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娇女——一笑笙箫
时间:2020-08-19 10:03:06

  郑煜堂的院子自从原配裴氏去世后就再没有修葺过,而今动工,忠烈侯十分意外,一番询问下,竟被告知是为
  了娶妻迎新妇修葺。
  刘氏闻讯而来,满脑子疑惑:“大郎是要与谁结亲?我们怎么都没听说过。”
  忠烈侯有些恼火:“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你的确到了娶妻之年,也该先告知父母,一步一步慢慢来,你倒好,径自动工修葺屋舍,你当这是什么小事吗!简直胡闹!”
  刘氏附和:“修葺屋舍是大事,大郎可有请工匠与风水师父看过?万一动了不该动的地方,坏了风水气运,岂非得不偿失。”
  郑煜堂负手而立,平静的看着工匠将泥沙一袋一袋的扛进来,淡淡道:“此事儿子自有主张,只待朝中之事一过,自会登门提亲。若父亲母亲觉得此事费钱,也没什么,儿子多年来有些积蓄,修葺屋舍迎新妇的银子还是有的。”
  “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你是侯府未来的当家,这都是你的,你在这里作什么酸臭计较!?”
  工匠拿图纸来给郑煜堂过目,忠烈侯被完全无视,又不想在外人面前闹笑话,冷着脸拂袖而去。
  郑煜堂捏着图纸,眼神一偏,看到了站在槐树下的郑芸菡。眼神略过去的那一瞬间,少女眼底泛着让人陌生的冷光,然触及他的目光,又陡然温暖起来。
  他眉头微蹙,挥手谴退工匠,折起图纸,冲她招招手。
  郑芸菡笑着小跑过来:“大哥当真要去将军府提亲啦。”
  郑煜堂脑中不断浮现她刚才的神情,但见她此刻漾着笑的笑脸纯净无暇,又觉得是错觉,遂笑道:“是有这个打算,但得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眼前是什么事,他们都知道。
  郑芸菡笑意散去,小脸渐渐凝重:“大哥这几日可见过舒姐姐?这一次,真能顺利解决吗?”
  郑煜堂笑了笑,带她在院中闲步,刚巧有工匠在拆解泥沙袋,编织细密的麻袋被穿线封口,泥沙全然不漏,郑芸菡看着封口处复杂的穿线,好奇工匠要怎么解开。
  可工匠根本不用将封口按照封起来的步骤一一解开,他拿着匕首随手在袋身上划了一道口子,倾倒泥沙,就在泥沙涌出的瞬间,那原本小小的口子“滋啦”一声,裂的巨大,眨眼间全部倒出。
  郑煜堂看着那只被丢弃的麻袋,低声道:“犯下罪过,就要用复杂的手段去封藏,要抖出这些罪过,未必需要一一拆解封藏手段,躲开守护之人的眼睛,随便选个位置划一小刀,剩下的,会争先恐后的抖来了。”
  守护之人即便想再捂住刀口,恐怕也快不过那口子的裂开速度。
  怀章王遇刺,就是那一小刀。
  三日后,盛武帝宣安阴进宫。
  安阴在房中沉默良久,让人取来义卖宫宴上盛武帝送她的十二幅赫赤金长裙换上,略施粉黛,连老奴都说,她像足了安华长公主。
  勤政殿中,盛武
  帝屏退左右,只他一人。
  安阴缓步入内,对着盛武帝行叩拜之礼。
  殿内寂静无声,安阴问:“不知舅舅急招,是有何事?”
  盛武帝看着面前娇容妍妍的甥女,竟从心底生出无限悲凉。
  他的姐姐,安华长公主,分明是一位蕙质兰心,眼界深远,心怀家国大义,姊妹亲情的女子。她唯一的女儿,不当逊色于她。
  可因为在他这个舅舅身边长大,受他教养,竟成了一个手段狠辣,贪心不足的恶人。盛武帝忽然想到第一次知道她因妒恨杀人时,他非但没有责她之过,反而觉得是自己给她的宠爱不够,让人胆敢轻视她,挑衅她的尊贵,方才让她妒恨失手。
  直到亲眼见她犯下大错,他又后怕起来。
  怕人指责他为君不仁,才养出一个同样心狠手辣的孩子,怕旁人将安阴做的一切,与他帝王的形象捆绑起来,一如他将亲姐的一切与自己捆绑起来一样,最后,他更怕无法再利用亲姐之死治下。
  “太子因怀章王遇刺大怒,格外用心彻查此事。其中牵连出几桩案子,似乎与你有关。此刻没有外人,只有舅舅,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安阴眼眶盈泪,凄楚可怜:“舅舅……”
  盛武帝轻轻抬手,大抵是听了个开头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眼神顾左右不看她,“阿檀,六年前,你中意仕子冯生,逼婚不成,辱冯生未婚妻令她自尽,冯生假意与你欢好,却趁机行刺你,你知不知道,舅舅当时吓坏了,第一个想的不是你犯了什么错,而是你不能有事……”
  “可你到底是错了。新科整改,冯生是那一届中最有前途的青年,舅舅痛失良才,但仍想着要将你安顿好,所以才送你去五原郡。五原郡与北厥一河之隔,舅舅以为,你去离母亲近一些的地方,会乖一些。长安传出流言,为掩去揣测,你戴罪之身,舅舅仍赐下绫罗珠宝,仆人护卫供你驱使,就是让你去了五原郡也不至于被人胡乱揣测。此后多年,虽未召你回长安,可是赏赐从来只多不少。就连你的食邑……也是大齐公主中独一无二。”
  盛武帝面露疲惫,声线沙哑:“昨日上奏,自几位郡守府中掘出来的财物,竟有宫中御用之物。宫中赐下之物虽多数不胜数,可小到一只杯盏都记录在案,你说说看,舅舅赐予你的,怎么会在这些地方?”
