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测里,铃音已经对不起惠比寿一次了。
那么……
……就没必要再来一次了吧?
铃音转过身,喊住兴奋的爱染国俊:“我们走吧。”
然而,铃音转身的姿势太过决然,动作过猛,直接就撞上了她身后的男人,对方站的很稳,反而铃音被撞得差一点往后摔——如果不是对方伸出手,稳稳地将她的手臂抓住的话,铃音非得摔倒不可。在人群如此密集的情况下,一旦摔倒,后果不堪设想。
铃音惊魂未定:“谢、谢谢。”
“……你是智障吗?”对方开口就是嘲讽。
铃音:“……”
过,过分了啊!
就算是你好心帮了她一把,也不至于这样骂人吧!
这会儿,铃音才看清楚,这个口出恶言的男人其实身材相对羸弱,身高也不算高,甚至,硬是要用男人的标准来衡量,他还有一点点矮。铃音甚至不用仰头,就能看见对方脸上森然威严的天狗面具,以及面具后边角露出的一点点金色碎发。
铃音感觉到了一丝熟悉。
但对方却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家伙:“走路不知道看路吗?!”
铃音:“……”好气哦!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个男人应该能算得上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应该和他置气——虽然,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跟在铃音身边的爱染国俊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管,但对方的功劳也不可抹煞:“对不起,是我走神了”
天狗面具的男人卡壳了一瞬。
这种微妙的停顿感,就仿佛他原本酝酿了一大堆怼人的话,正准备和铃音大战个三百回合。可铃音一服软,他比铃音还懵逼,过了好一会儿,这家伙才浑身不自在地扭过头:“下次注意点。”
“嗯。”
“不要总让自己处在危险里。”
“嗯。”铃音点点头。
她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总”处在危险里的行为,但对方既然是好意劝说,她也不好意思去否定别人的话,只是乖巧点头:“谢谢你了。”
天狗面具的男人沉默一会儿。
然后,他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是转身离开了。
……
……
“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离开呢。”
带着天狗面具的男人很是不快地回过头,不出他预料,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位手持蝠扇的阴阳师,对方嘴角微微弯起,气质儒雅随和——他有着和铃音相似的五官,只是轮廓更明朗,一双眼尾入鬓的狐狸眼明显和铃音的杏眼区分开来,任谁都不会认错他们两人。
“安倍晴明……”天狗面具的男人念出了他的名字,语气非常恶劣,“你管的未免也有些太宽了吧。”
若是这么容易就被怼到尴尬,那安倍晴明也不是安倍晴明了,他笑眯眯地摇了摇扇子:“毕竟,铃音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本丸里吧,难得见一面。”
很难见铃音,这是个伪命题。
虽然这段时间铃音一直沉迷某些审神者论坛,享受众星捧月的快乐,但她距离死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只要有点好借口,就很容易将铃音约出来。
前提是,要过五关斩六将。
话是这么说,但只要不要脸嘛……至少,安倍晴明就知道,自己的生母就无情地抛弃了儿子,将势力和部下全都扔给了他,愉快地做了一条咸鱼狐,每天沉迷于原型钻铃音被窝。羽衣狐偶尔在寄来的信件里,如此感叹说:“软绵绵的女孩子怎么说也比硬邦邦的臭儿子好啊。”
安倍晴明感觉自己生错了性别。
但眼前这位——带着天狗面具的大妖怪嘛,明显不是羽衣狐这种从底层爬上来的大妖怪,也不像是杀生丸这种坦然承认自己就是头狗的类型,生性高傲,根本拉不下脸去卖萌装宠物。
呵。
男人。
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总觉得你在想什么非常失礼的事情。”
“怎么会?”安倍晴明笑意盈盈地睁眼说瞎话,“……我向来是尊敬实力强大的妖怪,更何况,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大天狗?”
男人解下了面具。和千年之前比起来,大天狗的气质越发冷淡了,他的金色的短发都夹杂了几根细碎的白发,妖怪的寿命远远长于人类,但并非不会衰老,当他们的心开始走向迟暮时,自然也会反映在外表上。
他懒得理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绝对对他没有怎么和铃音多说几句话的原因没有心知肚明。
千年光阴啊……
也许对于铃音而言,只是睁眼闭眼,退出游戏再登陆游戏而已——安倍晴明在这方面可真是微妙地贴心,人类是脆弱的,很难经过千年的光阴冲刷而不改本心。
可妖怪呢?
大天狗讲不清自己的感受,是感情已经归于沉寂古井无波了吗?——似乎不是,当铃音转身时无意撞进大天狗的怀里时,他仍然感觉到皮肤上泛起细微的颤栗,好像是冬藏许久的种子,终于听见春晓的第一声雷鸣,林雨簌簌,风卷涛涛,万籁俱寂后是万物新生。
顷刻间,所有的触感都被唤醒了。
但这样又如何呢?
