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无论郑煜堂每日忙到多晚,一定会回到府中,再没有夜不归宿,也没有传出他与安阴公主有什么的流言,不过他只要回来了,杭若必定在房内伺候。
因是为灾民而设的义卖,朝中六品以上文武官员皆要入席,但因身份有别,也分不同的场次,忠烈侯府自然在列,且是参加最后的压轴场。
所以,他们须得拿出此次义卖的物件儿。
郑芸菡略一思索,让人将之前入库的极品紫檀木拿出来。
刘氏一听,当即急了:“这可怎么使得,这……这不是怀章王赠予的么……”
其实,刘氏早就盯上了这紫檀木,小心翼翼磨了忠烈侯好几日,他终于允了给岳母家即将成亲的兄弟打一套家什,撑一撑新房的场面。
郑芸菡漾着甜甜的笑,“这分明是兄长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怎么就是王爷赠予的了?说起来,这木料该入兄长私库,只是当日情况特殊,才入了府库。母亲是觉得哪里不妥?或是等兄长回来我们再一并商议?”
刘氏老大不愿意,嗫嚅着忍下来,脸色很不好看。毕竟她的亲女儿毁木一事还没过去,对着这极品紫檀木,她们母女半点立场都没有。
最后,侯府仍是定了极品紫檀木,不仅如此,郑煜堂房中的杭若姑娘亲自领着人,将府中库房的紫檀木尽数转入大公子的私库,自府册中抹掉。
刘氏气的咬牙切齿,一时不知该怎么跟母家兄弟交代,只能暗骂杭若。
郑芸菡得知此事,对这个杭若姑娘倒是有点另眼相看——她的心总归是向着大哥,而非向着主母。
宫宴之日如期而至。
善儿为她选了一身雪青及胸长襦裙,六幅布帛压出细细的褶纹,行如波动,月白绣花窄袖上襦作底,绾一个小巧的三环髻,环髻上点缀拇指盖大的赤金小花钗;自环髻两侧底部起,延伸出一条赤金细长叶枝条,蜿蜒曲折的爬上垫发的两鬓,细长链接莲叶坠的耳环衬出脖颈白皙纤长,外罩一件藕色穿金丝的广袖袍,堪堪一身清贵静美。
走出院门,杭若竟在外候着。
杭若向她行礼:“郎君命奴传话,还望姑娘赴宴之时,携奴一并前往。”
郑芸菡颇感意外,郑煜堂因被安阴钦点作副手,人已在宫中,可奴仆不得入席,皆是在外头候着,大哥让她带着杭若,离不得一般,然夜风寒凉,叫杭若在外等着,又不像是个体贴之举。
她虽觉得奇怪,终归含笑点头,允她跟上。
去时乘马车,只能到第一道宫门,剩下的需徒步而入。因场次安排,压轴场都是皇亲贵胄,压轴场开始之前,御花园设有宴席茶座,供诸人小憩等候。
因是晚宴,宫灯格外别致明亮,郑芸菡刚入园,陡然飘过来好几双目光。
若在白日,重色华裙自是比清浅之色更夺目,然夜里的宫灯映衬下,她这身浅色衣裙反倒自带亮眼夺目之效。
一个人影窜过来,郑芸菡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你今日真好看!”池晗双对着她前看后看,哼哼道:“我们菡菡随意装扮,都胜过那些比费尽心思的千万倍。”
郑芸菡起先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待她随刘氏及其他同行女眷去拜谒皇后与她身侧的安阴公主时,才明白过来。
安阴今日穿的,就是那日的赫赤金十二幅长裙,华贵艳丽,端坐上方,竟连一旁盛装的皇后都显得暗淡不少。
郑芸菡暗想,难不成她今日要穿着这裙子站出去给人喊价?
座上,安阴一眼发现了人群中的郑芸菡,她并未多看她片刻,只是眼神投去时,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傲然与挑衅,仿佛在说——本公主只要想穿,就一定能穿,你且看看今日谁敢置喙半句?
郑芸菡垂下头,是个不愿招惹是非的意思。
安阴越发得意——今日的势头在哪一方,一目了然。
拜完,便是上交各府所出的义卖之物了。
义卖之物以各府的名义奉出,自是不需那些主外的男人们操心,皆是女眷一一上交报出低价。
刘氏心里梗着,懒得操这个心,嘱咐了郑芸菡去处理,便去寻其他夫人说话了。
郑芸菡央了几个宫人带着紫檀木往递交处走去,好友晗双追了上来,一看到她奉出的是紫檀木,顿时心领神会的同她挤眼贼笑。
“郑姑娘。”一个声音叫住她。
郑芸菡心里叹息,还是来了。
安阴携着几个婢女,过来视察。
她本就是总揽大局之人,哪里有她都不稀奇。
扫了一眼侯府所奉之物,安阴挑眉:“紫檀木?”
