难道彻底隔断他们和外界的往来?
不是做不到,而是不忍心,且觉得那么做是自欺欺人。就算将他们和外头搁开又如何,早晚不还是得让他们出来见人,办差事考量才具吗?
何况八旗就这么个情况,胤禔不能将整个佟佳氏拆开,更不能让他们家的孩子失去选侍卫的资格……这么干反倒是没事弄出事!
儿孙自有儿孙福,胤禔嘴上这么告诉自己,可心里到底存下了这件事。然而,不等他仔细思量,期待已久的大变动就突然来到了眼前。
策妄阿拉布坦命其弟策凌敦多布出兵,奇袭拉藏汗,京城得到消息的时候,策凌敦多布已经攻占拉萨、杀死拉藏汗,并一路东进,占领波密。
“传大学士张玉书、阿拉木、戴梓、李光地、马齐,兵部尚书殷特布,尚书揆叙,张鹏翮,朕现在回宫,叫他们马上去乾清宫见朕!”
胤禔在接到加急传书之后,当即决定回宫,皇后带着孩子们继续留在园子里,该编书、读书的都不要了停下,只有皇帝带着侍卫回宫处理军务。
“启禀皇上,策妄阿拉布坦即已攻陷波密,奴才以为朝廷必要做出准备以防不测了。”兵部尚书殷特布是当初康熙处置耿额之后的过渡人物,因为当时没有战事,兵部一片太平,他这个过渡就过了好几年。
胤禔摆摆手:“朕知道该应对,朕问你,兵部如今要如何应对,你知道可调拨旗兵和钱粮吗?”
“……这,奴才一时之间,奴才得回去核对之后才能禀告皇上。”殷特布低声越来越低,上头的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
旁边的大学士们都是一脸无语,按理说你兵部第一个接到战报,兵部尚书就该立刻、马上对全国军事形势有个大致的了解。临时抱佛脚都要犯懒,这人还能做什么?
“殷特布,降三级,罚俸一年!”胤禔喝道,“兵部部务交兵部侍郎暂代!”
兵部侍郎倒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叭叭贴上直王府的翰林学士勒格安,勒侍郎听说消息的时候,小跑着来乾清宫回话,他都要哭了:翻身之日正在此时!
勒格安虽然有时候显得谄媚,但他有一宗好处,主子交代他的事,从来都是不打折扣的执行,绝对没废话。这个关口叫他来递补兵部,到也是个好选择。
“接着说,兵部能调多少兵,钱粮,户部有没有什么问题,一并说清楚!还有,藏地那边,揆叙你也说,拉藏汗死后,对我朝会怎么样。”
“回皇上,阿拉布坦的狼子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他决计不会停下脚步,最多暂时不会向南发展。”揆叙想了一下,就道:“以臣对藏地的了解,既然拉藏汗已死,因为当初桑结嘉措之死和长久以来准噶尔汗国与藏地的关系……恐怕那两处不会有大风波。”
在揆叙之后,兵部和户部也都说明了朝廷能调动的钱粮和兵马,让胤禔颇感欣慰的是,打仗足够。既然钱粮兵马都不成问题,那么用谁打仗就摆在眼前了。
康熙朝自然是无甚可说,那会还是亲王将兵,带着皇子们长长见识。胤禔也想让皇子们有些行伍经验,见识一下,但他不想让宗室亲王将兵……但若是用大臣,就不好让宗室子弟过去了。
要不然亲征?
这个念头闪了一下就被胤禔掐灭了,他手边这么多事情要办,要北祭,要南巡,政务不能让他脱离京城太久。大臣、宗室……远支宗室将兵,而后宗室子弟学习,大臣辅佐,这样似乎可以。
但不能用如简王、康王这样的,但如果不用这种,他们能弹压局面吗?
皇帝揉着额头,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后来不用宗室将兵了,需要担心的破事太多,用臣子就简单多了。不过,还真有个勉强说得过去的人选:信郡王德昭。
信郡王就是豫亲王降爵之后的爵号,前任信郡王鄂扎当年做过恭亲王常宁的副手,前任董额因罪失爵,如今的信郡王德昭论起来是皇帝的同辈堂兄弟。
问题是他能弹压的住吗?德昭也才三十来岁,万一他弹压不住……岂不是重蹈乌兰布通覆辙。胤禔想起康熙当年因为乌兰布通处置了多少人,那会宗室也被一闷棍敲打的安分不少。
罢了,胤禔就道:“信郡王德昭将右路军,额驸班第为副将。左路军,由公傅尔丹领军,统领索伦图为副将,一从草原借道,一从四川出发,攻打准噶尔!”
