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心气大,之前明明答应的好好地,结果还是听信了流言,故意与怀章王错开,人不在府里。”
舒老将军颇为不悦:“到底是太纵着她,教她连这点事情都看不通透!”
舒老夫人不接话。
“对了。”舒老将军抬眼:“听闻宜邱近来与忠烈侯府的三郎走得近,他家三郎给宜邱发了忠烈侯寿辰的帖子?”
舒老夫人点头。
舒宜邱是将军府的长孙,原本要入伍历练,因早年太子随怀章王军马出征观摩一场小战事,舒宜邱临时调配随行,意外得太子赏识,回来之后便前往东宫做了太子亲卫,忠烈侯家的三郎为太子右卫率,长居东宫,有交情不奇怪。
将军府与忠烈侯府鲜少来往,老将军也不爱约束晚辈太多,只嘱咐:“既是忠烈侯寿宴,你帮着瞧瞧,莫让宜邱的礼送的寒酸,失了颜面。”
舒老夫人笑:“知道。”
……
“真的……没事了?”郑芸菡在郑煜澄的院子赖了一个下午,终于等回来一个好消息。
郑煜澄换完衣服过来,手里提着个油纸包,闻言轻笑:“你这语气,是希望这婚事顺遂平安,还是有点什么意外?”
郑芸菡正色道:“自然是顺遂圆满。”
她还有点怀疑:“这么说,流言并未影响两家婚事?”
郑煜澄看一眼她裙摆下撒开的腿扭成一个滑稽的坐姿,无奈一笑:“怀章王今日亲自登门拜访,得将军府众人礼遇,还是被老将军亲自送出来的。婚姻大事,王府与将军府自有考量,又岂是外人三言两语能影响的。”
郑芸菡恍然点头,捂着胸口唏嘘道:“流言不败智者,今晚可以好好吃个饭了。”
郑煜澄扫过她面前空荡荡的碟子,笑着摇头,没有把顺路买的烤鸡拿出来。
“有空关心别人,不如关心自己。”郑煜澄想煮茶,发现茶水是新鲜的。
她在这赖了一个下午,虽然喝光了他的茶水,却也仔细备了新的,连温度都控的刚刚好,此时饮下,既不烫口,也不凉胃。
“我怎么了?”
郑煜澄握着茶杯,想了一下,说:“回去歇着吧,母亲见你不在院中养着,又要担心了。”
郑芸菡愣了一下,旋即心领神会,叫来婢女回嘉柔居了。
她刚走没多久,婢女真儿就折回来了,还带了一壶酸果酒和两道小菜。
“公子,姑娘说烤鸡干吃腻味,配酸果酒和这两道小菜最好。姑娘还让奴婢转告一声,晚上还要用饭,此刻不要吃得太多。”
郑煜澄看着面前的酒和小菜,又看了一眼怕她吃多所以藏起来的油纸包烤鸡,怅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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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乖女
郑芸菡回院子后就没再走动,一直到晚饭的时候,才在婢女的搀扶下去主院用饭。
继室刘氏颇为意外:“怎么过来了?”
郑芸菡笑:“伤寒已好,腿也能走,让母亲挂心了。”
刘氏目光一转,避开她的眼神,点了一下头。
很快,忠烈侯和郑煜堂回府。见女儿侯在那里,忠烈侯愣了一下,眉头立马锁起来。
他还没忘了要训斥女儿这件事。
还没开口,郑芸菡脆生生道:“父亲回来啦。”
忠烈侯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堵了一下。
若论样貌,三个儿子承袭了亡妻更多,都是相貌出挑,长安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但要论性子,还是女儿更像亡妻。
过去,亡妻也是这样在府中等着他下值回来,永远笑着迎他。
可那时他年轻,长久的相处中,早将婚前那番郎情妾意的甜蜜抛诸脑后,只剩麻木,从未回应她同等的温柔和耐心。
直至她去了,音容笑貌皆一把黄土掩埋,他才如掏心之痛,茫然若失。
“父亲怎么了?”郑芸菡又问一句。
忠烈侯回神,转眼看到继室刘氏带着亲女郑芸慧过来,郑芸慧是刘氏所生,一直在她身边养着,正是调皮的年纪,性子却温和乖巧,从不乱跑惹祸,也不会动辄生病引长辈担心。
忠烈侯对郑芸菡已经软下去的心又硬起来,“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型。既然好了,也该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郑煜澄与郑煜堂对视一眼,郑煜堂正欲开口,刘氏先发话了:“侯爷这是怎么了,芸菡才刚刚能起身,您吼什么,煜堂,煜澄,快劝劝你们父亲。”
忠烈侯被提醒,先发制人:“都不许说情!就是有你们这样溺爱惯纵的兄长,才叫你们的妹妹养成这般任性妄为的性子!”
