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飞快盯住食物,任由婢女伺候套上干净熏香的裙子,头发还湿嗒嗒的就要伸手去够吃的。
还没挨到,手先挨了一下。
她捂着手望向面前站定的二哥:“你怎么又回来啦?”
郑煜澄挨着她坐下:“你来并州第一日,陪你吃顿饭又如何?”
善儿和真儿促狭一笑。
真儿:“姑娘一路都在念着公子,唯恐传言是真的,恨不能长一双翅膀用飞的,真的见到了,又不缠不腻端起架子来,也不知姑娘是怎么想的。”
善儿:“许是姑娘家的心思本就多变吧。”
郑芸菡举着拳头就是一通恫吓,郑煜澄眼底含笑,由着她们耍闹,拿过碗给她盛了一碗润口暖胃的鱼汤:“你这次来……”
她立刻转过头,不容置喙道:“大哥说,要我留在这里和二哥一起回长安!”
郑煜澄挑眉:“真的?”
她重重点头:“这还有假!”
郑煜澄看着角落换下来的衣裳,不用问也知道她这一路多辛苦,温声道:“若我只是寻常外派,你来跟着玩一阵子也没什
么,可是我后头会越来越忙,如有必要,还要去各郡走一遍,无暇顾及你。”
郑芸菡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来:“你自是忙你的,难不成你在长安上值时,还顾及着我了?这里这么多人,我又不会挨饿受冻。”
这是铁心不会走了。
郑煜澄轻轻叹气,“好,留着留着。稍后我修书一封回长安,你若要亲口向大哥大嫂报平安,记得把你那份书信给我。”
“嗯!”终于得了允首,她笑眯眯的捧着碗小口喝起来。
然而,这份宁静还没维持多久,久安就匆匆进来了:“大人,外面有客……找姑娘的。”
郑煜澄笑意微敛,望向郑芸菡:“你才刚到这里,谁会找你?”
郑芸菡一愣,脑子里浮出一张娇俏的人脸,赶紧放下碗:“我随你出去!”
郑煜澄见她如此,料想是认识的,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到东城门口抱着妹妹时,那个骑着马跟在后头的女子。
“姑娘,头发还湿着呢!”善儿抓起郑煜澄挂在房里的披风追上去给她披上,又用松松的兜帽罩住她的脑袋,以免她披头散发失仪着凉。
卫元洲和舒邵都不是讲究之人,安顿好各自的军马后,见郑煜澄安排了热食,便在前厅草草用起来。
用到一半,刺史府的下人领进来一个模样爽利的妇人。
那妇人谁也不看,端端立在厅中静候。
舒邵继续吃自己的,卫元洲却慢慢停下来。
不多时,一抹亮丽的身影出现在视野。
她刚沐浴更衣,换了衣裙,披风兜帽罩住一头黑亮长发,卫元洲指尖不由发力,手里松软的糕点凹进去。
妇人见到郑芸菡,眼神终于变了,主动见礼:“郑姑娘。”
郑芸菡尚未开口,一个清隽的身影已经挡在她前面。
郑煜澄的手臂不动声色将郑芸菡压到身后:“不知夫人寻舍妹有何要事?”
妇人看郑煜澄一眼,屈腿见礼:“此事为郑姑娘与少主的约定,与旁人无关,公子见谅。”
一时间,几道目光都落在郑芸菡身上。
郑芸菡自然记得和白裙少女的约定,赶紧道:“二哥,没事的,我可以应付。”她走出一步,站了出来:“若是想好了条件,但说无妨。”
妇人直勾勾盯着郑芸菡,一字一顿道:“姑娘重诺,老奴钦佩,我家少主的第一个条件是,从今天开始,姑娘每天晚上都要陪我们少主睡。”
“噗——”淡定吃肉喝酒的局外人舒邵猛地喷出一串晶莹。
郑芸菡双目圆瞪,以为自己听错了。
郑煜澄的眼神在顷刻间冷下来,脸上再无笑意。
卫元洲慢慢转过头望向那个躲在披风里的少女,嘴角一列,冷冰冰的笑出声来。
死寂的厅内,忽然大喇喇走进一个人来。
赵齐蒙抱着刀,一眼望见郑芸
菡,也不管别人,朗声道:“郑芸菡,这里里外外全是官兵,该不会把老子关进牢里吧?你别忘了答应过我的承诺,不要耽误时间,此刻就兑现吧……”
话音未落,一把长刀破风刺出,赵齐蒙侧身躲开,一回神,肚子上狠狠挨了一拳,都来不及哼出声,整个人以天旋地转之势被人掀翻在地,胸口踩上一只沾着尘的军靴。
卫元洲浑身冒着寒气,似笑非笑,脚尖还在他的胸口轻轻碾了一下,语气阴冷:“那就兑现吧,本王亲自陪你睡如何?”
