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讨论着李云栖,说她深居简出,居然三年间都没多少人见过此人,她们讨论得热烈,自然而然忽略了原本的人群中心杜漪宁。
云栖回府时,正遇到了下马的李崇音。
两人看了对方一眼,互相颔首,错开了视线。
李崇音入府时脚步渐缓,想到云栖比往常细致的打扮,以及回来的马车,见李济过来,原本依旧想克制着不闻不问,这么多年就是这般做的,却神使鬼差地问了一句:“五小姐出门做什么?”
五小姐的婚事谈了这许久,三公子居然都不知道?
不过像三公子这般神龙见首不见尾,又不太回府,加上他似乎并不在意这位新妹妹,不清楚也在情理之中。
“是去见汝襄候府的严大公子。”
李崇音离开的脚步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在瞬间控制不住浑身暴戾气息。
那一刻,所有曾经的隐忍,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情绪从这道裂痕中倾泻而出。
几个箭步就赶上了云栖,云栖还在想怎么与余氏提今日的事,倏然背后一道冷风劈过来。
她的手腕被牢牢扣住,看到的是李崇音森然的脸。
“你做什么!?”这种表情,让云栖想到那日得知自己身世时的李崇音。
李崇音似乎被她的声音惊醒,随即浑身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他将云栖松了开去。
云栖见手腕上的瘀痕,有些懊恼和无奈,这人因为什么失态了?
“抱歉,吓到你了。”李崇音淡淡一笑,“只是想提醒你,还欠我一礼?”
云栖当然没忘,再说回京时这小气的家伙还提醒过她。她最近也在烦恼此事,两人关系可远不可近,对于礼云栖烦扰极了,她只是对刚才李崇音突如其来的狠厉有些心惊。
他们前后相识了数十年,她知道此人是个多么善于控制情绪的人。
云栖心有余悸,忆起三年前欠了李崇音的冰湖救命之恩,还有后来他的多次相助,点了点头:“但我还未想好送什么,再宽限几日?”
李崇音深深看了眼云栖,在云栖不自在前,温声道:“我已有想要的,随我来静居,希望你为我做件事。”
云栖并未注意到李崇音神色中的些微古怪,不疑有他,道:“今日已经晚了,我还要去见母亲,明日可否?”
“午时,我在静居等你。”
两人分别后,李崇音来到书房。
蒟蒻正在整理文房四宝,见李崇音进来,刚要行礼却发现他神色有些不对劲。
“我在南越收的几个小东西,你放哪儿了。”南越,位于庆国南边,是一个小国,常年纳贡。
小东西?蒟蒻想到了什么,颤了一下。她打开了暗室,左弯右拐地入了深处,好一会拿了一只瓷罐子过来。她不敢看这只罐子,她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过了许久,在她以为他不会开口时。
“我有没有教过你,遇到想要的东西,不要退缩,用尽一切办法留住她。”
“如果不属于你,就让她慢慢的,不得不属于你。到时候,所有你想要的,都是你的。”
李崇音说着,摸着瓷罐,犹如抚摸着情人。
朝堂上,弘元帝大肆赞扬了魏司承以及几位将领的功绩,敕封魏司承为亲王。
除了太子和三皇子外,其余皇子出宫建府时,皆被封为郡王,亲王少之又少。
魏司承这次敕封,像一颗火、药瞬间点燃了本就不平静的皇子关系。
其余皇子纷纷恭喜魏司承,只是话语间不难听出,对魏司承的忌惮。
九子不但有宠,还拥有军权,加上他在民间的威望,他若是有心争一争,是强而有力的敌人。
九子之前是三子的人,可三子如今还有压住这位的资本吗?
肃王哪里想不到这一点,神色也是凝重,他怎么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还活着回来?