大天狗倦怠地抬起头,定定地盯着安倍晴明那张风雅下同样藏着疲倦的脸——如果不是这千年来,大天狗多多少少帮过安倍晴明不少琐碎事情,他才非常清楚地知晓,这个大阴阳师做了一件多么超乎想象的事情:他跨越千年时间,颠倒虚实,终于从一段被抹去覆盖的历史里将少女带回来。
时至如今,铃音对此都一无所知。
大天狗多少能猜到一点,这大约又是安倍晴明特有的细致体贴,他为铃音呕心沥血,但又不愿意将这些事情摆在明面上——好像是他非要用这些恩情去挟恩图报一样。纵然,某一天,铃音知晓了全部的真相来询问安倍晴明缘由,这位大阴阳师顶多也只会抬头仰望明月:“也许只是……怜惜世间苦难甚多吧。”
呵,男人。
大天狗觉得这真搞笑:“你呢?你也很久没有见过铃音了吧,为什么不去和她多说点话呢?”他将之前的问题,原封不动地返还给了安倍晴明。
“这个啊……?”
安倍晴明合拢了扇子,他还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但最后,也只是略带苦涩地笑了笑:“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看起来是个‘自恋’,或者‘恋母’的老变态啊。”
“……”
“你不相信吗?”
“说不出口就算了,我也不关心你到底顾忌什么才像个懦夫,反正,关我屁事。”大天狗面无表情地说,他展开隐藏起来的宽厚黑翼,用力一振,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倍晴明放弃的理由无所谓。
大天狗很清楚自己放弃的理由,简单到可笑——安倍晴明算是情敌,他彻头彻尾地输给了情敌,又如何好意思厚着脸皮再和铃音多说几句话呢?
……被施舍般的屈辱。
“这真是……无可救药的傲慢呢。”
……
……
集会很快到达了尾声。
铃音东瞧瞧,西看看,很快就买了一大堆外表好看但实际上没有什么用处的小玩意儿。天色渐晚,烟花轰鸣。
“铃音要去跳舞吗?”
诶,这又是什么环节?
“好像是祈福明年平安发财的吧。”在铃音旁边帮她拎小零碎们的药研藤四郎推了推眼镜。在欢闹集会开始之后,爱染国俊就和脱缰的野马一样,瞬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直跟着他俩的药研藤四郎只好辛苦地担当了保镖的职位。
“哦。”铃音点点头。
集会上大部分摊位都逛过了,除开某些未满十八岁不宜的摊位(竟然还真有某些浓妆艳抹的职业女性在招待顾客)以外,铃音可算是彻彻底底地玩了个痛快,最后一项活动,自然也没有不参加的道理。
但好像每个人都有舞伴啊。
舞伴……舞伴……
铃音东张西望,寻找合适的舞伴。
第一个惨遭否决的就是药研藤四郎,铃音很喜欢药研,但短刀的外表基本都是还没长开的小正太,这是不可违逆的现实,他和铃音跳舞的话……太违和了。
那么找谁呢?
“大家都跑哪里去了……诶,江雪?”
正和弟弟小夜左文字一起捞金鱼的江雪左文字,立刻站起来,向铃音的方向望去。就在这个时候,刚巧有一朵烟花轰鸣着从他不远处的释放点冲天而起,火树银花,分外灿烂。
纵然在热闹的人群中,江雪左文字仍然是遗世独立的落寞。当他寂静平和的眸子飘向铃音时,铃音忽然就忘记了言语。
可恶。
太可恶了(╯‵□′)╯ノ┻━┻☆
无论是多少次……多少次……多少次开局,她仍然会为了江雪左文字而怦然心动。这真的太奇怪了,三日月不美吗?压切忠犬不香吗?暖呼呼的小正太们多得是人乐意蹲三年牢呢?
但都不一样。
铃音叹了口气,低垂眉眼,认命般地对江雪左文字伸出手:“……要和我跳舞吗?”
第三十一章 尾声
“江雪……”
“嗯?”
“你还在追寻和平吗?”
这句话刚问出口, 铃音就觉得自己提了一个蠢问题,纵然是千年后的盛世,也没能解决掉这个千古难题。人类好像一个始终在回旋的圆圈里,痛苦,欢愉,重逢,失散。
真奇怪。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嗯, 就是这样——铃音一只手压着江雪左文字的手臂,对方不沾任何烟火气息地微微抬手, 接着男伴提供的推力,铃音轻轻松松地回旋,原本呈收拢态的裙摆,也随之轻舞回旋。
脚尖点地。
站稳。
铃音刚好转了一圈, 圈闭,江雪左文字仍然在原地等待着她,他握着他的手, 成年刀剑付丧神的手骨节分明,手掌宽厚。铃音柔软的手放在里面,几乎被完全包裹起来。
铃音的意识一阵恍惚。
她好像……好像……好像也经历过一个非常庞大的轮回,兜兜转转,又回到原地。但是,她又确信自己的记忆里不存在轮回, 她只是在这个“策划脑子进水”的游戏里打了好几轮, 结果都没打出一个好结局的玩家而已。
只是, 这种熟悉感又是从何而来呢?
一曲结束。
铃音觉得脸上发烧,她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尴尬地解释先前的问题:“哎呀,抱歉,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江雪左文字回答:“已经找到了。”
“啊,什么?”
面对还在愣神的铃音,江雪左文字垂下头,挽起她的一缕垂落的发丝,压在唇上。他目光微微发颤,随即又畏惧地垂下眼帘:“……已经找到了。”
你就是我的天下太平,喜乐安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