郑煜澄冷冷的看着地上的男人:“叉出去,打入地牢。”
赵齐蒙:?
妇人:?
郑芸菡:!?
作者有话要说:郑芸菡:大哥说,要我留在这里和二哥一起回长安!
郑煜堂:我没有,我不是,被乱说,你给老子滚回来!
————————
白裙少女:你答应过三个条件,我来提条件啦!
赵齐蒙:你答应给我洗心革面的机会和光辉前途,我来兑现承诺啦!
郑煜澄:叉出去,关起来。
卫元洲:(捏捏手)还是直接打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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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二更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郑芸菡全身裹在披风里,耷拉着脑袋,在后院跟郑煜澄小声交代前因后果。
末了,察觉身前的兄长一言不发,周身气息沉冷,她下唇包上唇,下巴一抽一抽,可怜兮兮的抬起头来。
郑煜澄连做好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不要发火。
“你一个女儿家,孤身在外,居然敢随便答应别人条件。若今日和你约定的是个男子,他要你陪着他睡,你就真的陪?”
郑芸菡:“不、不会吧……”
“不会什么不会!人心叵测,你才多大,懂多少?”
郑芸菡飞快垂头,小声嘀咕:“当时凶险万分,若非有她,我们未必能突出重围。”
郑煜澄抬手捂住心口,快要喘不过气来,“我不管你答应了对方什么,此刻就带我去见她,这事情由我来了断。”
郑芸菡还想挣扎一下,郑煜澄两道锋利的目光逼着她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院子一角慢慢走出个人来,卫元洲站定:“郑大人,打扰片刻。”
郑芸菡悄悄望过去,此刻来的人都是救星。
然后她就看到了脸色沉的能滴水的卫元洲。
卫元洲看也不看她,径直走过来:“厅中那个叫赵齐蒙的,身上有剜去的刺青。他恐怕也是作恶余党之一,应当严惩。”
“不行!”郑芸菡出声喝止。
两个男人同时望向她,霎时间宛若四道冰刀在她身上拼命划砍。
郑芸菡:明白了,来的并不是救星。
她咬牙坚持道:“二哥,我方才一个字都不掺假,是赵齐蒙放出假讯号骗过匪寨的人,又带我们逃离,后来我们被围困,也是那个白裙子的姑娘救我们。当时情况紧急,我若不答应,未必能好好站在你面前,她后来还在城门救了我……”
卫元洲的眼神忽然沉了一下,隐隐透着些不甘。
郑芸菡忽然不觉:“若换成一个男子,我当然会有防备之心,也会更加仔细的估量,岂会随意答应什么。虽然她提的要求很古怪,但我们两个都是女子,睡觉而已……也没什么。至于赵齐蒙,即便他身上有剜去的刺青,也实实在在出手相助过,一言不合就将人家关起来,不合适……吧。”
两个男人负手而立,静静听她掰扯。
郑芸菡觉得有戏,趁热打铁,卖起乖来:“况且,我现在就在二哥身边呀,二哥一双火眼金睛,我看不透的,二哥还能看不透吗?换作下一次,我还是可以先答应,虚与委蛇一下嘛。我相信二哥一定能洞悉一切真相,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她又冲卫元洲笑:“王爷说是不是?”
卫元洲嘴角一牵,凉凉道:“说的不错。”
郑芸菡眼眸发亮。
郑煜澄:“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她见好就收,乖乖摇头。
只要他们明白事实就好。
郑煜澄轻轻点头,面无表情的望向卫元洲:“有劳王爷先将此人押入大牢,待查明身世来历再做定夺,下官要随舍妹去处理一桩私事。”
卫元洲非常配合:“郑大人请便,本王会处理好。”
郑煜澄对他搭手一拜,然后拢了拢郑芸菡的披风:“她在哪里,现在带我去。”
卫元洲瞥她一眼,漠然转身去处理正在前厅看伤的赵齐蒙。
郑煜澄看着卫元洲的背影,慢半拍的回过神来,刚才的怀章王,会不会过于激动了?