魏司承将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尽收眼底,状似不知,还是如三年前那般,看着不拘小节。
在见过文武百官后,弘元帝私下在奉天殿召见了魏司承,看着这孩子三年前还有些稚气未脱,如今却长成这器宇轩昂的样子,弘元帝又是感慨又是愧疚。
当初将他送走,就已经做好了放弃此子,九子永远回不来的准备。再看到孩子活着回来,弘元帝眼眶中隐含着泪光。
魏司承内心嘲讽,这就是他的父亲,在他眼中他的命不值一提。
但面上却感动至极,只道能为父皇分忧便足以,此话让弘元帝更为愧疚。
魏司承顺势递上了半个虎符,另外半个在弘元帝手中。
拥有虎符,就代表拥有军权,而魏司承能够毫不贪恋权势,将它还了回来,这是相当出乎人医疗的。
弘元帝本来的疑心彻底打消,他放下了心,并未收回虎符,反而亲自下来将魏司承扶了起来。
这些日子被太子和三子的事闹得心力交瘁,四子还重伤未醒,弘元帝如今正是最烦躁之时。
现在看到这群争权夺利的皇子,再看毫不留恋的九子,越发想好好补偿他。
父子夜话许久,期间小太监提醒了几次丹炉火候,弘元帝都没有去看,以他炼丹成迷的日常相当难得。
无论是边境还是与对胡国的对策,以及军需、抚恤都不是短时间内能谈完的。魏司承今日才刚回来,弘元帝也不愿显得自己过于无情,只谈魏司承这些年在外的生活。
夜幕低垂,已到了午夜。
即便弘元帝再不舍,也要结束谈话了。
“对了,你曾说婚事自理,可有想法?”弘元帝不过是随口一问,魏司承都离开三年了,没见过多少贵女,哪会这么快决定。
只是当年出征前,魏司承唯一的要求便是婚事自理,弘元帝自是记得清楚。
如若魏司承没什么想法,弘元帝打算让淑妃注意着,多选几个人选出来,总能让九儿满意。
魏司承闭着眼,想到白日情景。
她的眼神,她的冷漠。
“有,”魏司承顿了顿,“儿臣心慕李家五小姐已久,求父皇……赐婚。”
第077章
从今日她出现在福源楼而不是城外, 也能猜到李嘉玉并未干扰她的选择。
他又是安心又是焦虑,安心的是她的确只将李嘉玉当做友人, 焦虑的是若李嘉玉都不能影响她,那么真正的他又如何挽回颓势?
一场胜算微乎其微的仗,要怎么打?
他为何强行加快回朝行程,难不成就是为眼睁睁看她嫁于他人?
魏司承紧紧攥着拳头,李云栖,有些事,你想都别想!
魏司承深知自己必须打破现状, 在对战中亦是如此, 行错一步, 有可能满盘皆输。
弘元帝对他的选择很是意外, 但也没反对:“你说的可是工部侍郎家的?”
也不怪弘元帝再确定一次,京城光是姓李的官员就有三户, 官位不同, 这是个大姓, 重姓的多, 但其中对李昶他还是相当器重的, 若是李昶家的,自要重视一番。
至于这位李五小姐, 应该是李昶夫妇那位被狸猫换了的嫡女。
这事纸包不住火, 李昶也是犹豫再三,老夫人是想将此事彻底瞒下, 可李映月的名字会出现在秀女名额中, 这是礼部早就备过的案牍, 无法蒙混过去。
与其拼着不被发现的可能,倒不如据实相告, 这也就躲过了被拆穿,官家治他们一个欺君之罪。
而且若是后头生什么事端,有帝王一句话,谁还敢说闲话?
李昶的考虑顾虑到了方方面面,加上帝王看中李昶的能力以及李家的中立,只罚了他半年俸禄,罚他识人不清。
夫妇两拳拳爱女之心,是弘元帝唯一对李云栖的印象。
身份上,勉强配得上,只是并没有什么美名传出来,至少弘元帝是没听说过的,再说几年前才换回来的身份,在各方面与真正的千金相比必然有落差,青雀是怎么看上眼的?
至少与杜漪宁是无法相比的,至少有杜漪宁在前,其余女子与她相比的确逊色不少。
但弘元帝又想到,三年前魏司承献上来的一本诗集上册。
他浑浊的目光中,情绪出现变化,外人却是摸不透帝王心思。
“是,就是工部左侍郎李昶大人家的千金。”魏司承无比肯定道。
他就是要赶在他们尘埃落定前,提前将此事扼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缘分,何来天注定?不过是有心人,促成的罢了。
“青雀,你要知道赐婚也不是朕一句话,你先下去等旨意吧。”
“青雀明白。”
他争的是时间。
再晚一步,就要来不及了。
今日他们见面,明日是不是就要提亲?
