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还未说完,一只飞镖高空划过,直直冲她而来。
就见面前一道虚影扑来,魏司承刹那间搂住云栖的腰,扑到一卖酒的摊位上,酒水洒了一地,守着摊子的彪形大汉眼看就要怒骂,却被冲出来的一群人吓得住了嘴。
这伙人分明是百姓打扮,却出现的速度很快,站姿精妙,只要摊主有什么攻击意向就会被他们扼命当场。
摊主是个走南闯北的行脚商人,长居胡国,见识甚广,几眼就看出这群人都是武功好手,是为了保护这对恋人。不对,或许只是为了那个锦衣男子。
所谓民不与官斗,特别这里是庆国国都,作为战败国的小人物,再多气愤也只能偃旗息鼓,敢怒不敢言地瞪着这对狗男女。
云栖被魏司承紧扣在怀里,没看到那群暗中保护的安慰。
魏司承脸色沉甸甸的,喜怒不明地望着刚才飞镖划过的方向,如果他刚才不在,这只镖就会射中云栖。
魏司承打了个手势,让下属们将聚过来的百姓驱散,在缝隙间寻到仓皇逃离的人。
是肃王的死士,他们根本不在乎有没有牵连其余人,只有一个目的,将人斩杀!为此牺牲几个平民算的了什么,悄悄将人拖走掩埋就能完成吩咐,哪怕李云栖官家出生,只要没证人证物,也绝对查不到太子和肃王头上。
想到若是慢了一些,怀里的人将没了温度,一旦想到这种后果,魏司承呼吸滞住,后怕地加深拥抱力度。
云栖从余光中发现远处一女子中了飞镖,她痛呼倒地前就被趁乱捂住了嘴,拖到了路边,一切发生得太快,还没引起骚动就结束了,她甚至没仔细看明白就被魏司承按入胸口。
他身上有股香味,味道已经很淡了,就像是不小心沾上的。
云栖被吸引了注意力,有些熟悉,在哪里闻过?
待注意到魏司承的举动,刚要挣扎就被放开了。
“事急从权,刚才冒犯了。”魏司承一脸郑重。
云栖又是愤怒又是感激,不上不下地吊着,只能狠狠瞪着李嘉玉。
魏司承最喜爱此刻在李嘉玉面前的云栖,旁若无人地调侃,与云栖你来我往地斗嘴。
余光则是看了眼某个屋檐角落,那边被飞镖射中的女子,已被一批人打晕悄然带走,又很快被另一伙人马拦截
而这两伙人并不知道,这些画面早就入了禁卫军的眼。
云栖冷静下来后,想到想起前世的一遭。
她最近过的太安稳,甚至都忘了随着魏司承班师回朝,夺嫡才算进入最后阶段。
夺储之战已有好几个年头,如今矛盾一触即发,弘元帝早就对这几个儿子越来越失望,只是不满始终压着,没有发泄出来。
前世四殿下齐王已经身亡,李崇音为端王献上一女暗探为饵,此女带着半截箭矢直指三殿下肃王暗杀齐王,皇帝怒极下令刑部协同顺天府一同彻查,只是那女子被半路截走。
这截走之人就是端王的人,将人放入了坊市,一方面太子想要缉拿此女彻底打落最大的对手肃王,而肃王最是清楚自己什么都没干,一心认为是太子构陷自己,为了自证清白他必然会出手找到这个女人,直接毁灭人证物证。两方人马会针锋相对,为此大动干戈。
却不知道,弘元帝这些年早就对太子与肃王的争斗腻烦,也有所猜测,哪怕没有猜测,相信端王魏司承也会“提点”。在帝王看来,两个儿子为了扳倒对方不惜残害同胞,齐王身为皇子都能被暗害,那么身为皇帝的自己呢?
要哪天看自己这个皇帝不顺眼,是不是也能这样来一次?
弘元帝当了几十年太子,多疑几乎刻入骨子里,这件事至少能让皇帝废掉其中一个儿子。
魏司承不出面却在幕后操控一切。
他一回京,所有人都只看到一个为君出征回归后的忠孝皇子,他闲云野鹤般,只参加几次家宴,去军营报道,其余时间窝在王府里看书种花,传闻端王府那片桃林就有几颗是端王亲自种下。
谁能想到,魏司承真正的目标不是肃王,而是如今看起来志得意满的太子。
云栖未察觉到脸上冷汗直下,李崇音的诡计多端加上魏司承的掌控全局,配合的完美无缺。
她仔细看周围“百姓”,果然在人群中找到几个熟悉的脸,是葵巳他们,似乎还有乙丑。
魏司承为方便,身边亲信都以天干地支为名。
刚才的飞镖呢,是肃王、太子,还是魏司承的人?
