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秦蓁一方面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任由朝中人暗中破坏秦意的计划,一方面让史靳在后方疯狂收割,养精蓄锐等待时机。而她,在大致摸清背后之人的底细和招数之后,再将史靳放出来,由她做这个中间人,将关键让给史靳。
这些事,卫元洲也是近来才在太子这处得悉。在秦意第一次与马商谈崩时,秦蓁就亲自进宫与太子交代了这个计划,这也是为什么朝中参秦蓁的奏本那么多,太子却训诫为多,对秦意的缕缕失败更是不做惩治。
说到底,让这件事变得这么迂回复杂的,就是大齐自己的人。所以太子怒的是他们。若非要以新政为重,不想这个节骨眼节外生枝,那些人早已没有好日子,不过,秋后算账是迟早的。
卫元洲淡笑道道:“所谓福祸相依,即便秦蓁姐弟未曾被阻挠,他们二人负责此事,实力自不必说,但距离殿下所定的终点,尚有一段很长的距离,眼下换成史靳,虽然当中的确有风险,但若成功,以史靳不属于秦蓁姐弟的实力,和远超能带来的益处,能极大程度上缩短达成目标的距离。”
太子有些犹豫不决:“皇叔可觉得,孤有些急于求成?此事得父皇允首不易,或该稳扎稳打。”
卫元洲垂眸,轻轻摇头:“殿下所虑不是没有道理,但一来,臣敢问殿下,心中更偏向何种选择?”
太子露出个无奈的笑。自然倾向与史靳合作。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骨子里总有些男儿血性,面对风险和极高的利诱,更容易兴奋,想要去挑战。
又听卫元洲道:“殿下倾向是其一,其二,臣以为,无论殿下做何种选择,都没有一帆风顺无波无澜之路。没有史靳,秦蓁姐弟稳扎稳打的逐步向前,仍有其他的问题袭来。陛下与殿下这么多年的父子,殿下秉性如何,行事激进或保守,陛下会不清楚?还需要专程用一个马政来探索?或许,陛下更想看到的,不是殿下到底作何选择,而是殿下如何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到底,困境时是否不乱阵脚,受阻时能否筹划反攻,这才是关键。”
太子神色平缓,看着卫元洲的目光多了几分亲近。诚然,他与盛武帝父子情深,但是父子亦是君臣,既该尽孝,亦要服从,很多时候,父子天伦反而被君臣之仪框着,他得稳坐在太子的位置上,成所有皇子的表率,不辱储君之名。
卫元洲只大他五六岁,却是太子为数不多敬为亲长之人。当年他天真无知随军出行,是皇叔甘愿以命抵命救他,这些年来,皇叔避开所有是非驻军在外,只为让太妃过得更尊荣些,亦是拿命在拼。
太子便知,皇叔在意什么,都是拿命去珍惜的。
所以,在卫元洲面前,太子不必一直端着不会犯错的表率姿态,可以质疑,可以不懂,可以困惑。好比此刻,闻皇叔一席话,他不再困惑迟疑,又被激起了血性,这本也是他希望的样子。
见太子心情转换,卫元洲也放松语气,低声道:
“其实,臣比殿下更期望新的马政能稳健落定,也比殿下更怕此事出差错。”
太子来了兴趣:“怎么说?”
卫元洲:“待完成此事,臣便可向心上之人提亲。”
太子面露惊诧,立马追问起来。自从舒家八姑娘成亲,皇叔又给赵家姑娘做了媒之后,太子都拿不准他是怎么想的了。皇叔这个年纪已经不能耽误,他是真心在为皇叔考虑。
没想一转眼,他竟有了心上人,且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卫元洲只说时候未到,没有透露对方是谁,但也坦诚:“臣都年来驻军在外,倘若此次新政能成,臣也想在长安谋一个长久的职务,给未来的妻子一个安稳。”
太子闻言,竟不由触动。当初父皇要为他选妃时,他并无异议,东宫妃嫔,他谈不上多喜欢,却也不厌恶,只要她们不坏了规矩,他便能一碗水端平。
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太子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女人的事,最是麻烦复杂,也是为君者最不该沉迷的事,对一国之君来说,纵然佳丽千颜,也不过是国政之中的利益牵绊,国政之余的男人消遣。他是她们的夫,亦是她们的王。
他从未想过,一向铁血冷硬不好女色的皇叔,有朝一日,会含着这样温柔期盼的笑,坦坦荡荡向他求一个权利,只因他想给未来的妻子一个安稳。
忽的,太子脑中闪过一张明媚的小脸,恍惚间,好像又置身于那座陡峭难行的山中。他一反常态的找那姑娘的麻烦,有生以来,他从未像那般意气用事。
他和她比爬山,出发那一瞬,她像只兔子一样拼命往前冲,蹦出老远后,回头发现他落后,眼里有明晃晃的嘲讽,然后继续往前冲。
他站在山道,第一次用仰望的姿态看一个女人,看愣了。