忠烈侯是个极其看重自己一家之主地位的男人。
饶是他一向有些顾忌的大儿子,也绝对不能挑战他为父的威严,尤其是他摆出家主姿态训示时,谁与他呛声,那就是不把他当回事。
郑煜堂与郑煜澄皆沉默下来。
“明知身子不好,偏爱折腾。自己痛快了,回来就在府里折腾上上下下的人。等到嫁了人,难道也这样折腾婆家?不用等到三朝回门就得被送回来!看看芸慧,她何时动辄往外头跑,回来就一身病折腾家里人了!”
“女儿有错,是一定要改的。”郑芸菡乖巧的看着父亲,柔声截了他的话。
刘氏看了郑芸菡一眼,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飞快道:“芸菡,别跟你父亲顶嘴了,他也是为你好。”
“你还想顶嘴!?”忠烈侯脾气上来,指着她道:“什么都不必说了,从明日起,你……”
“侯爷……”府中管家入厅内,手里拿着图纸,见侯爷震怒,有些不知所措。
“何事?”管家是忠烈侯的心腹,从不会没事找事,正大发神威的忠烈侯见他来,将发未发的火气硬生生憋住,没好气的问话。
管家看了一眼坐在一边低着脑袋像是犯了错的郑芸菡,眼底划过一丝了然,将手中图纸呈上:“禀侯爷,两日后是侯爷寿辰,这是姑娘为侯爷准备的檀木床图样,原本贺礼该讲一个惊喜,但奴才以为,檀木床毕竟是侯爷自己要用的,样式与细节,还得侯爷过目挑选,若是为了惊喜做了不合适的,便可惜了这价值千金的料子了。”
“檀、檀木床?”忠烈侯迅速想到了一些事情,神情既意外又迟疑,伸手接过管家送来的图纸,一看便愣住了。
忠烈侯如今在兵部任职,因近年来大齐开疆扩土较为频繁,兵部仅是疆界更改核对、重新命名以及扩军安排等事宜就足够繁琐复杂,有时候好不容易上呈陛下,一个不满意就要打回来重新改,然后又是查阅,讨论,分析,上呈。
这种状态的结果就是,久坐劳神。
到了忠烈侯这个年纪,早就不似年轻时候那样身强力壮,往往一整日上值下来,便浑身酸痛十分不舒服。
不久之前,那个与他十分不对盘的侍郎高无相曾当着众多同僚吹嘘,他的长子如何如何孝顺,为他量身打造了一把座椅,放在书房,供他下值回府后办公之用。
在吹嘘了那座椅如何如何舒适,细节打造与一般的胡椅和地座相比如何与众不同之余,也表明了他下值回府仍勤办公务的劳苦。
高无相之所以与他不对盘,无非是他的次子煜澄年纪轻轻就走到了与他同级的位置,觉得抹不开面子,偏偏忠烈侯也是个爱面子的人,他久坐以后也难受,下值回来只想躺着养神,却并没有什么量身打造的座椅,只能干听高无相吹嘘。
万万没想到,他的亲女儿,直接用更昂贵的料子给他打了一张床!
管家的图纸画的很详尽,一边还有文字注解,好比床的大小是多少,这一头有什么暗格,那一头有什么小心思;床板一头可升起,变躺为靠,变动的机括设计成了装饰的模样,巧妙极了。
最重要的是,这是极品檀木,用的时间久了是可以养人的。
“这……”忠烈侯将几张图纸都看了,原本蓄势待发的怒火早就在一声声惊讶中消失殆尽。
“妙极,妙极!”忠烈侯望向女儿,完全忘了自己前一刻还在训斥她,声音里压抑着兴奋与狂喜:“这是哪家匠人的奇思妙想?”
郑芸菡眸子亮亮的,柔声道:“父亲喜欢吗?”
“喜欢!十分喜欢!”从图纸与文字来看,不仅床型设计的别致,还有与之匹配的床褥与枕垫,皆是按照忠烈侯的身形打造的,睡上去就是完全的放松。
紫檀木料已经难得,床型还设计独特,配上摆设配件的巧妙,简直是下值回府最佳放松之处。
跟高无相比?高无相他就没得比。
郑芸菡笑眯眯的:“父亲若是喜欢,也不枉费女儿一番苦思。原本还担心父亲觉得这图纸上的东西不伦不类,如今好了……”
这是女儿自己画的?
