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禹眉头一皱，转头看过去。
沈莞也跟着看，那个声音很弱气，但很好听。
但李哥哥是什么称呼？
沈莞心里泛酸，瞪李弘禹一眼。
李弘禹目光深沉，看向那个女子。
“真的是你，李哥哥，大家都说以为永远看不见你了。”女子忍不住流泪，她手里拿着药，看样子刚从药铺出来。
“嗯。”李弘禹淡淡道，牵着沈莞的手，低声跟沈莞解释，“她跟我娘在一个花船上唱曲，叫烟巧。”
原来是这样，沈莞朝烟巧笑笑：“你好。”
沈莞的笑太干净了，让烟巧有点愣神。
怎么会有这么娇贵的小姐。
烟巧下意识看向沈莞的手指，那样纤细圆润，跟她完全不同。
李弘禹不愿意多说，点头：“我们先走了。”
沈莞乖巧的跟在李弘禹身边，但烟巧却道：“你要见见我弟弟吗？他现在病的厉害，说不定是最后一面了。”
说着烟巧声音有点哽咽。
李弘禹皱眉，想了想对沈莞道：“我送你回船上，半个时辰就回来，好不好？”
“不好。”沈莞抬头，“一点都不好。要么带我去，要么不准去。”
沈莞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听在烟巧耳朵里十足的刁蛮。
难道李哥哥喜欢就是这样女子？
可像李哥哥那样的冷性情，如何忍的了？
烟巧开口：“姑娘，你不要任性，我们去去就回。”
任性？
沈莞一脸不敢置信，推开李弘禹就要自己回去，气道：“行啊，爱去哪去哪。”
李弘禹哪能让她这么走，立刻追上去，小声哄着：“她说错了，宝宝别生气。”
沈莞知道自己生气什么。
她完全不知道李弘禹以前是什么样子，而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喊的那么亲热，有跟李弘禹有共同的回忆。
她嫉妒。
太嫉妒了。
李弘禹无奈，半搂着沈莞道：“带你去可以，但不要被吓到。那里太脏了，你不合适在那。”
沈莞小声嘟囔：“怎么就脏了，我不信。”
另一边烟巧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弘禹，这么温柔的表情还是他吗？
李弘禹看一眼烟巧：“不要说她，她永远都对。”
“好，请问姑娘叫什么？”烟巧咬着下唇，她从来不知道，李弘禹还会对人这么维护。
当年李弘禹的娘去世，他也只是满脸冰霜的站在坟前，却不会有半点眼泪。
烟巧一直认为，李弘禹是没有感情的。
沈莞刚要回答，李弘禹就道：“不必知道。”
竟然是名字都不让想他们这些底层人知道吗？
沈莞有点奇怪，小声道：“为什么名字也不说啊。”
“你这样心软，她知道你名字，稍微求一求，你就要听她们的了。”李弘禹淡淡道，“不用跟他们有牵连，那不是你的地方。”
这种说法让沈莞有点不舒服，瘪瘪嘴道：“你在那长大，我怎么就不能有牵连了？”
李弘禹捏捏沈莞的手心：“走吧。”
沈莞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地方。
狭窄拥挤的小道里，躺着一些病人，还有嫖客匆匆跑出来。
就像李弘禹说的，太脏了。
李弘禹把沈莞护在身边，让她捂住口鼻，无奈道：“让你不过来吧。”
烟巧在前边带路，听到李弘禹的话转头道：“她也太娇气了，这种地方她没见过吗？”
话刚说完，烟巧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像沈莞这样的娇小姐，定然是没有来过的。
她这样的娇小姐，就连鞋底也是干净的吧。
沈莞推推李弘禹：“没事，我可以走的。”
说着沈莞咬牙贴在李弘禹身后，但显然没了方才的胆怯。
直到他们走到一个偏僻的小院里。
这里破旧不堪，房子仿佛随时能倒塌。
但里面还住着一个病人。
烟巧一边煮药一边道：“我弟弟病了有大半年了，一直没有好，大夫说很难治了。”
房间的被褥还算整齐，但说是家徒四壁也不夸张。
李弘禹看着院子道：“宝宝你在这等着，不要过了病气给你。”
见李弘禹对沈莞处处维护，烟巧的表情有点古怪。