从小到大,女人在他面前只会极力收敛,把男人最爱的一面放出来,他于男女之道中,永远都是掌控全局的那一个,以至于让他生出一种错觉——没有他掌控不了的女人。这种错觉,终于在那一刻被认清。
他想起来,她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之前在万宝园,他要送马时,谁不是恭敬领命,满脸感激。也就她,捏着鼻子躲得远远地,他看过去,她
便装模作样打量起马厩顶上的横梁;陈彻被安排入园时,她明明什么都不懂,震惊又懵懂,却还知道不能给秦蓁拖后腿,说笨也聪明,说傻也通透。
兔子似的小姑娘,玩游戏也好,比赛也罢,皆是火力全开六亲不认,无所顾忌,没有忧愁,只要她愿意,便可以全情投入。
刹那间,他脑中蹦出一个荒诞的想法——他的身份,并不震慑她,也不吸引他,倘若有一日,她看他的眼神变了,有了恋慕与痴盼,只是因为爱上他卫书琮这个男人,无关其他。
他不是追不上,可忽然就不想追了,他故作吃力的在后面追赶,一抬头就能看到她,他默默数着步子,甚至能预算到她什么时候会停下来,他生来尊贵,这是第一次,被人嫌弃嘲讽,嘴角会忍不住上扬,满心都是畅快愉悦。
直至山腰,她终于耗尽体力,喘着气扶着石壁,因为流汗,她竟卷起了袖子,露出嫩生生的手臂。他喉头一滚,鬼使神差的,想要握一握那截皓腕,他看了看石壁之外的斜坡,佯装昏厥。
没想到,他才刚刚起势,一路上都在逼视嘲讽他的女人忽然面露惊色,先于他的所有护卫之前将他抱住往回推,可他太重了,两人旋身转换位置,她被力道顺势甩在石壁上,那节他□□熏心想要触碰的皓腕,瞬间被嶙峋的石壁擦破,顷刻渗血。
他尚未来的及握住她的手,他们已被冲上来的护卫隔开。
她任由护卫将他团团围住,甚至往外站了一步,脸上的表情,是嫌弃到了顶点的表现。然后,她没事人一样撂下袖子,哼都没哼一声。
再然后,是行宫设宴,商怡珺表演了一出奋不顾身护他的戏码,可他脑子里全是那个被擦破手臂的小姑娘。她明明嫌弃了他一路,可是那一瞬间,她的行动快过她所有的嫌恶。
重阳出游后,他暗中打听过她的事,这才得知,当日选妃时,她本该在候选之列的。她放话要做太子妃,要让他独宠她一人,把曹曼仪气的大失仪态。待真正选拔时,她完全忘了自己的豪言壮语,和好友在护通河边放宫中斗百草赢回去的等人高大风筝,不亦乐乎。
他,未来的一国之君,输给了一个等人高的
风筝。
范氏为商怡珺牵线,提起的那个论调,让他觉得颇有意思,甚至觉得,倘若他真要收了商怡珺,是不是就代表,他也该对她负责?
散席后,他去找她,他知道那一晃,撞倒了她的旧伤。
然后听到她说,他想得美。而另一个男人,挑着玩味的笑,意味深长的说,要为她洗净疤痕。
太子的目光慢慢落在面前的适龄女子名册上,压掌轻轻按住,眼底浮起戾气。
若孤是想得美,那你就是想都别想。
……
卫元洲看着太子盯着名册,想起联姻一事,不由多问几句。太子微微回神,眼底戾气已然消去,又是那个温和带笑的模样:“皇叔顾及女儿家名声,不愿说也没什么。联姻一事,孤须亲自与史靳提一提,暂且不急。皇叔放心,绝不会夺皇叔所好。”
太子对卫元洲这个皇叔颇有崇敬,一想到自己那复杂的心情,便觉得皇叔若能顺遂些,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太子唤来内官,欲再在行宫设宴,与史靳聊一聊联姻之事。
……
秦蓁没想到郑煜星这么快就回来了,当郑煜星说到联姻一事时,她难得愣住。
郑煜星已经猜到她和史靳的关系,秦蓁便不再隐瞒,她摇头,坚定道:“史靳重利,但也重信。我只负责为他牵线搭桥,剩下的须由他自己来做,银货两讫的交易罢了。我早说过,待事成,无论是我还是与我有关的一切事,他都不会招惹,形同陌路就对了。倘若殿下真的欲用联姻框住他,他也不应会选我身边的人。”
郑煜星想了想,委婉的问她,是否能接受身边的人与史靳联姻。
秦蓁脸色一沉,半晌才慢慢道:“史靳不是什么好人。还是不要招惹为上。”
其实,不用他明说,她已经想到了晗双,眼底浮起一重重忧虑,和郑煜星料想的一样。
两人都没说话,不约而同的去蹲守陪玩归来的郑芸菡,并且告知她联姻一事。郑芸菡脸色一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赶紧说了在马场的事。史靳明显对晗双有意,言辞间颇显挑逗,而晗双已经明确表态,她没对史靳没有那个意思。
郑煜星看着秦蓁脸色一点点沉下来,恨不得将郑芸菡的嘴
缝上,连忙道:“阿蓁,你别急,还有我呢,我和你一起想办法。”
秦蓁看他一眼,淡声道:“我要见一见史靳,问清楚。”
郑芸菡看出三哥着急,连忙道:“秦表姐,你别慌,我也可以帮忙的。”
郑煜星头疼的看她一眼:“你帮什么帮,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有空不如想想怎么赶在大哥二哥把为你相的夫婿领回家之前,让你的‘小郎君’赶紧上门提亲!”