郑芸菡撇去了那日做小伏低的诚惶诚恐,淡定一笑:“曹府宴席上,公主曾说一直想购得一块极品紫檀木,然公主体恤,并不愿侯府大动干戈,我便做主在今日将它拿出来义卖,公主若真的喜欢,此次便是个好机会。”
安阴正要说话,陡然瞧见郑芸菡背后相伴而来的商怡珺和舒清桐,媚眼之中划过一丝看戏般的冷笑,朱唇轻启,吐出句意味深长的话来:“的确……是个好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郑煜堂:你看,大家都在好奇我怎么娶老婆,娶老婆要培养感情,我也不指望你给我设定亲亲抱抱,凉亭幽会吹冷风也好啊。
舒清桐:呸!滚!
郑煜星:呸!滚!
舒宜邱:呸!滚!
杭若:诶?(小小声)有事吗?
卫元洲:刚被捞出来就要被吼……沉了沉了……
郑芸菡:不谈恋爱,逼事没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鲜 3瓶;
第23章
舒清桐看到安阴公主和郑芸菡,一眼扫过,见郑芸菡神色无异,便知安阴并非在刁难,她冲郑芸菡淡淡一笑,与商怡珺前来见礼。
安阴端足了姿态受她的礼:“不知舒姑娘今日要奉出何物?”
舒清桐笑着命人将东西奉上。
是一本手抄法华经与一颗舍利子。
安阴挑眉一笑:“这也卖得?”
舒清桐道:“经文乃臣女手抄,算不得金贵物什,但舍利子是机缘巧合下所得,珍贵难得,本不该以钱物亵渎;然既为救助大齐受灾百姓,无上佛法普度众生也不该拘泥于陈俗,公主以为如何?”
安阴轻笑:“舒姑娘舌灿莲花,说什么都有道理。”然后抬手招来人,收走了舒清桐的东西,登记名录与底价。
商怡珺奉上的是一尊羊脂白玉瓶,瓶身圆长,外壁雕工精美,两侧挂耳,置玉盖。
安阴的眼神从瓶子移到商怡珺的身上,莞尔一笑:“确是难得的珍品。”
商怡珺矮身一拜,什么都没说,走到好友舒清桐身边:“走吧。”
郑芸菡正好看到这一幕,想起之前在茶馆里的事顿觉奇怪。
难道是她看错了,商怡珺并未与安阴公主私下见面?否则怎会这般冷淡?
安阴还站在原地,一旁有宫女递过来一张笺纸:“公主,已经拿到了。”
安阴结果笺纸展开一看,眼中露出得意与狠厉:“写得好,就是要这样情意绵绵,才能叫人看出她那端庄样子下的不知羞耻。”
她缓缓走到放置义卖物的架子边,一眼找到标记着镇远将军府的那个名签,将手里的花笺塞进经书的某一页。
……
郑芸菡递交完义卖物,捧着个包裹严实的物件站在一处静谧的花丛边翘首以盼,池晗双陪着她。
不多时,自灯影重重间走来一人。
玉冠束发,眉目英挺,赤色圆领袍露出的交领里衣雪白整洁,衬出一份清贵俊朗。
“这里。”郑芸菡见到他,笑着摆手,池晗双紧跟着见礼。
郑煜堂今日诸事缠身,一早就出门了,郑芸菡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忙的没时间用饭,小心剥开怀里的包袱皮,献宝般奉上:“还是热乎的,先饮一些垫垫。”
汤色鲜浓飘香,盖子一揭便叫腹中馋虫躁动不已。
郑煜堂无奈笑道:“我留不了多久。”
她已将小瓷勺递给他:“饮多少算多少。”
郑煜堂只能依了她,斯文的饮了几口,郑芸菡眼神闪烁,咬着唇憋了许多问题,这些问题搅在一起,最后汇成一个:“大哥忙完这阵子,就没事了吧?”
她更想问,不会与安阴公主再有牵扯了吧?
郑煜堂垂着眸,沉声道:“怎么会没事。”
郑芸菡心头一跳:“什、什么事?”
郑煜堂抬眸看她一眼,眼神藏在树影斑驳间,晦暗不明。
他低笑一声:“宫宴是临时抽调我来办,弘文馆还有诸多事宜尚未理清,你说有事没事?”
一听是正事,郑芸菡当即松口气,雀跃都爬到脸上:“那就好!”
郑煜堂修长的手指捏着瓷白小勺停在盅口,抬眼再看她。
郑芸菡赶紧摇头:“不好不好,都这么忙了,若是能回府清闲几日就好了。”
话音未落,一道懒懒的戏谑声传来:“我整日都忙着,也没看谁盼着我回家啊。”
站在郑煜星的角度,刚好看到兄长肩膀上探出来的脑袋。
“三哥。”郑芸菡笑着与他打招呼。
郑煜星抄着手走过来,瞥了一眼汤盅:“偏心的事,果然还得躲起来做。”
咣当,郑煜堂放下勺子,淡淡看他一眼:“不在殿下身边护着,来这里做什么?”