“你在找谁?”严曜吗?那抱歉了。
云栖摇了摇头,她在找魏司承,但那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只需发号施令,自有一群人以他马首是瞻。何须待在这是非之地,承担着暴露的风险。
云栖刚刚捡回一条命,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所站的位置有多么凶险,再看满脸关心的李嘉玉时,也不想再计较刚才的轻薄,与命比起来都算不得什么了。
见云栖慌张地坐立不安,像周围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魏司承以为她是后知后觉,怕了刚才的飞镖:“是不是吓到了?”
“刚才的……是镖?他们要找什么人吗,为何要伤人?”看那群人离去,小小的骚乱像是石子如海,坊市又恢复了热闹,刚才的事甚至没被多少人关注。
当然也不可能闹大,这次的坊市是为安抚詹国、胡国而重开,皇帝不会想看到坊市出乱子,那丢的是庆国颜面。
因此太子和肃王再想寻到人,也会低调行事,魏司承看中的也是这一点。
“我也不清楚,但好像已经离开了。”魏司承扫了几眼人群中自己的属下,眼神示意他们躲得更隐蔽点。
“哦。”云栖缓缓答道,脸色依旧不好。
“还会来吗?”云栖也没指望李嘉玉能知道什么,她只是在找一丝安慰。
“如果还有危险,我带你离开。”魏司承为云栖戴上散落的面纱,虚拥着云栖,轻拍云栖后背,“没事了,我一直在你身边。”
云栖恍惚点头,一手抓着魏司承的衣角,手指微微发颤。她差点脱口而出,若你的话当真,能让我永远别看到魏司承吗。
我害怕,这辈子再次被卷入其中,成为他的棋中一步。
“我陪你逛逛?”
“不用了,能帮我一起找严公子吗?”她想先回府,至少要找到严曜说一下。
“云栖,他不适合你。”魏司承淡淡的口吻,远远看着某个人让身边人帮忙抬着一个像云栖的女子离开,嘴角溢出一丝微笑。
云栖没好气道:“他不适合难道你适合?”
“对。”
“……你是我堂兄,别开这样的玩笑。”
“我不是。”
“什么不是?”
“我不是你的堂兄。”魏司承一点点摊牌,这句话,如何理解是她的事。
“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还不是李家人。”
魏司承笑了笑,也没明说,云栖被他这么一打岔,没那么恐慌了,当也同样没把魏司承的话当真。
云栖本打算直接离开,见被他们撞到的摊位,酒水洒落一地,不少瓷碗摔落地面,那摊主巴巴地望着他们,大有他们离开他也不敢追究的架势,看着十分凄惨。
云栖从荷包中拿出银子,赔了大致数目。
那摊主喜出望外,满含感激地夸着云栖人美心善,他满以为今日要赔光所有本钱了。
酒水本身在胡国也是产量比较少,更难得的是一路跋山涉水运送过来,这才是它的珍贵之处。
这损了摊主的几桶酒,还是因为魏司承保护她,所以云栖觉得自己赔银子是应该的。
可魏司承脾气上来了,盯着摊主手中的碎银快着火了:“身为顶天立地的男儿,哪有出门在外让女子赔偿的?”这与卖身何异?
“你能拿出来,我让你又如何?”云栖也不恼,笑道。
魏司承往身上搜索了好一会也没找到一粒银子,这才想起他平日很少带在身上,一般下人随伺左右,再说看到端王的脸也很少有商家会收。
魏司承不想在云栖面前落了下乘,他的骄傲也不允许找来属下。
就在魏司承吃软饭与尊严中纠结时,他看到这摊位上竖着一块牌子:喝十杯不倒者,全免。
眯眼盯了最后两个字一会,就它了!
云栖没看到守在两人身边的护卫,这老板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他根本不想得罪这位看起来背景深厚的公子哥。
只能提醒道:“这位公子,它叫千日醉,在我们胡国有一民间传言,喝上一杯能醉千日,故而得名,虽没传言那么严重,但哪怕海量之人也无法喝下三杯。”
魏司承可不会在意这些,他也算酒量不错,没多少人能灌倒他。
这几年在边关,下令军中戒酒,魏司承向来以身作则,自然没用过。
“李嘉玉,没必要去尝试,你可以大气一点。”
“你错了,我特别小气。况且,我千杯不醉。”一个小小的胡国,他的手下败将,居然还敢口出狂言?
魏司承看向摊主:“让你上,便上。”
云栖知道劝不动了,李嘉玉在某些时候非常骄傲,这摊主不是在火上浇油吗。
第一杯魏司承没什么变化,云栖松了一口气。
第二杯,依旧如此。
第三杯,他身体晃了晃。
云栖眼皮一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好了,李嘉玉,别喝了!”