为什么人与人这样不同。
自己若是沈莞这样的娇小姐，是不是也能到李弘禹的喜欢？
想到当年自己对李弘禹表白，换来的确实极端的疏远。
从那次开始，李弘禹就没有跟自己说过一句话。
烟巧不明白，她是歌女，李弘禹是歌女的儿子。
他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
烟巧看着沈莞道：“你跟李弘禹怎么认识的？”
这话问的突兀，沈莞只是笑笑并不打算回答。
“你跟他能长久吗？”烟巧故意道，“他是个穷小子，是傍上你才有现在的地位吧。娇小姐，不要被他骗了，在这里长大的人，没有一个好人。”
听到烟巧这么说，沈莞皱眉：“你们不是朋友吗？为什么要在背后这么说他。”
“朋友？”烟巧嗤笑，“这里没有朋友，利益，欺骗才能在生存。他娘亲到死没怎么见过这里的丑恶，你觉得是谁处理这些关系？”
见沈莞不说话，烟巧故意凑近道：“这段运河上，谁都羡慕李弘禹的娘，明明是歌女，却被她儿子保护的很好。你知道他有多狠，多会骗人吗？你跟他在一起，怕是被骗的什么都不剩，还会把心给他。到时候你就惨了。”
沈莞后退一把，她不喜欢烟巧身上的脂粉味。
“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跟我没关系，但提醒你，不要太相信他。在这种地方长大的人，心都是扭曲的，别看大家装作正常人，实际上心都是黑的，他是这里心最黑的人。”烟巧想看到沈莞脸上的害怕。
但沈莞只是扑向从房间了出来的男人。
李弘禹下意识握紧沈莞手腕，眼神冰冷的看向烟巧，显然是听到烟巧的话。
李弘禹的眼神带着冰冷的利刃，简直要把烟巧杀了一般。
沈莞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李弘禹，下意识的抖了下。
“别怕，她都是乱说的。”李弘禹轻声安慰，“咱们走吧。”
烟巧大声道：“乱说的吗？李弘禹，你还记得杀的一个人吗？还记得怎么把这里的神经病清理干净的吗？娇小姐，你身边这个人是最凶的恶鬼。”
李弘禹下意识捂着沈莞的耳朵，连拖带抱的带她离开院子。
“别信她。”李弘禹道，“我们回去吧。”
沈莞点头，照样跟在李弘禹身后，但没走多久，就有一群小孩子跟在他们后面。
小乞丐看起来十分可怜，对沈莞道：“小姐求求你救救我们，赏点吃的吧。”
那几个小乞丐看着约莫五六岁，衣不蔽体，手脚脏脏的，只有一双眼睛明亮的很。
沈莞下意识想拿糖块，李弘禹顿了顿，没阻拦她。
等沈莞把糖分完，歉意道：“没有了，抱歉。”
说着，李弘禹就带沈莞继续往外面走。
谁知道那几个小乞丐还不走，跟在他们身后狼吞虎咽的把糖吃完：“小姐求求你，再给我们买点吃的吧。”
说着，李弘禹挡住他们的视线：“滚。”
小乞丐根本不怕，哭着道：“就给点吧，我们就要饿死了，我妹妹已经在家里躺着，根本起不来。”
见他们都这么说了，沈莞难免心软，开口：“那去街上，我给你买点吃食。”
小乞丐们对视一眼，显得更加可怜：“小姐您真是好人，我们能再要点散碎银子，给妹妹治病。”
说着小乞丐就跪在地上，头磕的做响，让人不忍再看。
李弘禹的嘴角已经带了一丝轻蔑的笑，这么久了，他们还是一点都没变。
见沈莞就要给钱，李弘禹握住沈莞的手道：“别给了，他们喂不饱的。”
这话说完，小乞丐的眼神就变得奇怪，一闪而逝的凶狠让沈莞吓了一跳。
“小姐您就发发善心吧，求您了。”小乞丐站起来，声音不带可怜，只有可听见的贪婪。
沈莞这会再发现不了异常就是傻子了。
可这会他们周围已经有十几个乞丐围着。
从十多岁到二十多岁都有，各个瘦骨嶙峋。
“你要做什么？”沈莞皱眉。
“小姐公子，你们不给钱，怕是不能走了，我们这么可怜，就不能帮帮我们吗？”小乞丐想用手碰沈莞的衣角，被李弘禹直接踹开。
这个动作像是触发了什么一般。
乞丐们直接扑上来，凶狠的让沈莞害怕。
李弘禹把她护在怀里，不过片刻，那些乞丐就倒在地上，沈莞连衣角都没被碰到。
那些乞丐见情况不对，立刻四散逃走。