郑煜星撇嘴一笑:“这话该我问大哥吧,今日你也是掌控全局之人,跑来这里喝汤垫肚子,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在幽会什么姑娘呢。”
郑煜堂沉下脸:“胡说什么。”
郑煜星极具求生欲的往后一退:“可不是我说的,是那边的主子先瞧见的,叫我过来探一探,免得你今日被弹劾渎职。”
郑芸菡和郑煜堂同时望向他的指向,交错芜杂的树条后,是个亭子,此刻里面正坐着人。郑煜星在这里,那亭中的人只会是太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紫袍男人正偏头看着这边。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郑芸菡却像是感觉到了那个男人凌厉的眼神。
“给你!”她一股脑将汤盅塞进郑煜堂怀里,拉起池晗双就跑了。
郑煜堂猝不及防,险些被汤水弄脏衣袍,抬头时哪里还能看得到人?
太子既然瞧见,就不能当做不知道。郑煜堂无奈的拎着汤盅过去拜见。
得知是郑家小妹心疼大哥来送汤水,太子挑眉一笑:“这样的妹妹,纵然偏疼些也是应该的。”他也知道郑煜堂今日脚不沾地,索性让他坐下好好饮完再去忙。
太子望向一旁的皇叔:“方才说到哪里了。”
卫元洲的眼神还粘在那只瓷白汤盅上,几乎是太子问话的同时,他便收回目光,仿佛从未被什么打断过注意力般:“说到此次地动之灾安顿百姓之事,应当避免大范围恐慌迁徙……”
……
郑芸菡拉着池晗双一路跑了很远,末了,两人靠着墙微微喘息,池晗双好笑道:“你这么怕他啊?”
郑芸菡瞥她一眼,喘着气没法子说话,眼神在说:我是因为谁惹了他!
池晗双忍笑正经道:“你都是为了我才得罪他的,是我不好,我很感动。”
心里却想,但凡眼前的好友拿出五成对待兄长时的细心与敏锐,就该看得出那位压根没有要与她动真格的意思。
人家眼里的趣味都快溢出来了,她竟怕的跟什么似的。
……
时辰差不多时,刘氏派人来寻郑芸菡准备入席。
这是今晚的最后一场,也是压轴场,帝后皆临。
因侯府与伯府席位不近,池晗双只能遗憾与她分开,约定了散席后一起出宫。
不多时,帝后临席,众人起身拜谒,太子在盛武帝一侧,安阴在皇后一侧,然后才是诸皇子公主。郑芸菡偷偷看去,发现安阴已经换下了那条裙子,此刻是一身金色牡丹及胸裙,端的艳冠群芳。
她想,这位公主果然还没到了穿着裙子任人喊价的地步,否则成什么样子……
众人落座后,安阴再度起身向帝后一拜,这是要正式住持了。她拖着曳地裙摆款款走到站在义卖台前的郑煜堂身边,眼神直勾勾的盯着他:“辛苦郑大人了。”
郑煜堂搭手一拜:“公主言重,此乃下官分内之事。”
安阴有意无意的靠近一步,女人身上的幽香与他的缠在一起,莫名暧昧:“大人今日,可有相中之物?听闻郑大人当初为了令妹一掷千金,不知今日还有没有这份豪情?”
郑煜堂抬眸,深邃不见底的黑眸似蓄了点玩味的笑意,不似平日里那副严谨规矩,多了点别的味道,他说:“全凭眼缘。”
安阴竟被这眼神勾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渐浓,染了妖冶,媚眼如丝:“那……什么才算有缘?”
郑煜堂又看她一眼,笑了一下,并不作答。
安阴忽然觉得这男人有意思极了。
一件赫赤金十二幅华丽长裙被整齐铺在衣架上抬到义卖台。
被重新熨烫过的裙子,在宫灯的照射下,缕缕金丝流光溢彩。
以缅怀安华长公主所制的华裙用来开场,最合适不过。
安阴又转过头来,眉眼含笑,连称谓都省掉,平添一份亲昵:“可合眼缘?”也不知说的是裙子,还是别的。
郑煜堂抬眸望去,淡淡道:“尚可。”
安阴微微眯起眼睛。
忠烈侯府本是武将出身,郑煜堂是这一辈的嫡长子,硬是靠着满身才华少年成名,科举夺魁,步步为营在朝中站稳脚步,前途无量。
他不是什么谦和软糯的君子,相反,有一副不好惹的脾气和柔厉并济的手段。
安阴忽然想要撕去他这幅芝兰玉树的姿态,瞧一瞧他龇露獠牙,舌尖舔血的模样。
赫赤金十二幅长裙,底价一千两。
令人尴尬的是,席间竟然无人敢喊价。
一则,这条裙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代表了安华长公主,便是买得起,也要看身份衬不衬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