看李家人也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好,不然李云栖哪能那么容易出门见外男。
而弘元帝那句话,也是古往今来的惯例。
赐婚虽说是圣上的金口玉言,但若是双方皆有名声地位,也要看双方意思,事先不询问,上来就直接赐婚的事少之又少。
结亲又不是结仇,总要问问另一方,特别是李昶算的上保守一派的重臣,深得弘元帝信任。
当然大部分时候,没有官员会有这魄力拒绝帝王的牵线,赐婚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弘元帝这么说,是想先调查一下李云栖各方面,九子的正妃也不能太过草率。
有弘元帝一句话,魏司承至少安了大半心思。
魏司承出奉天殿时,与再次来报丹药时辰的小太监擦身而过。
方才没注意,这会儿再仔细看看,很是眼熟。
瘦了太多,差点没认出。
这不是李家的李嘉鸿吗,居然真被李家送入宫中了。
魏司承深深看着这个鞠躬哈腰的小太监,再也看不出曾经的纨绔子弟模样。
真有趣。
当魏司承出了宫门,夜色正浓。
本来不欲打扰云栖,但想到两人书信上的约定,还是乔装打扮去了一次襛盛庭。至少该送个信,而且他又做了一份新的桃花干,香味淡而不俗,配她相得益彰,正好替换之前的。
魏司承想到以前秦水嫣说的一句话,男人骨子里都有占有欲,总希望自己的女人穿着他们送的衣物,戴着他们送的配饰,染着他们给的香。
魏司承从不否认,自己在很多年前,就有了企图。
他以为会看到早就睡下的云栖,却不想她靠在窗边昏昏欲睡,看着像是在等人。
魏司承也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看到她的感受,今日他实在没有闲暇过来,没想到她居然还是等着他。
这样的她,如何让他舍得放下。
一片阴影笼罩在云栖身上,他刚要拍醒云栖,却发现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安心的气息,靠了过来。
心里的某一块几乎被软化了。
想想她对魏司承有多排斥,就知道这一点有多难得。
有那么一刻,他想彻底换了李嘉玉衣物上的皂角味。魏司承在易容成他人时,相当注意细节,连熏香都是不同的。
当她从颠簸中醒来时,却发现自己靠在结实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衣物,有热意传到脸上。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她正被人抱着走!
“啊!”云栖吓得肝胆欲裂,所有瞌睡都跑了。
她抬起头,就看到黑暗中一张熟悉的面具,以及看不清神色的目光。
是李嘉玉,但升起的高兴,在发现两人的姿势时,吓得语无伦次,李嘉玉从未如此孟浪过。
“你你你,成何体统!”云栖挣扎着要下来。
也许是听到里面的喊叫声,外头值夜的丫鬟流萤喊道:“五小姐,您醒了吗?”
云栖立刻道:“无事,别进来。”
流萤疑惑地躺下,此时魏司承已经将她放到了床上。
屋内只有月华洒入,两人望着对方,谁也没开口。
在暧昧中滋生出令人面红心跳的节奏。
而这暧昧,让云栖丝毫不敢再往前迈进一步。
“看你睡得香,就不忍心吵醒你。”
“那你也不该……如此孟浪!”即便是堂兄妹,也亲密了些。
“是我着急了!”立刻认错。
“你若再如此,就不必来见我了。”云栖可不管他态度如何,冷言冷语。
无比安静,见对方没回话,云栖看了过去。
哪怕看不清,也能感觉到面具下的目光的错愕,以及错愕下的无辜,似乎并不懂男女之事。
云栖又好气又好笑,与他说了多少次,男女有别,他哪一次听过?
也是,从他们日常的书信,以及时不时能见到的鲜花礼物,也能看出李嘉玉可能上对此并不了解。
云栖也气不起来了,语重心长道:“你不该对我做这种事,这事是对心仪女子做的。”
“你很讨厌?”
“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
“不讨厌就行。”
“李嘉玉!”云栖微怒着,他怎么回事,以前可不会这样断章取义、避重就轻,今日好像格外不同。
再仔细分辨,能感觉到他的笑意,“你今日,好像很高兴?”
看云栖的愤怒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魏司承格外喜欢看到平日稳重老成的她显露的不一样。
这样真实的云栖,才是他想要看到的。
他没想到哪怕极力克制,还是被发现了。
怎能不高兴,多年忍耐,今日终于向父皇提起,而且极有可能成真,只要李家不是抵死不从,眼前的女子就是他即将过门的端王妃,难免生出了与她亲近的念头。
“若过几日得到什么消息,不要立刻回绝,我会与你解释原因。”
“是何意?”
“过几日便知,快睡吧。”说着,拿起她搁置在床头的香囊,取出里面的花干,放了新的进去,又扶了扶她头顶歪了的桃木簪子。
“它是不是你亲手做的?”云栖曾戴着它去首饰楼挑过饰品,那掌柜一眼就看出她头上的簪子出自非专业制作的手工木雕。
因这贵重心意,加上她本来就喜爱简洁的饰物,佩戴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