郑芸菡愣在原地。
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们完全没有在听咯?
……
妇人等了许久,结果等到郑芸菡和郑煜澄一同出来,她眼底掠过一丝疑光,不动声色。
郑煜澄此刻不再让妹妹说任何话,主动见礼:“有劳夫人领路。”
妇人看他有维护之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扯扯唇角,转身走出刺史府。
郑煜澄领着郑芸菡快步跟上。
直到他们走了,卫元洲才慢慢踱步而出,站在赵齐蒙面前。
赵齐蒙差点吓得呕出一口血来,连连往椅子里缩:“她解释了吧?是那个疯女人作祟,和我没关系!”
卫元洲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将路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本王留你一条命。”
赵齐蒙此刻五脏六腑都在疼,他看一眼面前的男人,尽量自然的把自己的手揣起来。
这只手,不久之前,刚刚拍过那小丫头的屁股。
“怀章王……”他低声念着对方的身份,眸色幽深:“王爷瞧上那个小丫头了?”
卫元洲看着他,慢慢的笑了,抬手自腰间抽出一把匕首,赵齐蒙几乎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那把匕首已经飞向他的双腿之间!
赵齐蒙吓得猛地后缩,匕首不偏不倚,稳稳扎进座板边沿。
“再小丫头长小丫头短,本王就让你也做个小丫头,怎么样?”
赵齐蒙心惊肉跳,同时又被激出几分血性,他甚至笑了一声,抬起一双充红的眸子:“不怎么样。毕竟小丫头亲口答应过我,我救她出来,她陪我洗心革面,助我光辉前程。”
最后两句,他做了些恶意的改动,有意无意的将一句为了保命的承诺,加了点男女之间的暧昧。
卫元洲的笑意果然淡了。
赵齐蒙邪邪一笑,伸手拔出匕首在掌中把玩:“我是个不足为道的山匪,人贱命也贱,可偏偏郑芸菡保的是我,王爷的确金尊玉贵,气势摄人,但从刚才到现在,她何曾将王爷当做一个男人看进眼里?”
卫元洲静静听着,竟又笑起来。
不得不说,这个叫赵齐蒙的男人骨子里是有几分不羁,样貌更是不俗。
未经世事的年轻小姑娘,的确容易被这种模样的男
人勾了魂。
赵齐蒙本就是强弩之末,眼看着面前的男人笑意阴森,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激怒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总之,他不想死。
赶在卫元洲开口之前,赵齐蒙话锋一转:“王爷,路上的事情小的可以慢慢说,但有件事情,王爷务必要让郑姑娘留心。”
卫元洲眉头微蹙:“说。”
赵齐蒙知道自己选对了,正色道:“那个女人。”
卫元洲微微侧首,似不大明白。
赵齐蒙:“和我们一起来的女人,就是她提出古怪的要求,要郑芸菡陪她睡觉的。”
“不敢瞒王爷,我的确同时虏了她们两个人,郑姑娘善良热心,喜欢她再正常不过,可那个女人却是个阴晴不定的罗刹!”
赵齐蒙压低声音,语气低沉:“她心狠手辣,手下的人杀人如麻,各个都是高手,小人的身上,还留着她种下的毒,王爷与其跟我浪费时间,不如想想怎么帮郑姑娘远离这个女人!”
……
并州最大的客栈里,整层天字号房都被包下来。
刚刚出浴的少女一身纱裙,湿冷的黑发随意披散身后,端过放凉的汤药一口闷完,苦涩的味道席卷味蕾,她强行忍下干呕之欲,面色平静。
一个女婢上前为她擦头发,另一个跪在她面前:“恪姑姑已经去请那位姑娘,少主稍作休息便可见到人。”
少女侧卧榻上,面无表情。
人还跪着没动,她轻轻抬眸,安静看着她。
婢女跪的笔直,平声道:“恪姑姑命奴婢问一句,今日之事,少主可有什么格外需要解释的。若没有,她会直接修书给夫人。”
少女眉眼轻转,径直枕着湿发躺下,并不理会。
女婢不再多嘴。
不多时,有人来报——少主要的人来了。
少女脆声一笑,终于等到乐子。
她披衣起身:“送来我房里。”
来者犹豫片刻,又补了一句。
来的不止一人,还有郑芸菡的兄长。
少女披衣动作一滞,慢慢转头望向传话的人。
少顷,她唇角轻牵,眼底的趣味更浓:“一并请啊,坐不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