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是嫁了吧。”
郑芸菡睁着一双红肿的眼,默不作声的看向郑煜堂。
郑煜堂收回手,朝她抬起手臂,郑芸菡吸吸鼻子,心领神会的凑过去,钻进他的臂弯,靠在大哥的肩膀上。
郑煜
堂温热的大掌轻轻勾住她的肩膀,一下一下拍她的肩,声线温柔的与她分析——
“你说的不对。”
郑芸菡抬起手臂擦脸:“哪里不对?”
郑煜堂低笑一声:“你是嫁人,又不是被流放,回家还要得特赦才可。你本就贪睡,冬日早晨更是起不来,馄饨不能早上吃,那就抽个时间,带着你心爱的郎君回家,那时再吃;待你做了怀章王妃,就连你二哥见了也要行礼,到时候哪用你跟他去要吃的,一句话的功夫,他便和你二嫂亲自提着点心去拜望你。”
郑芸菡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还有,你出嫁,不是离开家,而是你的家,从一个,变成两个。在这个家,你偶尔犯糊涂被罚,还要等着我们下值回来救你,可在那个新家,你就是宅院里的头头,还把太妃哄得晕头转向,这么厉害,谁敢罚你?”
郑芸菡忽然抱住郑煜堂哭起来,边哭边后悔——
“大哥对不起,我不该和你犟嘴,我不该在婚事上催着你惹你生气……”
“我不知道时间会过得这么快……我不着急了……我再也不着急了……”
她想再等等,再多等等……
郑煜堂眼眶泛红,仍死死忍着,声线语气稳稳地,还带着笑:“没事,大哥怎么会生你的气。早就没放在心上了。”
门外,静静伫立的几人,都各自别开脸看向一方。
舒清桐又想到了自己出嫁时的心情和那日的情景,轻轻抚着肚子沉默落泪。
温幼蓉吸吸鼻子,红着眼眶问郑煜澄:“你想吃馄饨吗?以后我也可以学的。”
郑煜澄窒息的心情忽然破了个口子,红着眼笑了一声,捏捏她的脸。
秦蓁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转眼看向身边泪流满面的大男人,朝他伸出手。
郑煜星死死咬着唇,拉过她的手臂,慢慢将她抱紧,将脸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濡湿一片。
……
这晚,郑芸菡是哭累睡着的。
睡去时,手中还拽着郑煜堂的一截衣袖。
郑煜堂试了好几次,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碍着,始终下不去手将衣裳扯出来。
他索性放弃,就坐在郑芸菡的床边,再不忍耐,任由眼中景物一点点模糊。
母亲,弟弟妹妹们
都已经长大了。
儿子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当初您走时曾说过,以母亲的姿态留下来,您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我们,您不是离开我们,而是化作鬼子母神娘娘庇护在我们身边。
若您没有骗我,那请将您所有的力量,用来庇佑芸菡的余生吧。
……
这一夜,有人彻夜未眠,有人梦境流连。
本该灰白的侯府后院,终于被染上了鲜艳的颜色。
蓝天白云,青瓦白墙,青绿枝头翠鸟鸣叫,连袭来的风都带着清甜的味道。
是记忆中的家,却又比记忆中的更温馨,更崭新漂亮。
忽的,一阵阵笑谈声传来,郑芸菡顺着笑声走过去,停留在一间房门前。
房门半阖着,笑谈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郑芸菡的脑子一片混沌。
一种奇怪的记忆告诉她,不要推开这扇门,里面很可怕,可等她细细去追想这份记忆时,却发现它越来越淡,甚至无法追踪溯源。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将房门推开,同时紧闭双眼。
里面的笑谈声忽然停住。
“是芸菡吗?”
一个意外温柔的声音在喊她。
霎时间,一种从灵魂深处发出的震动令她睁开眼,迈着步子走了进去。
房里坐了好多人,都是女眷,可她看不清这些人的脸。
她一一看过去,只看清了正中央坐着的夫人。
她一身华服霞光灿灿,高髻簪花,明丽优雅,只一眼,便让郑芸菡心中生出无限的熟悉感和亲近感。
郑芸菡喉头一滚,眼泪流了出来,“母、母亲……”
妇人露出疼惜的神情,冲她招手:“来母亲这里。”
郑芸菡飞扑进她的怀里,一声声喊她:“母亲……”
有人在问:“这是夫人的小女儿?”
妇人对那人笑了笑,又香又软的手掌轻轻抚在郑芸菡的头上,轻轻点头:“是,被宠坏了,诸位见谅。”
那人笑道:“真是个漂亮的姑娘,可有定亲。”
“定了,是个不错的郎君。”
郑芸菡轻轻抬头,泪眼婆娑看着她:“母亲知道我定亲了?”