郑芸菡一阵眩晕:“什、什么相的夫婿?”
郑煜星:“你相的时候不就知道了。”
郑芸菡气急:“我相什么!来一个我赶一个!”
秦蓁原本还心烦着,看他二人你来我往,又觉得好笑,半晌才道:“罢了,事情总要一件一件解决,莫要自乱阵脚。”
史靳,她是一定要见一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之后,我漫不经心给144章发了红包。
然后发现没有扣我的钱。一个懵逼间,我怀疑我到底发了没。
等了半天还是没扣费。
我想,我没发。
然后,我全神贯注的发了一次。
系统提示我批量发红包完成,然鹅,依然没扣费。
所以,晋江抽了,还没反应过来,而我那刚刚从今日份的完结稿里□□的神智,让我发了两遍红包……
fine。
ps:如果系统没执行,大家记得cue我一下。让我知道,其实我真的一个都没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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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提及家中之事,当着秦蓁的面,郑芸菡没多说。待陪着郑煜星将秦蓁送回秦意府上,她一下又一下瞅他,缓缓开口:“你既知家中在为我寻觅夫婿,不会不知父亲为你相中了王家的姑娘。”
郑煜星抱着手走在一旁,回了她一个轻飘飘,还略带警告的眼神,郑芸菡便确定,三哥没把这事告诉秦表姐。之前朝中每日参秦蓁的本子能堆满太子的书案,即便父亲不入朝上值,也必会听到许多难听的话。以他的性子,若知三哥一心要娶的人是她,一定会阻止反对。
他自己都没将父亲放在眼里,自不会让秦表姐徒增烦恼。
“我最近也在琢磨这事。”郑煜星并没有逃避,反而和她分析起来:“大哥大嫂成婚的时候,有怀章王和贤太妃做媒,加上大嫂出身好,进门后也把一大家子哄得开开心心,所以老头子没说什么;二哥二嫂更不必说,就拿那位女侯的气势来说,我们家老头已经输了。这两件事告诉我们,只要有让老头子无力反抗的因素存在,这事就成了,管他选了王家姑娘还是李家姑娘,结果都一样。”
郑芸菡:“可是秦表姐在长安唯一能扯得上关系的只有敬安伯府,即便敬安伯府出面,面子也大不上天呀。”
郑煜星“啧”了一声,“我要娶她做夫人,还要她去找人给自己充脸面?那要我干什么?阿蓁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选定了我,自该由我来想办法。大哥大嫂有怀章王府,二哥二嫂有镇江侯府……”
他眯起眼,弯唇笑起来:“你说,如果我让殿下来做证婚人,替我和阿蓁做媒,老头子还敢说什么吗?”
郑煜星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妙,双掌对击越发兴奋:“殿下的面子,可比怀章王和镇江侯府加起来还要大,这就很配我们阿蓁!总不能让她在这种事上矮一头!”
他仿佛已经看到两人携手走进喜堂的场景,思维渐渐发散,开始嘀咕嫁衣要选哪家师父做,宴席宾客要请谁云云。
兄妹二人踩着悠闲散漫的步子往侯府走,天边浮着几朵昏黄的彩云,青年每想到一点,嘴角的弧度便多上扬一些,他的神情极其专注,提到的每一点,
都是为他心中的姑娘精心打造的未来。郑芸菡静静看着,跟他一起笑,或是点头赞同,心中生出一种一切即将尘埃落定的安宁。
只待三哥与秦表姐修成正果,她便算是完成了对母亲立下的誓言。
真好。
……
夜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