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110赶过来,男人和女人都被送上救护车,恩禾松口气的同时,身体像被人抽走了骨头,两条腿一软,差点一头栽在地上,幸好旁边有干警扶着。
恩禾抿唇,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她对身旁的警察小声说了句“谢谢”。
“小姑娘,那个中年男子是你打伤的吧?”
恩禾点点头。
面前的女孩看着白白净净,纤瘦又单薄,干警都有点不相信,那个男人就是被她打晕的。
“麻烦你跟我们去一趟警局,详细说一下刚才的情况。”一个穿着警服的大叔拍拍恩禾的肩膀,眼神示意她别害怕。
恩禾的确将人打晕过去,这点没什么好反驳的,只是想到自己第一次走夜路就碰上这事,恩禾不知怎的,越想越委屈。
她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可潮涌一般的难过沮丧,就快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坐着警车去警察局的路上,恩禾望着窗外匆匆掠过的街景,酸酸胀胀的眼眶里水汽汇聚,眼角全红了。
她偏着脑袋,哭得无声无息,安安静静地掉眼泪,委屈却抑制不住地宣泄而出。
她只是一个过路的,怎么演变到最后,就被警察抓了呢?
恩禾虽然脾气不太好,以前很骄纵,但她真的不会做那种触碰法律的坏事。
她从没坐过警车,更没有被警察当做犯人,带回警察局审问。
恩禾不后悔刚才自己出手救人,只后悔自己下手太重,那个男人要是被她打成重伤,她是不是就从好人变成坏人了?
警车里的气氛严肃得不像话,恩禾哽咽的声音细细的,轻不可闻。
她悄悄抹掉眼角沾着的泪痕,一直坐在她身边的老干警终于忍不住出声安慰。
“小姑娘,你别太害怕啊。”
“我们带你过去,就是简单问问当时的情况。”
“你只要如实告诉我们就行。”
身旁的小姑娘扎着一束乖乖的马尾辫,瓷白干净的脸颊布着泪痕,眼睛红彤彤的像只兔子,任谁看了都会心疼。
恩禾眨了眨酸涩的眼眶,声音有点沙哑:“师傅,我会坐牢吗?”
女孩睁大通红的双眼,问得认真又诚恳,似乎只要别人说“会”,下一秒,她的眼泪又会冒出来。
老干警被恩禾的表情逗笑,温和地安慰:“不会,你是正当防卫,而且还是为了救人,怎么可能会坐牢呢。”
“你啊就是年纪小,到时候回答几个问题,我们就让你回家。”
老干警的语气一本正经,看起来不像是故意安慰她的。
恩禾抿唇,点点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悄悄落地。
十五分钟后,恩禾终于到了警察局。
审讯室里,恩禾才知道,今晚挨她一砖头的那个男人名叫严钟。
在旧城区工作的干警,基本上都知道严钟这个人。
一个出了名不学无术的混混,吃喝嫖赌一样都没落下,上半年还因为吸毒,被妻子举报,前阵子才从戒毒所里出来。
今晚被打的那个女人正是严钟的妻子。
审讯恩禾的老干警说道:“严钟这人有严重的家暴倾向,去年曾把他老婆打得脾脏破裂送去抢救室抢救。”
说到严钟,老干警语气颇为感慨:“这人啊,对自己的老婆都这么狠。”
“他从戒毒所出来那天,就找他老婆寻仇,当时要不是有人报警,估计赵莫春的命就搁那了。”
得知那两人是夫妻,恩禾怔愣了一瞬,完全没想到居然有这样一层关系。
严钟当时的架势,恨不得杀了赵莫春。
想到刚才的画面,宛如恐怖电影里的慢镜头,恩禾的后脊背依旧泛着凉意。
她愣愣道:“他们不是夫妻吗,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反目成仇,恨不得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
既然在一起才觉得不合适,为什么不离婚,让自己这么痛苦。
老干警叹了口气,说:“小姑娘啊,这样的的事情很多,不是有句老话吗,‘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何况我们这些做警察的,受害人不追责,我们也没办法。”
原来这就是现实吗?
真正踏入社会,恩禾忽然开始畏惧。
在审讯室待了许久,恩禾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全部告诉警察。
很快,医院那边传来消息,严钟目前已经清醒,由于醉酒状态以及脑震荡,才会出现短暂性休克。
而他的妻子赵莫春伤势比较严重,两根肋骨断裂,后脑勺缝了十几针。
得知那个男人没死,恩禾顿时松了口气。
审讯结束,老干警对一旁的小姑娘笑道:“小姑娘,是不是第一次被审讯,紧张坏了吧?”
