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按住了我的手,不让我动,轻扬着唇角道,“看来这几日没白在成安殿外蹲守,”到这时候了,他还要笑话我,“连娴妃穿什么样的裙子都知道。”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我索性问出心中的疑惑:“你喜欢她的打扮,还是喜欢我的打扮?”
他倒是没有犹豫:“你的。”
我咬牙道:“那你怎么留下了她,却要把我赶走?”
“阿厌,我叫她过来不是为了做那档子事,是有些事情要问她。”
我别过脸去:“什么事非要半夜说呢?还让她穿成那样。”
他抬手把我的脸扳回来,眉心微皱,却避而不谈我第一个问题,只是解释娴妃的穿着:“她穿成那样是她自己的主意,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别生气,我今晚真的累,怕冷落了你,所以你先……”
“姜初照,”我打断他,在某一瞬间,好像觉得今晚离开了,我同他就真的不可能再有下一个夜晚,他也不可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为邱蝉说个情,于是越发心急,“你若是实在不想,那我只陪你躺着,聊聊天行吗?比如……聊聊邱蝉的事?”
他就又陷入沉默,只剩眸中光影悸动。
我看了一眼远处的床榻,忽然想到了那件事,于是僵僵地开口:“是担忧我把你床榻……弄脏?”
姜初照不语。
“还是怕我声音太大吵到你?我尽量小点声可以吗,就像……”我想了会儿,觉得不好描述,于是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喵——汪——”
他耳尖一动,转瞬变得鲜红。
舌尖轻轻地扫了一下这略有些可爱的耳尖,小意与他商量:“就这么小声,你能忍受吗?”
此话刚落,就有手臂紧紧箍住我的腰,将我整个人都提起来朝床榻走去。
携风带雨,引雷扯电,明明动作那般迅疾又大力,却还没忘了把一路上的火烛吹灭。
后背沾上床榻的那一刻,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下意识勾住他的脖颈。
他嗓音沙哑得不像样子:“觉得冷?要不要让苏得意把炭炉拿过来?”
我在黑暗中摇了摇头:“别叫别人过来,”顿了顿,害羞道,“你记得多抱抱我就行了。”
他果真抱紧了我:“好。”
我却还是有隐隐的担忧,于是补了一句:“要是你待会儿睡着了,我冷起来可能往你怀里缩一缩。你要记得我不是坏人,不要把我推开。”
“睡着?”他似乎觉得很好笑,撑起手臂看我,“我夫人在这儿,我怎么可能睡着?”
说完这句他把绸衣解开了,解完还故意用气声蛊惑我:“告诉我,你的衣裙怎么个好解法?”
我觉得哪里不对,一边牵着他的手指去找我腰间的系带,一边问他:“我听说你做这档子事儿的时候,是不解衣袍的呢。为何今日解了?”
他自己也懵了一懵,“不解衣袍?”不过好像很快就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沉闷,像是不愿意提,“下次余知乐若再跟你说什么,你随便听听就行了。算了,不会有下次了,她找你你不要见。”
“阿照。”
他亲了亲我的眼角,是我刚来时亲他的那个地方:“我在。”
“我衣裳系的荷包里有一节缎带。”
“嗯?”
我提醒他:“你可以掏出来,遮住我的嘴巴。”
他撑起上身,拧眉问我:“又是听余知乐说的?”
“嗯,怕你手头没有,我都帮你裁好了。”
他语气阴沉下来:“她还告诉你了什么?”
我认真想了想:“还说第一次有些不适,其他几次就不会喊了。不过我本来也知道第一次会不适呢,她不用讲我也了解的。”
姜初照就这样怔住了。
撑在我耳边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收起来,我甚至能听到骨节攥紧发出的声响。
他忽然难过,自嘲地笑了笑,眸中亮光悉数暗淡,放弃道:“还是不要这样了吧,怕你睡醒后看到枕边人不是我……会哭。”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句话哪里不对,于是戳了戳他紧绷着的脸颊,笑着解释道:“出嫁前我接受过大宫女的指导啊,她讲了好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比如第一次会非常不适,而且还会流血……嗐,我明日若是哭,你不要骂我成吗?你知道的,我看不得床单变脏。”
他终于明白过来,俯身咬了咬我的耳垂,像是故意惩罚我那样,开口的时候,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喘息:“阿厌,我从小希望自己跟父皇不一样,尤其是不耽于女/色。前二十年,明明控制得这样好。”
“嗯。”
“现在,我感觉自己……控制不了了。”
“唔。”
“很多时候都在担忧,怕你同我因少年时太过熟悉,就再也不愿意跟我像夫妻那样亲近。你现在,是像我一样……在高兴吗?”