妇人慈爱笑道:“傻话,你什么事情母亲不知道?”
郑芸菡双目盈泪,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她一愣,
又笑:“怎么这样看着我?”
郑芸菡轻轻眨眼,眼泪大滴大滴掉下来:“母亲好看,和画上的鬼子母神娘娘一样好看。”
她轻轻拍她的头:“鬼子母神娘娘是神灵,岂可如此亵渎。”
郑芸菡大哭出声,死死抱住她的腰:“我不管,就是!就是!”
周边响起一阵阵没有恶意的浅笑,妇人无奈又宠溺的摸她的头:“好好好,你说像就像,不要哭了,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哭。”
……
“姑娘!姑娘!时辰到了,您该起来了。”
耳边的声音将意识拉回来,郑芸菡猛地睁眼,第一感觉是双眼又涨又涩。
“姑娘,您再不起来,就耽误上妆的时辰了。”
郑芸菡愣愣的看着帐顶,忽然笑起来。
两个婢女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郑芸菡已经自己坐起来,精神抖擞的自言自语。
“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哭。我记住了。”
真儿善儿看着郑芸菡那双肿眼,忧愁不已。
小祖宗诶,这样要怎么上妆啊……
天还没亮,侯府已经忙碌开,穿着喜庆新衣的婢女府奴来来回回出入嘉柔居,新娘子的行头一样一样送进去。
“哟,姑娘这眼睛肿的,可真不好上妆。”
“不好上妆就不要上了。”秦蓁当机立断,“本来就是一整日蒙着头,也只给那一个人看,能娶到就该偷笑了,哪有那么多要求。”
“这……”妆娘愣住,“哪有当新娘子的不化妆的,新娘子的妆,就是要重些才衬得起大喜的红。”
这时,福嬷嬷拿了两个冰镇的白瓷勺过来:“要不然试试这个?”
秦蓁看了一眼,轻轻叹气:“那就试试吧。”
于是,郑芸菡乖乖坐在那里,用瓷勺敷眼睛。
这注定是最忙碌的一日,敷眼睛的时间不多,只能到可以上妆的程度。
好不容易上完妆,转眼又是其他的繁琐俗礼。
天色从蒙蒙亮到朝晖初露,郑芸菡竟有种过了一辈子的漫长感,直至侯府第一声鞭炮响起,嫁女的大喜气氛终于被彻底的带起来,里里外外都是喜庆一片。
郑芸菡在兰贵妃派来的老嬷嬷搀扶下,前去拜别父母。
前厅中,忠烈侯的气色好了很多,而这一次,刘氏并没有
坐在主母的位置上。那个位置上摆放着一幅画,刘氏木着脸,站在忠烈侯的身侧,看不出喜怒,也没有人在意她。
郑芸菡拜完时,偶然瞥见了画卷一角。
梦中的景象在脑中鲜活起来,那个未曾谋面的妇人,分明与画上的鬼子母神娘娘极其相像。
她弯唇一笑,在默默地搀扶下起身,就在喜娘要搀扶她出去时,郑芸菡忽然道:“且慢。”
新娘开口说话,是非常失礼的。
忠烈侯微微蹙眉,下意识要纠正,可话到了嘴边,又默默咽下。
郑芸菡说:“我想给兄长和嫂嫂们拜别。”
一旁,三对夫妻都愣了一下。
忠烈侯但凡还坐在这里,始终是一家之主,住持仪式的礼官下意识望向他。
若是寻常时候,忠烈侯早已跳起来。
然这一次,他刚刚恢复一些的气色在女儿这句话后又灰败了些,什么都没说,对着府里的奴人轻轻点头。
郑煜堂几兄弟被奉上座。
郑芸菡向他们一一拜别。
“这些年来,多谢兄长们的照顾和爱护,往后余生,愿兄长与嫂嫂相互扶持,白头偕老,一生恩爱,儿孙满堂。”
昨晚将情绪把控的极好的几人,终究还是没有绷住,纷纷泪眼。
而那个哭的最大声的少女,却连声音都没有颤过。
她气定神闲,姿态平稳优雅,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她生活十多年的家。
……
大婚在行宫举行,有帝后与太子亲临观礼。
这一日,布置行宫的奴人,时不时就会抬眼看看天。
“你们有没有觉得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这天也太漂亮了。”
“对啊,昨儿个还冷风呼啸,今日这太阳晒得叫人浑身舒坦!”