恩禾抿唇,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今晚实在太累,折腾到现在,她已经完全没有精力了。
两人刚从审讯室出来,办公大厅忽然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
混乱之中,有一道低沉的声音喊她的名字:“恩禾!”
听到耳边的动静,恩禾慢吞吞地抬头,看到出现在警察局大厅的男人时,她眼睛微微睁大,整个人愣在原地。
此时的宋越川和平时不太一样。
他应该是刚刚才赶过来,整个人着急忙慌的样子,乌黑利落的短发湿漉漉的,有些凌乱,不知是汗水,还是洗完澡没有吹头发。
不远处的男人没有西装革履,此时竟穿着浅灰色的家居服,露出冷感白皙的锁骨。
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汇,宋越川薄薄的唇线绷直,胸膛很明显的有一个下伏的动作,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
恩禾的视线缓慢地下移,看到那人脚上的一双拖鞋,眸光微顿。
宋越川快步朝恩禾走过去,悬了一路的心脏,终于在这一刻见到她平安无事时,慢慢落回了原处。
恩禾愣愣地看着宋越川走近,那双有力的臂膀紧扣着她的肩头,下一秒,她被一股力量直直地拽入充溢着熟悉气息的怀抱。
恩禾不知所措,男人的力气大得出奇,她根本无法推开。
宋越川抱得她很紧,头顶上发传来的声音磁沉沙哑,带着劫后安然无恙的庆幸和后怕。
她听到他低喃般,心有余悸地开口:“还好,还好。”
还好他赶过来了,还好她没事。
恩禾身形纤细又单薄,轻而易举地被他抱个满怀。
属于他的气息熟悉又清冽,带着好闻的沐浴之后的味道,隔着坚硬温热的胸膛,男人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不断刺激着恩禾的耳膜。
多像充满陷阱的温柔乡,一旦放松警惕,就会跌进去,然后粉身碎骨。
恩禾的额头抵着宋越川的胸膛,透过单薄的家居服,她无比清晰地感觉到属于他的温度。
今晚她的确很害怕,窥见一对夫妻不堪又隐秘的一角,也让她一点一点推开通往社会的一扇门。
此时被宋越川抱着,恩禾原以为,自己一定会抱着他痛哭流涕,委屈又难过地告诉他,今晚在小路发生的一切。
他一定会摸摸她的头,低声安慰她,有他在,不用怕。
可是那只小小的雏鸟已经决定要飞走了,怎么还会回头呢。
即使前方是万丈深渊,飞下去,也算鹏程万里。
恩禾置于身侧的手,迟迟没有动静。
宋越川听到怀里的人轻声开口:“宋先生,抱够了吗?”
女孩的语气冷淡而疏离,言语间的漠然让宋越川愣了一下。
接着,他松手,恩禾毫不留恋地退出他的怀抱。
恩禾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自己额前蹭乱的刘海,微仰着脑袋,朝面前的男人弯着嘴角笑了笑:“真是巧,在这也能遇到宋先生。”
三言两语似刀刃,轻轻松松划开两人的界限。
宋越川唇角收紧,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他微垂着脑袋,漆黑幽深的眼眸直勾勾地锁住她,似乎想要看穿她藏在淡然躯壳下的真实情绪。
恩禾无惧无畏地迎上他的视线,镇定自若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最后看了眼他脚上的拖鞋,眼神十分不解。
恩禾抿唇微笑,善意提醒:“宋先生是不是出门太着急,忘记换鞋子了?”
虽然是晚上,但周围人不少,办公大厅内还有忙忙碌碌的干警。
两人杵在正中央,已经有不少人狐疑地盯着他们看了。
宋越川眉心微拧,舌尖顶着腮帮子,忽然哑口无言。
他该佩服她掩饰得很好,还是夸她放下的挺快?