但魏司承没停,一口闷下第四杯,他放下酒杯,一手捂着头好,眼神慢慢起了变化。
缓缓转头,看向云栖,心中压抑的情感仿佛寻到了一丝裂缝,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
云栖被看得心漏跳了一拍。
只见魏司承面无表情地拽过云栖的云袖,与自己的衣袖放在一起,快速打了个死结。
还扯了扯,见扯不开,顺利将两人连在一起,才点了点头。
清冽的声音,透着淡淡笃定:“不走散。”
我去哪里,你也跟着。
云栖张了张嘴,看着他用那冷冰冰的语气说话,做着极为幼稚的事。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醉了。
第085章
见那摊主以原来如此的表情望着他们,云栖尴尬地咳了一声,抬手就要解开。
却被魏司承拍开了手,不轻不重的力道。
来回了几次,他干脆抓住了她的手腕:“别动。”
看他轻巧的力道,却让她无法动弹,云栖放弃了:“好,我不动了,你别抓着了好不好?”
他凝视了一会云栖,似乎在判断她的话。
那目光内敛,神情冷淡,只是气势比平日更甚,简直像一个生而傲慢的人,但李嘉玉那样的成长环境,怎会有这样的气势。
他判断完毕,才松开了云栖。
只见他干脆一手捧着那个结,寸步不让。
云栖忍不住笑了:“李嘉玉?”
他低着头,像是睡着了。
大部分人都会对自己的名字有反应吧,他一点应声的意思都没有。云栖见他还在看那个死结,拨弄着上方的耳朵。云栖调侃地看他,这就是你说的千杯不醉吗?你对自己的酒量有什么误解,这样平日里是怎么跑江湖的。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云栖又问道。
“李云栖。”魏司承头也不抬地回答,回答速度很快,仿佛不需任何考虑。
这个问题又回答得很快,云栖又不肯定是不是真醉了。
“你刚才说你不是我堂兄。”
“本来就不是。”
“为什么?”
“不是。”
“总有原因吧。”
“不是。”
他回得那么理所当然,让云栖都在怀疑李嘉玉的身世是不是真有问题。
“除了‘不是’还会说别的吗?”
“李云栖。”又凝视过来,喊着云栖的名字。
是醉了,回话都是她的名字。
醉了后的魏司承反而话很少,还透着点惹人疼的乖,可也不好糊弄。
见云栖不再理会自己,魏司承又近了一步,那淡淡的酒味熏得云栖也有点晕。
“我们先走好不好?”云栖用上哄孩子的语气。
魏司承皱了皱眉,突然就冷漠了许多:“不走。”
这愤怒的情绪来的突然,刚才没醉的时候云栖只能隐约感觉到,现在却很直接。
“为什么不想走?”她怎么今天都在问为什么。
“不要找别人。”
别人?
呃,他是在说严曜。
云栖有些无言以对,想到李嘉玉从小生活的环境,自己算是李家唯一与他联系的,李老夫人虽然没提,但云栖能感觉她还是在乎李嘉玉的,只是这种被不断忽视的在乎,已经不被需要了。对李嘉玉来说,也许她成婚,他就等于失去了友人,这么而一想,云栖又有些心疼。
她的心不大,能装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就目前来看,李嘉玉的状态让她不可能撒手而去。
“两位,这第五杯……”那摊主略带谄媚地问向云栖。
魏司承瞥了一眼,轻飘飘的视线,却啪一下将杯盏打掉,一掌拍向整个半残的摊位,震碎了所有酒罐子,摊主差点被那股内力震开,他吓得躲在下方瑟瑟发抖地求饶。
“你做什么!”云栖惊道,她在他的保护圈内,毫发无伤,可身边的一些百姓也被震退了几步,这里的热闹迟早会引来兵马司的人。别的日子就算了,今天这里刚发生太子、肃王的暗中争端,他们最好远离是非。
魏司承静静地说:“他看你。”
云栖差点气笑了,看就看,我不是戴面纱了吗?
冷静,李云栖,你现在和他讲道理没用。
云栖干脆把最大的金锭递给惊魂未定的摊主,连连道歉后,又把其他碎银子洒向天空,引得周围人抢夺,她本就小有资产,有李家的月钱和余氏的私下补贴,后来又接手了兰烟阁的兰卓、兰芝两兄妹,胭脂铺开遍了江南,可谓日进斗金。这边的注意力被吸引后,一把拉过还呆站在原地的人,她本以为需要很大的力,没想到他听完后,很轻易地就被她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