“怀章王与王妃,真是天造地设,今日成亲大礼,连老天都给面子。”
卫元洲几乎一夜没睡,早早起来练了一套拳,耍了刀,可还是没能按耐住那种躁动的心情。
按照一般的成婚礼,他身为亲王,是不必亲自迎亲的,但卫元洲从头到尾,没有一件事假他人之手,他着一身明艳的新郎服,踩着吉时,在侯府一众亲友的重重把关下,艰难的过关斩将。
在看到一身喜服,盖着盖头款款而来的新娘子时,卫元洲躁动不安
第167章 婚后(一)
囍烛摇曳,红帐滚波,少女黑亮的长发铺散开,随着鬓边汗水淌下,沾湿的发丝贴着脸颊,盘出漂亮的弧度,催出动人的声音。
男人即便已有克制,仍是令初尝滋味的少女经受不住,身如弱柳一般,轻轻一阵风,已带得娇身慢摇轻晃,枝叶抖颤。
迷蒙之间,耳畔响起一个声音:“还会什么?说出来。”
似一块寒冰置入沸水,顷刻冷却了火热的梦境。
“不会了!”睡梦中的少女求饶出声,在被中缩成一团,枕边撑着身子静静打量她许久的男人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低低的笑起来。
郑芸菡的意识先醒,第一反应是脸颊上似啄似扫的亲吻,带着温热的气息。
有人在亲她的脸!
她抓贼抓脏,突然睁眼,刚刚偷亲完娇妻的男人猝不及防,与她四目相对。
红烛已燃尽,层层叠叠的红帐隐隐有明亮的光透进来。
已经是早晨。
郑芸菡用看流氓的眼神看了他半晌,见他气定神闲不慌不忙,方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她昨夜已经与他成了亲,做了夫妻,所以才会在一张床上醒来。
他当然理直气壮啦!
郑芸菡忽然生气,伸手捏住被子就要往上提,刚动一下,卫元洲按住被子,下巴轻轻蹭她的脸颊:“做梦了?”
即便是再仔细修了面,一夜过去,男人的脸颊总会生出短硬的青渣,郑芸菡立马皱眉,香软的手掌推开男人的脸,冷漠无情的下定论:“太糙了。”
卫元洲挑眉:“才成亲第一日,你就嫌我糙?”男人的恶劣滋生,顺着她的力道闪躲,趁她不备重重吻她,胡渣越发刺人。郑芸菡这才怕了他,蛄蛹着往被里钻。
“不许动!”软软的嗓音在被褥中蒙上了一层可爱的嗡嗡声,卫元洲被她这一声喊得一颗心都酥了,别说是再像昨夜那样折腾她,就是力气都不敢太大。
“不动你,别闷着。”他把被子扯下来,露出她的脑袋。
这一折腾,凉气往被子里灌,郑芸菡呜咽一声,又往里钻:“冷……”
卫元洲立马帮她掖被角。
“那再捂捂。”
他把她掖好,也不管自己,就这么侧
卧撑着身子看她。
今早醒来时,睁眼瞧见怀里的小妻子,卫元洲有些恍然,这种与她同床共枕,醒来就能见她躺在身边的感觉,很缥缈,很不真实。
忍不住就想看着她,亲亲她。
郑芸菡自己捂得严实,见他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又捏着被角去够他的肩膀,软软道:“别着凉了。”
卫元洲活到这个年岁,身边从未留过人,这种床笫之间的照料伺候,他没时间享受,也无意留恋。可眼下,他无比受用,顺从的躺到她身边,任由她伸出白嫩嫩的胳膊,认真仔细为他一下一下掖后背的被子。
“菡菡。”
“嗯?”她扭过脸,嗓音细软,尾音上扬。
卫元洲喊了她,却又不说话,只是笑着看她。
“干什么呀,叫人家,又不说话。”郑芸菡小声嘀咕,在被子里伸脚踢他。
轻轻一下,毫无攻击力。
卫元洲手掌下移,在她腰上捏了一下。
郑芸菡“呀”一声,眼中水汽氤氲,立马捏着小拳头砸他的胸口。
嗯,来劲了。
卫元洲玩心骤起,执着又幼稚的继续逗她,这下好了,郑芸菡羞的双颊通红,似炸毛的小猫,手脚并用的打他:“你又欺负人,说好不弄的!”
卫元洲喉头一滚,觉得自己要完,她连生气的样子都好看。
男人眼神沉下来,慢慢靠近她,“菡菡……”
郑芸菡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不好,男人在这种时候,不止身体会变化,连带着往日的温柔和耐心都会瞬间焚尽,只剩从骨子里迸发出的渴求,需要匹配最炽热的缠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