今晚接到邓助理的电话时,宋越川刚从浴室出来,听闻恩禾可能遇到意外,那一刻,他的心脏都快停跳。
一番波折,他才查到恩禾被带去了警察局。
宋越川对上恩禾的视线,低垂着眼睑,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自己脚上这双不合时宜,滑稽可笑的拖鞋。
他缓慢地点点头,唇齿间哼笑了声,懒散道:“是啊,出来的太急,忘了换鞋。”
“让苏小姐见笑了。”
气氛陡然间变得奇怪,恩禾不喜欢这样,她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从他身边经过,径直往外走。
宋越川静了两秒,现在才意识到,什么叫自讨苦吃。
脑子里似乎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方劝他就此收手,别再继续热脸贴冷屁股,人家不稀罕。
另一方劝他别跟小孩置气,外面世界那么乱那么苦,她一个小姑娘,他怎么舍得。
恩禾从警察局出来,已经快到零点,她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司机一听是要去那片老城区,连连摇头,只说那里路不好走,出租车到不了。
拦了三辆车,司机拒绝她的理由竟出奇的一致。
恩禾泄了气,拿出手机,看附近有没有酒店,可以暂时住一晚。
宋越川坐在车上,车就停在距离恩禾不远的位置。
看着那些开出租的,一个接一个的拒绝她,宋越川觉得可笑,但又笑不出来。
真不知道这丫头的倔脾气到底像谁。
苏维民那人,可真没他女儿这一身硬骨头。
恩禾在路口逗留多久,宋越川就等了多久。
恩禾低着头,正在看手机里的余额,身后忽然亮起一束远光灯,伴随着刺耳的鸣笛声,有点不耐烦的情绪。
恩禾回头看了眼,才发现那人还没走。
宋越川的车挺多,今天这辆是白色的。
恩禾没搭理他,将手机放回包里,打算先离开这,能走多远走多远。
看着女孩徒步往前走时,宋越川握紧方向盘,暴躁的又想爆粗口。
白色帕加尼以龟速跟在恩禾屁股后头,无声无息,某人硬是将一辆超跑开得比拖拉机还慢。
恩禾装没看见,宋越川也没出声。
两人像是在博弈,一方执黑子,一方执白子,固执的想要个输赢。
到了十字路口,恩禾停下来,身后的那辆白色帕加尼也停下来。
宋越川的耐心慢慢消耗殆尽,他将车往前开了点,停在恩禾旁边,而后降下车窗,试图将自己的情绪克制到平稳,开口说:“上车。”
恩禾后退一步,看着宋越川的脸,淡声道:“宋先生,我们并不顺路。”
又来了。
宋越川终于知道什么叫“怒火攻心”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其实也是个油盐不进的人物。
宋越川一边暗骂自己脑子有病,可另一边就是不肯就这么一走了之。
她住的那地方,一点也不安全。
像今天这样的意外,有了第一次,难保会有第二次。
宋越川气息微沉,语气难得认真:“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
恩禾垂眸,没说话。
六十秒的红灯,漫长又煎熬。
绿灯亮起的那一刻,恩禾迈开脚步就要走,车窗里忽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浅灰色的家居服包裹着那条线条流畅的胳膊。
宋越川抬眸,动作很轻地扣住她的手腕,终究还是放低了姿态,气息微沉:“难不成还要我跪着求你?”
作者有话要说: 恩禾抱着胳膊:“来啊,跪一个。”
ps:今天有事,所以只更一章。
第23章
清楚自己的存款余额, 恩禾在留宿街头和回家两者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尽管她已经尽量减少跟宋越川的接触,但总会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又牵扯到一起。
为了安全起见, 避免遇到像今晚这样的事情,在某人的注视下, 恩禾终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见小姑娘没再那么固执,宋越川莫名松了口气。
他甚至都已经在想,要是这丫头嘴上不饶人, 真让他跪一个给她看看。
那他跪还是不跪?
车内安静无声,两人很有默契地保持沉默。
看着离小区越来越近的街景,恩禾粉唇紧抿, 脸色却越来越冷淡。
她上车以后压根就没告诉宋越川, 她的住处怎么走,这人却轻车熟路,完全不像是第一次来。
不过也对,她刚搬家的第一周,邓助理就能准确无误地找上门来, 宋越川又怎么会不清楚。
恩禾缓慢地垂下眼睑,眼里的情绪辨不真切。
这是两人划清界限以后, 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单独相处,相比于之前几次剑拔弩张,这一次明显有一点点好转。
车内太过安静,宋越川好几次想找机会问问恩禾的近况, 问她过得怎么样,一个人有没有不习惯,但又怕问了, 又让这姑娘多想,半道上反悔下车更麻烦。
心里斟酌之后,宋越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车开进小区,保安室里的大爷早就趴在桌上打着盹儿。
宋越川眉头微蹙,心里有些不舒服。
难怪这里盗窃频发,合着这门卫搁小区门口就是一摆件。
车稳稳地停在恩禾楼下。
恩禾低声对旁边的司机说了声谢谢,随即解开安全带,推开门下车。
宋越川抬眸看了眼面前的居民楼,最高也不过六层,一楼门口的电子门早就坏了,犹如一块废铁,大喇喇地敞开,最边上还被人垫了两块石头,迎面就停了好几辆笨重的电瓶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