  安阴脸色惨白,紧紧拽住铺散在地的裙摆。
  “你虐杀两位夫君,连他们的家人都不放过,有人为他们伸冤,你就一并处决,可天下无不透风之墙,如今他们隐忍负重,等到了今日,一并向你袭来,你待如何?”
  盛武帝的眼神终于冰冷起来:“从前,你能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宣泄心中愤恨。后又因贪念作祟争权夺利,连
  大狱内的重犯你也敢豢养,你可知那些犯人曾对太子不利,你还敢唆使他们去刺杀怀章王!他日,你若不满我这个舅舅,是不是要将我们都杀光,霸占这整个天下!”
  “不!不是这样的!”安阴泪如雨下:“舅舅,阿檀就算痛恨所有人,也绝不会伤害舅舅和太子,母亲过世后,你们就是阿檀最后的亲人了。是,我做错了,我真的做错了,罪大恶极,罪大当诛,舅舅你不要为了阿檀生气。阿檀不要了,阿檀什么都不要了。舅舅不要不疼阿檀……如果连你们都放弃阿檀,不妨直接赐阿檀死罪,阿檀亲自到母亲面前赔罪……”
  本该与夫君琴瑟和鸣,安然度日的姑娘,哭成一个泪人,一遍遍的喊着“舅舅”,喊着去世的母亲,喊到声音沙哑,眼泪哭干。
  龙座上的男人身形勾颓,双手撑在案上,似在勉励支撑什么,良久都没有说出赐罪之言。
  不知过了多久,安阴擦干眼泪,幽幽道:“若舅舅还生气,不妨此刻就处死阿檀。舅舅一定要做的隐秘些,不可让任何人知道。否则阿檀的名声连累舅舅,死了也不会安心的……”
  盛武帝浑身一震,浑浊的眼底透着些愠色,少顷,他整个人更倾颓。、
  ……
  城外国寺,舒清桐搀扶着祖母一步一步走上长长的台阶,入寺中参拜。
  舒老夫人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但坚持自己走。
  多年前,得陛下恩准,在国寺中供奉叔叔的牌位时,舒老夫人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愿佛祖佑大齐昌盛,百姓安康,吾儿英魂安息,转生良人家,无灾病缠身,康泰长乐。”
  舒清桐送祖母往禅房小憩,舒老夫人与住持说话时,她出来透气。
  刚走出两步,就见一身青衫的男人慢步寻来。
  “你怎么来了。”舒清桐四顾左右:“一个人?”
  郑煜堂淡淡一笑:“来这里,自然是拜佛。”
  他没骗人,真是来拜佛的。
  舒老夫人还有一会儿才会出来,两人在禅房外的小院踱步。
  “你在寺中供奉了长明灯?”
  郑煜堂点头。
  “是……为友人?”
  郑煜堂看了她一眼。
  舒清桐心底憋闷,望向远处悠悠青山,深呼一口气:“听说,你十六岁那年,科举整改,首次采取誉录之制,这样阅卷官便不知手中试卷为何人所出,大大增加科举公平。此事,由你与严相一手促成,你亦是那一届的状元。”
  郑煜堂眼睑轻颤,似有情绪涌出,又被生生压回去。
  “你知不知道,为何我在商怡珺的事情上,显得那么迟钝又好欺。”舒清桐笑着问他。
  她没打算听他的答案,继续道:“因为我母亲告诉我,人世无常,你并不知道这一刻还陪在身边的人,下一刻会怎么样。人生有
  时候,脆弱短暂的根本没有太多的机遇。一个人一生遇到的人和事,可能早就是冥冥中定好的。”
  “我不是非商怡珺为友不可,只不过我们少年相识,一处便是多年。想到人生中再难有一个相处多年倾心交付的好友,觉得遗憾,又觉得不甘。”
  她转头望向郑煜堂:“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年少时的知交,在最热血的年纪,即便谁也不能断定未来会如何,至少在那时候,一切都真挚又干净,纯粹又理想。
  可惜那些热血的设想尚未付诸行动,便毁于一份恶毒的痴念,一场蓄意的谋害。
  良久,郑煜堂缓缓开口,声线沙哑:“即便他出身寒微,也从不自怨自艾,自会写字起,就想靠读书做一个好官,风光迎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姑娘,为更多出身寒微之人打开出路。可以不用官居一品,但手里最好有些闲钱,在长安城最好的地段,开一间书社,与志同道合的二三好友吃茶论政。”
  他苦笑了一下:“科举整改,采取誉录之制,以他之才,没有家世出身的干扰,必定拔得头筹,远胜于我。我想送他这个礼,他却没机会要……”
  男人的大掌上覆了一只柔软的手。
  郑煜堂反握住她,轻轻捏了捏。
  所以,这的确只是个私仇。
  远处有个急促的人影朝他们奔来,是郑煜堂的小厮。
  他是来传信的——安阴公主杀人夺财,私放重犯豢养山匪,触怒神灵,引四方地灾,惹安华长公主芳魂不息,于多地显灵。百姓惶恐,怕是要乱。陛下悲恸不已,脱冠入宗庙请罪,严相招郑煜堂即刻入朝。
  舒清桐愣住,却见郑煜堂神色淡然看着远方,仿佛在听一件早就知道的事情。
  她隐隐觉得不对,前面这些也就罢了,安华长公主于多地显灵是怎么回事?还引起百姓惶恐?