年少诸事,悉数浮现于这方天地。
有相聚也有分离,有喜悦也有悲戚。我是的高兴的吧,虽然阴差阳错,经历诸多折磨。但好是自幼相熟的你,成了我结发的夫婿。
不然,我不知该如何面对,这骤然闯入的痛苦,与蓬勃生长的不适;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浮沉不止的床帐,这冷热轮替的空气。
在彼此交错呼吸里,受陌生的触感刺激,也有想推开你的瞬息。
却总在下一秒,不由自主地想到你曾给予我的照拂,于是劫后余生般喟叹,还好这个人是阿照。
是小时候不小心踩到了泥水,把绣鞋带回去刷干净了再送还到我手里的阿照;
是一块跌落草坡,手臂护着我的脑袋,哪怕自己被杂草割得满手是伤,也不让草茬在我脸颊划过哪怕轻微一道的阿照;
是玩得太累,我耍赖不想走了,从来不拿捏太子的身份,总是很爽快地弯腰,背起我边跑边笑的阿照;
是知道我犯过的一切错误,怕乔正堂骂我,就会替我撑腰,我不愿意去讲的话,也总是替我去讲的阿照;
也是在姜域和邱蝉定下婚事那天,左手握着我的手腕,右手提着长剑,把整个酒席搅乱,还破口大骂,最后被朝廷大臣以德行恶劣之由联名上奏废黜太子,却从未低头认错的阿照。
所以是真的庆幸着。
也真的思考过。
这辈子同你好生相处,虽然无法成为那样恩爱的夫妻,没有办法对你产生那么强烈的男/女欢喜,但是也愿意,为你做些什么,帮你分担一些,或者不给你添麻烦,不让你生气也行啊。
以回报,少年岁月,你给过我无穷无尽的好。
“阿厌,阿厌……”
第23章 礼物(二更)
急切又沉闷的声音,带着濡湿的柔软,浸润我眉心,也温暖我耳廓。莹润又微烫的指腹,轻抚过我鬓发,也摩挲过我眉睫。
在他手掌之下,顺着他的力道被动地翻过身来,伏卧床榻的时候,唇齿溢出的声音让我自己都脸红了,他却全然不在意,一遍一遍以吻描摹后/腰处那颗我自己看不到的痣,还用低哑得不像话的嗓音,夸着漂亮呢。
我抓紧了软枕,轻声求他:“别……阿照……有点痒。”
他却犯起浑来,在我耳后故意问,“哪儿?”手也一刻不闲着,四处招惹,“这儿,还是这儿?”
我真是想哭却哭不出来。
他便又肆无忌惮地抚上那颗痣,低声笑着:“多年后再看到它,依然觉得很漂亮。总想亲一下,却怕你再也不理我。今日竟然真的可以了。”
他怎么一直夸,一直夸。
我把脸埋进枕头里,有些生气:“只有痣漂亮,我不漂亮吗?”
“怎么还吃醋了?平素里我能看到你的脸,但我却看不到它。”
“但平时你也没有夸我的脸呐……”
“在心里夸了千百遍,却在见面的时候,总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这般说着,竟又闯进来,我脊背骤僵,正想骂他几句,可又听闻他软得像是糯米糕的语气,还甜甜的,“阿厌,你每一处都漂亮,今夜尤甚。漂亮到,让我觉得自己此刻在犯错。”
“唔。”
他在我后颈落下一个吻,拖着悠悠的腔调,带着绵绵的喘息:“可怎么办,又很希望自己犯错,至少目睹过你的漂亮呢。”
“不是犯错,”我赶在某个停顿的间隙呼出一口气,纠正他,“我可是你的皇后,你的夫人。”
他略施动作,声音微哽:“嗯,我的夫人。”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他这句“我的夫人”,我就忍不住泪目。捂住眼睛趴在枕上,把藏了很久的话说给他听:“没有别人。只有你。”
他倏然停住。
我轻声抽噎:“像你说的,在心里念了千百遍,却在见面的时候,总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阿厌……”
“所以,别那么说我了,行吗?哪怕心里这么觉得,但不要说出来让我听到也好。”
有微热的水泽滴落我脖颈,他低头吻去,手指从我耳后探入我散落的发丝间,一缕一缕往下抚着,像在给我顺毛:“是我不对,”他缓缓退离,帮我转过身来,看着我的眼睛道,“别哭,没有皇叔,只有我。”
听他提起,我神思终于清明了一些,赶紧道:“邱蝉有了身孕,不适合去北疆。真的不为姜域,我只是心疼邱蝉而已。”
“嗯。”
“所以明日宫宴上,别逼他去北疆了好吗?”