忠烈侯的心被戳了一下,记忆忽然复苏,想到了自己刚才还在呵斥她。
一旁,刘氏的表情极淡,低垂的眼帘似藏了什么情绪。
郑芸菡弱声说:“女儿只是想尽快买到料子将图纸上的床打造出来,可是极品木料千金难得,女儿下订几次都落空,只能一次次延后等着。眼看着父亲寿辰将至,女儿总不能将这图纸当做贺礼送给父亲,这才掐着时间赶去了卖家的庄子将东西带回来。”
郑芸菡越说越自责,最后拧着眉头沉声道:“父亲说的对,便是再大的理由,也不该成为让家人担心的借口。女儿不爱惜身子,成个病秧子,只会连累侯府遭人笑话。”
忠烈侯的表情极不自在,是一种觉得错怪了,又拿不下面子,不想破坏父亲威严的别扭。
这时,郑煜堂冷冷的开口了:“你倒是会为自己辩解。”
忠烈侯愣了一下,一旁的刘氏掀眼望向这位侯府长子,眼底有微不可查的冷嘲之意——真是兄妹情深,又要开始做戏了。
郑煜堂:“为父亲贺寿本是天经地义,到你这里,反倒成了犯错后的挡箭牌?今日你为父亲购置贺礼,就不在乎家里人的担心为所欲为,他日为了父亲,是不是杀人放火也情有可原?错了就是错了,稍后自去领家法。”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为难的忠烈侯,忽然找到了突破口,不满的盯着大儿子:“本侯还真不知道,这侯府已经是你郑煜堂当家做主了?亲妹妹说罚就罚,本侯明日便上表,叫你即刻袭爵当家如何?”
郑煜堂低声道:“儿子不敢。”
“不敢不敢,谁犯了家规,谁不合规矩你们一个个说的倒是起劲,可为何从来没人跟我说,菡儿是为了给我这个父亲准备贺礼所以受了风寒!?”忠烈侯说着说着,眼神飘到了刘氏身上。
刘氏背后发凉,端在身前的手死死地扣着,眼底一片寒意。
果不其然,忠烈侯似乎是意识到什么,虽不像呵斥郑煜堂那样,但话语已然意有所指:“身为长辈,还不及一个晚辈来的用心!”
这是在暗指刘氏看着芸菡生病便认定她是贪玩胡闹招致的,根本不问缘由,是个失职的母亲。
再望向女儿,忠烈侯便冷漠不起来了,甚至满是关心:“大夫怎么说?”
郑芸菡:“已经大好。父亲,女儿知错,再也不敢了。”
忠烈侯发了威,下了台阶,剩下的便全是温柔了:“什么错不错的,此事揭过不提,是菡儿有心了。”
郑芸菡看着对图纸爱不释手,连饭都顾不上吃,想尽快挑选一张开始赶制的父亲,冲大哥和二哥俏皮一笑。
郑煜堂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落座用饭;郑煜澄回她一个温柔的笑,跟着落座。
郑芸菡转眼望向刘氏,笑意淡了两分,语气却恭敬:“母亲请用饭。”
郑芸慧看了一眼姐姐,又看了一眼母亲,大大咧咧的走过去坐下,刘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女儿一眼,与郑芸菡眼神触碰时,也回了一个浅浅的笑:“你也坐,多吃些。”
郑芸菡费尽心思设计的这张床深得忠烈侯喜爱,放松之余也成为碾压高无相的决胜之物,以至于忠烈侯一个月里有二十日都睡这张床,间接造成与刘氏分房多日,都是后话。
郑芸菡:抱歉,料子又贵又稀缺,只能打一张……单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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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顽兄
忠烈侯的寿辰定在两日后。
郑芸菡的腿上了药之后,磨伤的地方很快结痂,生出了一片丑陋的褐色痕迹。
真儿半跪在床头,“姑娘放心,这药膏能去痕迹,保准看不出来。”
郑芸菡躺在床上,低低的“嗯”了一声。
两个婢女对视一眼,善儿凑上去笑道:“姑娘不必生气,不值当。”
郑芸菡扭头看她一眼,撇嘴一笑:“我没生气。”
真儿端来热水给她泡脚:“奴婢没有姑娘的好脾气,姑娘怪罪奴婢也要说。那刘娘子自从进门开始,一颗心从未放在怎么做好继母之事上,倒是整日想着怎么掌控整个侯府的后宅和侯府的账册,她娘家无势,一双双眼睛都将这侯府继室的位置看成了金疙瘩,能下金蛋。真不知当初是她想嫁进来,还是他们刘家想一家老小都嫁进来。”
郑芸菡撑着身子坐起来,善儿赶紧扶了一把。
她伸手弹了一下真儿的脑门儿:“虽说你这番叨叨挺有为我解气的意思,但是水有点凉。”
真儿轻轻吐舌,赶紧去换水。
善儿笑着陪在一边:“真儿一向藏不住话,姑娘别往心里去。”
郑芸菡点头:“我没事。”
其实,郑芸菡并不糊涂;继母刘氏嫁入侯府至今,伤天害理的事情不曾做过,罪大恶极心狠手辣也轮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