“嗻。”既然皇上定下了调子,底下人照办就是。
这是军国大事,决不能轻忽,胤禔扫视一圈,又道:“日常政务内阁和南书房可以参详,不过若是处置军务……这是军国机密,再小心亦不为过,朕打算另设一处地方,择人进入参赞军机,就在乾清门外,隆宗门附近,朕记得那里有一排侍卫班房?”
“叫太监和侍卫明儿将那里清出来,大军开拔,朕就在那里处置军务。”
南书房是先帝留下的,而当今又要择人另选地方参赞军务,无非是另起炉灶。几个大学士除了寥寥几位,其余的心中多少都有些忐忑,自己能被选入吗?这表明了自己在皇上那的分量,由不得他们不在乎。
战事将起,京中的气氛也随之紧张起来,调兵的调兵,调钱粮的调钱粮。胤禔原打算夏季开始就让苏日格和弘晗去关外筹备京旗回屯,但这会有战事,显然就不是好时机了。
边疆有战事,但并不会影响朝廷大局,此刻由太皇太后、皇太后挂名,皇帝亲自操办的编书行动就适时地曝光了。这正是皇室显示崇学的好时候,胤禔借着这个东风,还带着子侄们前往国子监,和庶吉士、监生,以及朝廷官员听课。
主讲人是李光地,讲的乃是易经中的巽卦,所谓巽者风也,无孔不入。讲学中途还有孙嘉淦和李光地你来我往的讨论一番,倒是很有可看性。
“主子,”秦吉了小心的靠过来禀告,“杭州织造和苏州织造的密折来了,还有图里琛的书信也到了。”
胤禔让弘晗带着阿哥们留下,而他自己回到了宫中,密折匣子和图里琛的书信都摆在养心殿的案几上。胤禔先拆开了图里琛的书信,里面说的是他们已经离开鄂罗斯启程前往法兰西,这大概是最后一封信。
上面说弘昱隐藏身份做得很好,鄂罗斯人关注的是诚王家的小公爷,而且图里琛还写到,鄂罗斯方面似乎有意就雅克萨条约的部分条款,和大清再次谈判。他们似乎想要攫取一些更多的利益,因为他在鄂罗斯也听说了策妄阿拉布坦军队频频调动,与鄂罗斯摩擦减少。
阿拉布坦减少摩擦无非是另有动作,鄂罗斯人也猜测是否准噶尔与清国会再起战端,他们想要渔翁得利。图里琛在信中禀奏,他认为朝廷一定不能松口,否则鄂罗斯人恐得寸进尺。
胤禔放下他的书信,又打开了两个织造送来的密折匣子,苏鲁在密折里说,曹寅这段时间忙着补亏空,也没耽误办事,加之江南之地遗老陆续过世,江南地面颇为平静。
颜冒典则说,因为朝廷开禁,皇上登基之后对海运海贸颇为宽容,江南地区的海运还是繁荣起来。据他的消息,江南地区的海运似乎已经超过广州了。
胤禔看的直笑,这就夸张了,和广州比起来,江南多少还算偏近内海,连传教士都倾向于在广州上岸,他们对澳门那里比较熟悉,如今江南海运怕是不好说和东南相比。
但往下看,提到漕运,皇帝的脸色严肃起来,颜冒典在密折里说,今年春天的漕运非常不顺,漕工效率已经非常低了。但“百万漕工衣食所系”包括漕督在内,也只能维持局面。
他觉得,这个情况,皇上必须得知道。
第275章 :扭转世界线(中六)
漕运的麻烦, 胤禔在十几岁的时候就见识过,要漕运顺遂,须得不停的疏浚、维护,朝廷还得打击海运的运营空间, 让漕运承担更多的责任, 拿到更大的利益。
还有就是, 南边盐商和漕运勾连很深, 百万漕工衣食所系, 可不仅仅是内河运输。加上河督、漕督如果闹意气, 别提多耽误事儿了。
如果走海路, 相比之下麻烦就会少很多,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漕督职权被削弱。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纵然是皇帝,一朝要“杀那么多人的父母”,也会有压力。
胤禔目前只能鼓励内务府部分买卖走海运, 譬如从关外运东西,可以从辽东半岛海运至胶东半岛, 或者直接去长三角地区。还有当年直王府的买卖,也尽量走海运……借着这次与准噶尔开战的机会, 或者还有鄂罗斯也想火中取栗, 银行的构想也要开始了。
只是, 朝中懂商贾之道,真的懂, 还亲自操作过的, 居然只有老九?!
“唉!”