“……好。困不困,要不要睡会儿?”
我刚要点头,却发现某处疼痛骤然鲜明,忍不住掐他的肩:“你怎么回事,方才还问我困不困,你这样……我怎么睡得着?”
他低声笑着:“你睡你的。”
“……”
这个王八蛋。
于是一整夜就这般浮浮沉沉如落风云之巅,反反复复没个着落,常年畏寒很少流汗的我,却因为他在,背上溢出一层又一层的汗水。
最后耗尽了所有精神,不得不带着哭腔提醒他:“姜初照,我们以后会有好多个夜晚呢,不必非得着急在这一日。”
他说好。
可停下来又总是做些别的,让我忍不住哼出声响。每一声他都听到了,不但没有体谅,却还荡漾地笑着,说:“声音确实不大,但很好听。比小猫,小狗的叫声,好听不知多少倍。”
我气不打一处来,又别无他法,索性由着他去,自己准备先一步睡了。
他却还在我耳畔讲着话,大概是知道我不想听,所以声音很小,讲得也很凌乱。
“我没有逼别人啊,可别人总是逼我。”
“你说,我当初为什么带你去北疆呢,或许见不到他,就不会有这么多烦恼,对你,对我,都是如此。”
“阿厌,西疆超漂亮,是跟北疆不一样的漂亮。绿野中的葡萄树是成片在长,很想带你去摘葡萄,但你不在身旁。我既想你,又不敢想你,怕越想越放不下。”
“皇帝并不好做。我以前总觉得姜界昏庸无道,现在才发现在某些手段上,我比他差远了。”
“我好像什么都有,但最想要的,就是得不到啊。回来这些天,整日整夜地睡不着,气急了骂你一遍,回到成安殿,再骂自己千百遍。”
“西疆到京城确实远呀,可我一路不停地,不停地换马,几乎没有歇过,为什么还是晚回来了两日?大臣们写折子骂你,姜域也不保护你。我怎么就不能再快一些呢。”
“不过,到底是想清楚了,只要你生龙活虎的,我便没什么其他的奢望了。”
“阿厌,皇叔负了你,我会一直在。”
后面,他又说了好多,我既听不清,也记不住了,沉沉地坠入梦境。
不知沉睡多久,也不知为何缘故,本来好端端的梦里,竟飘过几丝血腥气息,我想挣扎起来,却被他抱在了怀里。
“冷了?”
眼睛想睁但却睁不开,就囫囵着问他:“是不是……有血的味道?”
“没有,”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一些,浅声安抚,“你在做梦。”
“或许,是落红?大宫女,也有讲过呢。”
“可能是吧。”他说。
我便又放心地睡了过去。
但是很奇怪。
次日醒来,我仔细寻找,却发现榻上并没有血渍。
从前,我都是为了床榻变脏、布料染血而哭,那一日清晨,我却是因为没有血渍而崩溃。
上一世还不知道,有些姑娘圆房过后就是不会有落红,这其实很正常。
但当时却万分难受,怕姜初照不相信某些事情,以至于撞南墙的心思都有了,本来就浑身不适,又被这件事刺激到失常,于是哭得昏天黑地:“我都这么疼了,为什么还没有流血?”
姜初照早已穿戴整齐,端着一碗枣米粥坐在床边,好笑地看我:“有的,是我怕你醒来后哭,所以提前收拾干净了。”
他在骗我。
榻上这床褥我昨夜看过好几眼,连边角上的垂穗我都注意到了,与昨夜的一模一样。
我解释不清,也吃不下他喂到嘴边的粥,努力回想着昨夜种种,就这样想到了梦里的血腥气息:“我明明闻到了。”
可他坚持说:“那是梦。”
我收住哭声,觉得哪里不对,怔怔地望住他的眼睛:“既然那血腥味道不是我身上的,那就是你身上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