  “煜堂。”她轻声唤他,在他掌中动了一下自己的手。
  郑煜堂看向她,淡淡一笑:“舒家即便手握再多证据,只要帝心袒护,都难成事。”
  他捏着她柔软的手,沉沉道:“所以,永远不要对帝心有期待。”
  民心,有时候比帝心更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明天结婚!!!!!!
  写到现在,脑子沉沉的,等我哪天写得快白天就能更,再继续经营小剧场叭~~~~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星星的漂亮老婆 20瓶;犹记惊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撞破
  安阴一直确信,她可以逃过这劫。
  像五年前那样,皇舅绝对不会真对她下手。他会将事情全部按下来,最糟糕不过将她谴离长安,再不然,收回些赏赐食邑叫她思过。可是等到风头过去,她还是能得到皇舅的关怀,那些失去的东西也会回来。
  但她万万没想到,勤政殿中于龙椅中沉默的男人分明已经动摇,却因下一刻得知怨灵之事,瞬间震惊恐慌,那快要出口的原谅转眼烟消云散,望向她的眼神里,融了无法挥散的愠色。
  据说,近来重建之灾地中,常常会在半夜里传来女人的哭泣声。
  女人长发披散,身穿十二幅赫赤金长裙,浑身染血。
  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在安阴罪行揭露的这一日,终于传到了宫中,同一时刻,因为此次数案并查牵连甚广,东宫有令,谁敢包庇隐瞒,以同罪论,这一锄头下去,翻出大片血腥污泥残渣败骨,也在民间传开。
  百姓皆知大齐有安华长公主这个女英雄,如今又知她唯一的女儿坏事做尽,惹得长公主芳魂不歇,频生怨灵,顺理成章的将之前发生的好几起天灾都归罪在了安阴公主的身上,流言俞传俞烈,终于变成——安阴公主忘恩负义残暴无仁,触怒天道,牵连安华长公主芳魂无□□回,苦受磨难。
  盛武帝脱冠戴罪,朝臣在宗庙外乌怏怏跪了一片。
  据说当日,盛武帝悲痛欲绝,昏倒在宗庙之中,太子及时赶到,召集御医会诊,可是盛武帝始终没有醒过来。
  紧接着,一个更可怖的流言自长安传开——当年,大齐与北厥苦战,北厥不惜残杀安华长公主也要挥军进犯,北厥王嗜血成性,乃当世煞神,后战事平定,安华长公主暴毙,却留下一个与北厥王生下的女儿,便是安阴长公主。
  因顾念长公主之功,陛下一直对她宠爱有加,甚至不在意她北厥人的血脉,为她改回皇室宗姓,并未想到给大齐留下了一个祸根。
  安阴公主为北厥王之女,体内存着北厥王的恶灵,导致明明年华正好的高贵公主,残忍手段做出许多恶毒之事,全然不似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该有的模样。甚至影响了大齐的气运,导致多地天灾,令长公主芳魂回世,于灾地之中嘤嘤哭泣警示大齐。
  许多老人都是经历过当年战乱的,很快,百姓的愤怒便整齐划一的朝向如今已经降齐的北厥。
  厥狗,死了都不放过大齐!还妄图利用公主之身毁大齐气运!
  随着当年舒家军与大齐苦战的往事被翻出,百姓的态度,从对北厥的仇恨,变成了对舒家军的赞美惋惜,舒骋的名字亦被屡屡提及。
  由始至终,竟无一个声音质疑这件事情不过是一件养不教的家事。
  可能是风向
  被带的太好,也可能是有人察觉,也缄默不言。
  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发泄口,这个发泄口是圆的还是方的,并不重要。
  陛下因身体抱恙无法上朝,太子临朝代为处理政事。
  朝堂上,太子代盛武帝下旨——褫夺安阴公主封号,贬为庶民,流放北关浮生寺,余生于佛前苦修忏悔,赎尽罪孽,直至厥狗恶灵消散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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