皇帝发出了无奈的叹息, 决定来一次筛选,看更年轻的弟弟里, 有没有哪个至少能快速上手。起码对经济和金融—虽然现在还谈不上这个概念,有一定的敏感性,不要自命清高,不要觉得这个差事不重要。
另外,自己的孩子里也得有个对这方面感兴趣的,胤禔想了一下,慢慢培养罢。
至于胤禟,皇帝没好气的想到,都给了他贝子爵位,九爷也得出力啊。“来人,把胤禟给朕叫来,要快着点!”
“皇上传九贝子进宫!”
传旨太监到府的时候,胤禟正好在府里看账本,这位爷美滋滋的翻着账本,账本上的数字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哗哗地落在他的库房里,这个美啊。
“主子,皇上传您进宫,叫的很急!”
“啊!”老九的账本掉了。
胤禟这两年日子过得不错,就算贝子爵没给他,他还有个五哥,皇上最多是不理他,也没有把他怎么着。等到皇上摆明态度不搞清算以后,九爷心头的石头搬开了,小日子过得更滋润了。
可这不年不节的,自己安分守己在家数钱,皇上叫我干什么呀?九爷心里敲着小鼓,可别是老八在李朝那边搞出什么幺蛾子,皇上又想起我这个倒霉蛋儿了罢?
哎呦喂皇上万岁爷哟,我可安分守己了,我还跟着老八闹我图什么!
可当今皇上摆明了更喜欢园子,如今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皇后还带着孩子留在园子里,就他自己跑了回来处置军务。或者,就是他回宫办正事的时候想起了我?
胤禟心里不停的琢磨,等到了乾清宫,看到上头做的长兄皇帝陛下,他噗通就跪了,那叫一个利索。反倒把刚想张口说话的胤禔吓了一跳,皇帝皱眉道:“……你又在府里做甚么好事了!”
“回皇上话,臣就在家里看账本来着,就被您传进宫了。”胤禟赶紧为自己说明,他可什么都没干!
胤禔皱眉打量他,又道:“你家弘晸也有六岁整了罢?”
“是。弘晸是臣弟长子,冬天生人,六岁了。”胤禟小心翼翼的回答。
“那你怎么不写折子送他进宫读书?”胤禔理直气壮的斥责道:“如今宗室繁衍,朕一时也顾不上,宗人府都是按年份上奏,你是弘晸亲阿玛,居然也这么吊儿郎当!”
胤禟怂成一团听皇帝教训他,等到上头的人好像终于说累了,拿起茶碗喝茶的功夫,他才马上抓住机会表态:“臣弟回去就写折子,马上送弘晸入宫读书。皇上还记着弘晸,这是弘晸的福气!”
“嗯,你也老大不小了,孩子都有了几个,总该懂些事。也少让老五与宜太妃为你操心。”胤禔放下茶碗,状若无意般问道:“最近,你那买卖可还好?”
“……挺、挺……还成。”胤禟心里一转,谨慎的说:“臣弟都是小本买卖,也还好。”
“还好?”
胤禟惊恐的发现皇帝又眉头紧皱,冲着自己喝问:“朕并无禁商之举,近来朝廷上下也算太平,你九爷的买卖若是还好,寻常商贾岂非要贫寒度日?”
“臣弟、我……”胤禟心道这是说什么都要挨一顿训斥,“臣弟就这么一说,弟弟不靠谱,您知道的。”
胤禔也没打算揪着老九不放,就是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德性不满意,不过这几年胤禟乖得很,胤禔也平心静气的问道:“朕是想知道,你的买卖在外头有没有作威作福,强势欺人的事儿。朕告诉你,老三门下孟光祖朕已经处分了,你要是有什么破事没收拾干净,现在赶紧说出来,错过这一日,朕可不饶你。”
“没有!”胤禟赶紧摇头,“臣弟起初是有些不规矩的地方,可如今买卖做大了……这个,多找几个人凑份子也就是了,还能有什么麻烦。”
他说的含糊,但胤禔明白,无非是把地方官也都打点到了。当初他和富尔祜伦拉人入伙做海运生意,都是一样的,这也没法指摘什么。
“朕问你,若是这会叫你和晋商们去漠西那边走一趟,你愿意吗?”
晋商走西口,这点常识胤禟还是知道的,而晋商如今最远能走到漠西和鄂罗斯人搭上线,他也知道。九爷怎么能错过眼巴前的买卖呢……但是这个让别人,让家下奴才去,和自己亲自去,这是俩概念啊。
何况如今漠西的形势……莫不是皇上想要,借刀杀人?
“也不止你一个人去,阿拉布坦不老实,如今青海一线也快成战场了。但朕希望你带着些宗室子弟随军到前头看看。做买卖,赚的了银钱,自然也吃得下风险,你说呢?”
“臣弟不知道,皇上想让哪些人跟着臣弟一起走,请皇上示下。”胤禟也得掂量掂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