李弘禹眼神带着寒意，直到带沈莞走出巷子，才松口气。
他后悔带沈莞过来，让她看见不好的东西。
沈莞还抓着李弘禹的衣服：“为什么我们来的时候，没见到乞丐啊？”
“烟巧是他们这的人，有他们的人带着，就不会有事。”李弘禹道，“别怕，我们离开了。”
李弘禹亲亲沈莞的额头：“你别怕。”
沈莞还是有点紧张，她在想烟巧的话。
这里的人都是骗子，无赖，流氓。
那李弘禹是怎么在这生存的。
沈莞有点心疼，抱着李弘禹的腰道：“你也别怕，我们离开了。”
李弘禹顿了顿，没想到沈莞还在安慰他，李弘禹低声道：“烟巧说的，你不信吗？宝宝，你怕我是骗子吗？”
两个回到船上后迅速沐浴更衣。
这是李弘禹让做的。
他不想沈莞染到一点污垢。
沈莞脑海里一直有李弘禹那句话。
怕他是骗子吗？
其实今天颠覆了沈莞的想象。
她的记忆里，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李弘禹都是可靠，让人信赖的存在。
他的优秀不是谁能掩盖的。
就算在人才济济的京城，李弘禹也是最出彩的那个。
怕这样的人是骗子吗？
沈莞当然不怕。
可她想知道，李弘禹是怎么在这生活下去的。
她心疼。
沈莞还在擦头发，帕子被李弘禹接过去，轻柔的给沈莞擦头上的水渍，还带些微不可查的小心翼翼。
沈莞回头看李弘禹，见他自己头发还滴着水，忍不住道：“你的头发还湿着。”
“没事，先给你擦。”李弘禹理所应当道。
沈莞忍不住亲亲李弘禹的嘴角：“好喜欢你。”
李弘禹整个人一顿，眼里都是看不清的狂暴：“喜欢这样的我？”
李弘禹捏着沈莞的下颌：“你也见过了，那里是什么样，我骗你怎么办？”
“你能骗一辈子吗？”沈莞粉嫩的唇微微启动，眼里带了点羞涩，“要是能骗一辈子，那就骗吧，我认了。”
李弘禹抱紧沈莞，过了许久才道：“我娘被人骗到那当歌女，那时候我六岁，太多骗子了，如果我不能保护她，谁保护呢？”
沈莞知道李弘禹要说以前的事，让他坐软塌上，自己慢慢给他擦着头发。
黑暗，阴影，恶心。
充斥着李弘禹的童年。
但他娘却告诉他，你原本应该是皇子，你爹是故去的太子。
李弘禹想过，他要是太子，那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
只想过一瞬，剩下的时间就在跟这里的骗子神经病们打架。
他很会打架，凶，狠，打太阳穴跟肚子。
体面跟不体面都无所谓，只要能保他娘就行。
之后他会挣钱了，就把他娘接出去。
但这些人还过去纠缠。
装作跟他娘关系很好，想要沾点光。
李弘禹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只要他娘开心就行。
曾经李弘禹觉得，他永远也摆脱不了这些人。
如果能骗够狠就能生存下去，有什么不好的？
再之后，卓飞扬来了，告诉他。
这一切都是对他的磨炼。
确定了他的心性，才能接他去当假皇子。
李弘禹觉得很可笑，他已经凭借自己的能力得到了想要的生活，为什么还要去争个你死我活。
他不信任何人，独善其身，冰冷无情，才是他的心性。
可是他娘知道这件事，以死相逼，就想让保护她的儿子去京城，去龙潭虎穴给她的太子报仇。
李弘禹说不想去的时候，他娘道：“你在这么脏的地方都能生活，皇宫也可以的。反正你不怕死，对不对？”
反正你不怕死，对不对。
李弘禹这才知道，他娘知道他在这经历了什么。
跟人打架，杀人，抢东西吃。
冷眼看一个又一个人倒在外面。
只为了保护母亲的安全。
她知道，她不在乎的。
她甚至也觉得她儿子太脏了。
根本不像她的太子。
他娘撞到墙上，临死前告诉李弘禹：“要报仇，杀了皇上。”
那一刻李弘禹终于明白那句话。
所有能在那生存的人，心都狠。
看似柔弱的母亲，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知道她儿子在厮杀，所以能安稳的唱唱歌，念念曲。
沈莞听到这，已经哭到不行：“你娘怎么这样啊，她明知道你顶替皇子，但凡被发现就会死。为什么还要你过去。”
